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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见了我-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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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他又感到身后有人跟着他,就是那个嘴很小的人。他不敢回头了,一路狂奔而去。    
    快半夜的时候,他看见了前方有微弱的光,那是一座房子,就像我们常见的那种路边店,住宿吃饭停车。彭彭乐立即跑过去。    
    拐个弯,他发现那座房子并不在路边,离沙土公路有半里远。彭彭乐下了公路,顺一条土路跑向它。    
    我提示一下,以上以下我的讲述都不是彭彭乐的梦境,而是实况。    
    那是一座灰色尖顶的小楼,很老旧,有高高的墙,彭彭乐觉得它更像一座废弃的乡村教堂。当他跑近它之后才肯定那真的是一个旅馆。它的大门上挂着木牌子,用红油漆写着:旅馆。    
    彭彭乐推开漆色斑驳的门,踉踉跄跄地走进去。进了门,触目是窄仄的楼梯,有一个牌子:登记室在地下。    
    地下?    
    我们的恐怖故事作家有点害怕,因为地下并没有光亮。他倚在墙上一边歇息一边下决心。最后他顺着楼梯走下去了。楼梯很短,就是说,地下室很低矮,刚刚能站直身,彭彭乐当时觉得它更像墓穴。    
    一个很小的窗子,令人很压抑。他朝里看看,看到一个女人在低头打毛衣。她的额头很宽大。快半夜了,这里又这么偏僻,根本不会有什么顾客,可是她竟然还不睡。彭彭乐觉得她好像专门在等他。    
    “师傅,这附近能不能雇到卡车?我的摩托车坏在半路了,我想把它拉过来。”    
    “荒郊野外,深更半夜,哪能雇到卡车!”那个女人显得极不耐烦。彭彭乐感到她的额头几乎占据了她脸部的一半。    
    “那我就住下来吧。”    
    对方把窗子打开一条缝,扔出一个登记本,继续打毛衣。    
    登记本上的内容有点奇怪:姓名,性别,年龄,婚否,血型,病史,嗜好,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彭彭乐尴尬地说:“我不知道我的血型……”    
    那女人头也不抬地说:“知道什么填什么。”    
    彭彭乐填写完毕,交了钱,问了一句:“你们不要身份证?”    
    那个女人理都不理,扔出一个钥匙:“200房。”    
    彭彭乐惊诧地问:“怎么有200房?”    
    那女人一边打毛衣一边说:“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他停了停,又试探地问:“你们给寄存现金吗?”    
    那女人说:“今晚没有旅客,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人偷你。”    
    他想了想,不知再说什么,就拿了钥匙,离开地下室,上楼了。走到一楼,他有些犹豫,想离开这个怪怪的鬼地方,这时才发现外面隐隐有雷声,只好作罢,他想,能有什么事呢!    
    


