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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断章 之 燕山月-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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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此城易守难攻,但他自负韬略,自问攻下檀州虽不至易如探囊取物,但也必不会有失——
所需要的,只是一点时间而已。
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由紧了一紧,一种莫名的危迫与阴影骤然掠过他的胸臆。
——那是一种无比熟悉的杀意。
——耶律重德,是你来了么?
一念闪过,攻城的呐喊厮杀声中,忽然传来刘承志奋力的大喊:“将军,后面大批辽人追兵赶上来了!”
手微微一颤,青色的袖中流出了一片凌厉的清光。
神哭小斧熟悉的冰冷暗合在手中,只一瞬,他又立即恢复了冷静。
好,好一个合围之计,那就且看看,我们谁比谁更快吧。
他引颈后望,隔着浓烈的血火金戈,似乎牢牢地捕捉到了天尽头的硝烟弥漫里,那一袭黑若深渊的铁甲。

只是盏茶功夫,辽军第一支追兵已然赶到,从后扑了上来,疯狂冲杀之下,明显拖慢了宋军攻城的步伐。
“怎么办?”戚少商一枪挑飞两名辽兵,策马奔回顾惜朝身侧,皱眉道。
他深知此刻战况危急,耶律大石所亲率的第二批追兵转瞬即到,到那时,要再突出重围,怕是不易!
顾惜朝眼中明灭不定,淡淡笑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大当家,今日你我就再并肩一战,杀他个痛快如何?”
不等戚少商应声,眨眼间黄绢碎裂,他已一声清啸,拔剑在手。
剑光指处,犹如九天神魔大开杀戒,血光冲天祭出红莲如梦。
一时间,檀州城下尸如山积,血流成河,直如修罗道场、地狱浮屠般可怖,战况之惨烈竟是言语难以形容。
辽兵被这些心怀必死斗志的南朝军士一阵冲杀,已觉渐渐不敌,有几个领头的忍不住朝城墙上狂吼道:“耶律将军!你还等些什么?!还不快快打开城门杀出来,同我们一起杀光这群汉狗!”

耶律元在城关上听到,心中却是矛盾重重。
他和耶律大石一向不甚和睦,此刻亦未收到辽帝亲授的军令,他的任务,只是一心守卫檀州而已。
如今城下这支宋军的英烈勇悍竟是他生平所未见,那领兵的青衣主将和剑法如神的白衣男子之威,连久经征战如他者亦不由心底发怵。
眼看城下战局不利,若是此刻打开城门加入战斗,或有取胜之机,但……但若万一反被宋军所趁又当如何?
——这城门,却是贸然开不得的!
当下他思前想后,正自进退两难之际,忽听城下有人清喝道:“耶律将军!千万不要打开城门!”

耶律元大吃一惊,探身往下一看,却见乱军杀阵之中,一袭青衫若梦,一双清冷夺目的眸子正宁宁定定地穿破血火尘烟,似笑非笑地向他望来。
“你——”耶律元被他一望,犹如被冷箭当胸刺中,徒然呆了一呆,正要说些什么,却听下面又是一声长笑,那青衣男子一双眼中有如春风徐来,却暗涌着风云之变:
“将军莫急,待顾某将这些辽人全部料理了,再与将军同向金主复命!”
耶律元脑中“轰”的一声,有如晴天霹雳,惊怒无比地断喝道:“姓顾的,你满嘴胡说些什么?!”
顾惜朝眉头一挑,似乎有些奇怪地“咦”了一声:“将军,事到如今,你也不必隐瞒了罢——”
他吐舌轻啧一声,摇头道:“想必完颜将军的大军已赶至十里之外,我们是时候通知他了。你此刻若念及同胞之谊不便出手,就由顾某代劳吧。”
说罢他微微一笑,淡定自若地从怀中摸出一枚响箭,扬手打出。
刹那间,一束华彩流动的白光呼啸着映亮了黑沉沉的天空。

那些城下辽兵乍闻此言,俱是又惊又怒,此刻又见到顾惜朝放出响箭,再不疑有他,心中狂恨不已:好你个耶律元,早知你与大石林牙不合,难怪不肯开城杀敌,原来竟与这帮汉狗是一伙,都叛国投靠了金人!
想到这里,有不少辽兵竟脱开与宋军的搏杀,怒气冲天地掉转矛头,向城关扑杀而去,城门下登时一片混乱。
耶律元被顾惜朝一番话激得面无人色,此刻见城下失控,不由勃然大怒道:“本将军何曾与你一伙,你休得信口雌黄!”
顾惜朝剑尖指地,在马上仰首轻笑道:“将军不要说笑了,惜朝若无将军派人暗中相助,又如何能安然无恙地离开祈山呢?”
本来还半信半疑的城下辽兵听见这话,顿时像炸开了锅,个个一脸鄙夷恼怒地抬头向城楼上的耶律元望去。
耶律元脸色灰白,气得浑身颤抖,咬牙狂嘶道:“顾惜朝!本将军今日若不能斩下你首级献给我大辽皇帝,就让我横死此地!”
顾惜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耸了耸肩膀叹道:“想不到将军竟还是如此惧怕那耶律大石……这又何必呢……”

