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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5年第6期-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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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记住了奶奶死前那双满怀期望的眼睛。他没有实现奶奶生前的遗愿,于是他在临终前一个月里,便对我有了一番嘱托。 
   
  十五 
  侯德明说,只要是大庸来的,都是他的亲戚 
   
  横亘在我们寻亲路上的有几座高大难行的雪山,但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最终在2004年11月15日下午到达了阿坝州红原县城。 
  红原县是一个汉族、藏族、羌族三族合居地。因为红军长征爬雪山过草地时在这里作出过巨大牺牲,上世纪60年代这里定县时周恩来同志取名红原,意为“红色的草原”。这里平均海拔达4000米,气候恶劣,空气稀薄,含氧量只有成都的60%。我们一到那里,就出现了强烈的高原反应:头痛、耳鸣、胸闷,连汽车的水箱也被冻住,无法开动。 
  县委办的一位同志帮我们找到了侯德明的大儿媳阿尔基。阿尔基是县电视台的播音员,在她家里,我们看到一张报纸上刊载着罗尔伍的照片。照片上的罗尔伍和我们的父亲及奶奶有几分相像。原来我们在电视上、网上看到的那些寻亲启事都是阿尔基发出去的。阿尔基说,老人念叨“湖南”、“大庸”是他的家乡已有好多年了,为了尽一点孝心,她就帮公公发出了那些寻亲启事。 
  阿尔基说,侯德明有四个孩子,两儿两女,大儿子俄巴,即她的丈夫,是县一中的老师,不巧这两天出差办事去了,二儿子青络在草原上放牧,他们一两天都还赶不回来,而他的两个女儿嫁得远,一两天也赶不到,她自己就代表他们了。她说,公公单独住在离县城四十多公里的瓦切乡,他是个佛教徒,这两天出外转经去了,晚上回来得晚,要见他只有等到明天了。 
  第二天上午10点,我们来到了这个藏名叫罗尔伍,汉名叫侯德明的老人的住所。这是一栋红瓦青砖的房子。一个身穿藏服,脸上布满皱纹,一脸慈祥的老人手捧哈达笑吟吟地站在院门口,等着我们的到来。他的两个小孙女跳起了欢迎我们的藏族舞蹈。我们走上前去,接受了他手中的哈达。 
  让我们始料不及的是,这位老人不能用汉语与我们交谈。当阿尔基把我们一个一个介绍给他的时候,老人神情激动,不停地点头,嘴里说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充当翻译的阿尔基说,他说的意思是,只要是大庸来的,不管是谁,都是他的亲戚。我们听了,都哈哈笑起来,几天来沉重的心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问到他的经历,老人说:从小就没见过父母,我是跟寺庙里一个叫罗巴的喇嘛长大的。我妈把我生下后不久,留下一封血书,然后就和我姑姑走了,谁也不知道她们到哪里去了。我长大后,罗巴喇嘛才悄悄告诉我,妈妈和姑姑找红军去了。从小罗巴喇嘛教过我一些字,血书上的字后来我都认识了。血书上写着我的身世。血书上说,孩子,你的家在湖南,你的父亲姓侯,你叫侯德明,大庸人,这个名字是母亲给你的,你的母亲是桑植人,老家是瑞塔铺六斗溪(这之前,我们只知道前母刘大妹是桑植瑞塔铺人,但不知道还有个六斗溪。寻亲回到张家界以后,我们专程去桑植县查出瑞塔铺原来确实有个六斗溪,现在已改叫新坪村了)。 
  老人接着说:我母亲和姑姑的事,都是解放后罗巴喇嘛告诉我的。原来,母亲和我姑姑,还有其他女红军是被土匪从路上抢来的,土匪把她们带到一个有湖水的地方,让她们站成一排。不久就来了一些有钱人,他们要将这些女人买回去做奴隶。好几个有钱人都看上了我姑姑,都愿意出高价买下姑姑。可姑姑跟谁也不走,土匪就用马鞭狠狠抽她,还抓住她的腿在草地上倒着拖来拖去。我母亲没人要,那时她怀着我,腆着个肚子,就没人要。土匪早就知道母亲和姑姑是一家人,他们就把母亲赶到湖里面去,逼着她一直往水深处走,不能停,一停子弹就射过来,在她左右溅起好高的水花。看着我母亲一步一步地往水深处走去,姑姑只好答应了土匪,愿意跟买她的人走。可她提出条件,买她的人必须要带走我母亲,她死也要和我母亲在一起。可这样买主又不愿意了,双方相持不下,土匪又要把我母亲实行“水葬”了。就在这时,从这里过路的罗巴喇嘛便出钱买下了我母亲。罗巴喇嘛要一同买走我姑姑,土匪又不干了,罗巴喇嘛只好劝说我姑姑,说请她放心,他一定好好对待我母亲,并让她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这样我姑姑和我母亲才免遭杀害。 
