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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的年轮-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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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值得遗憾的缺失。

    /* 8 */ 第一部分米兰。昆德拉之轻(2 )

    一九六八年八月,前苏联领导人所指挥的坦克,在“主权有限论”等旗号下,
以突然袭击的方式,一夜之间攻占了布拉格,扣押了捷克党政领导人。这一事件
像后来发生在阿富汗和柬埔寨的事件一样,一直遭到世人的严厉谴责。不仅仅是
民族主权的失落,当人民的鲜血凝固在革命的枪尖,整个东西方社会主义运动就
不能不蒙上一层浓密的阴影。告密、逮捕、大批判、强制游行、农村大集中、知
识分子下放劳动等出现在昆德拉小说中的画面,都能令中国人感慨万千地回想起
过往的艰难岁月。

    昆德拉笔下的人物,面对这一切能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呢?我们可以不同意他
们放弃对于社会主义的信念,不同意他们对革命和强权罪恶不作区分或区分不够,
但我们不能不敬重他们面对入侵和迫害的勇敢和正直,不能不深思他们对社会现
实的敏锐批判,还有他们的虚弱和消沉。

    今天,社会主义国家内的改革,正是孕生在对昨天种种的反思之中,包括一
切温和的和忿激的、理智的和情绪的、深刻的和肤浅的批判。

    中国作家们刚刚写过不少政治化的“伤痕文学”,哲学的贫困和审美的粗劣,
使它们哪怕在今天的书架上就已经黯然失色。昆德拉也写政治,用强烈的现实政
治感使小说与一般读者亲近。但如果以为昆德拉也只是一位“伤痕”作家,只是
在大冒虚火地发作政治情绪,揭示入侵者和专制者的罪恶,那当然误解了他的创
作——事实上,西方有反苏癖的某些评家是乐于并长于作这种误解的。对于他来
说,伤痕并不是特别重要的,入侵事件也只是个虚淡的背景。在背景中凸现出来
的是人,是对人性中一切隐秘的无情剖示和审断。在他那里,迫害者与被迫害者
同样晃动灰色发浪用长长的食指威胁听众,美国参议员和布拉格检阅台上的官员
同样露出媚俗的微笑,欧美上流明星进军柬埔寨与效忠入侵当局的强制游行同样
是闹剧一场。昆德拉怀疑的目光对东西方人世百态一一扫描,于是,他让萨宾娜
冲着德国反共青年们愤怒地喊出:“我不是反对共产主义,我是反对媚俗(Kitsch)!”

    什么是媚俗呢?昆德拉后来在多次演讲中都引用了这个源于德语词的Kitsch,
指出这是以作态取悦大众的行为,是侵蚀人类心灵的普遍弱点,是一种文明病。
他甚至指出艺术中的现代主义在眼下几乎也变成了一种新的时髦,新的Kitsch,
失掉了最开始那种解放个性的初衷。

    困难在于,媚俗是敌手也是我们自己。昆德拉同样借萨宾娜的思索表达了他
的看法,只要有公众存在,只要留心公众存在,就免不了媚俗。不管我们承认与
否,媚俗是人类境况的一个组成部分,很少有人能逃脱。

    昆德拉由政治走向了哲学,由捷克走向了人类,由现时走向了永恒,面对着
一个超政治观念超时空而又无法最终消灭的敌人,面对着像玫瑰花一样开放的癌
细胞,像百合花一样升起的抽水马桶(引自小说中的描写)。这种沉重的抗击在
有所着落的同时就无所着落,变成了不能承受之轻。

    他的笔从平易的现实和理性入,从孤高奇诡的茫然出。也许这种茫然过于尼
采化了一些。作为小说的主题之一,既然尼采的“永劫回归(eternal return或
译:永远轮回)”为不可能,那么民族历史和个人生命一样,都只具有一次性,
是永远不会成为图画的草图,是永远不会成为演出的初排。我们没有被赋予第二
次、第三次生命来比较所有选择的好坏优劣,来比较捷克民族历史上的谨慎或勇
敢,来比较托马斯生命中的屈从和反叛,来决定当初是否别样更好。那么选择还
有什么意义?上帝和大粪还有什么区别?所有“沉重艰难的决心(贝多芬音乐主
题)”不都轻似鸿毛轻若尘埃吗?

