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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语言的生活-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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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心把它交给妹妹。妹妹不吃不喝可怜的望着我,妹妹十岁的眼睛布满血丝,我再也看
不到妹妹那双清纯的眼睛了。
    冯瓦匠的意思是先让妹妹带走那包毒药,见机行事。我把毒药塞进妹妹的裤兜里,
我说你要小心。妹妹拄杖而行,我像一根木桩呆站在瓦棚里,眼前朦胧虚幻,什么也看
不真切。妹妹娇小的身影在朦胧之中渐渐清晰,我觉得妹妹的腿似乎不是疾病致残,而
是灾难把她压跛。我追上妹妹把她从滑竿的坐椅拉出来,我伸手去抢那包毒药,我说我
不能让你去挑这个担子。我撕破了妹妹的裤兜,抢回那包毒药。我说你先走一步,我自
有办法。我加倍付给力夫们工钱,妹妹在哭声中上路。
    妹妹的滑竿在江村和去峨城的交岔路口被李程的手下阻拦。李程的手下打跑了力夫
砸烂了滑竿,说一个跛子,也想逞强,我看你现在怎么走回村庄。妹妹被遗弃在回村的
路上。

                                   B
                            《逃亡》之十二

    妹妹坐上滑竿之后,我便怀揣一盒洋火钻入另一条回嫖村的小路。这条荒芜的小路
是牛踩出来的,上面堆满了奇形怪状的牛屎。天气闷热,牛屎上结集成群的苍蝇。我在
牛路上小心穿行,同时又在牛屎的包围中遐想城市。我想我不能指望王大脚,也不甘心
沦为泥瓦匠。
    我凭借黑夜的掩护,偷偷潜回我家。母亲惊问妹妹的下落,我才知道妹妹还未到家。
我于是在黑夜中摸索行进,沿着去汪村的大路寻找我的妹妹。出村十多步,我便看见了
在路上爬行的妹妹。妹妹在我抱起的瞬间,沉入昏迷,妹妹似乎是再也不愿醒来了。
    母亲执灯照看妹妹的伤势,我看见妹妹的双膝以及腹部渗出了殷红的鲜血,妹妹是
用她的毅力爬回村庄的。母亲为妹妹细心地敷伤,我在母亲不注意的时候返身出门。我
被嫖村浓密的黑夜淹没,我朝着我的目标游动。
    我潜伏于草丛,等待时机行动。夜虫的鸣唱围困我,寒意蹿过我的脊背,山林猫头
鹰的哀嚎一声长过一声。我钻出草丛,身子突然变得僵硬,我的手脚仿佛不是我的脚,
它们此刻正在脱离我的大脑。但是我还是钻到了李程家屋后的草堆里,我的衣服已被汗
水浸透。我看着嫖村鳞次栉比的房屋,捏洋火的手开始抽搐。我一连划了五根洋火,都
没有把草引燃,我害伯连天的大火毁灭整个嫖村。我头一次感到我成不了英雄而只能成
为狗熊,因为我骨子里的柔弱决定了我。犹豫使我失去了一次报仇的机会,我被李程家
的打手擒住了。
    他们把我捆到李家门前的木桩上,许多咒骂和拳头都擂向我。我感到我的肋骨快要
折断了,我的头似乎已经裂开。我觉得只要是血肉之躯都很难承受这样凶狠的打击。我
产生了一丝后悔,后悔自己没有逃往峨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应该如此冒失。他
们的拳脚变得稀疏了,我的身子格外疼痛,恍惚之中我见李媛媛夹杂在咒骂的人群里,
表情有些特别。我微弱地叫了一声:媛媛,救我。李家的左邻右舍及时赶到现场,他们
用指头点着我的鼻子骂:你想死呀,你——你这个毛头小伙真不知天高地厚,火烧起来
我们全村都得完蛋。许多人开口附和,仇恨再次形成漩涡。在我又将面临毒打的时刻,
李媛暖扑向我。那些围观的人打着哈欠散开,我被关进一间窄小的屋子。
    我躲在小屋里反思我的行动,觉得硬斗是一种愚蠢的举动,我永远也不是李程的对
手。我如果进入城市谋到一份差事,或许将来有打败李程的可能。在我被关押的日子里,
我的脑海常常浮出城市的楼阁,虚幻的街道和小巷。峨城路途遥远,城市可望而不可及。

