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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稚珺盯着他的眼睛说：“她很在乎你。”
林诚耸耸肩，轻叹一声。
“我想，她可能怀孕了。”
一向冷静沉稳的林诚大吃一惊，放下手中东西急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是她告诉你的还是你猜的？”
“从她走路的姿态看出来的，我生过孩子，这方面有经验。”
林诚颓然仰靠在椅背上，喃喃道：“怎么回事？明明……”
“明明每次都有避孕是吗？”吴稚珺看着他似笑非笑，“我们以前不也是这个情况吗？证明你真够厉害，枪法够准。两个女人都在未婚的情况下被你弄得怀孕。”
他哭笑不得，“你是夸我还是损我？你不会看错了吧？当时你心情一定很紧张。”
她断然道：“当然不可能看错。刚怀孕的女人都是这样，走路时下意识护住腹部，怕别人撞到自己。”
其实林诚心里早已相信。他记起来了，出逃前一天晚上她说过身体不太舒服，第二天要到医院看一下。那时她可能有点儿怀疑自己怀孕。当他和老徐动身在楼下遇到她时，她已经过检查确认是怀孕，当着老徐犹豫着没说出来。
他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歉疚。两个女孩都因他而意外受孕，给她们带来难以估算的压力和灾难。
第一次女友怀孕引起两个人命运轨迹的彻底改变。
这一次，可以想像得到季梅将在局里独自承受多大的流言和压力，对她今后的工作、前程、生活产生多严重的后果。
这一切完全是自己不慎引起的。
看到他痛苦而沮丧的样子，吴稚珺有些不忍，忙安慰他道：“可能是刚刚怀孕吧，肚子没显出来呢，只要你及时找到他们犯罪的证据，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娶回她了。”
良久，林诚抬起头坚定地说：“我不信斗不过他们，你等着吧，我一定会成功的。”
李亦然坐在车里，目无表情地看着季梅上了出租车，霓虹灯下，她挎的紫色小包格外漂亮。
可他记得一清二楚，季梅进电影院前跟自己说话时，挎包上口是两道波浪形缝口线，而现在却是两道笔直的装饰线。
毫无疑问，季梅在电影院里跟另一个女人换了挎包。
第十六章巷间苦斗
繁星满天，凉风习习。
林诚趴在货仓三楼的平台上，手执望远镜聚精会神地盯着对面忙忙碌碌的搬运工装卸货物。
眼前是一个四面见方的仓储大院，林诚所在的三层楼是前楼，用于做宿舍和办理货运手续。对面和左右两侧都是高大而宽敞的水泥房，狭小的通风孔和宽阔的大门表明这是正规而专业的仓库。
对面仓库前停着三辆载重为十吨的卡车，十几个工人川流不息地将货物从仓库搬到车上。一个身穿西装的年轻人不时看表、接电话、催促工人。
富利公司存放材料的固定地点就在这家万达仓储中心，这是林诚经过仔细研究后确认的。今天他分析富利公司的收货和送货清单时，发现其中一笔收货单上赫然写着：十八日收到吉利油漆五百箱，发货地点驷城天宏。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合和不可思议，正如无孔不入的记者居然想出通过搜集垃圾获取歌星影星的生活细节一样，再绝密的事也会漫不经意地从一个细节中泄露出来。
眼前一张小小的收货单就证明了天宏集团和富利公司的关系。
林诚以前追查过走私油漆案，知道正常情况下一箱内有二十小桶油漆，五百箱就是一万桶。像富利公司这样规模的装璜公司，不可能一次性消耗这么大数量的油漆。
再往下看，另一张送货计划单上列着：二十五日晚，吉利油漆两百箱，送货地点是金鑫批发城。打电话问吴稚珺，她说金鑫批发城主要经营工业器材、汽车配件和各类机油汽油，几乎不卖装璜材料。
林诚心中有底，意识到机会终于来临，二十五日就是今晚，他准备重操旧业，追踪这批货的走向，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趁天黑他来到货单上注明的仓库地点万达仓储中心，选择一个有利地形静等。按照规律，走私运输都在入夜以后，这样才能不引起更多人注意。
