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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惊鸿照影-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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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儿的舞跳得可真好,等你再大些,母亲便请人来教你跳照影舞,好不好……” 

番外 桑慕卿2

  不愿君王诏,只盼慕卿顾。
  这是世间男子对她的痴迷神往。
  绿意华盖花满路,十里红妆迎慕卿。
  这是南朝第一舞姬,专属的荣华。
  然而,再怎样的风光,她终究只是桑慕卿。
  慕卿,慕清,却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清”,原本的自己。
  她还记得,当年的柳姨,拿着一个白面馒头递到自己脏兮兮的小手当中,问她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她说了这两个字。
  其实并没有深想的,到了后来连自己也不明白,当年,只有十二岁的自己,怎么就能冲口说出这两个字,一语成谶。
  那你姓什么?父母呢?可以摘下面纱让我看看吗?柳姨问。
  她只是摇头,死死护住已经又脏又皱的面纱。
  柳姨细细看了她面纱下的眉目身形半晌,然后开口,孩子,你愿意跟着我吗,不会再挨冻受饿,也不会再有人欺负你,我会给你吃最好的,用最好的,你今后就跟着我姓柳,好不好?
  我要给你什么吗?她问。
  十二岁的女孩子,已经明白,在这个世间上,不会有人平白去对另外一个人好,凡事,都是有代价的。
  柳姨的笑里隐含赞赏,我会教你跳舞,你只要跳给旁人看就行了。
  我会跳舞。
  十二岁的她点头,忽而就想到了醒来时窗外那一望无际的深绿,想到了那一抹淡墨青衫,想到了牌匾上飞扬有力的三个字——桑篱轩。
  她看着柳姨,轻声开口,我姓桑。
  多年之后,她回想起来,如果当日,她知道柳姨口中的跳舞所指为何,还会不会点头答应。
  答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是不悲哀的,可是她告诉自己,若非如此,若非南朝第一舞姬芳名远扬,她又怎么可能认识他,更遑论留在他身边。
  这样一想,心底的伤痛自怜仿佛才能慢慢平缓,她才能让自己觉得好过一些。
  直到,直到那一道婚旨颁布天下。
  她一直以为是滟儿的,却从来不知,嫁给他的,竟然是慕容家的二小姐,慕容清。
  心底尖锐的疼痛几乎就要将她撕裂,她不管不顾的就要去找他,可是漓心自怀中取出玉铃,她在剧痛当中仍然固执的一步步往门外爬,直到失去了所有神志。
  她想起了她再清醒过来时,漓心淡漠的眼中似乎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忍,她说,昨天夜里皇上圣体违和,所有皇子全都奉诏进宫,就连三殿下的大婚也被打乱了。
  她的唇边勾出一丝苦涩又漠然的笑,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他还是娶了别的女子,那个占据了她身份的女子。
  “慕卿啊,你还不快下楼去,三殿下的马车都已经到了门外啦——”
  柳姨的话倏然拉回了她的思绪,她不敢置信而又惊喜莫名的起身:“你说什么?”
  柳姨掩嘴笑道:“瞧你,高兴得傻啦?不过也是,这三殿下才从宫中出来,都没送新王妃回王府,可就先赶来看你啦,就连昨个儿三王妃归宁听说都是独自一人呢,依我看哪,咱们三殿下的心可全在你身上呢!”
  她已经无心去理会柳姨的笑语,只是飞快的对着铜镜理了理松软的云鬓,然后提裙便往楼下奔去。
  满心满眼全是抑制不住的喜悦,纵然她心底再清楚不过,他会来忘忧馆,为的,其实并不是她。
  可是没有关系,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只要能帮到他,那么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心王妃美不美?她终是没有能够忍住,轻轻问道。
  他只是漫不经心的笑,若不是你眼底的红痣,她长得倒是和你有几分像。
  并不甚在意。
  她一直知道,他从来都不是,外人以为的贪念美色之人。
  也曾试探性的问过,他与新王妃的种种。
  他的漫不经心她看在眼里,就如同她心底的窃喜一样真实,她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那只不过是一场利益联姻,只不过是,圣命难违。
  直到,直到那一次,他让她带淳逾意入府去替他的王妃请脉,那时,她就知道必然有什么是不一样了的,却偏偏不让自己去想,偏偏就这样自欺下去。
  从漠北归来之后,他几乎不再来忘忧馆,即便有事,也只是叫府上的秦安,或者寻云逐雨前来问询传达。
  在漫长的寂寞光阴里,她总是在想,如果那一次,她没有迟疑,将真相全都说出了口,这一切,是不是就会不同。
  他曾问过她的,虽然只有一次,唇边的笑意温和,幽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慕卿,你从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她垂下羽睫,低低道,我十二岁以后便跟着柳姨学艺,后来到了上京,慢慢的有了忘忧馆,也才能有幸认识殿下。
  十二岁以前呢?
