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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见了我-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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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个周末,葛桐下了班准备去城里。城里离医院大约有六十里。长途车在这个镇郊医院围墙外有一站。吃过饭,她背着包要出发了。天快黑了,葛桐快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远远看见了黄玉凤医生,他穿着白大褂,莫名其妙地坐在大门口,不知道干什么,好像就是为了堵截她一样。他和葛桐这一天都不值班,周末除了值班的人都应该回家了。葛桐不敢从大门口走出去,她只好绕路走,翻墙出去了。    
    她一路小跑来到公共车站牌前,正好上车,她气喘吁吁地在一个空位上坐定,一抬头,差点惊叫出来:穿着白大褂的黄玉凤医生脸色苍白地坐在她旁边,正看着她!    
    葛桐惊恐地看着黄玉凤医生,半晌才说:“黄大夫,刚才我怎么看见你坐在医院的大门口……”    
    “那不是我。”他冷冷地打断她。    
    葛桐说:“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天要黑了。    
    通往城里的公路空荡荡。    
    黄玉凤医生也去城里。巧合?    
    “呀,我忘了一件事……”葛桐说。    
    黄玉凤医生毫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有一件衣服晾在药房外面了。”她说得结结巴巴,任何人都能看出她在撒谎。“我应该回去……”    
    就在这时候车开动了。    
    “咳,算了。”她又不自然地说。    
    车走着。没有售票员,只有一个司机。    
    两个人都不说话。    
    车上的人不多,都不说话。那种静默就像印象派电影。    
    天快黑了。    
    车偶尔经过一座村庄,节俭的人们还没有点灯,村庄暗淡。路边是北方常见的白杨树,高大,挺拔,胸怀坦荡。    
    车上柴油味刺鼻。    
    葛桐有点恶心,心情更糟糕。    
    她先开口了:“黄大夫,你去城里干什么呀?”    
    “没什么具体事。”    
    葛桐:“我去我哥哥家。”    
    黄玉凤医生敏感地转过头看着葛桐:“他接你吗?”    
    葛桐:“是的,电话里说好了。”她说这句话时又结巴了。    
    黄玉凤医生不再接她的话头。    
    天快黑了。    
    车慢吞吞地停下来,到了第一站,是一个大十字路口。乘客陆续下车,竟然都下光了,只剩下葛桐和黄玉凤医生。    
    最后一个人下车的时候,葛桐的神色更加慌乱了。    
    车“哐当”一声关了门,又慢吞吞地朝前走。    
    其它的座位都空着,葛桐和黄玉凤医生坐在一起,他们在慢节奏地对着话。    
    葛桐不看黄玉凤医生的脸,她大声问:“黄医生,你是哪里人?”    
    黄玉凤医生:“外省人。”    
    葛桐:“很远吧?”    
    黄玉凤医生:“关外。”    
    葛桐:“你怎么来这个小镇了?”    
    黄玉凤医生:“命。”    
    葛桐:“你今年不到三十岁吧?”    
    黄玉凤医生:“四十多了。”    
    葛桐:“这正是男人干事业的年龄。”    
    黄玉凤医生:“我最大的愿望可不是从医。”    
    葛桐转头看了看黄玉凤医生:“那是……”    
    黄玉凤医生叹口气:“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他很瘦,干巴巴的身子裹在白大褂里显得很可怜。他为什么总是不脱白大褂?他呈现给人的永远是这一种表情,这一种装束,好像是一张照片,一张医生的工作照。    
    葛桐一直在问,好像要尽可能地接近这个古怪的人。可是他那无神的眼睛却让人捕捉不到任何信息。    
    停了停,葛桐:“你太太也是外省人吗?”    
    黄玉凤医生:“是。”    
    葛桐沉默半晌:“你们有孩子吗?”    
    黄玉凤医生:“没有。”    
    葛桐:“为什么还不要孩子?”    
    黄玉凤医生:“我们早离婚了。”    
    葛桐:“你一个人生活?”    
    黄玉凤医生:“还有一只猫。”说到这里他奇怪地笑起来。    
    葛桐显得很不自在:“你太太是干什么的?”    