孤店写字台的抽屉……

    他上了二楼,果然有200房。他打开门进去,发现这个房间的灯很黯,只有一张床,一个写字台,一把椅子。连个电视都没有。靠门的那面墙上有个高高的拉门,那肯定是个衣柜了。    
    他反锁了门,换了拖鞋,躺在床上。    
    天很快黑了,伸手不见五指。雷声忽远忽近。    
    彭彭乐忽然想起那个女人的话:“今晚没有旅客,只有你一个人”    
    他有点害怕,又有点不理解──既然没有人,为什么偏偏让自己住二楼呢?一楼空着,三楼也空着。    
    男作家马上感到这是一个极为不利的楼层。    
    他想下去换一个一楼或者三楼的房间,但他一想要走过那黑暗的走廊和楼梯,要走进那个墓穴一样的地下室,要见那个怪兮兮的女人,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只想混到天明,赶快离开。    
    已经有雨点落在窗子上,声音很大。这一夜,彭彭乐将和那个大额头女人一起在这座孤店里度过……    
    彭彭乐睡不着,把本子拿出来,坐在写字台前整理他的乡下见闻。写了几行字,他实在没有心情再写下去,就收了笔。    
    他感到这个空落的房间四处都潜藏着眼睛。他偶尔看了那写字台的抽屉一眼,心猛地抖了一下。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    
    那个抽屉关得严严的。    
    墙上挂着一只钟,慢腾腾地走着,不快不慢,精确,冷静。    
    彭彭乐背靠屋角坐在床上,就像在家敲字时的那个姿势。他的眼睛盯着那个抽屉,一眨不眨。他的耳朵里只有一个声音,那是钟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    
    离半夜12点还有一段时间。可是彭彭乐实在受不了煎熬,他下了床,一步步走向那个抽屉。    
    他多希望打开抽屉之后,看见里边放的是一本花花绿绿的最新版的杂志啊,最好就是他的朋友周德东主编的杂志,那样他会放松很多。    
    可是,他看见的却是一本书,一本发黄的书!    
    他十分惊恐,迅速把抽屉关上了。    
    可是,关上抽屉之后,他更加害怕。又一次把抽屉打开,哆哆嗦嗦地把那本书捧出来:那是一本已经很旧的书,不知被多少人翻阅过了,书页已经卷边。    
    他想,也许自己太多疑了,也许这是店主对没有电视的一个补偿吧。    
    他一看书名,打了个冷战:《孤店》。    
    他翻了翻,发现这是一本没有作者名字、没有出版单位、没有书号的书。第一页写着:有一个人,他走进了一个荒野里的孤店。这个旅馆有三层,很古老,四周没有一户人家。他住进了200房。    
    雨哗哗地下起来,黑暗的世界被淹没在水声里。彭彭乐感到自己实实在在地钻进了自己做过的那个古怪的梦里,或者说那个梦像黑夜一样严严实实地把他给罩住了。他只有一条路,读下去,看看自己的命运到底是什么样的结局。    
    那书接下来写道:他十分无聊,闲闲地打开抽屉,看见了这本书,于是他忐忑不安地读起来。    
    写的果然是自己!他身不由己地走进了书中。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倍感无助。    
    书上又写道: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午夜来临,十分寂静。突然,楼梯里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脚步声很慢,走一走,停一停,走一走,停一停,不知是从楼上传来的,还是从楼下传来的……    
    彭彭乐猛地把书合上,不敢再看下去。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还差一刻钟就是午夜12点了!    
    他像等死一样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被极端的恐怖煎熬着过了很久很久,没有听见什么脚步声。他镇定了一下心神,心想,书就是书,是自己太多疑了。也许是店主在开玩笑……    
    他又看了看手表,还不到12点。原来是时间过得太慢了。    
    当手表指针指向12点的时候,楼梯里真的传来脚步声!很慢,走一走,停一停。    
    彭彭乐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他呆呆地听着那脚步声,无法判定它是从楼上走下来,还是从楼下走上来。那个声音慢慢向他的房间走过来,又渐渐地远了,过了一会儿,又慢慢地走回来……    
    彭彭乐不知是惊恐还是愤怒,他想大喊一声,可是终于没有喊出来。    
    他拿起书,轻轻回到床上,紧紧抓住被角,抖成一团。    
    这个脚步声会有什么结果?    
    他像窥视审判书一样又翻开那本书。    
    书上是这样写的:大约半个小时后,奇怪的脚步声消失了。可是这时候,楼梯里却传来扭秧歌和唱二人转的声音……    
    果然响起扭秧歌的声音,好像很遥远,又好像就在楼梯上!还夹杂着女人的笑声。这个雨夜,谁在扭秧歌?    
    彭彭乐已经吓得脸如死灰。他想跳下楼逃离,可是来到窗前,却听见那扭秧歌的声音就在楼下。就是那个最传统的调:擞拉擞拉都拉都,擞都拉擞米来米,米拉擞米来都来,来擞米来米拉都……    
    还有一男一女在对唱,正是东北那种大红大绿的二人转,透着一种浅薄的欢快———    
    三月里,是呀是清明,兄妹二人手拉手,来到郊外放风筝。小呀小妹妹,放的是七彩凤,小呀小哥哥,放的是搅天龙。得儿,得儿,哪啦咿呼嗨呀……    
    他退到床上,那声音又从门外传进来。    
    他咬着牙翻开那本书,书上接着写道:扭秧歌和唱二人转的声音也都渐渐地停止了。这时候,这个旅客已经快被吓疯了。他预感到自己离死不远了。他发疯地踹开洗手间,没有什么;他又发疯地拉开靠门的那个衣柜门,里面特别黑,他看见一个人高高地立在里面,正是那个登记室的女人!她脸色苍白,满脸血渍,直直地倒下来,用手抓这个旅客……    
    彭彭乐没有发疯。他轻轻地打开洗手间的门,里面空空如也;他转过身来,面对那个紧闭的衣柜门却不敢伸手了。    
    他搬来椅子──这是这个房间里惟一的可以做武器的东西,站在衣柜前,可还是不敢打开那扇门。    
    他回到床上,缩在一角,死死地盯住那个衣柜的门。那是一扇即将要他命的门。    
    他惟一的精神支柱是这个房间里还有灯。他一直没敢关灯。如果没有灯,他可能就崩溃了。    
    这时,灯突然灭了。    
    窗外的雨声一下大起来。    
    彭彭乐猛地蒙上被子,又迅速把脑袋伸出来,睁大一双眼睛,盯着黑暗中的那扇衣柜的门。    
    他回想周德东,那个勇敢的人,经常说:相信阳光,热爱阳光,享受阳光。什么莫名其妙的现象都有它的谜底,不要怕,你如果没有兴趣,就可以不理睬;如果有兴趣,你就去追寻源头,弄个水落石出。最后的结果会令你哑然失笑……    
    彭彭乐依靠回忆我的话壮他的胆子。    
    可是,他到底还是对此失去了信任。因为过了很久之后,那扇衣柜里又传出敲击的声音,很轻很轻。隔一会儿敲一下。    
    彭彭乐哆嗦着。    
    那衣柜里的敲击声越来越响!    
    终于,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的声调很低,语速很慢:“我……好……冷……啊……”    
    彭彭乐抖得像筛糠,要崩溃了。    
    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又响起来:“我……好冷……啊……”    
    彭彭乐这时候已经瘫软,想动都动不了。    
    那个声音越来越低:“我……好……冷……啊……”    
    接下来突然死寂无声。    
    离天亮还有十万八千里,而时间这时候停了。那个声音并没有到此为止,它一步步得寸进尺———又过了一会儿,衣柜的门“吱吱呀呀”地被拉开,开得很慢,拉一下停一下。    
    彭彭乐眼看一个人影慢慢地走出来。    
    一道闪电,彭彭乐看见她正是登记室的那个额头在脸部占据了一半的女人!她穿一件白色的长袍,面无表情。    
    她站在彭彭乐的床前,颤颤地说:“你……的……姓……名……你……的……年……龄……你……的……血……型……”那声音飘飘忽忽,毫无质感。    
    彭彭乐惨叫一声,当场吓死。


