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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3-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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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立在右军营帐不远处,好整以暇地看着前方。因臂上有伤,他并未穿战甲,只着了件玄色紧身窄袖武士服,腰间紫鞘长剑嵌了冰雪的寒凉安静地置于一侧,远远看去,人便像一把明锐的剑,英挺而犀利。

    三军左都运使许封押送的粮草辎重卯时便已抵达,正源源不绝地送入大营,车马长行肃然有序。

    行军打仗粮草向来是重中之重,身为主帅自然不能忽视,必要亲自到场加以巡查。然而如同既往,十一脸上很少见所谓主帅应有的凝重,调兵遣将、军马筹略都在那轻松的笑意间,不经意却无处不在,明朗中长驱直入。

    此时他也只闲立在一旁,目光穿过营中猎猎招展的军旗落在极远的云层之端,与其说他在思量什么,不如说他在欣赏平野落雪的冬景。北方入冬日益寒冷,呼吸之间,眼前凝出一片白白的雾色。

    冰冷的空气使人头脑越清醒,他扬唇一笑,这场战事顺利地在眼前扩展,得心应手。他毫不怀疑最终的结果,并享受着走向这结果的过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的眼睛似是看透到离此不过几十里的敌方军营,少年豪情让他俊朗中时时带着意气风的神情。

    不过须臾,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起初并未在意,但来人一直走至他的近旁,他心底微动,突然回身看去,倒将那人吓了一跳。

    卿尘臂上搭着件貂氅站在他身后,微微吸气后,毫不客气地抱怨:“吓死人了!”

    十一顿时哭笑不得,但看着她显然不打算讲道理,只好说道:“这么说是我该道歉?”

    “那是。”卿尘说道,将貂氅递给他:“到处都找不到你,你不在营帐歇息怎么自己站在这儿?”

    十一顺手接过她递来的貂氅,却没有披上,目光往她眼底一落,将手一伸:“还我。”

    “什么?”卿尘不解相问,但她心思灵细,随即便领悟了他的意思,将手腕上的串珠在他眼前一晃,立刻躲到身后:“送了人的东西岂有要回去的道理?”

    十一剑眉一拧:“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能给你。”

    卿尘调侃道:“堂堂王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十一看着身前白衣翩然的女子,薄薄的雪色深处莽原连天,风过雪动,忽而竟有种遥远的感觉,想起夜天凌所说的离奇之事,眸色深了几分:“平白给四哥添堵,快些还我。”

    “是吗?”卿尘漫不在乎地看他,手在身后把玩那串珠。

    “你说呢?”十一瞪她一眼,却在看到她眼底一掠而过那灵黠笑意时,终于耐不住笑了。

    清扬的笑声在破开寒冬初雪轻轻荡在俩人之间,卿尘觉得大概只有在十一面前的时候她才会这样的笑,一时间极为开心。却突然见十一看往她身后,眼底笑意一凝,上扬的唇角骤然停住,随之而来的是明显的诧异。

    她顺着十一的眼光回头看去,十一出声喝道:“郑召!带你身边的人过来!”他声音极为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满。卿尘甚是困惑,她很少听到十一这样呵斥帐下将士。

    不远处刚刚经过的两人闻言停住,其中一个身着参将服色的军士抬头往这边看来,面露犹豫之色,但却不敢违抗命令,立刻来到近前。

    “末将参见殿下!”两名将士一前一后行礼。

    十一并未命郑召起身,目光落在后面那名士兵身上,声音微冷:“你抬起头来。”

    那士兵身子不易察觉地一颤,反而下意识的将头更低。

    卿尘心间顿时浮起疑惑,凝神打量那士兵。因深深地低着头,军服铠甲将那人的模样遮去大半,看不确切,卿尘的眼光掠过那人的双手时突然停住,长眉淡淡一拢,眸底微波。

    那是一双小巧的手,指甲修长而有光泽,肌肤细嫩柔滑,交叠在黑色的军甲上显得异常白皙,像是陈列着一件美丽的艺术品,此时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军服的皮革,因用力隐隐透出玫瑰样的血色。

    “抬起头来!”十一加重了语气,在他认真起来的时候,那种天生的贵气与威严便叫人无法抗拒。

    那士兵迟疑片刻,终于慢慢地抬头。

    卿尘看清那张过于清秀的脸,心底着实一惊。这人既不陌生也算不上熟悉,正是殷家嫡女,湛王的表妹,十一内定的王妃殷采倩。

    十一面色一沉,剑眉飞扬,喝问郑召:“这是怎么回事儿?”

