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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之歌冰雨的风暴-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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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棵血戏子树,艾莉亚边看他们摇摆,边想,燃烧的圣堂为他们苍白的皮肤蒙上一层阴沉的红色。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乌鸦已经来了,她听它们互相喋喋不休地聒噪,很想知道在说些什么。艾莉亚不大怕厄特修士,不像怕罗尔杰、尖牙和其他一些仍在赫伦堡的人,但他的死还是让她很高兴。他们也该吊死猎狗,或者砍他的脑袋。然而令她反感的是,他们反而给桑铎·克里冈治疗烧伤的手臂,归还了他的剑、马和盔甲,在距离空山数里处把他释放,拿走的只有他的钱。

圣堂很快在烟火中坍塌,它的墙再也无法支撑沉重的石板房顶,八名褐衣僧听天由命地看着。只剩这些人了,其中年纪最大的解释,他脖子上用皮绳挂一小铁锤,代表对铁匠的信仰。“战争爆发之前,我们共有四十四人,而这里非常富足。我们拥有一打奶牛和一头公牛,一百个蜂箱,一片葡萄园和几棵苹果树。紧接着狮子来了,夺走葡萄酒、牛奶和蜂蜜,杀死奶牛,并将葡萄园付之一炬。之后……数不清多少人来过,这假修士不过是刚来的。有个穷凶极恶的家伙……所有银子都给了他,但他确定我们还藏着金币,所以命手下一个接一个地审讯杀人,逼迫长老开口。”

“你们八个是怎么活下来的?”射手安盖问。

“很惭愧,”老人说,“都是由于我的软弱。轮到我时,我把藏金子的地方说了出来。”

“兄弟,”密尔的索罗斯道,“唯一的惭愧是没有立即把地方告诉他们。”

当晚,土匪们在小河畔的酿酒屋过夜,主人在马厩地板下藏有食物,因此他们分享了一顿简单的晚餐:燕麦面包、洋葱及略带大蒜味道、稀稀拉拉的白菜汤。艾莉亚还在自己碗里发现一片胡萝卜,觉得挺走运。僧侣没问他们的来历,其实心照不宣,艾莉亚心想。怎可能不知道呢?贝里伯爵的胸甲、盾牌和斗篷上都有分叉闪电,而索罗斯穿着红袍,或者说是红袍的残留物。一个年轻的见习修士壮起胆子告诉红袍僧,在他们的屋檐下,不要向伪神祈祷。“见鬼去,”柠檬斗篷说,“他是我们的神,而你们的性命是我们给的。说他是伪神?妈的,你们的铁匠只能补补剑,而他可以治病救人呢!”

“够了,柠檬,”贝里伯爵命令,“在别人的屋檐下,守别人的规矩。”

“少祈祷一两次,太阳也不会停止发光,”索罗斯温和地赞同,“我心中有数。”

贝里伯爵没吃东西,艾莉亚从没见他吃过东西,只时不时喝杯酒。他似乎也不大睡觉,完好的那只眼睛通常闭着,仿佛十分疲倦,但你跟他说话时,它又会立即睁开。边疆地的领主仍穿着那件破破烂烂的黑披风和伤痕累累的胸甲,上面的釉彩闪电斑驳脱落。他甚至穿胸甲休息,阴沉的黑铁隐藏了猎狗给他的恐怖伤口,正如厚羊毛巾掩盖了脖子上的黑圈。但碎裂的脑袋、凹陷的太阳穴、眼眶处那鲜红的洞都无法隐瞒,脸下看得到头骨的形状。

艾莉亚警惕地打量他,记起赫伦堡里所有的故事。贝里伯爵似乎察觉到她的恐惧,便转头招呼她走近。“我吓着你了吗,孩子?”

“没,”她咬紧嘴唇,“只不过……嗯……我以为猎狗把你给杀了,但……”

“大王受了伤,”柠檬斗篷说,“受了重伤,嗯,但索罗斯治好了它,他是最好的医生。”

贝里伯爵注视柠檬,完好的眼睛带着古怪的神情,另一只眼睛则什么也没有,唯有伤疤和干血。“最好的医生,”他谨慎地赞同,“柠檬,换岗的时间到了,麻烦你负责一下。”

“是,大人。”柠檬走出去,跨入夜风中,大黄斗篷在身后飞舞。

“当勇士害怕真相时,也会蒙蔽自己的眼睛,”柠檬离开后,贝里伯爵评论,“索罗斯,到目前为止,你已复活了我多少次?”

红袍僧侣低头,“是拉赫洛把您救回来的,大人,我只是光之王的工具。”

“多少次?”贝里伯爵坚持。

“六次,”索罗斯勉强地说,“一次比一次艰难。您变得太无畏了,大人,死亡真的如此甜美?”

