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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2届-李准:黄河东流去-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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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圈!你快躺下‘死’啊!你快躺下‘死’啊!”
    就在这时候,台下又响起一片掌声。四圈不但没有听见,反而跳得更起劲了,把“一声雷”扮的敬德逼到台子边上。“一声


雷”准备向他头上拍一掌提醒他,不料因为挨得太近,被四圈一头拱倒了。他想跳起来,谁知脚被四圈绊了一下,竟然倒在戏台下边了。四圈扯了蒙在身上的蓝衫,露出了头。“敬德”已经躺在台子下边。……
    三出“神戏”出了岔子,班主挨了一顿骂不说,戏价还被扣了五斗麦子。“一声雷”头朝下跌在台下,头上碰了个疙瘩,他没敢吭声,因为这是他起的由头。
    中午,四圈躲在下处墙角里偷偷端着碗在吃饭。班主过来了,他猛地夺过四圈的饭碗说:“你滚!现在就给我滚!”
    四圈分辩说:“我……我……我……”
    班主说:“你不用‘我’了,你在我这班子里,我算是倒了血霉了!你赶快走。”
    四圈看了看班主,没吭声,站起来就走了。他没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了。
    

  四圈在人群中挤着走着。他觉得大家好像都在看他。他的脑子里嗡嗡直响。他讨厌这么多人!他一直跑到东美大石桥下边。前边就是刑场。这些日子有人不断在这里被枪毙。四圈现在却不管这些。他一直跑到桥洞底下,靠着墙坐下,闭上了眼睛,他想心里清静清静。
    荒草和砾石沙沙作响。一个人的脚步声也来在桥洞下边。四圈没有睁开眼睛。此时他不想看见任何东西。脚步声一步一步向他走近,到了他跟前不走了。
    一阵熟悉的桂花油和香粉的味道.顺着桥洞下的凉风吹进


他的鼻子。他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他微微睁开了眼睛,眼前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少妇。这是刘玉翠。
    他又使劲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冲过眼睫,流在面颊上。
    一只软烘烘的手背擦着他的面颊:
    “傻驴!……”刘玉翠心疼地骂了他一句,自己也抽噎着哭了。
    刘玉翠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她说:
    “……你怎么一跑就没个踪影了?我叫老于找,叫馆子里的伙计找,哪里也找不到你这个人。我还亲自到洛河岸看了看,怕你跳河!你只管拔腿跑了,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藕断丝还连着哩,何况是个人呢!……”
    她擦了擦眼泪,又说:“我想着你也太胆小,你就那么怕他?他敢把你怎么样?他敢杀人?他没有那个胆子。我要是没有十分把握,也不敢和你相好!兴他嫖窑子,也就兴我找男人,我不找他的事儿就便宜他了!”
  四圈摇着头说:“你……你……别说了。反正我……我……一辈子不……不上那个门了。”
  刘玉翠说:“你爱上不上。我给你闯的祸,我心里过意不去。刚才他们在台上踢你打你,我心里可难受了,就是一块土坷垃,也不能那样随便踢,好歹是我的一个人!……”
    四圈问:“他……他……他们打我了?”
    刘玉翠破涕为笑,打了他一拳头说:“傻子!还是老实得扎一针也不知道!两个人打你,我真想跑上去骂他们一顿,他们就会拿着老实人当鼓擂。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今天要不把他拱到台子下边,我还是找不到你。千里姻缘一线牵,人生无处不相逢!这也是天意。火神爷显灵了,故意叫我看看我的苦哥哥。



我日后得给他烧几次香。”
    四圈回忆着刚才在戏台上的经过,这才感到屁股上隐隐作痛。可能就是有人踢了他。
    刘玉翠又问四圈:“你如今在哪儿住?”
    四圈说:“‘大五条’家。一个老妓女,我从前和你说过。”
    刘玉翠叹了口气说:“我就喜欢你这老实样子,对我没说过一句瞎话。咱们两个在一块,我什么都不避讳,什么都敢说,和他们那些人在一起,说一百句话里边难得有两句真话。哭也得装假,笑也得装假,什么都得装,连奶头都是假的!”她说着亲昵地抓住了四圈的手,舍不得丢开。
    四圈说:“你该走了!”
    刘玉翠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你日后打算怎么过?”
    四圈说:“你……你别管我。沟……沟死沟……葬!路……路死路埋。”他用了《秦香莲》戏里的两句台词。
    想不到这两句台词却产生了强烈的戏剧效果。刘玉翠又掉泪了。她摘掉两只金耳环塞给四圈说:
    “四圈哥!我今天没有多带现钱,这副耳环你拿去到金店卖了,先换几个钱花着。‘大五条’那里,想必也困难。你先买两袋面给她。以后有困难,你到我的馆子里找账房老温,我跟他交代清楚。”
    四圈接住耳环,看了她一眼,默默地问:
    “你怎么走?”
    “我雇个车!”刘玉翠说着,撑开阳伞遮住脸,出桥洞走了。
    四圈一直尾随着她,远远看她坐到一辆黄包车上,伞像一面荷叶在风里摇摆着飞快地走了。四圈踮起脚看了看那个拉车
    


