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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叶淡淡意绵绵-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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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一如她小鹿乱撞般的心跳。
  无论她过去的身份如何复杂,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新嫁娘,怀着忐忑而娇羞的心情等待自己丈夫的归来。
  夜深了,半掩的房门内,烛光在夜风中摇曳不定。
  三少大约是太开心了,早早便喝得酩酊大醉,被三少奶奶送了回去。几个回合下来,马斌的脚下已经画起了太极,可左锐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又着人抬来了几坛子酒,一群人折腾到下半夜才放过新郎官。众人将他推到新房门前,又是一阵哄笑。屋内灯火已熄,云乐怕是等得不耐,自行睡下了。
  马斌轻轻推开半掩的房门,尽量放轻手脚,生怕吵到云乐。
  屋内静得诡谲,仿佛已没了一丝活的气息。一直跟在马斌身后嬉笑的左锐脸色遽变,变得如大理石般冷硬。
  等到屋内恢复光明,呈现在马斌眼前的,是将纠缠他一生的梦靥。
  泣泪的红烛,凌乱的被褥,被撕烂的礼服,还有溅在上面的鲜血,一切都红得刺目。新娘静静地坐在地上,柔美的颈项弯曲出诡异的弧度,沉睡的娇颜无力地靠在床边,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瘫成一团。
  马斌踉跄着走到云乐身边,慢慢抱起冰冷的她,颤抖着手将那没入胸腹的剪刀拔出,上面沾染的暗红色血液早已凝固,那只牢牢握住剪刀的手僵硬得像是长在上面一样,带着深重的仇恨和不甘。马斌用手抓住头痛欲裂的脑袋,死命咬住嘴唇不发出呜咽声,可滚烫的泪花还是滴到了新娘的脸上,融进她未干的泪痕之中,又顺着光滑而僵冷的肌肤落下,在那绝美的脸庞上划下一道道诀别的新妆。
  这时,房门外又响起了惨烈的叫喊声。
  不止是新房之内,在厨房、地窖等处也发现了几具尸体,死相极其恐怖。那嗜血的杀手避过了前厅所有人的耳目,不知何时从后门偷偷潜入,更在九帮一众弟兄的鼻子底下实行了残忍的杀戮。原本的喧嚣仿佛刹那间被冻结,所有的人都不禁打起了冷战,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世间最恐怖的意象。胆敢在九帮头目的婚宴上犯下命案,如果不是地狱的魔鬼,便是人间的撒旦,是残暴和强大的象征。
  左锐最先回过神来,他马上集结手下得力之人迅速查明此事原委,又命人在房子附近暗中监视以免有人前来寻事挑衅,最后,大院之内的人潮都散了,左锐临行前在马斌肩上重重捏了一下,低声说:“我去找三少。放心,都会过去的。”说完也踏着月色离开了这座仿佛被血染红的房子。
  皓月当空,凉风阵阵,马斌一个人孤独地伫立在月辉下,全身被罩上一层黯淡的霜色。
  绵竹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晌午才昏昏沉沉地醒来,想起还要给雀儿做饭便马上爬起来。她一边做菜一边寻思着,杨嫂肯定是昨晚忙到很晚,都到了这个时候竟还没回来。想到这里,她不觉勾起嘴角,脑海中浮现出婚宴上的热闹场景,马斌那张喝得赤红的脸,还有云乐幸福至极的笑靥。有情人终成眷属,世间再找不到一幅画比这更美了,连带着她也感觉自己的心被喜悦与幸福填的满满的。
  门铃突然响起,打断了绵竹美好的想象。她以为是杨嫂回来了,马上小跑到门前一把将门打开,咧开嘴正要问婚礼上的情况,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却被左锐那张笼着寒霜的脸吓了回去。
  “这是吹的哪门子的风,竟把你这大忙人吹来了?”绵竹给左锐让出道,结果发现他身后还有几个黑脸的跟班。
  左锐给自己倒了杯茶,兀自喝了一大口,缓了渴症,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昨晚阿斌那儿出事了。”
  绵竹心头一紧,眼皮跟着跳个不停,她忙问:“出了什么事?有人去捣乱吗?”
