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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2届-李准:黄河东流去-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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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义,这是?……”
    春义红着脸,“我……”了半天,没说出个名堂。凤英却满脸笑容地走过来叫着:“大哥!……”
    四
    原来陈柱子离开家乡早一些,黄水刚一进村,他就来到陕西咸阳了。那时咸阳铁路已经通车,外地修路工人和国民党几个机关搬来这里,咸阳突然增加了一万多人口,做生意日子好混。
    


陈柱子自幼学的饭店手艺,面案、菜案都能拿得下来,再加上“白菜心”长得干净鲜亮,嘴甜腿快,很快就在咸阳站住了脚。
    初开始时,他们盘个露天煤火,卖水煎包子。陈柱子做的包子,不但馅大皮薄,火色还焦黄均匀,香脆透亮。他专门定做了一把细嘴白铁油壶,凡是当地熟人来吃,总要用锅铲把包子捣开,在每个包子里再加上一些麻油,虽然从油壶细嘴里流出的麻油像线一样细,可是惹得顾主们个个高兴。其实陈柱子一天卖三十锅包子,外加的香油不到一斤。用陈柱子的话说:“我每天就凭这一斤香油,要在这咸阳闯开门面!”
    两口子省吃俭用卖了一年水煎包子,果然积蓄了些钱。恰巧南关有一家土靛染坊歇业,两间临街门面房出租,陈柱子咬咬牙,租下这两间门面,因为是外乡人,害怕露财遭祸,陈柱子还假装租不起,托保贷款,花了二百块钱。
    有了这两间门面房,陈柱子就好像有了个舞台,他想自己是外乡人,当地人不能雇,全靠两口子四只手干插。因此在经营上还要靠“一招鲜”。他看当地人喜欢吃牛肉面,就决定专卖牛肉面。南关附近就有两家宰牛的牛坊,陈柱子把这两家的牛骨全都包购起来,每天煮一锅牛肉鲜汤下面。陈柱子是开封大馆子的学徒出身,会用佐料调味,每天一锅汤里,他总要加上四两花椒、二两茴香,另外,他还会加点山珍海味的零碎。烩面时,除了放些木耳、黄花菜,还要抓一把发好的嫩青豆。这一把嫩青豆和他卖包子时的细嘴油壶一样,开张不到两个月,就门庭若市,赢得了顾客们的好评。
    陈柱子把春义两口子留在店里,给他们烩了一大锅面吃了吃,让他们休息一下,自己还忙着做生意。到了晚上上好店门以后,他才端过来一盏牛油灯,同他们说话。
    


    当春义说了要到黄龙山开荒的缘由后,老白抢着劝他们说:“别去,千万别去。扶沟县去了好多难民,都又回来了。到那里不光没有房子住,连一眼吃水的井都没有。说的是每人发五十元钱安家费,叫自己挖窑洞,咱们谁会挖窑洞?再说连个门也没有,怎么过冬?有的人挖了窑洞刚住进去,没有多少天窑洞塌了,把人也砸死了。”
    春义说:“窑洞塌的还不多。我们在洛阳也见过人家住的窑洞。头一年去也不过受点苦,公家总还给二百斤粮食哩。”
    凤英插话说:“他就记着公家那二百斤粮食!”
    春义说:“不是老说这二百斤粮食,别的实在没有办法!政府扒开黄河把咱们家乡淹了,不靠政府靠谁?”
    月莲说:“我的傻兄弟,那二百斤粮食吃不到你嘴里。这些救济粮,在西安是小麦,到咸阳就变成玉米,说不定到黄龙山就变成麸皮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叫我说就在这咸阳混,凭力气干个什么还顾不住个嘴?咱们出门来就是一家人。一碗粥,两家喝,一个馒头,掰开吃。有我们活的,就有你们活的。”
    她说着用眼睛看着柱子,希望柱子说话。柱子只是微笑着不言语。他说:“春义和弟妹跑了一天,也累了,先休息,明天再说。”他说着搬过来两捆草,打了个地铺,让他们两个睡下,自己却打夜做和面去了。
    躺在地铺上,凤英大睁着两眼睡不着觉。由于自己和陈柱子两口子不熟,加上自己是个新媳妇,在他们说话时,自己不便多插话。可是,她这个年轻妇女的眼睛却像天平,能够察看事物的分量。她喜欢陈柱子这样有生活本事的人,她也喜欢白月莲这样爱说爱笑的痛快人。她知道老白说黄龙山开荒的那些情况,并不完全是吓唬他们。她知道“市场”这个魔鬼的威力。陈
  


