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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长女闻言,对丑女道:“原来我救的那只灵鸟,果有主人。此子颇有根器,决非庸流。今日不期而遇,也算有缘。我将灯光掩了,你从前洞去将他接引下来。我有话说。”丑女闻言,便朝上说:“你这人看似聪明,怎连琴音俱听不出?愚姊妹奉有师命,在此潜修已历多年。今日你的燕儿为我守洞神物所伤几死,多亏我姊妹将它救下,但已中了我们洞奴的毒气,暂时不能飞翔。上面穴口过小,相隔又高,你无法下来。我姊妹二人奉有师命,在此潜修,不能擅自离开。你走向崖边壁中间有一块平伸出去的大石,上有藤草掩覆,便是我们的门户。你到了那里,可拉着盘壁老藤,攀援下来,我去那里等候,将你接引入洞,还你燕儿,就便将琴你看。如你胆小力弱,不敢攀援,那只好等燕儿好了相还了。”
纪异一心想着玄儿忧危,立即应允。正在答话之间,洞中央所悬的那盏长明灯忽然灭去,又听下面丑女连声催走。纪异走时,仿佛听见铁链曳地之声,当时也未注意。匆匆往崖边跑去,探头一看,果见一块危石大有丈许,孤悬崖壁中腰,上下相隔约有四五十丈。从上到下虽有老藤盘结,因为相隔太远,并无一根可以直达石上。所幸崖边突出,崖壁中凹,平跳下去,正好落到石上,中间尚无阻碍。因丑女恐他胆小力弱,下不去,成心卖弄,先向崖下喊道:“你说的地方是这里么?我要下去了。”下面丑女应声道:
“你这人倒有胆子。正是这块大石,可惜我不能上来帮忙。上面的藤接不到石上,援到梢上,还有七八丈高下。你援到那里,缓一缓气,再松手,扑向旁边那一根,将它抓住,便援下来了。”纪异笑答道:“这点点高矮,哪有这么费事?你躲开,看我跳下来将你撞倒。”说罢,站起身来,提匀了气,觑准下面那块危石,喊一声:“我下来了。”便朝下面危石上纵去。
丑女先从下面略看出他身相清奇,不过具有异禀,仍是一个质美未学的常人,没料到如此身轻力健,好生欢喜。纪异见那丑女真长得和自己像姊弟一般,再也没有那般相似,也是说不出来的喜欢。不觉脱口叫了一声:“姊姊,我的燕儿呢?”丑女龇牙笑道:
“我虽比你高不了许多,一定比你年长。我不知是什么缘故,怪喜欢你的,当我兄弟,倒也不错。你姓什么?”纪异道了名姓,丑女便在头前领路。
纪异随在她的身后,见丑女回身回得异常之快,仿佛还伸手从地下捞起一件东西,微微响了一下。这时洞中漆黑,纪异初来,洞径由高往下,纤回奇险,只管专心辨路,也未怎样留神。一会到了洞底,丑女道:“你先坐下,待我将灯燃起,请姊姊与你相见。”纪异刚刚坐好,忽然眼前一亮,合洞光明。对面石案后坐着适才所见年长的一个女子,手中托着玄儿,正在抚弄。丑女立在身边,满脸含笑道:“这人名叫纪异。姊姊你看事情多么奇怪。”长女回眸瞪了一她一眼道:“你就是这般多嘴,锦囊尚未到开视日期呢。”
这时三人对面,灯光之下看得甚清。见那长女面如白玉,星眸炯炯,眉间生着一点朱砂红痣,甚是鲜明。上半身青衣短装,下半身被石条案挡住。见了人来,并未起立。
