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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眼来，慕容紫英正好看见柳梦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一霎那，精致秀敛的面庞，好像沾染了一丝难得的生机那样，无声无息地绽放了。
不想承认，还是必须承认，柳梦璃的笑容……真的美得让人失神。
一愣，随即转过头去，他看向远处和韩菱纱嘻笑打闹的云天河，语气略微停滞半晌，才缓缓地开口说话，好像在为自己的行为解释那样说：“剑有灵，即使是无情之物，却也需要关怀。”
——又是那样寂寞的口吻，又是那样沉淀着深沉的目光，让柳梦璃一时间分不清，他究竟是在说剑……
还是在说自己。
轻捋长发，她垂首一笑，淡淡地问道：“紫英这话，何不去对云公子讲，梦璃并不用剑。”
不想慕容紫英竟回过头，看向柳梦璃，沉吟半晌才道：“因为，我觉得他不会理解，但是……”
剩下的半句话，不知何故，竟是一直没有说完整，好像被什么难以启齿的情绪卡在了心里一样，没有表述彻底。
柳梦璃眼中的烟波不自觉地一荡，然后稍稍有些羞涩地垂下头去，唇边隐约地荡开一个美丽却忧伤的弧度。
因为风雪而冰冷的空气，在那一刻好像沾染了莫名的温度，却又变得更加凝固。
半晌，柳梦璃抬起头来，对上慕容紫英那双清冷却俊朗的眼眸，轻轻地勾了勾唇角，柔和的语气在风里飘荡开来。
“剑有心，树有心，那么紫英你告诉我，妖物……可也有心？” 12
这并不是一个好玩的问题，几乎在问出口的同时，柳梦璃就有一点后悔了。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有一点僵硬，就好像突然又风雪刮进窗内一样，冻结了两人之间稍显柔和的气息。
几乎是话说出口的同时，柳梦璃已经觉得，被难以言喻的冰冷包裹。
慕容紫英的侧脸在发丝之下微微一僵，好像有片刻的失神，随即泄露出满地的冷漠……和痛苦。
明明不是错觉，柳梦璃只觉得被一种绝望的感觉包围了，慕容紫英的表情，仿佛是前所未有地低沉那样，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稍微有一点慌张地，柳梦璃侧过脸去，目光延伸到院落中高大地，寂寞伫立的祈神树，枝蔓的纠缠在落雪纷飞的虚空之中，将天空分割成了无数痛楚的空间。
慕容紫英转过身，眼眸顺着柳梦璃的目光，也定格在不远处的祈神木上，面无表情地，默默地伸出手，仿佛想要接住稍纵即逝的雪绒那样。
线条修长的指节，在一片雪白中不紧不慢地开阖着，冰蓝色的衣袖在风里翻飞起来。
出乎意料地，柳梦璃听到慕容紫英低沉好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平静地说：“这个问题……天河和菱纱也曾问过我。”
惊讶地抬起头，柳梦璃突然看见，慕容紫英的眼神里，那一片看不见底的深黑中，多了一丝不为人知的隐痛。
这是一个什么人都能问的问题，却不是一个人人都能回答的问题。
柳梦璃在那一刻，突然觉得……慕容紫英也是一个可怜的人，一个和自己一样，除了骄傲，一无所有的……穷人。
她不敢想象，辗转半生，没有任何选择余地的信仰，在被人颠覆的时候，他还能上哪里，寻求一处栖身之所？
她其实好想继续追问，她想问……
紫英，倘若你身边的好友，也是妖怪该怎么办呢？
比如说云公子，比如说菱纱，比如说……
我？
可是，另一种的恐慌，让她几乎想要冲上去捂住慕容紫英的嘴，因为，她知道慕容紫英的回答是什么。
慕容紫英，其实也是一个孤单的人，是一个为了朋友，可以不顾一切的人啊。
收回自己的手，慕容紫英看见自己的手指之上，晶莹透亮的水滴顺着手掌的弧度缓缓地跌落在地上，突然漫不经心似地开口，不只是在回答或是在讲述。
“菱纱曾经问过我，倘若我身边至亲至人是妖灵所化，我是否还能下得了手……”
柳梦璃垂首站在一旁，只觉得他的每字每句都像是敲击在自己的心上一般，痛彻骨髓，不禁轻轻地“嗯”了一声。
“天河也曾经对我说，倘若有一日，必要我在修仙和情义之间做一个抉择，他希望，我能够不要放弃身边的朋友。”
柳梦璃艰难地抬起头，鬓边乌黑的发丝被一阵冷风掠起，她没有伸手梳理，任由发丝在眼前翻飞。