柱子的经营使她羡慕,使她向往。她深知道要生活下去,就不能放掉眼前这个大好机会。春义可能还执拗地想去种地,可是不能跟着他再去瞎摸了。常言说,“过去这个村,没有这个店”,这是她父亲常说的。“我一定得拿定主意,就是生一场气,也不能失掉这个机会。”她决定这样做,她把被子给春义裹了裹,自己悄悄地爬了起来。
    她打开煤火烧了大半锅热水,又用刷子和抹布刷起桌子来。她把六张饭桌刷得雪白,露出了木纹,连桌子腿也刷洗得一干二净。她把地下彻底扫了一遍,有些泥皮还用锨铲了铲。她听到鸡子才叫头遍,又抱过来一捆菠菜用手摘着。……
    鸡子叫二遍时候,陈柱子起床了。他要打火添锅煮肉。当他发现凤英在摘菠菜,满意地说:“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天明摘,不耽误。”凤英苦笑着说:“你们多睡会儿,我年轻力壮,干点活累不着。”
    天亮时候,陈柱子才发现他的桌子板凳全部刷了一遍,那些桌子闪耀出雪白的亮光。地上也露出一块块清洁的青砖。像新铺的地面一样。陈柱子看着低头摘菜的凤英,心里一阵高兴。
    大约是勤快的人最喜欢勤快的人。勤快人也能看出勤快人的勤快。陈柱子看着凤英两只利索的手,好像从他自己身上又长出两只手来。他拿过塞在桌头的一瓶二锅头酒,深深地呷了一口,打算把春义叫醒和他谈谈。


第三十章  陈柱子的哲学
卖菜不使水,
买菜噘着嘴。
    ——民  谚
    清早起来,陈柱子叫老白熬了一锅小米粥,又在笼上馏了十几个馒头,还特意炒了一盘萝卜丝热菜。
    陈柱子有个规矩,他自己虽然是菜案和面案的行手——饭馆师傅,但他每天吃的三顿饭,却必须由老白来做。他把这一点分得很清楚。他认为自己每天掌锅做菜,这是做生意。家里的饭一定得由老婆来做,老婆就是“做饭的”。如果老婆不做饭,那就是不吉利了。
    吃早饭时候,陈柱子把春义两口子叫来一块吃。他吃着饭对春义说:
    “春义,我看你们不要去黄龙山开荒了‘打


生不如望熟’,好歹我在这儿有这一家饭铺。俗话说‘三年饿不死火头’,干这饭店生意,虽然不是一本万利,可是饿不坏人。再说,你们两个还年轻,此地人又欺生,你们就留在咸阳和我蹲在一块,互相总有个照应。你们看怎么样?”
    春义叹了口气说:“柱子哥,你知道我是个‘百拙无一能”的人,除了种地,什么能耐也没有。你们这也是小本生意,恐怕给你们添麻烦。”
    陈柱子说:“不怕。是鸡都长两只爪,是人都有两只手。谁有能耐谁没能耐?都是逼出来的。‘不受苦中苦,难当人上人。’一勤天下无难事。我十三岁那年到开封第一楼饭庄当学徒,一天和三百斤面、挑四十担水,还要打夜作洗碗刷碟子。就那样我咬住牙干了。冬天刷碗水冷,手背上裂的冻疮口子,像蛤蟆嘴那么大,我没有向掌柜张嘴要过一张膏药。人家说,‘徒弟,徒弟,三年奴隶,吃不完的剩饭,受不完的窝囊气’,我想着,咱来不是为学点手艺吗?反正别人吃不了的苦我要吃,别人不想干的脏活重活我要干。民国十八年过年馑,饭庄生意不好,掌柜裁人,十六个伙计裁减了十四个,掌柜把我留下了。为什么?他离不了我。钱,这东西也好赚也不好赚。钱袋里的钱都是花的,就看你能叫他掏出来不能!”
    老白是个熟肠子人,当年在赤杨岗时,对春义这小伙子印象就不坏,又看他带着这个小媳妇,干活利索,一说两笑,也有心把他们留下,就插嘴说:
    “春义,这一点你可得跟你柱子哥学。你柱子哥满眼都是钱。别人看不到的钱,他都能看到。我们初到咸阳,还不是两手握空拳,一个子儿也没有。捡了人家四个破蒲草包,借了五升绿豆,发豆芽卖豆芽菜,就这样在咸阳住下了。叫我说,你们只管留下。”
    凤英本来就有意留下,可是她是个新媳妇,又知道春义脾气执拗,自己不敢插嘴。她仔细听着陈柱子的处世经验,暗暗记在心里。跑前跑后给陈柱子和老白盛饭拿馍,忙得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春义看他们两口子这样热心,自己也很感动。他苦笑着说:“我能干什么?连个面也不会揉。”
    柱子看他有点活动的意思,就胸有成竹地说:“兄弟,我已经替你们想好了。你呢,有一根扁担两个筐子,就在街上摆个菜摊。王桥镇离这里二十里,那里有几家菜园,粗菜、细菜都有。每天起个小五更,去王桥挑一担菜。回来不耽误赶集。一天能卖一担青菜,顾住你的嘴就绰绰有余了。弟妹呢,就在我这饭铺里,帮你嫂子一块打个下杂。无非是端饭洗碗,摘菜剥葱,这活谁也能干得了。我也不白用人,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弟妹在我这里,吃饭不要饭钱,你们俩打个地铺住在我的店里,也不给你们算店钱。另外,一个月再补她十元钱。你们也买双袜子鞋穿。”
    还没等春义说话,凤英就忍不住感激地说:“大哥,我们不要钱。只要能有个窝住,有一碗饭吃,我们什么都不要。”
    柱子却说:“不。‘亲是亲,财帛分。’这叫先丑后俊,省得以后心里别扭,又说不出口。要是行,就先说定一年。”
    春义没有想到陈柱子这么大方,又看到凤英那么有兴趣,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比大街要饭强”,在这种年月里,他不敢有什么挑拣了。