                                     A

    李程早早地吃过元宵节的晚饭,连夜坐轿进城。李程看见他的禾卉楼灯火通明,门
前人来人往便命令轿子转弯,直接往剧场去。李程知道年前年后半个月,禾卉楼生意兴
隆平安无事,所以想到剧场去消磨时间。
    秋雨看见李程走进剧场,心里就直打鼓。戏到中场,李程对着舞台叫道余艺呢?余
班主呢。有嘴巴凑到李程的耳边嘀咕,剧场刮过一阵骚动。李程的脸扭向后排,所有的
脸扭向后排,秋雨像一只过街老鼠跑出剧场。秋雨听到身后滚过李程粗壮的骂声,李程
说又是这个野仔,他竟敢作践我,你们给我教训教训他,然后把他丢出城去。
    秋雨听到脚步声像急促的阵雨朝他逼近,秋雨感到乏力气紧,那些平时熟悉的巷道
变得十分陌生,人群树影楼台,—一后退,慌乱中秋雨跑进了禾卉楼。秋雨碰开一扇门,
看见余艺和李媛媛正在床上做事,秋雨略有些吃惊,床上的人也都停止了动作。秋雨带
着喘息和惊慌钻进床铺底,秋雨听到床板之声很富于节奏。李媛媛双手箍紧余艺的腰,
要他继续来,不要急于起床。追赶秋雨的打手把头伸进屋门,被李媛媛噼里啦啦地骂走
了。
    秋雨顶着满头的蛛丝从床底钻出来,李媛媛伸手去拍秋雨头上的蛛网。秋雨和余艺
四目相对,都心思重重地坐着不说话,两人各自从衣兜掏出香烟,叼进自己的嘴里。秋
雨最先打破僵局,秋雨说我一直敬重你,佩服你的才华,我满以为可以跟你学许多东西,
将来混出点样子,但是你把我开除了。你开除我是因为你有难处,我不恨你,但我万万
想不到,你也光顾这种地方,也满肚子坏水,也干这种嫖娼的事情。你不是有老婆吗?
你怎么不睡跑来睡我的老婆。你既然睡了我的老婆,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余艺说说吧。
秋雨说让我带华丽走。余艺说你喜欢她你就带她走吧,今夜你们就出城,不要再让我看
见。
    余艺大口大口地吸烟,浓浓的烟雾罩住他的脑袋,似乎整个头都即将化作烟尘。秋
雨转脸对着李媛媛说,今生欠你的来生报答,你帮忙帮到头,放我和华丽出城。李媛媛
说我们是拜过堂的夫妻,我成全你们,其实我什么都好,不好的就是因为我生在嫖村。
秋雨不敢多看李媛媛一眼,秋雨想这个我最讨厌的女人,救了我两次性命。

                                   B

                            《逃亡》之十三

    我被关押的时候我对李程说我愿意跟李媛媛过日子,但我必须跟李媛媛谈一谈,我
有许多话要问她。李程同意了我的请求。
    我和李媛媛被安排到当年李程向舒卉求爱的屋子里,桌上点了一盏油灯,几只飞蛾
在灯苗里扑腾。我看见李媛媛严肃地坐在桌子的那一边,很难得地安静,李媛媛似乎是
成熟了许多。窗外是墨黑的夏夜,那些我熟知的远山近树全都被黑色抹平了。李媛媛的
右手不时在头发上橹一下,然后又放到膝盖上。我说媛媛,你出嫁的那天还像个小孩,
在轿子里嘻嘻哈哈地和那些孩童逗玩。李媛媛睑上飘过一阵红,李媛媛似乎有些感动,
李媛媛说你还记得,我以为你全忘了。我说这不过是两个多月前的事情,怎么记不得了
呢?我爹撒手走了,我妈命苦我妹残疾,我知道你是菩萨心肠,你可怜可怜我。你现在
知道结婚不是件简单的事,老人们都说姻缘是前世注定的,我们没有缘份何必扭在一起。
李媛媛说我没有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是嫁不到男人,我说你爹他硬要逼我,他害得我家
没有一天安宁的日子过,这些你都看见了。从前的,我不再计较,将来也不找你家麻烦,
看在我们拜过堂的情份上,你放我走。
    李媛媛没有吭声,依然坐在灯影里。我说我走了。李媛媛似乎没有反应。我打开后
窗跌入黑夜,我看见李媛媛伸头出窗目送我。我跑了好远,突然听到李媛媛在窗口边叫
她爹,说秋雨他跑了。

                                     A

    峨城的元宵之夜灯火通明,那些高挂的灯笼和时断时续的炮声,驱赶了冬天的寒意。
李媛媛把秋雨和华丽送出城门,我看见余艺匆匆赶来。秋雨说你来做什么?余艺说送送
你们。秋雨和华丽无限流连地回望一眼峨城,便顶着寒风上路。余艺说你们往哪里去?
秋雨说不用你管了。我听到秋雨轻声地说华丽,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只有你了。我到这
个城市什么也没得到只得到你。华丽说天气真冷。
    我看见秋雨和华丽像两团城市排泄出去的粪便,愈走愈远,秋雨咳嗽声也渐渐低微,
一切都消融在黑夜和寒风里。