  侯德明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他低下头,不停地用宽长的衣襟揩去脸上的泪水。他抬起头来,只是长长地叹气。我们焦急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可是还没开口,他满眼的泪水又涌出来,并且像孩子那样抽泣起来。看见他哭,我们的泪水也跟着涌出来。 
  良久,侯德明才慢慢平静下来,他眼里闪动着泪光说:我母亲跟着罗巴喇嘛来到庙里后,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并且一个月后顺利地生下了我。母亲生下我后,平时除了带我,就是帮着喇嘛做些事情。其实母亲从一开始就在等着姑姑来找她,她知道,姑姑肯定有一天会来找她的。姑姑被卖到什么地方,母亲找不到,但姑姑能找到她,因为她是被喇嘛买走的,住在寺庙里。 
  姑姑被卖后,买主每天把她当牲口使用,天晴下雨吹风落雪都要干活,主人稍不满意就打。姑姑每天都想逃走,跑了一次,但没跑脱。他们把她抓住后,扯下她的衣服,抓住头发,或倒拖着她的腿,把她在草荆丛中拖了几个来回,弄得她满身是伤。有了这次后,姑姑虽然心里没断逃跑的念头,但表面上顺从多了……一年后,头人慢慢对姑姑放松了警惕,姑姑终于找了个机会,跑了出来,然后她就到寺庙里找我母亲来了。看姑姑找来了,母亲把我托付给罗巴喇嘛抚养,并留下一封血书,然后两人就走了,她们去找红军了,从此她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侯德明停了停,接下来又说:长大后,我离开寺庙,一个人到处流浪。我到处去找母亲和姑姑,但找了好几年,都没找到。慢慢地我也知道了,母亲离开寺庙之前为什么要给我留下血书。她是怕她和姑姑还没找到红军就死去了,我的身世无人知道,而有了那封血书,万一有一天,我的父亲来草原上找我,我就可以回家了……于是我就等啊等,等了好多年,从来就没有人来找过我…… 
  老人平静而又简略地说着这些传奇经历。阿尔基一一翻译给我们,在场的人听了都黯然神伤。 
  通过阿尔基翻译,我们问他,那后来你的血书呢? 
  老人说:烧了。在我刚能读懂血书的时候,喇嘛就对我说,血书不可留下来,只可记在心里。你的母亲也没说出她和你父亲的名字,她只说他们是红军。你要把自己的身世记住,记住了,它就会像血一样流在你的身上,今后不管你走到哪里,你都不会忘记你的来路和归路了。后来我把血书烧掉了,喇嘛才让我离开寺庙。 
  老人说到这里,慢慢起身,走到靠近里屋的门边,从一个大箱子里拿出一件折叠得很工整的黄色藏袍,颤颤巍巍一层层打开,然后就有一个物件呈现在大家眼前。仔细辨认,原来就是我们湘西一带小孩戴在脖子上的那种兜兜,这东西有成年人巴掌大,虽然老旧,但上面一颗红五星依然保持着当初缝上去的鲜红。侯德明把兜兜递给我们一个一个传看。 
  侯德明说:罗巴喇嘛说,这是我姑姑走之前留给我的。罗巴喇嘛虽然让我把母亲留下来的血书烧了,但他却将这件东西替我保存了下来。他说,他保存这个,可以证明我是红军的后代,也可以证明他曾经帮助过红军,他说,红军是世界上最好的军队。解放后,罗巴喇嘛还活着,他就把这块兜兜连同这件藏袍交给了我,让我保管,说将来要是家乡有人来找我,就拿出来让亲人看…… 
  这时,幺叔把兜兜接过来,然后捧在手中,仔细端详着。 
  兜兜上的红五星帮他搜寻到七十前的那点记忆。 
  幺叔眼里盈满闪闪的泪花说,我想起来了,这块兜兜是我妈给她还未出世的小孙子做的。他指指侯德明说,要是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的话,那么这块兜兜就是你们的奶奶专做给他的!他沉吟了一下,又说,当时我太小,这事又隔得那么久,后来的好多年里,我都忘记了,可是这东西保存到现在,看在眼里,我就会想起来——我记得,这颗红五星还是我让你们的奶奶缝上去的,剪红五星的那块布还是我帮你们的奶奶找到的…… 
   
  看来眼前这个侯德明该是我们侯家的嫡亲了。可是他的年纪仍是一个疑问。幺叔通过阿尔基问他,你的年纪到底有多大? 