通过精密军用望远镜可以看到，每个箱子上都标着“吉利油漆”字样，看运输工人吃力的样子，与油漆的重量有点儿相符。
可是空气中弥散的味道不似油漆味，而是……
林诚仔细嗅嗅，不错，是汽油味。里面装的是汽油！
这才符合走私的原则。因为走私的风险性很大，一旦被抓住连本带利全部泡汤，说不定还得赔进去几个人，加之偷运贩运要付出相当高的成本，所以没有极高的利润不会轻易去做。走私的种类一般集中在香烟、酒、汽油、数码电器、武器、野生动物皮毛等国内外差价极大的几个方面。以前林诚查获的油漆走私案是个特例，那个团伙专门搞特种行业需要用的油漆，有近五倍的利润。
从批发商和消费者角度讲，走私汽油的确价廉物美，广受欢迎。国外汽油不仅价格低廉，而且质量上佳，在使用效果上明显优于国产汽油。但从战略角度讲，保护相对弱势的支柱产业势在必然，不能贪图眼前一点点利益就将庞大的市场拱手相让。
货已经基本装好，穿西装的年轻人在一一盘点核实数量。
林诚顺着下水管滑下来，悄悄隐身到大门外三十米开外的拐弯处。大概十分钟后，三辆卡车鱼贯而出。近拐弯时车速减慢，林诚一个前跃在地上翻滚进最后一辆车的车身下，准确地抓住车上突出物，紧紧贴在上面。
跳车、飞车、攀车属于车辆训练课的基本教程，考核考查时不单要求技术动作流畅准确，而且要求不同时速下在限定时间内完成。何况这种品牌的卡车与训练时用的一模一样，林诚对车身下组成结构了如指掌，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抓住攀着物。
车子行驶上市区道路后，速度明显降下来。林诚乘机调整身体姿势，将两只脚屈到车下凹陷处，两只手臂环入U字管。这是教官教给他们的标准姿势，可以最大程度地节省体力和增加攀车时间。当然他知道，到金鑫批发城并不远，不过四十多分钟的路。他在训练时攀贴在车身下最好成绩是一小时二十三分钟。眼下这点儿路程只算小菜一碟。
市区的夜晚车辆很多，车速并不很快。街面上比较干净，几乎没有扬起灰尘。这对林诚多少是个安慰。执行任务对他并不困难，但每次回去洗脏衣服是项最难以忍受的事。
车子进入城东区后速度明显变快，七拐八弯绕了一大圈，最后戛然停在批发城东南角。已有不少人等在这儿，车子一停下立刻上去卸货。这些人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整个过程中没有人高声说话或交谈，一切都在黑暗中有条不紊地进行。
林诚瞅个空隙从车身下翻滚遁到旁边店铺的阴影中，攀住店面招牌一纵身跃上屋顶。在上面可以清楚地看到，整批货都运进了昌平摩托城的货仓中。他轻轻吁口气，找个平坦的地方躺下来，舒舒服服地看着满天繁星。虽然尽量不想身边的麻烦，可是丝丝烦恼像如影随形的杂蔓紧紧缠绕着他无尽的思绪。
季梅真的怀孕了？她如何面对精明的同事和严厉的上级？
如果怀孕的事被发现，她必须如实交待孩子的父亲是谁，然后交待与他有关的所有事情，包括有没有暗中帮助过他。然后，然后她会遭到怎样的处罚？
林诚想都不敢想下去。
下面的装卸已经结束，车子“轰轰”向后倒，门口几个人说了会儿话后各自散开，剩下两个看店大汉走进货仓将卷帘门“轧轧”拉下，整个批发城内又恢复了宁静。林诚看看时间，已是凌晨一点半，还得等上半小时左右两个守夜的人才会熟睡。趁这会儿工夫，正好侦查一下地形。
货仓是厚实的水泥结构，前面只有一个卷帘门，后面有个小小的窗户，面积不过一尺见方，却纵横交错镶了十几根铁条封死入侵者的希望。
从卷帘门进入是唯一的办法，林诚暗暗想。
凭他的身手加上季梅送来的工具，开门上的暗锁轻而易举，关键是将门推上去时不可避免会发出声音。虽然摆平那两个人很容易，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对方发生冲突。
“格”，锁已经打开。
在培训期间，他接受过专业开锁训练，熟悉掌握数百种锁的结构和开锁技巧，至毕业时，所有学员均可凭听力就能辨别并打开四位数密码的保险柜。
