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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门下走狗·第三波-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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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下午,陈稷都挣扎在愤怒当中,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时地活动着酸疼的肌肉。到了黄昏,当下班的铃声响起的时候,他站起身来,把一只挎包挂在胸前,他说:“我要像夏得刚一样。”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但没有人去阻拦他,他们看着陈稷走了出去,然后在他身后发出了一阵哄笑。    
    陈稷还是在大排档找到马力的,他们又在吃饭,看到他的时候,他们愣了一下,马力说:“陈稷你干什么?”    
    “我要像夏得刚一样。”他说得非常坚定。    
    “你要干什么?”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在笑了,他们都在笑着。    
    “我要像夏得刚一样。”陈稷又重复了一遍。    
    “夏得刚是什么样的?”马力说话的时候,已经笑得捂肚子了,他指着陈稷胸前的挎包说:“你要割手掌知道么,那样我们才会害怕的。”说完,他们笑得更加响亮了。    
    “割呀,快割,这样我们就会害怕了。”他们一起喊着。    
    陈稷把手伸进挎包,握着那刀把。    
    “割呀,快割,这样我们就会害怕了。”他们还在喊着。    
    陈稷的手抖了起来,他努力地回忆着夏得刚的动作,企图为自己平添一些勇气。可是,那个景象实在是太模糊了,唯一可见的只有那一连串的鲜血,让他胆战心惊。    
    陈稷把手伸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拿,他承认,他不敢割自己的手掌。    
    “他害怕了……他不敢割自己的手掌……他想学夏得刚……”他们一直在笑着。马力慢慢走过来,他伸手摘下陈稷的挎包,然后挂在自己的胸前,说:“这东西对你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说完,他们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边走,他们还在笑。    
    


第10辑第128节:像夏得刚一样(3)

    陈稷沮丧的坐了下来,他要了一瓶酒,独自喝了起来。朦胧中,他仿佛看到路灯下走过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轻蔑的笑,他们的嘴里面都在嘟囔着:“他害怕了……他不敢割自己的手掌”。    
    夜里的风很凉,带着尖利的哨音从旁边吹过。陈稷紧了紧衣领,他抬起头,发现四周已经坐满了夜归的民工,他们响亮地吃着面条,显得无比的兴奋。陈稷的耳朵就淹没在这些声音里面,他感到孤独和恐惧,他甚至觉得,自己其实和他们没有什么分别。他感觉到脸上痒痒的,于是伸出舌头舔了舔,是咸的。    
    这个时候,一个人走了过来,坐到了陈稷对面的位置,他的身上还带着阵阵的寒气,慢慢飘到陈稷的脸上。陈稷朝他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他就愣住了,他的心开始紧张的跳动起来,他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夏得刚,而且,他还在笑。    
    陈稷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每当面对着电影里的英雄,他都忍不住要说:“我也要像你一样。”他是准备要这样说的,可是当说出来的时候,却换成了另外的一句,他说:“我认识你,你却不认识我。”    
    夏得刚笑了笑,他开始说话了,他说:“你不是叫陈稷么?”    
    陈稷的下巴就是在这个时候沉了下去,他不敢相信夏得刚居然能够叫的出他的名字,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    
    夏得刚还在笑,笑得很生动,他说:“我们的名气都很大。”    
    “我们?”陈稷忍不住想要纠正他了,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我们。”    
    “对呀,我们,”夏得刚回答得很肯定,他说:“谁不知道,你是全厂最老实的人?”    
    原来老实人也会很出名的,这其实并不是一句坏话,可却让陈稷无地自容。他终于明白了,即使他割破了手掌,马力还是不会怕他,因为陈稷就是陈稷,永远也成不了夏得刚。他觉得视线又模糊了,赶紧低下头揉着眼睛,然后对夏得刚说:“我……”    
    夏得刚看着他,说:“你怎么了?”    
    “我没办法像你一样。”他说道。    
    “像我一样?你真的想像我一样?”夏得刚说。    
    陈稷用力的点了点头。    
    夏得刚犹豫了一下,他说:“好吧,我来教你,这其实很简单的。”说着,他拿起一只玻璃杯递给陈稷说:“摔碎它。”    
    陈稷愣了一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摔碎它!”夏得刚吼道。    
    陈稷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把杯子扔了出去,杯子在地面上炸裂开来,发出刺耳的声响。紧接着,夏得刚又递过来一只,陈稷的手有点颤抖,他咬了咬牙,又把它扔了出去。当他摔到第三只杯子的时候,老板终于走了过来,他的脸上挂着恭维地笑,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然后免了他们的单。    
    夏得刚说:“是不是很简单?”    
    陈稷已经被惊呆了,他的下巴看上去像是脱臼了,那么自然的垂落着,显露出一张洞开的大嘴。    
    这个时候,夏得刚收起了笑容,他喝了一口酒,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像我一样,我很努力地工作,但是从没得过先进,也没有谁肯介绍我入党,还有那些女人,她们见到我就像见到一个亡命徒一样,远远地就躲开了。”他看了陈稷一眼,继续说:“等一会你可以回家,然后钻进暖和的被窝搂着老婆睡觉,而我呢,我还要走回那条又黑又长的楼道,然后打开其中一扇门,拥挤在那间四个人一起的臭烘烘的单身宿舍。你说,你为什么要像我一样?为什么要像夏得刚一样?”他停下来,一口气喝光了所有的酒,坐在那里急促的呼吸着。    
    过了很久,他站起身来,对陈稷说:“你知道么,我有多么的羡慕你。”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地向远处走去,路灯把他强悍的身影压缩成扁扁的一条,在路面上延伸着,一点也不像他的影子。陈稷慢慢地站起身来,他活动着僵硬的下巴,掏出一些钱放在桌子上,其中包括那三只杯子。    
    他快步走在路上,显得很用力,迎面走来了下夜班的同事,他们说:“陈稷这么晚了你去哪里呀?”    
    陈稷很响亮地回答说:“回家。”    
    