就在这寥寥数语之间,城下已乱成了一团。
方才还与宋军搏杀的辽兵此刻大都恼羞成怒地掉转枪头,一齐向城墙上攻来。
一时间,箭雨如蝗,杀声震天,转眼已有不少人攀上了城墙,城关上的防守眼看着渐渐不支起来。
耶律元的几声厉喝和怒骂亦被瞬间淹没在如潮的攻击中。
他再也无法忍受,磔磔惨笑一声,整个人从城楼上一个飞身而下,拔刀便向顾惜朝刺来。

顾惜朝虽料到耶律元在绝望之际会拼死一战,却没料到此人刀法竟相当厉害,加上扑坠之势,这一击的力道出奇之大,一时有些猝不及防,自己又有伤疾在身难当其锋——只好急忙闪身疾退,险险避过。
岂料耶律元刀势不绝,一击不中,立刻祭起第二刀砍来。
他力量雄奇,身形不坠,顾惜朝却真气难继,脸色不由变了一变。
电光火石间,只见凌空中白光一闪,宛如九天银河坠入凡尘,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龙吟一声,格住了长刀,浴血的白衣之上,一双霜冻冰封般的眼睛向耶律元作苍冷一顾:
“开城吧,”戚少商语调凝肃,“今日之势已由不得你了,即便你此刻能拦得一时,他日只怕亦难逃一死。”
他顿了顿,一字一字道:“你,生,路,已,绝。”
耶律元一呆,引目看向他身后一脸轻忽之色的顾惜朝,睚眦俱裂道:“我耶律元还会怕死不成?!你们要进檀州城,就得从本将军的尸体上踏过去!”
戚少商微微动容,眼中似也流露出一丝敬意,点了点头:“好!”
耶律元忽然眼珠一瞪,举刀指向他身后:“老子要跟他打!”
“这个……”戚少商似乎也错愕了一下,转目向顾惜朝飞快地看了一眼,对耶律元苦笑了一下,认真地回答道:
“恐怕不行。”
“当!”
刀剑已瞬间相击。

正在此时,忽听后方马蹄轰鸣如雷,渐渐及至耳边,耶律大石后发的追兵已近在咫尺!
竟然来得这么快……
眼看混乱之中,辽兵自相残杀下已寥寥殆尽,紧闭的城门在宋军将士奋力冲击下已几近不支,顾惜朝目色一凛,猛然执剑向天:
“辽人追兵即至,我等惟有夺城之一途!若有贪生怕死之辈,去留请便,若愿与我同战,则请齐心协力,胜负虽未可定,此战必留名青史!”
火光映红的苍穹下,一万中原男儿齐声应和,震天撼地。
“背城而战,有进无退,有生无死!”
骤然间,寒光如织,无数箭矢自后飞射而来,刘承志所率的后营将士应变不及,被射中无数,一时间血光烈烈如焚。
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宛如吞天噬地的阴影,更加密集地笼罩过来。
此时一声巨响,却是前方冲杀的宋军已将檀州城门攻破,一时间呼喝声不绝于耳,顾惜朝与戚少商心中俱是暗暗一喜。

许是知晓了前方战况,耶律大石所指挥的箭弩攻击愈加猛烈,宋军后营渐渐死伤枕籍。
顾惜朝于乱军中指挥若定,从容地安排大军向城中迅速撤退,要与那如蝗飞箭争夺宝贵的时间。
那耶律元拼死与戚少商缠斗了十多招,早已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此刻见城门被破,心中绝望万分,手上长刀已渐渐委顿。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戚少商心知战局紧急,当下断喝一声,力贯手臂,剑在长空中潇洒疾伸,汹涌磅礴的剑气化作一道白色匹练,犹如大江东去,雪落无声——
耶律元提起大刀欲挡,却立刻被震飞脱手,谁想戚少商跟着又是左掌聚力拍出,耶律元一声惨叫,瞬即吐血跌落马背。
回剑入鞘,戚少商正欲跟上大军驱入城中,回身却正好看到一蓬凌厉的箭雨正向刘承志处射去。
那刘副将正拧身对付两个辽将,身后空门大开,眼看就要被射杀于箭下!
戚少商心叫不好,想要扬蹄疾奔过去相救却是不及,立刻远远纵身掠起,人还在半空,便见一抹青影早他一步如鬼魅般飘至,宽大的袖袍疾卷之下,已将那蓬箭雨悉数荡开。
顾惜朝勉强施出这一招,为刘承志化解了危机,只觉体内气血翻滚,胸中一窒,再也守不住气门,“噗”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一个踉跄单膝跪倒,只手抚胸,只手撑在剑上剧烈喘息起来。
——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在那一瞬间,何以那个本该残酷冷漠、狠毒无情的自己,居然会不顾一切地提起毕生之力,为另一个他本该觉得并不重要的生命作搏死一挡——哪怕冒着重伤吐血、甚至送命的危险……
刘承志杀退辽兵,大惊回身,跳下马来扶住顾惜朝,一迭声地焦急大唤“将军”,却不想那必杀的箭雨竟像长了眼睛一般盯死了他们,一声号角,箭矢漫天而至,第二蓬转眼又到眼前!