她只是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慕容紫英的侧脸，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开口问道：“你……你怎么回答的呢……”
那一瞬间，柳梦璃看见，慕容紫英笑了，很轻地、自嘲般地微微一笑。
然后，他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远处浩渺的天空，那里，被洋洋洒洒的雪花掩盖得朦朦胧胧，像是一片看不真切的未来，眼神突然变得清远，热切。
他用很缓慢，却很认真的语气，回答道：“剑无情，慕容紫英却亦有心……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
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难以掩饰眼底真切的震撼，柳梦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过头，深深地望向眼前这个从来不擅于表达的男子。
这个半生炼剑除妖，不苟言笑的男子；这个从来不肯和他们一起笑，一起闹的男子；这个对自己冷若冰霜的男子……
这个时候的她，觉得慕容紫英那略显沉默，却让人琢磨不透的英俊容颜之下，也有着好多常人难以理解的热情。
她多么希望，天真憨厚的云天河，能真正懂得这句承诺的珍贵啊。
再也找不到什么语言来表述自己的感想了，他们之间，从来都不会有更多的语言的。
无言，未必不懂。
只是，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表达她的惊讶和震撼，隔着遥远的风雪，在院落的门口，管家突然出现的身影打断了静谧的画面。
匆匆忙忙地走进院落，老管家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对慕容紫英道：“少爷，仙山上来人了，说是有要事与少爷相商。”
慕容紫英沉思了片刻，手指轻轻拂过身侧蓝色剑匣上精心绘刻的图腾，就好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握住了心跳那样，变得更加沉默。
然后，他朝柳梦璃微微地以点头，迎上她波光闪烁的眸子，伸出手虚掩上了她面前的窗，淡淡地说：“外面风大，进屋去吧。”
然后，就好像什么也没有说过一样转过身，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蓝白相间的视线越来越抽象，柳梦璃突然发觉，自己不自觉地，微笑了起来，心里反复纠缠着，他曾经说过的话，不自觉地喃喃念道：“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好像是刻意的，狂风吹散她口里的低语，转瞬间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之中，只留下一片白茫茫的空白和她眼中复杂的缱绻。
转过眼，尚未恢复平静的眸中，映出了玉儿推门而入的画面。
只见玉儿满脸笑意地目送慕容紫英离去，欢快地跑到柳梦璃地面前，乐呵呵地说：“小姐快别看了……夫人有请呢！”
短暂的，柔和的心绪霎那间烟消云散，柳梦璃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
苍茫的大地之上，仍是一片冰天雪地。
她伸手，略略整理着自己的妆容，轻轻地说了一声：“我知道了……”
作者：总堕主2008…1…15 21：02 回复此发言
101 回复：【堕主华丽怨念第一弹】紫璃文之——《华门赋》
春末，正是寒风料峭的时节，就好像满天的冰冷都要在这一刻释放开来一样，冷得钻心刺骨。
独自一人在蜿蜒的长廊上缓缓地行走着，柳梦璃几乎可以感觉到，沁入骨髓的寒冷顺着自己的肌肤向上侵袭，让她不禁伸出手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慕容老夫人单独的接见，在她平如秋湖的心里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没来由地，竟纠结起了淡淡的愁怨。
在这一池有如无尽深渊的华宅之中，屏退丫环的接见，究竟能谈论些什么事呢？
这些纠结的问题，总绕不出慕容紫英与韩菱纱那一纸写不尽的曼妙朦胧。