    郑召慌忙俯身谢罪:“殿下恕罪,这……这……”

    他不知该如何措词的解释被殷采倩打断:“是我逼他帮我隐瞒的,与他无关。”

    十一猛地扫视她:“军营重地,岂是你随便能来的地方?”

    殷采倩却也将柳眉一剔:“本来没想来西路军营,我是要去找湛哥哥!”

    “七哥中军难道不是军营?”十一冷声道:“郑召,你竟敢任女子扮作士兵私自滞留军中,该当何罪!”

    这郑召亦是天都贵胄之子,平日里常与殷采倩等仕族女子相邀游猎,自来便相熟。殷家因急于笼络苏氏阀门,一心欲使长女联姻。殷采倩对此事坚决不从,尽日和父亲争闹,知道终有一日违拗不过,竟索性来了个一走了之。她溜出天都后本想去湛王军中,天高地远也不会被父亲现,谁知阴错阳差混入了西路的粮草大军。郑召现她后原本也想即刻送她回天都,但经不过她软硬兼施的请求,竟帮她一路蒙混至此。

    郑召知道此事再也隐瞒不下去:“末将知罪,请殿下责罚。”

    “杖责三十军棍,就地执行!”十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极冷的声音,仿佛将这严寒风雪深冻,没有丝毫温度。

    夜天凌带着数名将士不知何时到来,郑召暗自叫苦,此事在澈王手里或还有商量的余地,但以凌王治军的手段,今日算是撞上了刀锋。

    卿尘看了夜天凌一眼,并未作声,十一面色未霁,犹带怒色。

    玄甲军侍卫一声应命,就地行刑。

    殷采倩看到夜天凌,本来心中泛起一阵惊喜,此时却大惊失色。战甲摩擦的声音伴着军棍闷响将她自一瞬间的冰封中惊醒,刑杖已动。

    “住手!”她往前一拦,挡在郑召身旁:“此事不能怪他!”

    刑杖在离她身子半寸处生生收势,玄甲侍卫目视夜天凌,等待他的指示。

    夜天凌面无表情,那道娇俏的身影撞入眼帘,未在他眸底的深冷中掀起丝毫波动。他将战袍一扬,一声命令即将出口,三军左都运使许封匆匆赶来,至前行下军礼:“末将参见两位殿下!”

    夜天凌道:“你可知生何事?”

    许封往殷采倩处一瞥,眉头紧皱:“末将刚刚得知。”

    “该当如何?”

    “末将自当受罚。”

    “为何领罚?”

    “驭下不严,部属触犯军法,将领当负其责。”

    “好,本王着你同领三十军棍,可有怨言?”

    “并无怨言。”说话间许封扶右膝叩,自己将铠甲解下,露出脊背坦然准备受刑。

    夜天凌始终不曾看殷采倩一眼,冷冷说道:“继续。”

    “慢着!”殷采倩以手撑住军棍,倔强地道:“要打连我一起打!”

    夜天凌漠然道:“你以为本王不能吗?”

    天空阴云欲坠,浓重的灰暗压向大地,凛冽长风吹起细微的冰粒,刮得人肌肤生疼,眼见一场大雪将至。

    夜天凌玄色披风迎风飘扬,在殷采倩面前一闪而过。她曾在梦中无数次细细描摹的清淡的身影在战袍下透出沉冷与威严,整个人冽如冰峰,而记忆中那种如影随形,令人心疼的孤寂此时被不怒而威的峻肃所取代,和想像中的他全然不同。

    殷采倩来不及细想,坚持护在郑召身前:“凭什么这么重地责罚他?”

    “军中私留女子,依律责三十军棍,除三月俸饷。”夜天凌给她明白。

    “那他便是因我而受罚,我不能坐视不管!”殷采倩道:“要怎样你便免他惩罚?”

    “军法如山。”夜天凌扔出了简短的四个字,挥手。

    殷采倩还要再争,夜天凌抬眸扫视,她猛地被他犀利的眼神震慑住。他眼底似有暗云压城般的锋芒,不动声色却令人根本不敢与之对视,遑论再言。

    卿尘瞬目轻叹,她知道夜天凌终于动气了。眼前这般形势,恐怕得下令将殷采倩拖开方能实行军法,但硬要士兵把殷家大小姐架开的话,传到皇后耳中怕不妥当。

    她往夜天凌看去,却见夜天凌也正将目光投向她这边。她会意地将眉梢轻挑,上前拉开殷采倩:“别再胡闹了,这是在军中。”

    殷采倩反身质问道:“你也是女子,为何便能在军中?”