    黄玉凤医生想了想,慢吞吞地说:“美容。”    
    葛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慢慢转过头,看着正前方。    
    天快黑了,前方的景物都看不太清楚了。    
    又经过村庄,村庄的灯亮起来。    
    路还远。    
    黑暗是一种压力,铺天盖地缓缓降落。车灯亮了,前途惨白。葛桐盼望那个司机偶尔回一下头,却不能如愿。她上车后再也没有看见那个司机的脸,只是一个背影。    
    车颠簸起来。    
    黄玉凤医生纹丝不动。    
    葛桐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突然问:“黄医生,你喜欢美容吗?”    
    黄玉凤医生平静地说:“不喜欢。”    
    说完,他双眼闪亮地看着葛桐:“你怎么问这个?”    
    葛桐惊慌失措地低下头:“我随便问问。”    
    葛桐问完这句话,黄玉凤就靠在椅子背上,慢慢闭上双眼,似乎不想再说话。    
    整个车厢彻底静默,气氛沉重。    
    葛桐没有睡,她一直警惕地睁着眼睛,她的余光严密地关注着身边的黄玉凤医生。他没有一点声息,似乎睡得很香。    
    终于进城了,是一条很偏的街道,路灯昏黄,没有行人。    
    车还在朝前走。    
    假如闭上眼睛,没有任何声音提示现在已经进了城。    
    可是,就在这时候,黄玉凤医生冷静地睁开眼睛,抻了抻白大褂的领子,准备下车了———看来他对一切了如指掌。    
    车停了。    
    葛桐坐的位置靠车门,她指着车外面一个陌生男子说:“黄医生,我下车了,我哥哥在那里。”    
    黄玉凤医生抬头看了看,平静地说:“他不是。”    
    葛桐顿时又惊诧又尴尬,她掩饰说:“我这眼睛怎么了,总出错。我走啦,黄医生,再见。”    
    “再见。”    
    葛桐和黄玉凤医生告了别,大步朝前走。走出了十几米,她紧张地回头看了看,根本没有黄玉凤医生的影子。    
    


死亡之妆没有胆大的人

    有一次,轮到黄玉凤医生和葛桐值班的时候,停尸房又放进了一具尸体。    
    葛桐又找院长了,请求换班。她哭起来,如果院长不为她换班,她就要辞职了。    
    为了照顾小姑娘葛桐,院长决定再派一个男医生和黄玉凤医生一起值夜班。    
    院长是个很有威信的院长,他虽然没什么文化,是个大老粗,工作作风更像一个村支书,但是他什么事都身先士卒,雷厉风行,大家都挺敬畏他,平时他说什么没有人不服从。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快下班的时候,院长叫来外科的田大夫,对他说:“你今夜和黄玉凤医生一起值夜班,串一串。”并没有多说什么。    
    田大夫立即苦着脸说:“院长啊,我家的小孩高烧,正在家昏睡着,我老婆白天都想让我请假呢!”    
    院长知道,平时田大夫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如果孩子发高烧,他今天肯定不会来上班。而且,院长今天见他很喜兴,中午休息还打了一小时牌,他那独子是他命根子,如果有病,他不会如此轻松,中午早骑车回家看望了。家属楼离医院只有十分钟的路。但是他把孩子拿出来当盾牌,院长又不好说什么,否则就太不近人情了。    
    院长沉吟片刻,说:“那好吧,你帮我叫一下李大夫。”    
    不一会,内科的李大夫来了。    
    院长说完值夜班的事,问:“你今晚有没有什么事情?”    
    李大夫说:“没什么,只是今天是我和老婆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当然要和老婆好好过一下。晚上老婆还在酒店订了几桌席,要宴请一些亲戚和朋友,闹一闹,图个喜庆呗,所以……”    
    李大夫这个理由更让院长无话可说。人家这是第二个婚礼,第二个洞房花烛夜,你让人家值班?其实院长心里明白,李大夫是一个爱张扬的男人,如果他说的是真话,他早就四处奔走相告了。连他小孩当了三好学生这样一件事,他在一天内就传遍了整个医院。上次他爸爸过五十九大寿,他一上班就各个办公室广而告之了,害得大家每个人都送去一张钞票做贺礼。如果今天真的是他和他老婆结婚十周年纪念日,他这一天能不说?至少要请院长到场吧?    
