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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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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这样一个人,靠现有的东西,王田香觉得还真不能下什么判断,正
如你不能因他们之间的那点小摩擦,来判断他俩以前有什么过节似的。其
实,两人以前没有任何隔阂和过节,不好也不恶,不亲也不疏,正常的同
事关系。客观地说,摩擦之前王田香对李宁玉是有些好感的,起码是好感
大于反感。之后王田香才开始对她有些反感,私下里常说她是个假正经。
说是这么说,真要以此来做什么决断时又不那么敢说了。现在敢说的只有
一点,就是:顾小梦对李宁玉有私心,有偏爱。

  王田香决定将此情况汇报给肥原,让他去分析、定夺。

  肥原没听几句就摆了手,制止了。肥原不感兴趣。肥原说:〃你还是
听我说吧,并照我说的去做。〃他说了三点:一、叫王田香马上过去,带
他们去吃早饭;二、告诉他们,他肥原昨晚去城里了,至今未归,何时归
也不知;三、通知白秘书,让他吃罢早饭便安排人在楼下会议室里谈话,
一个个谈。

  谈什么?

  当然是老鬼谁是老鬼?

  肥原说:〃自首也好,检举也好,每个人都要给我说出一个老鬼。〃这
是要求,原则是畅所欲言,不要有避讳,〃可以随便说,说错了不追究,
不记录在案。不允许传话,更不能搞打击报复。但不能以任何原因、任何
方式推诿不说。〃

  说到底,关键不是说什么,而是要说,要有态度,要人人开口,人人
过关。

  很显然,肥原准备把白秘书推上前台去吆喝,自己则躲在台后冷眼旁
观,暗暗观察。老鬼昨晚一夜没睡,惊心动魄的一天,把他/她的睡意全
惊散了,绕梁而去。他/她听了一夜的风声。老汉的目光像一盏长明灯一
样悬在他/她眼前,无数次地让他/她头昏目眩,丧魂失魄,仿佛身体已
化作光芒,随风而散。

  老汉就是二太太,当王田香把她带到会议室时,老鬼顿时明白了问题
出在哪里。他/她并不害怕老汉会认出自己,因为他/她知道她不可能认
识自己。即使认识,他/她相信老汉也不会出卖自己的。他/她曾多次听
同志们夸耀老汉,为了革命,为了抗日救国,视个人的荣华富贵如粪土,
甚至连女人最看重的名誉也不顾。总之,这是一个革命利益高于一切的好
同志。问题不在这里,他/她相信老汉!问题是自己怎样才能出去?把情
报传出去!这个问题正如老汉的目光一样,一直悬吊在眼前,令他/她无
法摆脱。闭上眼照样清晰可见!他/她就这样度过了漫长一夜,当黎明的
天光照亮窗玻璃的时候,他/她忧郁地想,自己迎来的也许是更漫长的一
天。。。。。。

  吴志国是第一个被白秘书单独请到会议室来谈话的,他不知道对面有
耳(白秘书也不知),先骂了一通娘,自下到上地骂,点面结合。点是李
宁玉,面有双面:正面是共党,背面是张司令。张司令的轻信令他无比愤
慨,愤慨之余恶语伤人也在所难免谁知道这是装的还是怎么的?好在张
司令不在现场,听不到。

  肥原和王田香听得倒清清楚楚。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没有下雨,没
有刮风,线路一点故障也没有,每一个声音都能畅通无阻地传送过来完
整无缺,无一挂漏,让一主一仆,一日一伪,两个诡计多端的人,虽身在
百米之外,却近如咫尺之内,如临其境,如见其人。

  在白秘书的一再劝说和引导下,吴志国终于冷静下来,开始一五一十
地陈述前天下午他是如何与李宁玉一道离开顾小梦,然后如何在走廊上同
她说了一点事(芝麻小事),完了就分了手,绝没进她的办公室。云云。
最后,他语重心长地对白秘书说:

  〃你可以想一想,我连她办公室都没进,哪来她跟我说密电的事。这
完全是捏造,是诬陷!我不要有其他什么证据,光凭这一点她诬陷我,
就足以肯定她就是共党。她为什么要诬陷我?分明是想搅浑水,好让自己
脱身嘛。〃

  就是说,面对谁是老鬼的大是大非问题,关键问题,敏感问题,吴志
国没有丝毫犹豫和避讳,一口咬定是李宁玉,理由是她诬陷他!

