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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深 by 戎葵 (虐心+强文+全死光光的悲文+推荐!)-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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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句违心的话,倒讲得这般自然。 
克贵妃犹豫再三,缓缓言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你二人情意深厚,为娘原不该阻拦什么,只是……清儿与你俱是为娘的心头肉,手心手背总难两全,只怕清儿——” 
毓清此时插言道:“母亲多虑了,儿子虽与如虹妹妹亲厚,却只以妹妹相看,正想着如何对母亲说明,辞下这门婚事,却又担心如虹妹妹觉得委屈。如今听闻三哥与妹妹的情意,儿子只觉得欢喜,没有半分不愿意的。” 
克贵妃仍蹙着眉头,向毓疏道:“如虹的身份,嫁做侧室,叫为娘如何同你姨母交代。” 
如虹笑向克贵妃道:“回禀姨母娘娘,我哥已同我爹娘讲过了,爹娘道全凭娘娘定夺。” 
毓疏亦道:“儿子有个主意,母亲听听妥当与否。儿子……儿子思慕如虹妹妹……对旁人并无情意,儿子那几房妾室均是收了身份但从未同过房的,儿子以为,不如母亲下道懿旨,命将她们遣返归家另择婚配,一来如虹的排位得升,二来也是一番善事。” 
克贵妃笑道:“我儿想得周到,如此很好。或者你亦可将罗氏贬去,娶如虹为正妃,岂不两全?” 
毓疏忙道:“罗氏与儿子成亲日久,加上已为儿子育有后人,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还望母亲体谅。” 
如虹的眼中涌出泪来,撇嘴忍了忍,道:“罗妃姐姐待我很好,如虹年少,不应朁越,身份之事如虹全不在乎。” 
克贵妃拉起她的手道:“难得你有这份大度心思,姨母只怕委屈了你,你既这样说,姨母便放心了。陛下过几日许会令疏儿去蜀州办差,那便一两个月不得回来,依姨母说,择日不如撞日,侧室婚配也不合大办,不如马上挑个吉利日子,姨母替你们张罗。” 
如虹羞红了脸,看向毓疏一眼,娇笑点头。毓清遂了心意,笑向毓疏和如虹道恭喜。毓疏只点了点头,默默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 
他将娶的娘子眉目如漆,艳丽明快,只有微微抿起嘴角时,看上去有几分像陌楚荻。 
克贵妃留如虹说些闺房叮嘱,毓疏与毓清辞了出去,一路走着,毓清心中欢喜,向毓疏道:“恰逢三哥喜事,我府中今晚宴请有功将士,三哥过来一起喝酒可好?” 
毓疏从静思中回神,听毓清居然邀请自己同他属下的将士一起喝酒,心道这个弟弟果真对自己全无心机,于是说:“你可真是孩子,哥哥抢了你的娘子,你不闹我,反要请我?晚间哥哥带几坛好酒过去,也算向你赔礼。” 
毓清一听亮了眼睛,“那我要三哥府中藏的陈年竹叶青,就是上次尝过流金澄碧的那种。” 
毓疏笑起,“好,依你。” 
两日后流金澄碧的酒液自羊脂白玉的壶中斟出,落在雨霁天青色的酒杯里,荧荧流光。 
“都说越大人是酒内行家,在下今日带了它来,越大人尝尝是否合口。” 
越临川伸手拈起杯子,看着杯中幻色离合,道:“这稀绝天下喝一口少一口的东西,不用夜光杯承,真是可惜。” 
对面人正望着西天锦琉璃般的火烧云,听他这样说,转回头道:“是在下疏忽了,越大人见谅。”一双眼睛映着橘色云霞,增出几分冶魅之色。 
越临川心中叹了一句,道自小对着这样一双眼睛,若真能坐怀不乱,三殿下早应白日飞仙了,还巴巴地去当什么皇帝。 
“今日三殿下府中喜庆热闹,陌大人不去贺喜?” 
“三殿下娶的是在下的妹妹,喜宴之上娘家人只有女眷能入,在下亦不可坏了规矩。” 
“陌大人千算万算,终是漏算了自家妹妹这条变故。” 
陌楚荻轻笑点头,“天下事全瞒不过越大人一双慧眼,好在在下亦有补救之计,成事与否,全看越大人慷慨胸襟。” 
越临川将酒杯递至唇边轻抿一口,“陌大人要向下官借东西?” 
陌楚荻持壶将他酒杯添满,“上次越大人向在下提的那个人,在下确想借来一用。” 
越临川握着酒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呷,轻笑说道:“为这几口酒借出两条性命,下官觉得,似乎不值。” 
“有借自然有还,一来在下并不着急,那条小性命许能留在大人这里;二来那条大性命亦可全身而返,来日事结,在下还会送她一桩大礼。” 
“她此时出来,死罪无疑,陌大人如何保她全身而返?” 