孤店从天堂来,到地狱去

    这个女人慢慢脱掉长袍,低下头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死了……”    
    过一会儿,昏昏黄黄的灯亮了,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竟然又进来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她的额头也占据了半个脸。她的手里好像提着录音机之类的稀奇古怪的物什。    
    她们借着黯淡的灯光翻来覆去地翻弄彭彭乐的包,好像在寻找他的亡魂。灯光照着她们的脸,很苍白很恐怖。彭彭乐瘦小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这两个女人好像是在表演古怪的哑剧,而彭彭乐的尸体就是她们的道具。    
    可怜那彭彭乐的包里只有几张够买一张长途汽车票的小票子。两个大额头的女人把彭彭乐抬起来,通过黑暗的楼梯下到地下室,把他扔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洞里。然后一个在笔记本上写道:    
    第3个。姓名:张生涛(彭彭乐身份证上的名字)。性别:男。年龄:38岁。血型:(空)。婚否:无。嗜好:看书。从哪里来:天堂。到哪里去:地狱。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凌晨两点钟,其中一个大额头女人不知消失在哪里了,另一个大额头女人又端端正正地坐在登记室里。    
    这两个孪生姐妹的犯罪灵感来自于她们的表弟,她们的表弟就是听了彭彭乐梦的几个朋友之一。    
    


蓝袍子朝朝朝前走

    那地方叫齐哈日格乌图。    
    那地方一半沙漠一半草原,地理学上叫戈壁草原。你们一辈子也到不了。    
    那一年,我在齐哈日格乌图放羊。那段时光,戈壁占据了我记忆的辽阔空间。    
    一些感伤的往事,经过多年的沉淀,会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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