第10辑第129节:寻找龙脉(1)

    作者:文嚎     
    当年我住在校内盒子公寓的时候,一开窗,抬眼就能看见市检察院乌黑的大门,衙门的戾气像一只蝙蝠直扑面门;东湖反弓水从左边射来一道失运箭气,由鼻尖擦过,带着财运伴着车流滚滚东去;身后暗箭路煞,无遮无拦;出门一条阴沟,水流湍急,淫声浪语,主桃花不止,五德不守,道德沦丧。    
    就是这样平凡而糟糕的风水,我们的生活。    
    初五,驿马动,火迫金行,大利西方。    
    老秦在出国前最后的一段日子里,退掉了校外租用的民房,把一切行李打包收好,只留下铺盖卷和床头的一把粗糙的27马刀。每天早晨一睁开眼睛,就猛然坐起,从墙上摘下那把满是铁锈的钢刀,抚鞘大吼一声:“地球怎么还不爆炸啊!”    
    我不知道他是何时对存在的本意开始产生怀疑。小时候,邻居山子是我崇拜的老炮,千军万马的械斗中可以脱颖而出直取敌酋,有一次却在我面前哭得痛不欲生,一边敲着酒瓶一边逼问我:“你说,你说,我他妈二十三了,啊,又有什么意思……”    
    那时我还很小,紧张地陪着笑脸,心里却在盘算,如何能和山子一样牛逼,我是欠缺他身上哪一样东西呢?是他头上的一道刀痕,还是手上的一个小刺青,他后腰那把铣出血槽的藏刀,还是他手上的一根掌纹?    
    我一直确信,决定一个人命运的,可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事物,可能是一个伤疤的长短,可能是一个小饰品的位置,还可能是一句咒语的发音,只要我找到了它,就可以改变它,而它则能改变我的命运。历史上的迷信,从摸骨术到堪舆学,根源尽在于斯。    
    山子在后来的一次严打中永远地失踪了。我出来上大学的时候,听邻居最后一次谈起他,说他在械斗中多次用他那把藏刀把人挑成残废,但都很幸运地逃过了法网,最后一次,仅仅是因为酒后抢了一个外乡人的十三块钱,栽了。有人说他劳改去了新疆,还有人说他被镇压了。他们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近20年,当年名动江湖的老炮早已成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没有人可以确定他的去向。我却一直相信,他是去了新疆。我好像还记得,就在他被绑送去往新疆的押解列车的时候,还扭头和我说了一句话,到南方去,到那个城市去。    
    在山子的指点下,我高考结束,来到了这个城市。风水书里说,这座长江边上的城市不适合建都,因为山势无王气,霸业一旦休。但我记得山子当年和我说起的,这座城市里有一个小小的湖,内生龙气,护砂完整,案朝齐备。曾经有个皇帝怕人借机造反,特遣八千御林军南下,开进此城,凿湖引水入三里之外的护城河。山子说,只要找到了那个湖,多留心周围,一定能发现东西。从我开始来到这个城市上学,到现在,已经接近四年了,我一刻也没有停止龙脉的寻找。    
    老秦是另一个山子,极端自信,常常抚摸着自己的那把苏联马刀问天下头颅几许。某日,他突然跑进公寓,打掉我手里的四级词汇,一握左拳,像瓦尔特一样地铿锵有力:“兄弟,我要到法国去!”    
    我勉强地笑了笑,恭喜兄弟投降帝国主义了,然后转身,拨通了K的电话。    
    K是和我一起寻找龙脉的人。我们站在双月桥的上面观看龟背山前面的5号楼。秋暮时分,天地一片阴沉,龟背山黑沉沉地像一个坟头支楞在湖边。5号楼依山而建,惨白的瓷砖和透亮的玻璃反射着黄昏黯淡的光辉,光线折射流转,仿佛一个刻满了蝌蚪文的墓碑。我顺着K的手指看过去,那是一个延伸到湖中间的钓鱼用平台。我以前喜欢坐在积累了数十年鱼腥味的水泥板上和人一起抽烟,看着骆驼浓郁的烟雾在湖面上升起,被风迅速地卷散。    
    