玲珑如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懂得了太多她并不想懂得的事情，或许在别人看来，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蕙质兰心，可是这个中酸楚，又有几个人能够理解呢？
若是换了从前，她尚能冷眼以对，假装自己从不存在于这个陌生的世界。
可是现在，她总会忍不住对自己说，若是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想那就好了。
那种笨笨的小天真，原来真的是一种幸福，可惜，她不会。
很突然地，细碎的女声顺着回廊的木柱背后传来，尖尖细细的女声，像是细密的藤蔓，猛然间牵绊住了她没有声音的脚步。
忍不住，她习惯性地伸出手，用手背遮挡住迎面而来的风仞，就好像这样就能抵挡住强劲的侵袭。
只听得，回廊后传来窃窃的私语，并没有凝神细听，她也并非是耳力了得的高手，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细碎的话语，还是像是细小的寒芒一样，扎进了心里。
“……少爷对我家小姐这么好，怎么容得下其他人插足呢？我觉得只是迟早的事儿。”
“呀，你这话说得可真大胆……你可别忘了，韩家小姐这几天可尽为了那云天河的事发脾气呢，她嘴上不说，可谁都看得出来，心里准是不乐意……”
“怪只怪那云天河总是与少夫人纠缠不清，你说少夫人也是，霸着一个不说，还望着另一个，害我家小姐这样憋闷。”
清脆的打闹声从柱子后面传来，还夹杂着少女嘻嘻的笑声道：“鬼丫头，该让俩人都围着你家小姐打转，你就乐意了是吧？”
只断断续续听到几句“本来就是”的嘟囔，站在回廊之后的柳梦璃，突然觉得，心脏被狠狠揉成一团那样，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纤细的十指，几乎是用尽全力，快要陷进身边坚硬的木柱那样，白皙的手背上透出几条细细的血痕。
是的，是的，她们说得对，她不该，她不该……
不该成为三人之间，最多余的第四个，没有她的世界，或许会少了很多纠结。
那么善良的韩菱纱，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横插在中间，失却了太多太多的幸福快乐，是不是？是不是她就理应该被人如此蔑视，如此轻贱？
嘴角拉开一丝苍白无力的笑，弥漫在脸上的尽是难以言喻的绝望，浸在苦水里的笑容，像是她藏也藏不住的悲痛。
背靠着冰凉坚硬的木柱，她几乎失去重量滑落在地。
——只是，她受的，又有几个人看到呢？那样痛苦甚至于是没有未来的生活，叫她又情何以堪呢？
那一刻，她竟连哭都哭不出来。
麻木地强迫自己迈动着步伐，她只觉得眼前苍茫的一片雕梁画栋，一片错落有致，都像是在眼里纵横的伤口，没有流血，却痛彻心肺。
装潢华丽的卧房，有着北方贵族常见的经典房屋结构，笔直的梁柱在头顶架起一片阴霾的顶穹。
十指扣紧淡紫色的衣襟，质地柔软的轻纱，竟被她的手指印出数道深深的褶皱。
然后，松开手，默默地咽下起伏的情绪，压抑着满腔的痛楚，亦步亦趋地缓缓前行。
她淡淡地回首，将目光投向更遥远的前方，淡然地将双手收敛在微微垂下的纱质袖口之中，握紧一怀唯一属于自己的温热。
数番回转，垂首推开了眼前的大门，弯下腰恭谨地在门边停下了脚步。
门打开一的一瞬间，柳梦璃微微一愣，只觉得房中有一股浓烈的莫名怪味道钻进自己的鼻息，不禁举手轻掩。
无需多看，一眼便看见慕容夫人端坐在卧房前的正堂之上，和很早以前自己第一次见她时一样，似笑非笑地手捧一杯清茶，眼光在柳梦璃的身上若有所思地转了一圈。
看见她示意自己关上门进房来，柳梦璃回过身，轻轻地带上了身后的朱红色的大门。
丰腴的十指稳稳地将手中的青花瓷杯放在身侧的红木方几之上，慕容夫人连眼也不抬，缓缓地、用很柔和的声音道：“今日昆仙山上有贵客来访，说是听闻府上最近总有妖物出现，要与紫英面谈。”
柳梦璃的眸子，没有沾染一丝恐慌，却只是静静地闪过了一丝踌躇的光芒，直视着慕容夫人，略为点了点头。
手掌颇有趣味一样地抚弄着光滑的青瓷碗沿，慕容夫人不知何故地，很慢地开口，就好像怕柳梦璃听得不真切那样，说：“这次前来拜访的怀朔是紫英的旧识，之前我也见过，为人端得是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