                                  结构之外

    我是谁?我是这座叫做峨城的城市,许多人已经死了我还活着,许多事过去了我还
记得。秋雨在城市里生活了一年多,所以偶尔我会想起他。虽然我再也看不到城市之外
的秋雨,但在禾卉楼在戏班,人们常常谈论秋雨,在我的地盘上,我还能够听到秋雨的
消息。
    据说秋雨回到嫖村后便大病一场,身于比在城里时更为虚弱。秋雨在与疾病作斗争
的时光里.华丽天天跟他念一个新的地名,催促他上路。傍晚,人们看见华丽扶着秋雨
走出家门,在夕阳柔软的霞光里散步,看上去秋雨像一个老人,华丽却光艳无比。嫖村
人总喜欢对秋雨吐口水,他们瞧不起秋雨,因为秋雨当初鄙视嫖村,曾使嫖村一度感到
卖淫是一个肮脏的事,曾使嫖村人心里有过不舒服,所以他们现在加倍地报复他。
    秋雨卧床养病,这让华丽百般寂寞,秋雨看见妹妹勤奋地锻炼行走,频繁地在嫖村
的各家各户出没。春末的一个下午,妹妹告诉秋雨,说华丽嫂子跟村上的姜疤脱光衣裤
睡觉,姜疤身子黑嫂子身上白,他们一连干了几次,很好玩,华丽嫂子干这事不收钱。
    秋雨趁华丽熟睡的时候把华丽绑在床上,然后从后门的门框取下一根竹条,对着华
丽洁白的身子抽打。秋雨说你是有文化的人,怎么也不要脸。秋雨拼命抽打华丽,是为
了向嫖村证明他仍然仇恨没有原则的交配,证明秋雨和嫖村人不是一样的见识。渐渐秋
雨抽出了新花样,华丽的乳房和大腿小腹部烙上了纵横交错的鞭印,男人们为了争看鞭
印,拼命地向华丽扔钱。但华丽不为钱所动,只动情于姜疤。华丽在秋雨的抽打中变成
一位平庸的农村妇女。
    秋雨发现妹妹有了窥视的癖好,在他抽打华丽的夜晚,妹妹总在板缝里朝他的卧室
张望。有时妹妹也伏在嫖村女人接客的屋外,长时间地伸脖于踮脚尖。某日中午,秋雨
从妹妹偷视的木板缝看妹妹,秋雨看见妹妹正在床上手淫,全身舒畅地扭动。秋雨像吃
食了一只苍蝇,吐出一口恶心的绝望的鲜血,病情加重。悲凉袭击秋雨,李程王大脚母
亲余艺李媛媛华丽妹妹和一些其他人物拉洋片似地从他脑海掠过,秋雨想原来人人都爱
干这事。秋雨擂了擂板壁,对妹妹说你怎么这样?妹妹在那一边说我怎么了?你不是同
样喜欢吗?你不喜欢你怎么带了一个女人回家来。妹妹的嗓门粗大,好像是在谈论一件
光彩的事情。秋雨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跟李媛媛过日子就不会受这么多苦。秋雨
似乎被掏空了精气,再也没有出走的信心。
    现在,你在地图上查不到嫖村这个地名,嫖村已改为瓢村。《峨城县志》云:瓢村
因该村座落在瓢形山谷而得名。瓢村历朝历代均是A省与B省的边贸村,商贾云集此地挥
金如土。


  

                                白荷

    白荷望见黄家的那扇乌黑的门板时,正是黄昏。白荷的小手被爹的大掌紧紧地攥着。
夕阳如一张浅红的纸片,血一样的光线晃荡在那扇乌黑的门板上。门板愈加显得龌龊黑
亮。白荷和爹的影子拉长在土路上。爹的肩头一耸一耸地,屁股上的短枪大弧度摆动。
看看那扇门板就近在眼前了,白荷说“爹,我不去。爹,你带我走。”
    白荷这年正好六岁。爹没有听白荷的话,咿呀一声推开了那扇门。门洞里很黑,黑
了一阵之后,有几张慌张的面孔,拥挤在墙根下,目光冷冷地闪动着。爹说“主家,你
别怕,我把女儿托给你们收养,你们帮我好好地看管着,今后我来领女儿时,我会报答
你们的。”墙根下依然没有响动,两个斜挂长枪的兵抱着口袋扑进门来,嚷着要找粮食,
爹说:“滚。到别家去找。”士兵缩了出去。爹说:“白荷没了妈,我又要带兵打仗,
你们可怜可怜她。”爹说完扭转身于,走了两步后立在门框下,想了很久,才从裤兜里
掏出一把光洋,摔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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