  他还是那样看着她,她几乎就要被蛊惑,将所有的一切脱口而出。
  门外隐隐传来一声玉铃轻响,她腹中的疼痛只一下便归于了平静。
  怎么了?他问。
  她的脑海中,忽然就闪现过那一抹淡墨青衫,略微迟疑了下,没有说话。
  可是心底,却是隐含期盼的,如果他继续问下去,她是不是就有理由打破这个誓言,是不是从此,就不用再这样年年月月的活在煎熬当中。
  可是,他却只是漫不经心的笑了一笑,并没有追问。
  “桑姑娘!桑姑娘!淳先生在不在?”
  秦安惶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不由得微微一怔,记忆中,秦安从来都是深沉而稳重的,这样乱了阵脚,还是第一次。
  她的心骤然一紧,根本来不及细问,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进淳逾意的房间,不由分说一手拽了他的手,一手去提他的药箱便往候着的马车上赶。
  他虽不情愿,却沉默着没有抗拒,空着的右手隔空一伸,接过了她手中沉沉的药箱。
  她其实知道会是这样的,却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愧疚,她所仗着的,其实也不过是他爱她。
  “秦总管,三殿下现在怎么样了?”一直到了奔驰着的马车上,她才勉力压抑下内心的恐惧,颤声开口。
  秦安一怔,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眸微微敛下:“殿下很好,此次劳烦淳先生是因为王妃。”
  她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松了下来,然后便是沉入,暗不见底的深渊。
  一路上,她都不敢去看淳逾意,害怕看见怜悯又嘲弄的神情。
  及至到了三王府,秦安片刻不停的将他们带往归墨阁。
  那女子在他怀中,沉沉睡着,容颜隔了面纱,看不真切。
  她只记得,他向来慵懒带笑的唇角,抿出冷硬的弧度,眼底,是不容错认的焦灼沉痛,他搂着她的手臂,那样紧,紧到让她陌生。
  见他们来,他并没有起身,依旧环抱她在怀中,只是看着淳逾意,一字一句——不要让她有事。
  淳逾意也不多说,直接上前去探她的脉,片刻之后面色凝重的松手道,她有了身孕,但是有可能误打误撞吸入了麝香,很危险。
  她的心犹如在云端,起伏不定,辨不清自己是喜是悲。
  她听见他的声音暗沉如夜,一个字一个字缓慢的砸进她心里。
  他说,如果万不得已,放弃孩子,我只要她没事。
  她多希望自己没有听到。
  一直以来,她以为他不再来忘忧馆,是因为世人口中的杜如吟。
  她没有见过杜如吟,可是听传闻也知道该是怎样的仙姿玉质,所以才会让他那样的人,上了心。
  虽然仍是不可避免的抑郁心痛,可是绝不会疼过现在。
  在那个叫疏影的婢女说起舒合安息香的来龙去脉时,他的眼中分分明明,闪过杀机。
  虽然稍纵即逝,不会有人察觉,可是她太了解他,一颗心,又全在他身上。
  后来杜如吟的婢女过来,他看着那些阻拦她的人,声音里藏不住冷怒。
  疏影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淳逾意在她耳旁冷冷开口,这样的男人,值得么?