戚少商一念之下,再不迟疑,立即沉身下落,在半空中一脚踹飞了一名马上的辽兵,同时挥出了一拳——
这一拳饱含内力,正击在那匹战马身上,也不知是怎样匪夷所思的力道,竟将那匹马一拳打飞了出去,变作一个巨大的肉盾,替顾惜朝和刘承志挡尽了致命的箭弩!
这一招既出,吓得近在咫尺的一群辽兵胆战心惊,无法想象宋军中竟有这般天神似的人物,当下面如死灰地开始悄悄后退。
片刻间戚少商已达两人身旁,一把将顾惜朝扯进臂弯,口中向刘承志道:“快走!”
话音未落,第三轮箭雨已然杀到。
远处沉渊黑甲后掩藏的那个人,似乎不惜一切代价要他们的命!
身前的被扎成刺猬似的的战马早已血流殆尽悲鸣倒下,再也无法抵挡,三人刚要退走,却已迟了——戚少商腾出一只手挽起无数雪亮的剑花暂时护住三人,顺势将顾惜朝挡在了身后。
刘承志在旁挥舞长枪,亦是凛然不惧。

“你快带他走,我来垫后!”戚少商低喝了一声。
“不!”刘承志坚决地拒绝,“戚大侠,你带将军先走,率弟兄们进城!这里就交给我!”
怕戚少商不答应,他立刻补充了一句:“我没有你的身手,是万万冲不出这箭阵的!”
戚少商心中一沉,知他所言不虚,亦明白了他的用意,但仍然坚持:“一起走!”
“大局为重。”顾惜朝突然睁开眼睛,低低地说道,“命刘承志率后营掩护,大军立刻入城!”
戚少商脸色一变,看了他一眼: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急速阖拢的眼睛,却是否因为难以掩饰其中汹涌的悲凉与沉痛?
他们都很清楚,刘承志决计支撑不了太久,但这却是最后的机会。
看了看他们,刘承志咧嘴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顾将军,这辈子能跟随将军这一遭,刘某此生无憾了!”
说罢他陡然大喝一声:“本营弟兄何在?”
——“随我挡住追兵,和辽狗们拼了!”
喊声未落,他已一个挺枪冲了出去。
见到他的丰姿高态,眼中一亮,又忽变作血红,戚少商知道,刘承志此时已经拚了——
一些热烈的液体聚入眼眶,和脸上的血水混在一起,终于蒸发无形,戚少商猛然大喊了一声:“好兄弟,檀州再见!”
刘承志没有回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句话。
此起彼伏的应和声里,他带领着他的后营将士,奋死抵挡着如雨箭阵,筑起一道血肉之盾……
再见的意思,有时候是再不能相见。
这已是一场永无相见的离别。
戚少商下意识地握住怀中人的手掌,反手扯过身侧乱军中狂奔的一匹战马,挟着顾惜朝翻身骑上,向城门驰去。

“将军,珍重。”
余光瞥见两人驰远的背影,刘承志心中默念,嘴角随之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我刘承志一腔热血便尽洒此地了!”望了一眼手中的银枪,他怆然一笑,喃喃自语。
力气似乎已将用尽,一切都达到了极限——他的手方才一滞,就觉右肩一凉,被一支沉铁长箭贯穿而过,竟像是做梦一般,不觉得如何作痛……欲要拔出这箭,大腿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被两支利箭对穿……呵……
他闷哼一声,摇晃一下单膝跪倒在地,手中浴血的银枪发出阵阵悲鸣,枪缨红得就像妻子新嫁时发角那支妖娆的茶花……又有一丝冰冷钉上了前胸,这次却是钻心的一痛,痛得仿佛像年迈的母亲在村口相送的凄凉目光……
……我中原男儿,为国捐躯,虽百死而不悔呵……
他笑着紧掣着自己的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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