  肥原在窃听室里听了吴志国说的话后,对一旁的王田香煞有介事地评
论道:〃他说得很有道理的。如果他能找到人证明,他确实没进李宁玉办
公室,那么我们可以肯定李宁玉就是老鬼。〃

  〃可他现在还没有找到人证明啊。〃王田香一本正经地指出,好像是怕
主人忘记了这个事实似的。

  〃是啊,〃肥原道,〃所以他说的都是废话。〃

  原来是在嘲笑他!

  王田香嬉笑道:〃包括他对张司令的骂。〃

  肥原爽朗而笑:〃是啊,我们有言在先,不允许传话。。。。。。〃

  和对面楼里谈笑风生的气氛比,这边的气氛确实是太死气沉沉。吴志
国愤愤地走了,金生火沉重地来了。

  金生火长得一脸猪相,低额头,大嘴巴,小眼睛,蒜头鼻,烂酒肚。
以貌取人,他是只猪。但是又有俗语说,脸上猪相,心里亮堂,谁知道谁
呢?这些人中他的年龄是最大的,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资历也是最老
的。在机关里,他以和事佬著称,平时少有是非,凡事礼让三分。为此,
有些势利庸俗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他表面上给足了你面子和虚荣。他似
乎做惯了猪,一进门,肥原就听到他跟白秘书叫苦不迭

  金生火:哎哟,简直倒了八辈子大霉,碰上这种事。我这个处长看来
是当到头了。

  白秘书:那也不见得。如果你能把老鬼挖出来,这不立了大功。有功
就有赏,说不定还要升官呢。

  金生火:白秘书,你说,到底谁是共匪。。。。。。你们现在有没有什么线
索?

  白秘书:这要问你啊。

  金生火:哎哟,我。。。。。。哪有你站得高,看得远。

  白秘书:老金你搞错了,这不是要看远,而是要看清。总共四个人,
一个是你自己,两个是你的部下,你说谁站得近,看得清。

  金生火:哎,白秘书,难道你连我都不信任?

  白秘书:老金啊,不是我不信任你。这是事实,你看事情就是这样,
总要有个下落。

  金生火:难的就是没有下落。白秘书啊,说句老实话,我要心里有个
底,是一定会端给你的,难的就是。。。。。。

  肥原甚至听到了他猛烈摇头的声音。

  摇头是无奈、无辜、痛苦、失语。。。。。。面对白秘书的老问题谁是老
鬼,他失语得更厉害,不是脸上堆笑,就是嗯啊哈的,不吭声,不表态。
不表态似乎也不是知情不报,而是无知难报。他甚至不惜露出了哭相,来
表明他内心的无知无助无措,希望白秘书同情他,帮助他,让他顺利渡过
这个难关。

  说实话,不论是眼前的白秘书,还是导线那头的王田香,看着听着他
带哭相的样子,打心里说都希望他不是老鬼,也希望他能顺利过关。但是
要过关,你如果不承认自己是老鬼,就必须在其余三人中指认一个老鬼,
哪怕是信口雌黄。这是肥原定下的原则,所以白秘书最后这样对他说:

  〃这样吧,老金,三选一,你选一个算数。〃

  足见是对他同情了。

  在这种情况下,别无选择,没有退路。老金选的是顾小梦,理由是她
平时有些亲共的言论,外出的几率相对也比较高。

  白秘书要他说详细一些:时间,地点,内容。。。。。。金生火挠着头皮,
苦思一番,吞吞吐吐地说开了

  规定单身的人平时不能出营区,可她经常擅自出去。。。。。。

  她有时说的那些话,我都不敢听,听了心里发紧。。。。。。

  她还在办公室骂皇军,把皇军叫做日本佬,甚至什么脏话坏话都敢骂
。。。。。。

  她工作很不认真,去年她把一份有关剿匪工作的电报压在手上,差点
坏了大事。。。。。。

  如果她是共党简直太可怕了,她经常跟父亲去南京会见一些大官,听
说连汪(伪)主席家她都去过。。。。。。

  肥原觉得听他说话真他妈的累,结结巴巴又里唆的,像个受罚的孩子
,说的话经常是前言不搭后语,有结语没有证词,要不就是有证据不下结
论。总之,听到最后肥原也没听出他到底说了什么名堂,一笑了之。

  随后下来的是李宁玉。

  也许是吴志国指控在先的原因吧,肥原觉得白秘书对李宁玉说话显得
底气十足,脸上想必是挂满了得意的笑容

  白秘书:李科长是个明白人,一定知道我喊你下来干什么。

  李宁玉:。。。。。。

  白秘书:李科长是老译电师,破译密电是你的拿手戏,昨天的字典密
码破得那么快,也许就是你的功劳,希望今天的密码,老鬼密码,你也能
速战速决。

  李宁玉:。。。。。。

  白秘书:怎么,是不想说,还是没想好,李科长?

