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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2届-李准:黄河东流去-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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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偏偏要欺侮我们这一对苦命人啊?!……
    蓝五呆呆地望着雪梅的脸。雪梅的脸似乎不像刚才那么难受了。她似乎有了一点微笑,和平常的微笑一样,嘴角上还露出两个小圆坑……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没有了……”蓝五默默地想着。天快亮了,这个世界又快恢复活动了:杀人、抢劫、欺骗、争斗、逃亡、饥饿、要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人活到一百岁,不也是死吗!”也不知道是从旧戏上,还是从鼓词上,蓝五记起了这句话。这句话此刻却是如此具有魅力。就在几分钟前,蓝五还想到另一句话,那就是:“你们要活的人,我要死的。”他曾经想到要给雪梅买一口棺材,把她埋葬在这沣
  


河岸上,他每年清明节要来给她扫墓上坟,他要把最好的唢呐曲子吹给她听。……可是当熹微的晨光照在雪梅的脸上时,他看到雪梅的表情可怜极了。眼泪又从蓝五的眼睛中滚落下来。他用绝望的语气喃喃说着:
    “雪梅!你……别害怕,我……我们一道走!……”
    他轻轻地把雪梅的头放在地上,又用席子盖住她的身躯。然后他飞快地解下自己的腿带子,把它系在老柳树的一根大枝杈上,他搬来两大块土疙瘩,双脚踩了上去,把头伸进绳套,用力踢开了土块……
    四 
    月亮沉没了,晨雾收起了。沣河岸的树林还是像往常那样冷清、安静。
    最先来到沣河岸边的是梁晴、春义和陈柱子。他们一大早从咸阳赶来。梁晴眼尖,首先发现老柳树上吊着一个人。她喊着:
    “柱子叔,老柳树上吊着一个人!”
    陈柱子定睛一看,拔起腿就向柳树跑去。他们用小刀割断腿带子,把蓝五卸下放在地上。他们活动着他的头和胸脯,希望他能够恢复呼吸,可是为时已经太晚了。……
    徐秋斋雇了一辆架子车,拉着一日棺材也赶来了。当他看到两具尸体并排躺在老柳树下时,他用拳头捶着自己的头喊着说:“唉哟!我少交代一句话!我少交代一句话啊!……”
    中午时分,陈柱子从附近镇上买来一日棺材。又从村里找来几个帮忙的青年农民。徐秋斋、陈柱子和春义把雪梅、蓝五的
    


头发梳了梳,脸洗了洗,又替他们俩整了整容,然后,几个人扛着抬着,把他们俩放进两口棺材里。按照徐秋斋的意思,他们在河堤的朝南坡上挖了一个双人坟墓,把两口棺材并排合葬在一个墓穴里。
    “大爷!你等等!这是蓝五叔的唢呐……”梁晴胆子小,她不敢给尸体整容,她躲在一边悲切地低着头。就在她低头抹泪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她从咸阳带来的这把唢呐。昨天晚上,蓝五走后,她在蓝五睡的地铺上躺了一会。当她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墙上挂着的蓝五的这把唢呐。她想,雪梅已经死了,何不让蓝五叔给雪梅吹一曲《送葬调》?也不枉他们相好了一场。今早赶路,她就顺手拿了这把唢呐……
    徐秋斋接过这把唢呐。这是一把跟随蓝五多年的五眼唢呐。蓝五通过这把唢呐,吹奏了多少个激动人心的曲子啊:悲凉苍劲的《林冲发配》、清新明快的《小二姐做梦》、热情奔放的《三上轿》……就是这把唢呐,把蓝五和雪梅的心连了起来,它是他们定情的“媒介”,私奔的“见证”和重逢的“桥梁”……可如今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就像做了一场梦,主人已经离去,它也已经完成了使命……
    徐秋斋两眼滚动着泪花,他用颤抖的手把这把唢呐摆在两口棺材中间。唢呐又一次把两口棺村连在了一起。
    徐秋斋默默地祝祷着:
    “雪梅、蓝五!你们就安息吧!……你们,生,不能在一起,死,却合到了一起……你们可怜的心愿……总算达到了……”
    墓穴里的土慢慢地填满了。唢呐被埋住了,两口棺木也被埋住了。徐秋斋、陈柱子和春义的心里感到空落落的。他们呆呆地望着越堆越高的墓穴。
    