“三殿下此向蜀州,原为解救蝗情旱情,越大人不知?” 
越临川闻言笑起,“陌大人心机冠绝朝野,下官今日领教,佩服之至。” 
陌楚荻只笑道:“越大人谬赞了,不知大人可愿解囊?” 
“陌大人开口求人,千载难遇,下官若不趁机敲些竹杠,来日梦中痛悔,必定吐出血来。” 
陌楚荻仍是浅笑,“只要大人想要,在下能给。大人直说无妨。” 
越临川将脸向他凑近了些,盯着他的眼睛说:“下官真想要的,大人必定不肯给……退而求其次,下官向大人求两幅字。” 
陌楚荻看他的神情便知他前半句话全是说笑,却接着他的口吻向下说道:“在下当是什么。宣纸松墨随意写来,能蒙大人赏识是在下的荣幸。” 
“大人写着随意,那些外人得来却不容易呢。大人平日除了替皇上抄些碑题旨意,一年之中写几次祭文贺表,几无半篇墨迹传世,下官听说有人花重金向你府中的下人求买你日常练笔的残篇碎纸,也不知他们受过你怎样调教,竟无半个动心。大人的字稀罕至此,我那陆师傅一向风雅,下官若送幅大人的墨宝给他,必能博他开心,何况……”越临川说着愈向陌楚荻凑了凑,嘴角一勾,眯起眼睛道:“看大人的样子,似乎去日无多,来日大人过身,遗字必为稀世珍品,下官亦想弄上一幅压压家底。” 
陌楚荻心中全无恼意,听他直言“去日无多”四字,只觉有趣,笑起言道:“真如大人所言,也是在下的造化。内子从未向在下提过,在下竟不知道舅兄大人亦看得上在下几笔俗字,既然写给二位大人,在下必定勉力以赴。只不知越大人要在下写些什么?” 
越临川原不懂求字可以指定内容,此时皱起眉头想了片刻,道:“说好两幅,一幅《绿衣》,一幅《黄鸟》。” 
陌楚荻亦轻皱眉头,“悼亡之词甚为不详,越大人果真……立意独特。” 
越临川扬声笑起,“这两首诗与下官甚有渊源,别人看来不祥,在我只是喜气。今日下官先敬陌大人一杯,来日裱好了字,以我那陆师傅迂腐的脾气,无端受此大礼,必定还要摆酒酬谢的。” 
陌楚荻道:“竹叶青性凉,在下的身子只能喝些花雕,越大人见谅。” 
越临川唇角的笑深了些,“下官去点状元红上来,大人就肯赏脸少饮么?大人今日不想饮酒,下官明白,不会为难的。” 
两个聪明人坐在一起,陌楚荻见越临川直言不讳,也愿意对他说两句实话,于是道:“换成旁人,越贤弟这几句话,真能怄出人命来。” 
“若非知道怄不到陌兄,小弟焉敢造次。慢说怄出人命,便是稍微有个好歹,来日变天,小弟的脑袋就要搬家咯。” 
陌楚荻轻笑出声,“都说越贤弟牙尖嘴利口无遮拦,却不知道越贤弟是最明白哪些话对何人说的。” 
“说的人明白,也要听的人懂得才是。”越临川说话间又翘起嘴角,“今夜三殿下与陌小姐同榻而眠,陌兄必定不得安睡,小弟荐几个京城第一品的姐儿过来给陌兄安安枕席可好?” 
一句入耳,陌楚荻当真有些怄到,只轻笑言道:“在下听闻越贤弟数月以来辞了青楼薄幸名,如今京城中哪位魁娘子堪称一品,怕贤弟未必知道。” 
越临川大笑,脑袋支在手上看着陌楚荻说:“左右惹他不高兴,能改就改了。……我说陌兄那,‘生年苦短’这句话,兄台必定比我明白,似这般心里硬撑着,于人于己只是遭罪,却又何苦。” 
“随心所欲,总要审时度势,越贤弟今日张扬肆意,少时在家中不也乖顺老实?若在下不懂得据时隐忍,越贤弟还愿与在下这般轻快交谈?” 
据时隐忍……越临川看着眼前苍白消瘦的男子,心道只怕你等不到可以不忍的那天。纵是越临川,这样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道:“能这般轻快说话之人,世间难求,既然陌兄亦觉如此,日后做个讲真话的朋友可好?” 