“甜美?不,我的朋友,那并不甜美。”

“那就不要急着追求它,泰温公爵总在后方坐镇,史坦尼斯公爵亦是如此。你也应该这样,这样比较明智,第七次的死亡也许意味着我俩的末日。”

贝里伯爵摸摸左耳上方,太阳穴凹了进去。“这是勃顿·克雷赫爵士用锤子砸碎头盔的地方。”他解开围巾,露出脖子上的黑色淤青。“这是那狮身蝎尾兽纹章的骑士在急流瀑给我留的印记,他抓住一对可怜的养蜂人夫妇,认定都是我的人,便到处放话除非我亲自现身,否则便绞死他们俩。等我去了那儿,他还是绞死了他们,并把我吊在他们中间。”他提起一根手指,指着眼眶鲜红的洞。“魔山的匕首刺进面罩的缝隙,”疲惫的微笑在他的唇间掠过,“我在克里冈家的人手上死了三次,也许该学乖……”

这是个玩笑,艾莉亚知道,但索罗斯没笑。他一只手搭到贝里伯爵的肩头,“别想这些。”

“我还能想什么?记得曾在边疆地拥有一座城堡,有个情人等我回去,但我已记不得城堡的确切位置,回忆不出情人头发的颜色。是谁封我为骑士,老朋友?我最喜欢吃什么?一切都已淡去。有时我觉得自己乃是在岑树林中染血的草地上诞生,嘴里是火的味道,胸口则有个洞,而你是我的母亲,索罗斯……”

艾莉亚注视着密尔僧侣,对方头发蓬乱,穿着破烂的淡红长袍与零落的旧铠甲,脸颊布满了灰色的胡茬,下巴的皮肤松垂。他不像老奶妈故事里的巫师,可是……

“你能复活没有脑袋的人吗?”艾莉亚问,“就一次,不用六次,可以吗?”

“我不懂魔法,孩子,只会祈祷。第一次,大人身上穿了个洞,嘴里满是鲜血,我知道没希望了。因此,当他撕裂的胸膛停止跳动后,我给予他仁慈的神吻,送他上路,用火填满嘴巴,吹入人体内,通过咽喉、肺部和心脏,直达灵魂。这被称为‘最后之吻’,从前当真主的仆人死去时,我多次见老僧侣给予他们这‘最后之吻’。我自己也施行过一两次,这是所有红袍僧必须掌握的技能。但我从没见过火焰注入尸体能让死人开始颤抖,乃至双目睁开。并非我复活了他,小姐,这是真主的神力。拉赫洛还不要他死,生命即是温暖,温暖来自烈火,烈火属于真主,真主独占其身。”

艾莉亚的眼里泛起泪花,索罗斯说了这么多,其中的意思只有“不”,对此她很明白。

“你父亲是个好人,”贝里伯爵道,“哈尔温告诉过我许多他的事迹。为了他,我很乐意放弃你的赎金,但我们实在太需要钱了。”

她咬紧嘴唇,我猜那是事实,她知道他把猎狗的钱给了绿胡子和疯猎人,叫他们去曼德河以南购买物资。“上批庄稼被烧,这批又快淹死,而冬天马上就会降临,”他派他们出去时吩咐,“百姓需要谷物和种子,我们需要刀剑和坐骑,不能总是骑矮种马、驮马和骡子去对抗装备高大战马的敌人。”

然而艾莉亚不知罗柏会为她付多少钱,他现在是国王,不是她离开临冬城时那个雪花在发际融化的男孩。假如他知道自己闯过的祸,知道君临的马僮和赫伦堡的卫兵,知道所有这一切……“我哥不愿赎我怎么办呢?”

“什么?”贝里伯爵问。

“呃,”艾莉亚解释,“我头发又乱,指甲又脏,脚上全是水疱。”也许罗柏不在乎这些,但母亲会。凯特琳夫人要她像珊莎一样能歌善舞、缝纫刺绣,做个随时随地都有礼貌的小淑女。想到这里,艾莉亚开始拿手指梳头发,但头发杂乱纠结,结果只扯下来一些。“我弄坏了斯莫伍德夫人的裙服,而我的针线功夫还是不行。”她咬紧嘴唇,“我的意思是,我绣不好,茉丹修女说我的手跟铁匠的手没两样。”

詹德利受不了了,“凭你那软软的小手?”他大喊,“甚至拿不住锤子。”

“我想拿就拿得住!”她冲他吼。

索罗斯咯咯笑道,“你哥哥会付钱的,孩子,这点不用担心。”

“是的,但假如他不付怎么办?”她坚持。

贝里伯爵叹口气,“那就暂时把你送去斯莫伍德夫人那儿,或者送到黑港,我自己的城堡,但肯定没那个必要。我和索罗斯无法还你父亲,却至少可以保你安全回到母亲怀中。”

“你发誓?”她问他,尤伦也曾允诺带她回家,却在半途被杀了。

“以我身为骑士的荣誉。”闪电大王庄严地说。

柠檬回到酿酒屋时,雨水从他的黄斗篷上流下来,在地面积成一滩,惹得他不自禁地低声咒骂。安盖和幸运杰克坐在门边掷骰子,但不管怎么玩,一只眼的杰克半点运气也没有。七弦汤姆为自己的木竖琴换了根弦,唱起《母亲的眼泪》、《威廉姆的老婆湿透了》、《帕特大人在雨天骑行》,然后是佧斯特梅的雨勤:

汝何德何能?爵爷傲然宣称,

须让吾躬首称臣?