    卿尘淡淡道:“我是奉旨随军。”

    身后军棍落下,声音干脆,毫不容情。殷采倩大急,无心同卿尘分辩,转身欲拦,但手却被卿尘紧紧握住,不大不小的力道,让她挣脱不开。

    面前那双眼睛潜静中微微的清锐透入心间,她听到卿尘低声说了句:“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四殿下治军无情?若再闹下去,这三十军棍怕要变做六十,届时生死难说。”

    她闻声停止挣扎,迟疑地往夜天凌处看去,那张不辨喜怒的面容冷如严冬,怜悯或是宽纵丝毫不可能显现其上。面对着这份冷酷,除了顺从,她分明没有更多选择的余地。

    郑召和许封两人背上从白变红由青生紫,而至皮开肉绽飞溅鲜血,滴在衰草薄雪之上灼人眼目。

    殷采倩何时见过如此血肉横飞的景象,惊怒惧怕,更掺杂了无力与不甘,顿时眼中泪水圈转。她扭头一避,眼泪断珠般落了下来,只狠咬着嘴唇不肯出声。

    三十军棍很快打完,许封同郑召咬牙俯身:“谢殿下责教。”

    “扶他二人回帐,上药看治。”夜天凌道:“长征,调派人手,明日送她回京。”说罢,拂衣率众而去。

    积了终日的大雪到底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山川原野万里雪飘,天地苍茫,瞬间便将整个军营掩在了纯净的雪色之下,一眼望去银妆素裹,风光肃穆。

    寒冷在雪的阻挡下似乎收敛了些,卿尘靠着一方紫貂银丝垫,微笑看着对面兀自生着闷气的殷采倩,她伸长了手指在火盆上方暖了暖,玉白的肌肤衬的火色越艳红。

    炭火的暖意将风雪带来的潮气逼得如水色般浮上半空,飘漾着镜花水月般的迷濛,素色屏风一清如洗,随着空气微微地涌动。

    殷采倩抱膝坐在那里,只是盯着眼前愣,或许是累了,一言不语。这一路虽有郑召护持,却也受了不少苦,平日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混在将士之间风餐露宿行军千里,现在轻易要被送回天都,她以沉默无声地抗议。

    夜天凌既下了军令,便是令出必行,卿尘思索着该怎样劝她才好。

    “王妃!”帐外有人求见。

    卿尘将目光自殷采倩身上移开,淡声道:“进来。”

    随军医正黄文尚入帐,躬身向卿尘请教几个关于外伤医治的问题。殷采倩闷闷坐在旁边,倍感无聊,不由得抬头打量起卿尘来。只见她闲闲而坐,白袍舒散身后,丝轻挽,束带淡垂,周身似是笼着清隽的书卷气,平和而柔静。她时而伸手为黄文尚指出一些穴位脉络,玉色指尖如兰,纤白透明,似是比语言神态更能表现她的从容和安然。不知为何,殷采倩忽然便想起了夜天湛。

    风神照人的湛王,每次谈到这个女人的时候总会用一种悠远的语调,飘离的神情,意味深长而带笑,笑中不似往日的他,但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同。

    她曾听夜天湛坐在王府的闲玉湖边反复地吹奏一曲子,玉笛斜横,临水无波。那笛音落在碧叶轻荷之上仿似月光,恍惚柔亮,婉转多情。

    她曾因好奇追问这是什么曲子,夜天湛只是笑而不语,目光投向高远的天。

    然而在夜天湛大婚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听到那曲子,确切地说,是再未见夜天湛的玉笛。

    她很怀念那笛声,后来靳慧告诉她,那是一古曲《比目》。

    待黄文尚离开,卿尘觉得有些累了,重新靠回火盆前静静翻看一本医书,却见殷采倩欲言又止,她抬眸以问。

    殷采倩犹豫了一下,问她道:“我听说你的医术很好。”

    卿尘点头:“还好。”说话间眸色静澈,带着淡定的自信。

    殷采倩睫毛微抬:“那你有没有好些的伤药?”

    卿尘似是能看透她的心思:“你想给郑召他们治伤?”

    殷采倩点头,颇有些懊恼:“我并不知军中会有如此重的责罚,是我连累了他们。”

    卿尘道:“我已经命人将药送去了,这个你倒不必担心。”

    两人似乎没有什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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