纪异重又说了来意。长女笑道:“我姊姊二人,以前本不在此修道。只因年轻气盛,误伤许多生命,犯了师门家法,受了重谴,被师父罚在这天琴壑地洞之内,负罪虔修,杜门思过,不履尘世,不见外人,已是好些年了。这琴原是洞中故物,还有两个玉连环、一面铁琵琶,同挂壁间,也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所遗。每当芳日嘉辰,月白风清之夜,琵琶必定互响,自为应和。因有幽壑回音,声出地下,其声若近若远,无可根寻。天琴壑之得名,便由于此。自我姊妹幽居到此,才得发现。惟恐外人发觉,轻易不曾在日里拨弄。今日做完功课,忽觉无聊,又经师妹三催促,才取将出来,随意抚弄,不想将你引来。我这洞中还有一洞奴,乃是神物,善于喷吐云雾,更会放出毒烟,无论人畜,当之必死。你那燕儿想是奉你之命,寻找琴音到此。据师妹在外所见,你那燕儿共是五只,看神气早就知道这里。想是识得洞奴厉害,只管在空中盘旋不下,飞了好一阵。就中一只竟欺洞奴假睡,突然比箭还快飞将下来。被洞奴张口一喷一吸,几乎吞了下去。幸我发觉得早,才行夺过,忙喂了它一粒丹药,方保住性命。我本不知它志在夺琴,正奇怪它冒着奇险飞来则甚,你已到来说起。要我还鸟、传琴不难,但是我姊妹有一事相烦,不知允否。”
纪异恨不得急速将玄儿要过,忙问:“何事?”长女闻言,立时脸泛红霞,欲言又止。纪异还要追问时,丑女已代答道:“事并不难,只是有些费时费手。如能应允,方可告知哩。”纪异一则急于得燕,二则和那丑女旧有渊源,一见如故,不由脱口应了。
二女知他诚实,不会反悔,好生欣喜。长女答道:“既承相助,愚姊妹感德非浅。不过事情只是难料,是否有此巧遇,尚属未定。这燕儿中毒虽深,服了家师灵丹,已无妨碍,一日夜后便可痊愈,定比先时还要神骏。抚琴之法虽可传授,但你并无佳琴,传也无用,我索性传后将琴借你携去。从今以后,你每隔三日便来这里一次,不但指点你抚琴之法,我见你身佩宝剑绝佳,愚姊妹素精此道,你如愿学,也可一并相传。等愚姊妹时机到来,看了家师锦囊,是否相烦,便知道了。”
说罢,招呼纪异近前,先将玄儿隔案递过。然后命丑女取来一张冰纹古琴,先传了定音之法,再把适才所奏那一段曲传与。纪异绝顶聪明,自是一学便会。这一两个时辰工夫,竟和二女处得如家人骨肉一般,把平日厌恶女子之心打消了个净尽。渐觉天色已晚,携了琴、燕,便与二女订了后会,起身告辞。猛想起还忘了问二女的名姓,重新请问。二女道:“我姊妹负罪避祸,出处、姓名,暂时不愿告知。总算比你年长几岁,不妨以姊弟相称。且等时机到来,再行详说吧。”纪异心直,便不再问。长女便命丑女送出。
这次是纪异在前,行有数十步,不见丑女跟来。刚待回头去看,那盏长明灯忽又熄灭。隐隐又闻铁链曳地之声响了两下。纪异好生奇怪,随口问是什么响声。丑女拉了他一下,悄声说道:“这里的事甚多,你不许多问。到时用你得着,自会知道。我姊姊外表看似好说话,她脾气比我还要暴躁十倍,轻易不发,发了便不可收拾。被罚在此幽闭多年,也因如此。我本无罪,只因当时代她苦苦求情,愿以身代,才同受责罚,来此苦熬。如果今日所料不差,出困之期当差不远。你时常来此,大有好处。要是胡乱问活,触了我姊姊的忌讳,好便罢,一个不巧,连我也救不了你。”纪异因燕儿得救,又学了古琴,已是心满意足,闻言丝毫不以为忤。便答道:“你和那位姊姊这么大本事,住在洞中又无人管,怎说幽闭多年,不能出困呢?”丑女答道:“才叫你不要问,又问。我师父现在隐居岷山白犀潭底,人虽不在此地,却有通天彻地之能,鬼神莫测之妙。不到他老人家所说日限,我等怎敢擅越雷池一步呢?”