  “是杀人。”左锐垂着头,语气中是掩不住的难过,“云乐死了,杨嫂死了,还有好些个帮忙的丫鬟婆子也死了。除了在前厅一起喝酒的弟兄,那房子里没人幸免。”
  绵竹惊得说不出话来,脑中一片空白,只愣在原地,什么都不能想,什么也不能做。
  “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什么人做的,你也不要胡思乱想。我来这儿一是来报信,更担心你的安全,所以给你派些人来守着这房子,再者,我也想让你去看看马斌,毕竟你是他妹子。”
  绵竹默默点了点头。左锐也不再说什么,只叹了口气便又急着走了。
  钟摆如往常一样慢悠悠地荡来荡去,却意外地发出了如同丧钟般悲哀的响声。此时此刻,再没人去注意时间的流逝,更没人想到自己,那激潮般澎湃的满腔情思全都倾注到了追忆逝者身上。
  雀儿从楼梯上走下,正看见绵竹背对着她站在大厅里,肩膀微微颤抖着,马上忙关切地问道:“绵竹,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没事。我这样坏,怎么会有事?”绵竹缓缓转过身,两行清泪正沿着潮红的脸颊滑落,仿佛花蕊上晶莹的晨露,长长的睫毛下扑闪的却是片片落花,“雀儿,为什么祸害遗千年,只有好人才不长寿——”
  雀儿跑到绵竹身旁扶住她,“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马斌昨天同云乐结婚,结果——云乐被人杀了,杨嫂也被人杀了,好多人都死了——”
  雀儿先是一怔,之后竟抱着绵竹痛哭起来。虽然她与马斌不熟,更从未与云乐说过一句话,但听到这对历经波折的新人还来不及相守就已天人永隔,而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的杨嫂竟也遇害,忽觉悲从中来,恨不能把一生的泪都流尽。
  绵竹见状倒恢复了清醒,忙拭掉雀儿的泪,柔声道:“都怪我,怎么跟你说起这些事来。别太难过,免得伤了身子——”
  “查出凶手是谁了吗?”雀儿已泣不成声。
  绵竹摇了摇头,拉着雀儿的手将她带到餐桌前坐下,看向她的眼中写满忧虑:“等会儿我要去探望马斌,中午之前会赶回来。你吃完饭后就呆在房子里好好休养,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在得到雀儿的一再保证后她才离去。
  盛夏将至,太阳早早便爬上了半空,尽情地炙烤着街道上如蝼蚁般奔波劳碌的人群。绵竹端坐在黄包车内,脸上蒙着一层黑纱,额角已被汗湿,胸口闷得仿佛正压着千斤巨石。终于,车子在马斌的房子前停下,绵竹抚着胸口跳下车,快步朝大门走去,却在离门槛还有一步之遥时被拦了下来。看门之人虎背熊腰,在绵竹头顶压下一大片黑影。
  绵竹和善地笑着说:“这位大哥,麻烦通报一下,就说李绵竹想见斌爷一面。”
  那人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斌爷今天谁都不见!”
  “李小姐难得来这一回,这样的待客之道怎么说得过去?”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声从绵竹身后响起,把她和守门人都吓了一跳。来人正是一袭黑衣的三少,只见他两手插兜,走起路来依旧一副悠哉悠然的模样,但不知无意还是有心,他的帽檐压得很低。从绵竹身边走过时,她正巧瞥到了他满眼的血丝,看得她心头一紧。不过有人为自己解围,她也暗自松了口气,紧紧跟在三少身后进了大门。
  “昨晚的事情查清了吗?”绵竹小声问道。
  “还在查,不过情况有些不妙。”三少想习惯性地勾起嘴角,动作却不自觉变得僵硬。
  “究竟是谁?”
  “现在只知道是日军驻扎在九衢的一个小队,至于具体有哪些人,还不明了。”他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中流露出少有的烦闷,“老实说,日军根本不配合,我们想要多加干涉也是无可奈何。”
  “怎么会——”绵竹定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我们同那些人无冤无仇,为什么?”
  三少后退几步,与绵竹并肩而立,宽大的手掌覆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挲,一边轻声说道:“别问为什么,还是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花自飘零

  三少探视了马斌之后又匆匆离去,他总是有忙不完的事。
  客厅中只剩下绵竹和马斌两个人。
  “大哥——”绵竹试探道,可马斌仍旧一脸木然毫无知觉,她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拧了起来。她又轻轻握起马斌冰凉的双手,想像过去他曾帮助过她那样,从掌心给他踱去一点点温暖。
  马斌忽然抬起头,呆滞的目光在绵竹脸上停驻片刻,然后,原以为已经干涸的双眼又一次变得湿润。
  “你——你是乐儿,还是——绵竹?”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绵竹的脸,全神贯注地端详起这张精致的艺术品,甚至还用手在上面描摹起日夜思念的轮廓,最后,他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像是完成了一件举世无双的作品,“你是绵竹,不是我的乐儿,以后,我再也不会把你们认错了——”
  唉,你是云乐,不是绵竹——
  是不是,在曾经缠绵的夜里,你揽她入怀,口中痴痴呼唤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你是绵竹,不是我的乐儿——
  是不是,在不得不放手的时候你才幡然醒悟,早已无可自拔地中了“云乐”的毒?