    没有祭祀,没有葬礼,没有带孝的人。徐秋斋把哭得像泪人似的梁晴叫了过来,让她在这座新坟前叩了三个头。
    临走时,徐秋斋还像有什么心事。他绕着新坟转了两圈,最后,他在那个大柳树下停住了脚步。他揽了两根柳树,插在新坟前,算是留了个纪念……
    没有想到,到了第二年春天,这两棵柳枝居然活了。在沣河岸上所有树木都还没有发芽的时候,这两棵柳枝却吐出了茁壮的紫色嫩芽……


第二十九章  成阳饭铺
月亮走,我也走,
我给月亮赶牲口。
    ——儿歌
      一
    办完了雪梅和蓝五的丧事,春义和陈柱子因为走时没有和凤英说好,怕凤英着急,就只好在沣河岸边和徐秋斋、梁晴简单地叙述了别离情后,匆匆分了手。
    傍晚时分,春义和陈柱子就回到了咸阳。
    没有到过成阳的人,总以为成阳是关中的通都大邑。一定是个楼房栉比,人烟繁盛的城市。其实在抗日战争中的一九四二年,咸阳只不过是个三四万人口的小城。
    这个小城和陕西很多县城一样,她们都有着煊赫一时的名气。在历史书籍上,在很多诗歌名篇里,都曾多次出现过。这些印象在人们的头脑


里,构成了一幅幅幻想的海市蜃楼。但真正到了咸阳的人,却感到有些失望。因为他们既看不到“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绵延三百余里的殿字,也看不到“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重叠交错的宫室。不过咸阳也还有他浑厚朴实的本色:兀突的黄土高原依然保持着它俯视长安的雄姿,静静的渭河水,几千年来依旧在它的脚下流着。“丹阁碧楼皆时事,惟有江山古到今。”对放羊的孩子们来说,他们不认识秦始皇,也不认识汉武帝。他们在倒在荒草丛中的石马石人身上磨着镰刀,他们只认识脚下的土地。
    春义和凤英来到咸阳已经两年多了。自从在洛阳东车站他们扒上向西行的难民火车,到了灵宝县的阌帝镇,他们乘的这一列车被甩了下来。日本鬼子在黄河北岸每天晚上向潼关城里打炮,阌帝镇到东泉店的一段火车不通了。有一种载运着食盐和各种货物的“闯关”车,每天夜里缓慢地、闭着气向西爬行,通过打炮区。载运难民的火车到了这里却不开了,难民们自己从旱路“闯关”西行。
    春义和凤英夜里来到阌帝镇,由于夜间天黑,和同行的人挤散了。春义从火车上跳下来时,头一脚就踩住个软烘烘的东西,他弯下腰用手摸了摸,是一个人冰冷的鼻子和胡子,他吓了一跳。他把凤英从车上接下来.抱着她走了好几步,他不愿意让自己这个还扎红头绳的新媳妇,踩住地下这个不吉利的尸体。
    阌帝镇车站附近搭满了席棚,席棚周围聚集着上万的难民。卖熟食的摊子在灯影下冒着热气,这些热气和味道,清理着难民们口袋里剩下不多的钞票。
    春义把挑子两头归并在一处,让凤英坐上看着行李。他想去买些食物。两天两夜的火车顶上生活,使他的腿和胳膊好像粘在一起了。他们相互抱着、拉着、抓着、咬着,变成了一个整
    


体。他们忘记了哪是自己的胳膊,哪是自己的腿,他们只有一个念头:不要掉下车去。
    爬下火车以后,春义才感到真正饿了。他走到几家摊子前看了看,有卖绿豆丸子的,有卖灵宝大枣粽子的,还有卖蒸馍和卖锅盔的。这些摊子都摆在一个破席棚下。一般摊子前都站着两个人:一个扶秤收钱叫卖,一个拿着一条木棍,虎视眈眈地转游着,监护着。
    他们监护的不光是摊子上的食物怕人抓走,还监护他们用于遮风盖雨的破席棚。因为一不留心,那些席片和木棍就会被人偷走当柴烧。阌帝镇方圆左近的每一棵小树,每一片野草都被烧光了。连地上的树叶子,也被难民用铅丝一片片插起来送进锅底。阌帝镇庙里的泥胎神像也没有保住。因为他们的身躯里有几块木头,因此他们被改为“火葬”,人到这种境地他们都不怕神了。
    春义看了看那些大枣粽子,米少枣多,包得又小,他想这些不耐饥的东西不是难民能吃得起的;又看了看绿豆丸子汤,觉得也是稀汤拉水,最后他还是买了两个馒头。馒头虽然凉一些,但这毕竟是真正的粮食。
    春义把馒头拿到凤英面前,带着一点男人的爽朗口气说:“给,吃吧!高椿子馒头!”
    凤英微笑着正要伸手去接,却被黑影里伸出的一只脏手抓起馒头抢跑了。凤英一怔,看见那个人向难民群中跑了。春义在后边紧跟不舍地追起来。春义看清楚抓走馒头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这增加了他的信心。那个孩子边跑边咬着馒头,跑到人群中又拐向铁路,跨着一根根枕木向前飞跑着。春义也跨着枕木一步步追赶着。在一个铁路道岔前边,春义追上他了,
 