    这种观念使我们很容易想起中国古代哲学中的“因是因非”说和“不起分别”
说。这本小说英文版中常用的indifferent 一词(或译无差别,无所谓),也多
少切近这种虚无冷漠意识。但是,我们需要指出,捷克人民仍在选择,昆德拉也
仍在选择,包括他写不写这本小说,说不说这些话,仍是一种确定无疑的非此即
彼,并不是那么仙风道骨indifferent 的。

    这是一种常见的自相缠绕和自我矛盾。

    反对媚俗而又无法根除媚俗,无法选择的历史又正在被确定地选择。这是废
话白说还是大辩难言?昆德拉像为数并不很多的某些作家一样,以小说作不说之
说,哑默中含有严酷的真理,雄辩中伏有美丽的谎言,困惑的目光触及到一个个
辩证的难题,两疑的悖论,关于记忆和忘却,关于入俗和出俗,关于自由和责任,
关于性欲和情爱……他像笔下的那个书生弗兰茨,在欧洲大进军中茫然无措地停
下步来,变成了一个失去空间度向的小小圆点。

    在捷克的文学传统中,诗歌散文的成就比小说更为显著。不难看出,昆德拉
继承发展了散文笔法,似乎也化用了罗兰。巴尔特解析文化的“片断体”,把小
说写得又像散文又像理论随笔,数码所分开的章节都十分短小,大多在几百字和
两千字之间。整部小说像小品连缀。举重若轻,避繁就简,信手拈来一些寻常小
事,轻巧勾画出东西方社会的形形色色,折射了从捷克事件到柬埔寨战争的宽广
历史背景。他并不着力于(或许是并不擅长)传统的实写白描,至少我们在英译
本中未看到那种在情节构设、对话个性化、场景气氛铺染等方面的良苦心机,而
这些是不少中国作家常常表现出来的。用轻捷的线条捕捉凝重的感受,用轻松的
文体开掘沉重的主题,也许这形成了昆德拉小说中又一组轻与重的对比,契合了
爱森斯坦电影理论中内容与形式必须对立冲突的“张力(tension 或译:紧张)
说”。

    /* 9 */ 第一部分米兰。昆德拉之轻(3 )

    如果我们没忘记昆德拉曾经涉足电影,又没忘记他曾经作为爵士乐手的经历,
那么也不难理解他的小说结构手法。与时下某些小说的信马由缰驳杂无序相反,
昆德拉采用了十分特别而又严谨的结构,类似音乐中的四重奏。有评论家已经指
出:书中四个主要人物可视为四种乐器——托马斯(第一小提琴),特丽莎(第
二小提琴),萨宾娜(中提琴),弗兰茨(大提琴)——它们互相呼应,互为衬
托。托马斯夫妇之死在第三章已简约提到,但在后面几章里又由次要主题发挥为
主要旋律。而托马斯的窗前凝视和萨宾娜的圆顶礼帽等,则成为基本动机在小说
中一再重现和变奏。作者似乎不太着重题外的偶作闲笔,很多情境细节,很多动
词形容词,在出现之后都随着小说的推进而得到小心的转接和照应,也很少一次
性消费。这种不断回旋的“永劫回归”形式,与作品内容中对“永劫回归”的否
决,似乎又形成了对抗;这种逻辑性必然性极强的章法句法,与小说中偶然性随
机性极强的人事经验,似乎又构成了一种内容与形式的“张力”。

    文学之妙似乎常常在于“张力”,在于两柱之间的琴弦,在于两极之间的电
火。有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张力,有主题与主题之间的张力,有情绪与情绪之间的
张力,有词与词或句与句之间的张力。爱森斯坦的张力意指内容与形式之间,这
大概并不是像某些人理解的那样要求形式脱离内容,恰恰相反,形式是紧密切合
内容的——不过这种内容是一种本身充满内在冲突的内容。

    至少在很多情况下是这样。比如昆德拉,他不过是使自己的自相缠绕和自相
矛盾,由内容渗入了形式,由哲学化入了艺术。

    而形式化了的内容大概才可称为艺术。

    有一次,一位朋友与我谈起小说理念化的问题。他认为“文以载道”并不错,
但小说的理念有几种,一是就事论事的形而下,一是涵盖宽广的形而上;从另一
角度看去也有几种,一种事关时政,一种事关人生。他认为事关人生的哲学与文
学血缘亲近,进入文学一般并不会给读者理念化的感觉,海明威的《老人与海》
和卡夫卡的《变形记》即是例证。只有在人生的问题之外去博学和深思,才是五
官科里治脚气,造成理论与文学的功能混淆。这确实是一个有意思的观点。