的,拉车的是个年轻人,他重重地在自己头上捶了一拳,他第一次感到了嫉妒。……

第四十一章  长松的一家
穷人最怕过四五月
  ——民  谚

    四圈到北大街一家金店里,请金店的伙计把那副耳环戥了戥,卖了三十多块钱。他拿着钱向吉庆里“大五条”家走来。他想,有这三十多块钱,就可以到西关车行里租一辆黄包车,城里近来拉车的生意不好,可以到外县去拉远路客人,反正自己有一身力气,只要不怕吃苦,一张嘴总还能顾得住。他想买一袋面扛回去,可是买了面,钱就不够租车的压金了。空着手去“大五条”家,实在也不好意思。想来想去,这三十多块钱还是不敢碰散了。他称了三斤杂面,放在帽子里拿着。他想,只要今天能吃两顿饭,明天就去租车,等拉车赚了钱,再来补“大五条”的情。
    他捧着面条走进吉庆里,见一个十六七岁的



半大孩子在他前边走着。一会儿伸着头看看这家妓院的院子,一会儿斜着眼瞅瞅那家妓院的门。四圈看他身上穿得破衣褴褛,一双鞋子露着脚后跟,心里想:“这个孩子也作精!穿的衣服和鸡子啄过的一样,还想来这种地方浮一浮?八成是个小偷。有些下等窑姐们,专门收拾这些小偷们的钱。”
    那个小伙子走到一家叫作“四喜书寓”的门前站住了。他探着头向里边看了看,却不敢走进去。他犹豫着转过身来,靠着门口边的墙蹲了下来,四圈这时才看清他的脸,高颧骨厚嘴唇。这不是长松家的大孩子小建吗?
    小建已经长成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了。因为长个子时候,营养不良,个子长得不太高。但脸的轮廓还能辨识出来。四圈认出了他是小建,心里不由得一阵恼火。
    四圈和一般农村里的农民一样,他们对待街坊邻居的孩子,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他们共同遵守着一个古训:“养儿养女望上长,”不能让他们学泼皮下流了。他想,我这半辈子,碰上了倒霉的世道,是猪是狗提不起来了。可是应该让下一辈孩子干干净净地做人。农村的故乡,农村的土地,在四圈心中还是一块“圣地”,他不允许这块“圣地”被玷污。他自己没有家室,没有儿女,在原来的农村里,他扮演的可能还是一个丑角,但他不希望邻居的下辈人也变成丑角。他们应该是正正派派的庄稼人,真正勤劳能干的农民。在四圈心中的这座“圣殿”里?存放着他对生活、对未来的一点点可怜的信心和希望。
    他看着小建踟蹰在这家妓院门口,就大声喊着:“小……小建!”
    小建站了起来,还没有等小建答应,四圈就跑过去一把抓住他大声说:“你……你……你跑到这儿干什么?”


    小建说:“四圈叔,我找人!”
    四圈拉住他就走说:“你找什么人,一个吊毛孩……孩子,还……还……还想作精,你不跟……跟……跟我……我走,我用破鞋抽你!”
    小建挣着说:“四圈叔,你别拉我,我是来找俺妹妹……”
    四圈心里一惊,把手松开了。他问:
    “你找……找……你妹妹?你哪个妹妹?”
    小建低着头说:“就是小响。我找了半月了,才找到了这一家。”
    四圈忙问:“你妹妹怎……怎么到这儿了?”小建掉泪了。他用手背擦着眼睛说:
    “俺妈把她卖给人家了。”
    四圈鼻子一酸说:“不就是小响吗?她才多大……”
  小建点了点头。
  