抓住他的头发。他正举手要打,忽然眼前闪出两道微弱的绿光。这是那个孩子的眼睛。他带着恐惧和乞求跪在春义面前,口里喊着:“大爷,你饶了我吧!我快饿死了!大爷!你饶了我吧!……”
    这个瘦削得像骷髅似的面孔,使春义的手软了下来,他松开了那个男孩的头发。他匍匐在地上还在啃着馒头,弓起脊背准备迎接春义的拳头。
    春义没有打他,他暗暗地叹了口气,扭头就走。他迈着沉重的脚步,在一根根枕木上走着,他吃惊自己怎么跑了这么远。
    凤英看到他垂头丧气地空着手回来,说:“没有追上?”
    “追上了。……”春义叹了口气。
    “别追他了,咱们就在这儿坐一会儿,天快亮了,等到天明再说。”凤英在安慰他。
    春义说:“我再去给你买一个馍。”
    凤英拉了他一下说:“别去了,我这一阵子又不饿了。我背上有点冷,咱们靠住坐。”
    这一对年轻夫妻背靠着背,在行李上坐了下来,这是他们的“蜜月”。这天夜里,月色特别皎洁,月亮依然从天空洒下她的银辉,卖弄着她的光彩。但是难民们无心去欣赏它。难民们的梦不是希望月亮变作小船,而是希望月亮变作烧饼。可是月亮又变不成烧饼。
    夜渐渐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没有睡,他们凭着互相靠近的一点体温抵御着夜风的寒冷。他们想起了故乡.想起了故乡的土地,想起了故乡的庄稼,想起了庄稼收打后做成的各种食物。饥肠咕咕辘辘地响起来了。它的响声竟是那么大,春义以为这种响声是来自凤英腹内,凤英又觉得是春义肚子里的响声。其
    


实他们俩人腹内都在咕咕地响着,互相可怜和关心的错觉,使他们分不清是谁的辘辘的饥肠声了。
     二
    天快明的时候,月亮沉没了。夜色忽然又变得浓起来,群众叫做“天明黑一阵儿”。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人的尖利声音喊着:
    “狼来了,狼把孩子叼跑了!”
    “狼把孩子叼跑了!”难民们跟着惊呼起来。
    “打狼啊!打狼啊!”人们呼喊着,却很少有人站起来。
    凤英紧紧地抓着春义,吓得她浑身直打哆嗦。
    大家喊了一阵之后,又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黄土崖头下一个女人嘤嘤的哭声。
    阌帝镇这一带往年是很少见到狼的,也很少有狼吃人的记录。近来狼却多起来。据说是南山上的狼群下来了,由于这里饿殍遍地,狼也在改换着它们的“食谱”。
    太阳还是从东方的鱼肚白色中露出来了。春义看着地上躺着、坐着的难民群,简直像一堆堆破布片。天明以后,他们才知道这里不但没有柴烧,没有粮食,连喝碗凉水也要掏一角钱。凤英急着离开这个地方,就催着春义上路。
   三
    从阌帝镇到东泉店的黄土大路上,已经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它像一条黑色的河流,缓慢地、艰难地向西流动着。扁担撞
    


着扁担,小手推车撞着小手推车。由于好多天没有下雨,黄土大路上的浮土,足有四五寸深,车轮子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走着,不时陷入盖着浮土的深坑。农民们的小车轴都是上好的枣木心做的,但是在这条路上,走不了多远就折断了。有的一家人守着自己的破小车子在哭泣,有的干脆把它破成柴,用三块石头支起锅,烧一顿饭吃。
    凤英在路上走着,不敢向路两旁看。她没有见过那么多死尸,特别是走到潼关的时候,在一棵树下放着四五个哇哇哭叫的小孩。这些小孩的妈妈把婴儿遗弃在这里,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也可能她们还藏在附近什么地方,偷看着她们的孩子,她们希望有个人把她们的孩子抱走。但是她们又怕夜里被狼吃掉。人在最困难的时候,对“人”还是信任的,所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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