林诚掏出一小瓶润滑油，细心吹进门两边缝隙中，过了会儿，慢慢向上推了一点点。“嘎”，只有一点点摩擦声，他停下来聆听里面，没有动静。过了五分钟，他再向上推了一点。就这样，在长达一个多小时里他一点点向上推进终于腾出可以缩身进去的空隙。
货仓内鼾声此起彼伏，床位于靠窗的墙边，两人刚才也参加装卸有点儿疲劳，此时睡得很香。
林诚蹑步走到两人视线达不到的角度，用军用小刀将外包装箱划开两条缝，露出里面的货物桶，就着刀柄上的荧光看到桶的正面全是英文，中间几个粗黑字母的中文意思是：成品汽油。果然是假借油漆走私汽油！他嘴角上露出一丝胜利的喜悦。目的已经达到，悄悄撤出货仓关好门，仍然翻身跃上对面屋顶，掏出手机拨通吴稚珺的手机。
此时已是凌晨三点多，她正处于熟睡中，好久才接听电话。
“是我，我在金鑫批发城里的昌平摩托城发现他们走私的成品汽油，你按照我上午说的，换个手机号码向海关稽私大队举报，让他们现在就来查，绝对可以人赃并获。”
林诚微笑着挂断电话，心道：好戏开始了。
海关稽私大队的效率很高。不到四十分钟，几辆稽察车风驰电掣地开进批发城，每辆车上均威风凛凛地印着“中国海关”四个字。车未停稳就跳下一个身材高大、体格魁梧的络腮胡，他向四周环视一眼，手一挥，十多个全副武装的稽察队员将昌平摩托城围住，形成高低远近交错的埋伏圈站好队形，然后有个提着箱子的人上前开锁，那人埋头下去一会儿惊异地抬起头，卷帘门居然没锁上！
他们可不像林诚那样小心谨慎，络腮胡大大咧咧喝一声“冲进去！”。
“哗”，手下人猛地将卷帘门向上推起，后面的人一下子全拥进仓库。
潜伏在屋顶上的林诚依稀听到里面传出轻微的叫喊、反抗、格斗声，没多久都没了声音。这时后续的卡车也开进来，稽察队员又将一个个箱子往车上搬，同时两个值班汉子被蒙头押上了车。
林诚满意地看着这一切，等所有车辆全部离开消失在视野之外，才慢悠悠从屋顶爬下来。
“站住！”
林诚立足未稳之际从背后十多米远传来一声断喝，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格外惊人心魄。
林诚随即意识到犯了一个错误，而此时他的处境是不允许犯一点点错误的。
对方话音未落，林诚挥手向后一扬，同时身体向右边侧翻，闪电般冲入旁边的巷道。在进入安全区的一刹那，他飞快地向后瞥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背后之人正是刚才所见稽察队的首领络腮胡。
林诚很不幸，遇到Z城赫赫有名的海关缉私大队队长夏彪，这是一个让走私犯罪集团夜里睡不好觉的人物。大凡普通人，都有一项业余爱好，或是唱歌跳舞，或是吟诗作画，或是游山玩水，作为工作生活之外的调剂，夏彪也有爱好，他的爱好就是抓走私分子，而且从进入稽私队做普通稽私起就这样，几十年如一日，乐此不疲。有人开玩笑说Z城走私活动之所以不成气候，自然因素是一个方面，很大程度是夏彪把走私分子们都吓跑了。
夏彪表面粗犷豪放，多年的稽察工作却养成心细如发的习惯。匿名举报、防盗门没锁，举报信息精确得让人惊讶，查捕也异常顺利，根据这些现象，夏彪怀疑是走私集团内讧，在这以前的走私案件中也常有发生。按常规举报者既有胆量先钻入走私现场查证，估计不会错过连人带货被一网打尽的好戏。
他决定守株待兔，从这个举报者身上顺藤摸瓜抓到大鱼——他没抓过大鱼很久了，成天尽捉些小鱼小虾有意犹未尽之感。
不料这家伙也有两把刷子，手向后动了一下使夏彪误以为他要开枪，下意识做了个避让动作，等回过神来林诚已经不见了。
很好，总算遇上个扎手的伙计，不至于让我失望！夏彪暗暗想道，以与高大身材不相称的灵巧快速闪到前面岔道里。
凌晨四点多钟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段，远处的路灯陆续熄灭，摩托城里只有一两个店铺门口亮着广告灯，在一片漆黑中分外醒目。摩托城处于金鑫批发城东南角，占地面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