    原来长松在洛阳城里拉黄包车,到大旱灾那一年,他就把车子退给车行了。雇车的人渐渐稀少起来。拉车的满街都是。拉着空车转半天,遇不上一个顾客。整个农村经济破产了。本地的农民也成群结队地向城里涌来。车租涨了一倍,粮价也跟着飞涨。平常,杨杏不管再困难,自己和孩子们就是喝野菜汤,也总要想法子给他做个馍吃。后来连麸皮饼子也做不出来了。他早上喝两碗稀菜汤,拉着空车转到半晌的时候,就头昏跟花,心跳冒虚汗,两条腿像棉絮一样,再也拉不动了。
    “我还是剩口气暖暖肚子吧。”长松想着,眼泪巴巴地把车子


退给了车行。前两年,他们一家子靠几张难民证,一天领几碗稀粥。一九四二年大旱灾以后,难民救济所的粥场和当地灾民赈济处合并以后,难民和灾民不分了。领粥的人一下子增加了好几千。有时早上起五更去排队,排到下午还领不到手。粥也变得更稀了,几十个大杀猪锅把粥熬熟以后,几十个人挑着一担一担的冷水往锅里兑,有时一瓢粥里,很难找到几颗米粒。
    小建和小强饿得实在受不了,就跑到车站几家大饭店的后门抢泔水喝。这些饭店刷碗洗碟子的泔水只要一挑出来,这些孩子们便蜂拥而上。有的用手抢捞着里边的馍块,残鱼剩菜。有时把泔水桶挤倒了,孩子们便趴在地上,喝着那些飘着红色油花的泔水。
    小建和小强在这些地方已经混熟了。过去“推坡”时认识的朋友“蚂蚁头”,有时还能帮他们一点小忙。“蚂蚁头”早已成了这一带的“惯偷”。他常常劝导着小建和小强“和他合伙干”,并保证说,“他们照样能吃香的,喝辣的。”小建和小强当然不干。因为,他们知道长松最反对这种“下三烂”的行径。长松常说:“庄稼人种地是根本。人穷志不能穷,就是饿死,也不能干这种下流勾当。”“蚂蚁头”很仗义,有时也给他们几个零钱,拿来几个馍。可如今,“蚂蚁头”一年多不见了,据说他也没有混下去,因为他让警察盯上了。为了摆脱警察,他自己“卖壮丁”走了。
    秀兰和玉兰两个闺女渐渐长大了。因为是女孩子,她们无法去街上抢这些泔水。少女们的饥饿是更为可怜的。她们在家庭里的地位也是最下层的。长松有时候提回来一罐稀粥,小建和小强有时提回来一桶油花花的泔水,她们就放些树叶子和野菜煮了煮。先给爹盛一碗,他是一家之主;然后再给两个弟弟盛,因为他们是男孩子;然后给妹妹盛,因为她最小,还不懂事;



最后轮到她们时,锅里只剩了一点点。姐姐看了看妹妹,把碗推给妹妹说,“妹妹!你……你喝吧!”妹妹看了看姐姐,把碗推给了姐姐:“姐姐!我……不饿,你喝吧!”两个人推让着,铁锅刮了又刮,铲了又铲,每人分半碗野菜汤喝。靠着这半碗野菜汤,姐妹俩度过漫长的一天。
    小响长到七八岁,也渐渐地懂事了。她看着两个姐姐忍饥挨饿的样子,看着大人们菜黄色的脸,她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也不敢喊一声“饿”字了。
    爱爱喜欢小响,有时逗着她说:“叫姑!”小响叫了声:“姑姑!”爱爱就把一块馍塞到她手里。有时吃面条,爱爱就把她叫到跟前,用小碗盛一碗让她吃。小响吃惯了,每逢吃饭时候,只要爱爱在家,就故意找个借口往爱爱家跑。
    长松发现了这件事,心里老大不高兴。可是他又痛苦地说不出嘴来。因为小孩子实在太饿了。这一年多来,长松和老清婶也渐渐地疏远了。长松是个庄稼人。他跟很多农民一样,认为说书唱戏这些行业,是“下九流”的行当,不是正经人家干的事情。城里人是“笑贫不笑娼”,乡下人却是“笑娼不笑贫”。爱爱开始去学说书,他就有些看不惯。可是他也看到,一个老婆子领着两个孤女,日子确实难过,爱爱去学说书,是为了养家糊口,他也就原谅了。但是自从关相云和爱爱认识以后,每天大包小包往爱爱家送吃送喝,爱爱也渐渐穿上旗袍,擦点头油,抹点胭脂,长松就开始对她们撇嘴了。关相云来得越勤,长松就越撇嘴。后来,除了一个关相云,又来了个彦生,长松的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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