  李宁玉:。。。。。。

  白秘书:我知道李科长不爱说话,有人说你是天下最称职的机要员,
嘴巴紧得很。但今天,现在,此时此刻,你不是机要员,而是老鬼的嫌疑
对象,你不要给我沉默,不说是不行的。

  李宁玉:。。。。。。

  白秘书:哎,什么意思,李宁玉,说话啊,检举也好,自首也罢,你
总要有个说法。。。。。。

  面对白秘书的道道逼问,扬声器里始终不见人声,倒是不断发出有节
奏的嚓嚓声,好像白秘书是在和一只挂钟说话。

  〃那是什么声音?〃肥原问。

  〃不知道。〃王田香答。

  是梳头的声音。她居然有问不答,只管埋首梳头,岂有此理!

  白秘书忍无可忍,厉声喝道:〃李宁玉!我告诉你,有人已经揭发你
就是老鬼,你沉默是不是说你承认自己就是老鬼?〃

  李宁玉终于抬起头,看着白秘书,平静地说:〃白秘书,我也告诉你
,十五年前我父亲是被共匪用红缨枪捅死的,六年前我二哥是被蒋光头整
死的。〃

  白秘书:你想告诉我什么?

  李宁玉:我不是共匪,也不是蒋匪。

  白秘书:既不是共匪,也不是蒋匪,又为什么要诬陷吴部长?

  李宁玉:如果是我诬陷他,那我就是先知了。

  白秘书:你说想说什么?莫名其妙。。。。。。

  肥原也觉得李宁玉说得有点莫名其妙。但经她解释后,当面的白秘书
和背后的肥原与王田香都觉得她言之有理。她先是反问白秘书,前天晚上
他知不知道他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当然不知道。

  谁都不知道。

  李宁玉说:〃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那你去想吧,我在来这里干什
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又怎么去张司令那儿诬告他?〃

  确实,那天晚上楼里没人知道张司令要他们来干什么,既然不知道,
李宁玉诬告谁似乎都是不可思议的,除非司令与她串通一气。而这怎么
可能?不可能的。。。。。。这么想着,白秘书开始相信诬告是不大可能的,然
后在导线这边听来,白秘书的口气和用词明显温软了一些

  白秘书:照你这么说,是他在撒谎。

  李宁玉:他肯定在撒谎。

  白秘书:那你是不是认为他就是老鬼?

  李宁玉:谁?

  白秘书:吴部长。

  李宁玉:我不知道。

  白秘书:你怎么又不知道了,你不是说他在撒谎嘛。

  李宁玉:他是在撒谎,可你不能因此肯定他就是老鬼。

  白秘书:为什么?

  李宁玉:因为他向我打听密电内容本身是违反规定的,而且关心的还
是人事任免问题,你让他在司令面前承认多丢脸,只好撒谎不承认。这种
可能性完全有。

  白秘书:那你说谁是老鬼?

  李宁玉:现在不好说。

  白秘书:不好说也得说。。。。。。

  李宁玉就是不说。沉默。长时间的沉默。雕塑一样的沉默。任凭白秘
书怎么劝告、开导、催促,始终如一,置若罔闻,令白秘书又气又急,又
亮了喉咙:〃你哑巴啦?李宁玉,你说话啊!〃

  话音未落,李宁玉霍然起身,对白秘书大声吼道:〃我哑巴说明我不
知道!你以为这是可以随便说的,荒唐!〃言毕抽身而起,手里捏着梳子
,疾步而走,把白秘书愕得哑口无言。

  王田香听了,兀自笑道:〃白小年啊,你惹着她了。〃转而对肥原解释
说,〃这就是李宁玉,脾气怪得很,她平时在跟谁都不来往,只跟自己来
往,很没趣的。但你一旦惹了他,她会勃然大怒,说跟你翻脸就翻脸,没
顾忌的。〃

  王田香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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