    院长说:“算了,你帮我叫一下秦大夫。”    
    妇科的秦大夫还是个小伙子,刚刚毕业,在医院里年龄最小,上次发生那件怪事的时候他还没有来。院长想他不会编什么谎话。秦大夫一进门,院长就说:“秦大夫,你今夜和黄大夫值班,没问题吧?”    
    秦大夫马上一脸惊慌,眼睛转了转,央求说:“院长,求求您,换别人吧,我胆小。”    
    院长有点生气了:“你有什么可怕的!”    
    秦大夫说:“您让我打扫一年厕所都行,我就是不敢和他值夜班。求求您派别人吧……”    
    院长大声说:“你刚来就不服从领导,我处分你!”    
    秦大夫的神情很难过,他说:“院长,您处分我……我也不敢!”    
    院长想了想,说:“听说黄大夫原来的老婆是搞美容的,你帮我打听一下关于她的情况,这总可以吧?”    
    “好,没问题!”秦大夫立即满口答应。    
    “你去吧。”    
    “谢谢,谢谢院长!”秦大夫好像怕院长反悔似的,机敏地溜掉了。    
    最后,院长让葛桐和黄玉凤医生都回家了,他自己和另外一个老护士留下来值班。    
    那天院长亲眼看见黄玉凤穿着白大褂离开了医院。夜里,院长来到住院部和停尸房之间的那片空地转了转。他竟然看见停尸房的方向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在黑暗中一闪就消失了,很像黄玉凤医生。他追过去,没有任何人,只有掉在草地上的一本书,被风刮得“哗啦哗啦”响。那是一本多年前的推理书,作者是日本的,叫什么横沟正史。    
    院长突然有点恶心。    
    


死亡之妆那个消失多年的美容女人

    这一夜,没有人让那个死尸笑,于是他就没有笑。    
    之后的几天,院长一直在追问关于黄玉凤医生前妻的情况,秦大夫总是无奈地对院长说:多年前,黄大夫来到这个小镇的时候就是一个人,没有人听说他结过婚,更没有人知道他有什么搞美容的前妻。    
    院长说:“这是他自己说的,没错。”    
    秦大夫:“他对谁说的?”    
    院长:“葛桐。”    
    秦大夫:“也许他是在编造谎言。”    
    院长:“编造这样的谎言有什么用?”    
    秦大夫:“他怪怪的,谁能摸清他想什么!或许是幻想狂。”    
    院长:“你还要打听,不能放弃。因为弄清楚这个搞美容的女人,很可能对我们调查前一段时间那件奇怪的事有用。”    
    秦大夫:“调查那件事有什么意义啊?”    
    院长:“出这样奇怪的事,严重影响了我们医院的形象。这是我们管理上的漏洞。我们要尊重患者,包括死去的患者,这是最基本的原则。”    
    又过了一段时间,秦大夫到市医院办事,回来,他兴冲冲地跑进院长的办公室说:“院长,有消息了!”    
    市医院碰巧有一个热心的医生,他和黄玉凤医生是大学同学。秦大夫和他聊起来。那个热心的医生说,在大学里黄玉凤医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独来独往,从来不与人交流,同学们对他的心事一点都不了解。但是那个热心的医生知道,黄玉凤医生原来在关外工作,结过婚,又离了。关于那个女人,他只知道她是一个美容师,出奇的漂亮。除此再不知道其它了。    
    当天,那个医生给另一个更熟悉情况的老同学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又了解到了一点情况:    
    那个女人的美容手法极其高超,在当地小有名气,社交活动很多。有一次,她到云南开一个美容座谈会,认识了一个东南亚老板,那个人在全世界有很多美容连锁店,很富贵,不久她就跟他远走高飞了。她走了之后杳无音信。很多年过去,她突然回来了,虽然衣着华丽,只是被人毁了容了,那张脸特别吓人。她见了黄玉凤医生泪流满面。她和黄玉凤医生相拥而眠,只过了一夜,第二天就投河了。和许多类似的故事一样,那个老板有老婆,有几个老婆,也有情人,有很多情人。黄玉凤医生的老婆跟他到了东南亚,并不甘心情人之一的地位,她自不量力,不知深浅,跟那个老板闹事,跟他老婆争风吃醋,被那女人毁了容,用刀一下一下割的。那女人的娘家势力更大,开的是挂皇家牌照的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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