    二
    王桥镇临着渭河岸,这里土地肥沃,古渠纵横。几百年来,当地农民就有种菜的习惯。俗话说,“一亩园,十亩田”,菜农的收入要比种大田的农民收入高得多。这里流行一句话是:“王桥农民不种田,两畦黄瓜吃半年。”不过这些年王桥菜农却也不那么自在。他们最怕过兵。只要中央军从这里过一次,不但菜卖不到钱,连黄瓜、菲菜等菜畦,也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另外,他们也很少拉着大车到咸阳卖菜了。平常去卖一次,不但腰中大钱袋里塞满了钞票,还能在街上饭馆里吃一顿,喝二两。现在他们不敢去了。因为官路上国民党军队到处抓车,还专抓他们菜农的车,因为他们有钱好敲竹杠。如今他们把青菜贩给“莱贩子”,虽然钱少赚一些,倒落得个安全。
    春义头一天去挑菜,倒也顺利。因为是老陈的牛肉面馆介绍来的。菜农一下子就给他装了三十斤萝卜,二十斤白菜,还给他加了一捆大葱,十斤菠菜和两捆芜荽香菜,好叫他搭配着卖。
    春义把菜挑到街上,却不摆在陈柱子的店门口,他摆在西门里一家煤行门前。他不想让凤英看到他卖菜的样子。摊子摆开后,他不会叫卖,所以一直摆到小晌午,只卖了两堆萝卜。头一堆给人家称萝卜时,因为不会使秤,盘子里放的萝卜太多,秤锤脱落,秆杆还把买菜的那人戴的苏州白铜腿眼镜打落在地上,幸好眼镜掉在白菜上,没有打碎,惹得那个买萝卜的人说:“我说你这个‘河南蛋’,不像个‘河南蛋’,你倒像个教书先生!”
    春义脸红得像块红布一样,不敢回人家的话。只好给人家掭了个萝卜。
    


    一直到晌午,太阳偏西了,凤英没有见春义回来。晌午是饭店生意忙的时候,她也不敢脱身出去到街上找他,一直到吃面的人渐渐稀少,她才向陈柱子说:“大哥,他不会迷路吧?”
    陈柱子说:“王桥镇离这里二十里,一条笔直官马大道,闭着眼也能摸回来。不慌,等会儿我去街上找找他。”话虽这么说,陈柱子心里也有点打鼓。他倒不是怕春义丢了,而是怕国民党兵抓壮丁、拉小伕,春义又是老实人,如果真的被抓壮丁抓走了,还真无法向赤杨岗乡亲们交代。
    他看着集上的人渐渐散去,就把炉火上压了两锨煤,去掉围裙,口袋里塞了半盒“大喜来”香烟,去找春义。
    找到煤行,看见两筐菜在那里摆着,却不见春义,他正在稀罕,才看见春义从墙角下抄着手走过来。柱子看着那抄着手走路的慢条斯理样子,又看他摆那个菜摊,不禁苦笑起来。
    “这一担菜你还没有卖完啊?”
    “没有。问也没几个人问,大约是此地人不爱吃菜。”春义答。
    柱子笑起来,他说:“不是这里人不爱吃菜,是你菜摊子摆得太稀罕了。你弄两筐放在这儿,蹲得八丈远,人家还只当是你买的菜,在这儿歇脚哩。”
    春义说:“我有秤摆在这儿。”
    柱子说:“秤又不会说话啊,你也真选了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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