  侯德明沉吟片刻说,年代太久了,我也记不清有多大了。 
  阿尔基接着说,藏族人,特别是老一辈人,都有把年龄说大几岁的习惯,再加上他们过去年复一年在草原上放牧,年纪大一些的时候,自己到底有多大,就说不清了,他们的年纪一般都靠估算。 
  我们又问阿尔基,你婆婆今年是多大年纪? 
  阿尔基说,婆婆已过世三年了,过世时好像是六十几岁,而公公比婆婆可能也大不了几岁。 
  我们要找的人年纪应该是六十九岁或六十八岁,看来侯德明年纪快要接近这个目标。大家正这么推算着,幺叔突然对侯德明说,我说,你把你的年龄说大了,你说你是八十四岁,那你就是十三四岁就到了这里啰!要是这样,那你为啥说不好汉话呢?说不好汉话,那你就是你妈1936年在这里把你生下的。 
  听了侯宗元的话,大家稍稍想了一下,突然都一下笑起来。我说,幺叔说得太有道理了。大家想一想,幺叔还不满八岁爷爷就把他送给了别人,到他年纪大一些的时候,他还能记住家里所有人的情况,回家时还听得懂家乡话。如果他真是八十四岁,那他就是十三四岁到这里的,这样他就不可能听不懂汉话,说不好汉话了。 
  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个老人就是我们的大哥了。 
  阿尔基把我的话翻译给老人听了。老人想了一下,舒展一下额头上的皱纹,笑着说,你们要找的人就是我了,不是我又是哪个? 
  老人的话使大家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小小的房间里,立时充满了轻松的笑语。 
  笑过后,大家又唏嘘不已,慨叹那位了不起的母亲刘大妹,是她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让儿子记住了自己的身世,不然,就没有今天的寻亲团圆之旅了。 
  那么刘大妹和姑姑又去了哪里呢?大家都在想,她们可能是在去找红军的路途中遇到了不幸。奶奶当年一个人穿越茫茫草地,然后一路乞讨,在去陕北的路上,就遇到狼和土匪,几次遇险,又几次侥幸逃脱。那么,她们肯定也遇到了这些,只不过她们运气差一些,最终没能活着走到陕北。 
  从这一刻起,到后来离开瓦切乡,到离开整个红原,我们寻亲团每一个人都深深地怀念着刘大妹和姑姑。一路上,看着车窗外茫茫高原上一晃而过的每一垅土丘,都感到那里有可能埋有嫂姑俩的尸骨。后来车开到唐古拉山口,我们还为她们烧了一炷纸。红原的寻亲之旅,实际上也是寻亲团对刘大妹与姑姑的祭奠之旅。 
  在接下来的交谈中,侯德明又讲了他小时的一些经历。他说他给土司当过放牛娃,还给土司去西藏赶过马帮,他很穷,寒冬腊月常常光着脚。红原解放后,土司也没有了,他被推举看管从土司那里缴获而来的珍珠玛瑙。因为他为人忠厚诚实,看管的东西一件也没丢,当地人就叫他罗尔伍,意思是“汉族宝石”。后来当地政府知道他是红军留下来的,把他定为流散红军。他说他晚年的生活过得非常幸福,现在政府每月还给他一百二十元固定补助。 
  侯德明说,虽然我从小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我现在也成了地道的藏民,但我时刻都记着,我是大庸人。我身上什么都可以改变,但我身上流着的血不会改变,那是侯家的血。这么些年,我的年岁一天天地增长,我对家乡对亲人的思念也一天比一天更强烈。 
  侯德明说,现在你们找到我了,我也终于看到了自己家里人,我这一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离别的时刻就要到来了,大哥侯德明将我们的手握得很紧很紧,怎么也舍不得松开。 
  就在挥手告别的那一刻,我的眼睛变得模糊起来。我仿佛看见,地平线无声退后直至消隐,盈盈天地间,有一封用血写成的家书,在呼呼燃烧着。先是红红的一束火苗,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旺,最后弥漫了整个天空和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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