说时二人业已行近洞口,忽闻身后了零零之声。丑女大惊失色道:“洞奴醒了,时机未到,恐被它追来,误伤了你,大是不便。我去拦它,你快些上去吧。再来时,仍和今日一样,先在上面穴口招呼了我们,再行相见,不可轻易下来。那二个穴口也须代我们用石头堵好。”正说之间,又闻洞底呼呼兽喘。丑女不及再说,一面挥手,催纪异急速攀纵上去;一面早回身去截。因为举动匆忙,返身时节脚底下响了一下。纪异闻声注视,见她脚底竟拖着一条细长链子。丑女已慌不迭地低身拾起,往洞后飞跑下去。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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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韩仙子幽壑绾双姝 纪神童深宵惊异兽
话说纪异估量那洞奴是个奇怪的猛兽,还想看个仔细时,隐隐听得长女在洞底呼叱之声,接着又丁零零响了一阵,便即不闻声息。仰视天空,四燕飞鸣甚急,日已向暮。
因为一手抱琴,一手托燕,攀纵不便,连向天长啸了两声,才见大自飞了来,先在离头数十丈处盘飞了两转,大白己舒开双爪,抱琴飞起。共余三燕想是看出无碍,也相继飞落。纪异将玄儿交与二白抱去,手挥处,三燕先自腾空。然后将身纵起十余丈,抓住上面老藤,攀援而上。照丑女所说,将崖下七个孔洞用石块掩覆,连适才用剑砍乱的草树都一一拨弄完好,才行高高兴兴回家。
当晚纪异胡乱吃了一些东西,便去调弄那张古琴,仗着绝顶聪明,居然入奏。直抚到天明,才行就卧。睡不多时,醒来又抚。一连二日,长女所教的手法业已纯熟。
趁着纪光未回,纪异便常往天琴壑寻找二女授琴。每次前往,俱照二女嘱咐,先在上面洞穴招呼,然后由丑女在崖腰危石上接引下去。到了洞中,再由长女操琴,尽心传授。似这样接连去了好几次。纪异因为丑女接时,总是拿面向着自己,退后引路;送时又叫自己先行,好像她身后有甚怕人看见的东西,不愿人见似的。纪异想起头一次来此曾闻铁链曳地之声,后来告辞回去,仿佛又见丑女脚下带着一段链子,再加长女和自己相见,不特从未起立,而且总是坐在那青石案后,看不见下半身,丑女又再三叮嘱,如见可疑,不许发问,好生令人不解,渐渐起了好奇之想,打算探查一个明白。可是教琴时,二女只许他在石案前立定传授,稍一绕越,便被止住,老是不得其便。不但二人隐秘不能窥见,竟连号称洞奴的怪兽和那铁链曳地之声,俱似事前藏起,不再闻见。
纪异年幼喜事,哪里忍耐得住。这一日又到二女洞中,照例传完了琴,便告辞回去。
长女见他聪明,学未多日,已传了十之三四,一时高兴,要传纪异剑法。因纪异曾说受过名师传授,便命他先将平日所学练习出来,以便指点门路。纪异心想:“今日正好借着舞剑为名,给她一个冷不防,纵向二女身后,倒要看看她是什么缘故。”当下纪异便将无名钓叟所传剑法施展开来,暗偷觑二女,脸上俱带不满之色,心中有些不服,益发卖弄精神,将新得那口仙剑舞了个风雨不透。二女刚赞他所学虽然不高,天资绝美,纪异忽然使了一个解数,两足一点劲,便想往二女后蹿去。身子刚起在空中,猛听耳旁一声娇叱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孩子,要找死么?”纪异知道长女发怒,心刚一慌,眼前倏地一片白影飞来,脚还未曾落地,身子已被人拦腰抓住。正待挣扎,觉着鼻孔中一般腥气袭来,心头一闷,神志便即昏迷,不省人事了。
过了一阵,纪异略微清醒,仿佛听见二女在那里争论。长女道:“我好心好意教他,他自己找死,怨着谁来?本来再过三天,就可拆开师父锦囊。自从他来到这里,已有半月工夫,并无第二人来此,不是他,还有谁?他偏这等性急。休说洞奴恼他,便是我,如非受了这几年活罪,将气养平了些,似他这等专喜探人隐私,我就不要他命,也得给他一个厉害。我早就料到你性情鲁莽,平时接进送出,容易现出破绽,屡次对他留神,防他近前。今日也是我见他有点鬼聪明,一时高兴,传他剑法,以致闹出事故。锦囊所说不是他还好,如是他时,他不比鸟儿灵敏,禀赋虽好,既未得过仙传,谅必没有服过灵丹仙药,洗髓伐骨,哪能经得起洞奴这口毒气?他虽然年幼,总是个男孩子,怎能和救乌儿一般去救他?师父灵丹服后,至少三日方醒,七日才能复原,岂不错过天地交泰的时辰,误了我们正事?”丑女道:“姊姊不必着急,看他那等禀赋聪明,定是我等救星无疑。姊姊如不救他,转眼三日期满,、又须再等十二年才有出头之望了。”长女道:
“我此时已不似先前性子急躁,在此养静,有益无损。死活由他,难道叫我屈身丑鬼不成?”丑女争道:“在此静修,原本无碍,但这每日两次磨折,实在难受。只借我道力浅薄,不能救他,否则暂时受多大的委屈,也只一次,有何不可?姊姊不过与他略沾皮肉,他一个孩子,有甚污辱,何必如此固执?”
纪异闻言,偷偷睁眼一看,自己身卧靠壁石榻之上,别无苦痛。离榻不远站着二女,俱都侧面向着自己。二女因为不知纪异服过千年兰实,当时只被毒气闷晕过去,并未身死。以为他决不会即日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