第10辑第130节:寻找龙脉(2)

    “龙脉,”K的爷爷在三大改造前是一个民族资本家,前半生最大愿望就是找到一条飞龙脉把自己埋进去,到了后来有了集体意识,很积极地要找条生龙脉送给梁县长。梁县长是红小鬼,十几岁被地主迫害得背井离乡,出发前手持利斧将老地主砍伤。地主一家恼羞成怒,奈何不得小梁光棍一条亡命天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托人搞来炸药,丧心病狂地将小梁家祖坟炸毁。多年后,梁县长率队伍重返家乡,安抚百姓,土地改革。地主一伙儿贼心不死,勾结红枪会作乱,县委被砸,多名干部死伤,梁县长死里逃生,招来部队,动用机枪镇压。老地主在家听到消息,心如死灰决意自裁。死前喃喃叹息,梁家祖坟怎么那么旺呢……”    
    K的爷爷告诉K,梁县长家祖坟出林虎,本主大凶,但经火烧之后却能陡而转运,要不是地主一家的炸药,梁县长没准就得死在长征路上……但是梁县长自己不相信这个,把K爷爷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大加批判。老爷子没受过什么罪,很快就过去了。全面建设时期一切从简,连夜火化,骨灰就草草埋在一个公厕旁,臭不可闻。    
    K喜欢和我把抽过的烟屁股扔到一个午餐肉罐头盒里。那个花哨的铁皮盒子是整个房子中间唯一的亮点,其余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儿在墙角放上三分钟,就不能再喝了。    
    我要离开这所学校离开这座城市了,龙脉成了我心中的一块隐痛,我四处向人打听,你知道哪里有龙脉吗,我还把龙脉的事情发在了校内网络上,很快就有人回复了。我告诉K,是个女的,想请我们去帮她看家居风水。    
    K出发前,在他的风水罗盘上摆了三支香,给他爷爷上上,叫爷爷保佑他早生贵子。然后把罗盘往口袋里一揣,和我一前一后出了门。    
    我最终还是没有和K一起赴约会,一个人回盒子公寓了。推开宿舍的门,就发现老秦把27马刀搭在两手中间,盘腿坐在床上小声地哭。    
    有个兄弟路过,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告诉我,老秦去法国的事情黄了,中介是个骗子,卷了他万把来块钱,不知所踪。    
    我又回到宿舍,进门轻轻地爬到床上,迎着下午最后一丝阳光躺下了。我知道,老秦其实不是山子,山子早就告诉我,谁都靠不住,他要自己寻找龙脉。    
    我这才想起来,我寻龙脉,也不是要送给山子的。而且,我昨晚在K的床上还做了个梦,梦见山子和他的老婆了。    
    梦里的山子从新疆回来了,置办了长短武器开始杀人越货,没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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