  她只是恍惚的笑,他们不明白,他的怒意是真,却并不是世人所以为的。
  从三王府回到忘忧馆,她倒头便睡,一夜昏昏沉沉,睁开眼,是淳逾意紧张惶急的面容,他握着她的手说,卿儿,你病了,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怕,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
  她点点头,眼角却滑下一滴泪。
  再怎么也没有办法忘记,知道那女子无恙之后,他眉梢眼底一直持续着的那一抹焦灼紧绷,终于散去。
  他拥着她,握着她的手一道放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面,就像是,拥着这个世间上最珍贵的宝贝一样。
  她的这场病,来得急,去得却很慢,真正应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老话。
  她知道,在她缠绵病榻的这段时间里,他依旧将杜如吟捧在世人艳羡的高度上,也一直安排淳逾意,替他的王妃,请脉安胎。
  “桑姑娘,该喝药了。”漓心端着药碗进来。
  她接过喝下,就爱你个碗递还过去的时候忽然就落下泪来:“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漓心面色一冷:“这样的话,我劝姑娘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语毕,端着药碗转身出去了。
  她看着漓心的背影消失在那扇闭合的门外,缓缓的擦干了自己面上的泪。
  对不起,可是,我没有办法。

番外 桑慕卿3

  她看着漓心宛如沉睡一般的容颜,眼角,极缓的落下了一滴眼泪。
  淳逾意慢慢的走近,在她身后站定,话语中是从未有过的淡漠。
  “牵机钩吻,毒发毙命只在顷刻,她并不会太痛苦,只是,你既然铁了心逼我配出这副毒药,现在掉眼泪又何必呢?”
  她闭目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在心底不停的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她砸碎了那个玉铃,以为自此腹中的蛊虫再不会被催动,以为再没有人能拦着她做回真正的自己,哪怕只是一天,只是一刻。
  为了能再见他一面,她历尽周折,可是,他却连听她说完的机会都不肯给予,一字一句,如刀割一般刻进她的心底——
  像这样的胡言乱语,不要再让我听到。
  胡言乱语。他是这样说的。
  她看着他决绝远去的背影,唇边缓缓的勾起一抹荒芜而又凄凉的笑影,他不相信她,他怎么会相信她,就连生她养她十二年是亲生父母亦是不肯承认她的身份,更何况是他。
  可是,她却并不肯死心,她需要一个了结,好让自己能从无处不在的煎熬当中解脱出来,并不想去管,是怎么样的了结。
  然而,她并没有想到,再去丞相府的时候,母亲已经不肯再见她了。
  她告诉自己,必然是哪里弄错了的,或许是下人没有传达清楚,或许是母亲真的不在府中,她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直到那一次,她亲眼看见,相府门外,母亲握着那个女子的手,目带慈意,殷殷叮嘱,惟恐遗漏了什么。
  母亲分明是看见了她的,却只是漠然的转身,任相府的大门在她面前,缓缓合上。
  她其实并没有想过,自己这般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也从来没有奢望,还可以换回原来的身份生活,去做慕容家的二小姐,去做他的妻子。
  可是她不甘心啊,那样的不甘心,凭什么自己在经受这样噬心刻骨的折磨与煎熬时,另一个人,却可以心安理得的鸠占鹊巢下去?
  于是她去找她,一次又一次的求见。
  多可笑,她要见她,却必须求见,若非淳逾意,她或许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她看着她眼底的震动,心里忽然就泛起近乎扭曲的快意,即便心里那样清楚,自己其实什么也没有得到。
  她的话并没有能够继续下去,秦安敲门,恭顺却不容转圜的开口,王妃该休息了。
  是了,到如今,她是众星捧月的金枝玉叶,而她只是杂草。
  那一刻,她笑到落泪。
  在回忘忧馆的路上,淳逾意一直深深看她,欲言又止。
  她无心理会他,一倒在塌间,便沉沉睡去。
  可是为什么,即便是梦,也不肯让她如愿以偿,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刻?
  你居然敢冒充我们的女儿,还不快滚!
  那是父母饱含霜冷的脸。
  你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那个男子缓带青衫,漠然而带着几许责意的看来,她痛苦而愧疚的摇头,张口欲言,却一个音节也没有办法发出,而那一抹清绝身影,却渐渐幻化成漓心惯常穿的青色衣裙,长发飘零的女子,一步一步向她逼来——桑姑娘,你好狠的心,你还我命来!
  她张皇的逃离,前方依稀可见那抹让她心安的身影,她紧紧抱住他的手臂——殿下救我!
  他却只是冷漠的一拂袖,绝情笑道,救你?留你在世间继续胡说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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