颜色有别,威力不逊,

各显神通分个高低。

红狮子斗黄狮子,

爪牙锋利不留情。

出乎致命招招狠,

汝子莫忘记,汝子莫忘记。

噢,他这样说,他这样说,

卡斯特梅的爵爷他这样说。

然而今天,每逢雨季,

雨水在大厅哭泣,内里却无人影。

然而今天,每逢雨季,

雨水在大厅哭泣,内里却无魂灵。

最后,汤姆把所有关于雨的歌都唱完了,方才放下竖琴,于是只剩雨水敲打酿酒屋板岩顶的声音。骰子游戏也告结束,艾莉亚单腿站立,又换到另一条腿,继续西利欧·佛瑞尔教导的练习,梅利抱怨他的马踢掉了一块蹄铁。

“我可以帮你镶,”詹德利突然说,“我只是个铁匠学徒,但师傅说,我这双手天生就是用来抡锤子的。我会镶马蹄铁,修补锁甲,打平板甲。我敢打赌,还可以铸剑呢。”

“你说什么,孩子?”哈尔温道。

“我可以为您打铁。”詹德利单膝跪倒在贝里伯爵跟前,“若您愿意收留,大人,我会有用的。我会造工具和匕首,有回还打了顶不错的头盔,只是被抓时,被魔山的部下夺走了。”

艾莉亚咬紧嘴唇,他也要离我而去。

“你该替奔流城的徒利大人效劳,”贝里伯爵说,“我付不了工钱。”

“我不要工钱,只需火炉、面包和睡的地方,大人。”

“铁匠上哪儿都受欢迎,武器师傅尤有过之,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呢?”

艾莉亚看着詹德利作出那副若有所思的笨表情,“在空山里,您说你们是劳勃国王的人,是无旗兄弟会,我很喜欢这些话,我喜欢您给予猎狗的审判。波顿伯爵只会把人绞死,或者砍脑袋,泰温公爵和亚摩利爵士也一样,我宁愿为您打铁。”

“我们有大量锁甲需要修补,大人,”杰克提醒贝里伯爵,“多半是从死者身上剥的,要害处有洞眼。”

“你一定是个笨蛋,孩子,”柠檬说,“我们这帮人落草为生,除了伯爵大人,大多出生低微。不要把汤姆那些笨歌曲当真,你不可能偷取公主的吻,也不可能穿着盗来的盔甲参加比武大会。当了强盗,下场不是脖子套绞绳,便是脑袋搬家插在城堡大门上。”

“我们都一样。”詹德利说。

“没错,就是这样,”幸运杰克乐呵呵地道,“乌鸦等着大家。大人,这孩子够胆,我们又确实需要他的手艺。依杰克之见,留下他吧。”

“而且要快,”哈尔温咯咯笑着建议,“免得他热情消退,恢复理智。”

一抹淡淡的微笑掠过贝里伯爵的嘴唇,“索罗斯,我的剑!”

这一次,闪电大王没把剑点燃,只将它轻轻搭在詹德利的肩头。“詹德利,你是否愿在诸神和世人面前发誓,守卫弱者,保护妇女与儿童,服从长官、封君与国王,无论前途如何艰难、如何卑微、如何危险,始终如一地英勇奋战,不辱使命?”

“我愿意,大人。”

边疆地的伯爵把剑从右肩移到左肩,“起来吧,詹德利爵士,空山的骑士,欢迎加入无旗兄弟会。”

门口传来刺耳的笑声。

雨水从他的身上滴落,烧伤的手臂仍裹在层层叠叠的亚麻布中,用一根粗麻绳紧缚于胸前,但脸庞旧有的灼伤在微弱火焰的照耀下闪烁着阴沉的光芒。“又封骑士了,唐德利恩?”闯入者低沉地说,“为此我该再杀你一遍。”

贝里伯爵沉着地面对他,“我以为再也见不到面了,克里冈,你怎么找来的?”

“妈的,有什么难的?你们弄出来许多烟,只怕旧镇都看得到。”

“我的岗哨呢?”

克里冈的嘴抽搐了一下,“那两瞎子?也许我杀了他俩,若是真的,你待怎样?”

安盖拿出长弓,诺奇也是同样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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