    尽管如此,我对小说中过多的理念因素仍有顽固的怀疑。且不说某些错误褊
狭的理论,即便是最精彩最有超越性的论说,即便是令读者阅读时击节叫绝的论
说,它的直露性总是带来某种局限;在文学领域里,直接的理念或由人物扮演着
的理念,与血肉浑然内蕴丰富的生活具象仍然无法相比。经过岁月的淘洗,也许
终归要失去光泽。我们现在重读列夫。托尔斯泰和维克多。雨果的某些章节,就
难免这样感慨;我们将来重读昆德拉的论说体小说,会不会也有这种遗憾呢?

    但小说不是音乐,不是绘画,它使用的文字工具使它最终摆脱不了与理念的
密切关系。于是哲理小说就始终作为小说之一种而保存下来。现代作家中,不管
是肢解艺术还是丰富艺术,萨特、博尔赫斯、卡尔维诺、昆德拉等又推出了一批
色彩各异的哲理小说或哲理戏剧。

    也许昆德拉本就无意潜入透明的纯艺术之宫,也许他的兴奋点和用力点除了
艺术之外,还有思想和理论。已经是现代了,既然人的精神世界需要健全发展,
既然人的理智与情感互为表里,为什么不能把狭义的文学扩展为广义的读物呢?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显然是一种很难严格类分的读物,第三人称叙事中介入
第一人称“我”的肆无忌惮的大篇议论,使它成为理论与文学的结合,杂谈与故
事的结合;而且还是虚构与纪实的结合,梦幻与现实的结合,通俗性与高雅性的
结合,现代主义先锋技巧与现实主义传统手法的结合。作者似乎想把好处都占全。

    在翻译过程中,最大的信息损耗在于语言,在于语言的色彩、节奏、语序结
构内寓藏着的意味。文学写人心,各民族之间可通;文学得用语言,各民族之间
又不得尽通。我和韩刚在翻译合作中,尽管反复研究,竭力保留作者明朗、简洁、
缜密、凝重有力的语言风格,但由于中西文水平都有限,加上表音文字与表意文
字之间的天然鸿沟,在语言方面仍有种种遗珠之憾,错误也断不会少。尤其西文
中丰富灵活的虚词功用,很难找到相应的中文表达方式。所以读者在阅读时读通
大意即可,无须对文字过分信任。

    幸好昆德拉本人心志颇大,一直志于面向世界读者,写作时就考虑到了翻译
和转译的便利。他认为捷文生动活泼,富有联想性,比较能产生美感,但这些特
性也造成了捷文词语较为模棱,缺乏逻辑性和系统性。为了不使译者误解,他写
作时就特别注意遣词造句的清晰和准确,为翻译和转译提供良好的基础。他宣称
:“如果一个作家写的东西只能令本国的人了解,则他不但对不起世界上所有的
人,更对不起他的同胞,因为他的同胞读了他的作品,只能变得目光短浅。”

    这使我想起了哲学家克罗齐的观点:好的文学是一种美文,严格地说起来,
美文不可翻译。作为两个层面上的问题,昆德拉与克罗齐的观点都令我诚服。

    但是,为了了解兄弟民族的文学,翻译仍然是必要的,哪怕这只是无可奈何
地作一种肤浅的窥探。我希望国内的捷文译家能早日从捷文中直接译出昆德拉的
这部作品,或者,有更好的法文或英文译者来干这个工作,那么,我们这个译本
到时候就可以掷之纸篓了。

    我们并不能理解昆德拉,只能理解我们理解中的昆德拉,这对于译者和读者
来说都是一样。

    然而种种理解都不会没有意义。如果我们的理解欲求是基于对社会改革建设
事业的责任感,是基于对人类心灵种种奥秘的坦诚与严肃,是基于对文学鉴赏和
文学创作的探索精神,那么昆德拉这位陌生人值得认识和交道。

    最初发表于1987年翻译小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此文为该书之序,后
收入文集《韩少功散文》。

    /* 10 */第一部分灵魂的声音(1 )

    张、史二位当然不是小说的全部,不是好小说的全部。他们的意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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