陌楚荻闻言笑起,持起白玉壶为自己斟满,“蒙越贤弟不弃,为兄今日不能不与贤弟同饮一杯。”说着举酒向前,清声吟道:“‘邂逅赏心人,与我倾怀抱’,三生有幸。” 

去冬今春,蜀中大旱,小麦绝产。初夏数日淫雨,入伏重返赤日无涯。飞蝗漫天而起,所过之处草木尽催禾苗尽灭,白石曝于山冈,红壤裂于原野,昔年天府胜地沦入凄惨灾景。蜀州丞姜益连发四批快马向朝廷告急,毓疏结亲次日即受命离京,带领户部官员星夜赶赴锦官城。入得蜀州境内,钦差队伍由船转马,只见沿路饥民流徙于道,衣衫褴褛面容枯槁,个个目中全无亮色,几若待死,望向官差的锦衣肥马时,又露癫狂之色。毓疏一路心惊,鞭马急赶,入得锦官城内,见家家大户门扉深掩,半死饥民倒伏于地,城中日常劳作俱已全废,加之天气酷热,蚊蝇虐舞,腐臭盈天。蜀州丞姜益当日未闻旨意,听钦差已至,慌乱迎出府外,见马上之人衣色明黄,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只跪地叩首。 
“不记得了?我是三皇子毓疏,你授官之时我同在殿中。” 
姜益授官那时诚惶诚恐,哪里敢看殿中其余人等的相貌,如今听三皇子居然记得自己,言辞又是这般冰冷,只顾得冷汗连连,全不敢有半句回话。 
“天子隆恩,授你封疆高位,就是让你这样尸位素餐的么?” 
“回禀殿下……旱蝗乃天降灾厄,微臣……” 
毓疏翻身下马,边向州府大门行去边道:“州库有银太仓有米,现下民生衰败至此,为何不曾开仓赈济?” 
“仓廪大事,无天子令,微臣不能擅做决断……” 
“城中大户家有存粮,为何不曾劝富济贫?” 
“国无此法……若大户不愿,微臣……总不能抢……” 
毓疏已行至中庭,此时回头看他一眼,“看你脸上并无菜色,想来府衙仍有存米,即便大户不肯赈济,你镇守一方为民父母,为何亦不出粮?” 
姜益本已起身跟上,此时慌忙再跪下去,道:“微臣府中存粮只能勉强维持微臣家人与差役一日两餐,今日家中……便要断炊了……” 
毓疏吩咐他平身,回身仍向府内走去,“你虽无能,并非无理,升迁贬谪归属吏部,我如今督管户部,现下不能立即罚你。既然皇命已至,救灾赈济之事还需你蜀州上下勉力同心,若灾情得缓,算你功过相抵,若灾情愈烈,怕你当效前朝渔阳太守商秉忠,焚身献祭向天乞雨。” 
这几句话讲得极淡,言辞虽冷,语气中却无甚怒意,乍听之下只是寻常吩咐,却吓得姜益应诺连连抖如筛糠,几乎再跪下去。 
毓疏行至堂中坐定,向姜益道:“执掌仓廪户籍城防的官,带过来。” 
姜益招呼之下,几个大小官吏张皇上前,跪地叩首。 
“哪个是太仓令?” 
“……微臣在……” 
“叫什么?” 
“……付敏鑫。” 
“蜀州全境存粮多少?” 
“回殿下,大约……四万石。” 
“俱在锦官城?” 
“各县仓库亦有少存。” 
“司民令?” 
“……微臣寇忠。” 
“按蜀州人口计,四万米粮够吃多久?” 
“这个……”寇忠自颌上滴下汗来,“微臣一时……难以算清……” 
“现在去算,算得报上。金吾令?” 
“微臣张悯慈。” 
“带你手下城防差役整顿府衙前空地,开设粥场,先救一时之急。” 
“殿下——” 
闻得身后有人插言,毓疏回头,见一个五品的户部郎中躬身施礼,似有话言。 
“讲。” 
“微臣造次。微臣以为,粥场不应设在锦官城内。” 
毓疏皱眉一瞬,道:“城中厚积疫气,加之巷陌狭窄,恐民塞生变?” 
那郎中拜道:“殿下英明。” 
毓疏向来擅长记人相貌,如今见他甚为眼生,想是户部新官,因一路急行未加注意,于是问道:“叫什么名字?” 
“回禀殿下,微臣喻青。” 
毓疏微露恍然之色,回头向金吾令张悯慈道:“择锦官城外平旷之地设粥场,命差役缓导饥民出城,大小道路亦可发布施粥告示。一日早晚两施,锅灶多设几处,疏导之事亦需多加注意,勿使灾民拥堵,明白么?” 
“微臣明白。” 
毓疏低头沉吟片刻,复道:“米粮分配算得之后,留足锦官城所用,余下分派各县,亦按此例施粥。——姜益,我朝兵民分治,然则天灾之下略可权益变通,你以钦差令向州营孙统领借些兵丁,协助押运粮食维持治安,兵粮所费,让他从军饷支出。” 
姜益面露难色,然而叩道:“微臣听令。” 
毓疏言罢示意他背后户部诸人向前,道:“单凭州库存粮坐吃山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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