  绵竹心里一酸,眼泪又吧嗒吧嗒流了下来。
  “别难过——”马斌笨拙地擦拭着绵竹满脸的泪水,自己却一边微笑一边落泪,“我已经发过誓要照顾云乐一生一世,只喜欢她一个人,只宠着她一个人,陪着她一起慢慢老去。我们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一对夫妻,大家该为我们高兴才是——”
  绵竹紧抿着嘴用力地点着头,仿佛只要如此,就能将想象化为现实。
  哭得倦了,她昏昏沉沉地在马斌怀中睡下。
  左锐静静伫立在门口,手死死地攥住门框,盯着依偎在一起的那对身影怔怔出神,任由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乍一看去,将脸埋在马斌怀中睡去的绵竹,仿佛是死神送还给他的,云乐的一缕芳魂。
  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左锐大步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脚步声惊醒了绵竹。
  “凶手都查出来了,我们今晚动手,你去不去?”左锐粗犷沙哑的声音犹如一记洪钟敲响在静谧的大厅中,更反复敲打着绵竹悬着的那颗心。她感受到马斌浑身忽然绷紧,如同弦上的箭一般跃跃欲试,不知是想快些斩下仇人的头颅,还是想快些得到解脱。
  没有回答,他只是放开了绵竹站起身来,随着左锐一起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绵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知道,再温情的安慰也无法擦清被仇恨蒙蔽的双眼。她只是觉得不安,仿佛获得了先知的能力一般,隔着层层迷障看到了一个不愿见的结局。
  离开了马斌温暖的怀抱,夜忽然变得寒凉,她紧紧抱住膝盖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把头垂得很低很低,好让黑色的衣裙接住那一串串断了线的泪珠。她要在这个安静的空挡一个人慢慢消化掉凌迟般的痛楚。
  天亮的时候,回来的不是马斌,却是三少。
  她什么都不想听,也不需要听,因为从三少疲倦的脸上,从他沉痛的表情里,她就能读懂她想知道的一切。
  马斌的这场戏,帷幕已悄然落下。
  “我送你回去休息。”三少上前想扶着绵竹,却被她侧身避开。
  “不必了,我自己走,谢谢。”她说完就绕过他走了过去。
  街上只有零星的行人,偶尔会见到配枪的日本士兵在街头耀武扬威,横行霸道,若不巧遇见,她只能将脸上的黑纱蒙得更严密,头垂得更低,尽量将婀娜的身段藏在黄包车里,更要攥紧拳头用尽全力去压抑满腔的仇恨与恼怒。
  雀儿一直默默地守在门前等待她的归来。她不说,她也不问,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走进了寒香馆的大门。分明是明媚的夏日,她们的背影却有着深秋般的萧凉与寂寞。
  马斌的消失对于满目疮痍的九衢城而言并未带来特别大的轰动,因为这只是开始,不是最终。
  毫无预兆地,日军以捏造的借口大规模派兵占领了九衢,抛却了所谓国际道义,公理正义,残热的屠杀和野蛮的抢掠变得肆无忌惮,旧时的法律和秩序在一夜之间被彻底颠覆,强权和武力充斥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撕掉虚伪的面具,侵略者们露出了狰狞的嘴脸。梅锟被过去所谓的“合作伙伴”背后捅了一刀,经过一段时间的追捕围剿,最后他只能带着残余旧部落荒而逃。随后许多大商号也纷纷迁走或是关门倒闭,留下的则摇尾乞怜,通敌卖国,大发国难财。无辜的百姓如奴隶般被无情地驱赶放逐,过着朝不保夕,随时可能丧命的生活。
  一座城就这样沦陷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梅锟的衰落丝毫没有影响林家的权利与财富,特别是作为梅锟女婿的三少,非但没有受到牵连,反而受到日方的格外重视,地位变得愈发尊贵起来。
  为了避开日军的骚扰,也为了让雀儿能安心待产,绵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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