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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戎-第3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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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最后一阵北风吹到岱舆时,北方传来了一封书信,却是陈家首脑邀请林舆北上商谈大事。陈奉山自攀上了欧阳适后就变得不可一世,连林翎在世时他也不放在眼里,言语之间只将她当一个晚辈看待,至于林舆在他眼中更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所以林舆收到陈奉山的信以后便知这老头这回多半是急疯了,否则不会如此纡尊降贵邀请自己北上“商谈大事”。两个大掌柜都劝林舆不要理睬他,但林舆最后还是决定北上,但他北上的主要目的却不是为了赴陈奉山之约,而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娘临终前说,他应该快出手了。现在过了这么久,他是否已经出手了呢?”林舆觉得这一年多来遇到的许多事情都透着诡异,许多按理说毫无关联的人与事,现在看来却都由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牵扯在一起,林舆觉得处在漩涡中心的那个人,此刻一定面临着很大的压力,他很想到那个人身边去帮他分担一点什么,不过又记起了自己对母亲的承诺:“我答应过娘局势稳定之前不再进京的,不过娘也说过,我可以留在塘沽啊。”
    于是林舆便在季风从南往北吹时,驾船北上进入塘沽。如今汉宋之间的大战已经进入僵持阶段,汉军的锋芒越来越钝,而两国的商人所承受的压力也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边缘。林舆进入塘沽时,这座城市比他离开时明显又疲惫了几分。不过,林舆在这里并没有见到陈奉山,因为陈老头此刻正在京畿,虽然是他写信请林舆北上的,但林舆真的来了他却又不肯完全放下身段,而是跑到了京城去,要林舆到京城见他。
    “嘿!这个陈老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摆架子!也不想想现在是谁求谁!”
    一来林舆觉得在这个时候不必向陈奉山示弱,二来他也答应过林翎在天下事大定之前“北不越过塘沽”,正在他打算就此停步之时,一个惊人的消息改变了他的决定——
    大汉元国民会议前总议长狄喻去世了。
第三四九章 闻逝(下)
    对于是否入京,林舆本有一番踌躇,他很想守住对母亲的承诺,但想想自己年幼时多得狄叔公庇护照顾,现在老人家逝世自己近在咫尺而不往奔丧实在说不过去,最后还是违诺入京。
    狄喻年届七十,以伤病之躯而享此寿实不为夭,何况他还在辽南时就已缠绵病榻,此时逝世,众人并不感到突然。
    大汉见折彦冲不必论君臣之礼、但叙叔侄之情者唯他一人,到了欧阳适做总议长,见折彦冲时已有些畏缩,终不及狄喻能以无为之心宽厚持衡,高坐观政。正因狄喻身份既高且殊,所以尽管他临终以为大战当前要求一切从简,但丧事仍操办得十分隆重,元国民常务会议专门为了此事而召开会议,京中官员够资格进门致哀者无一不至,连皇后、太子、公主、宰相也都来了。
    林舆躲在外面,直等皇家车辇离开以后才现身进门,当门官高唱他的名字时全场无不瞩目,均想:“他来了,不知他老子来了没有。”
    这时大汉七个将军之中,只剩下欧阳适在京,所以由他领衔理丧,但林舆进来时却不见欧阳适,他问候了狄喻的遗孀张氏一番后,顺口问两个叔叔:“四伯没来么?”
    狄喻的长子狄澜道:“四哥在后面哭着呢。”说着便领了林舆到灵堂后面狄喻的棺木旁边,果见欧阳适披麻戴孝,一手扶着棺木,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狄澜领了林舆进来后便出去了,林舆过来请礼,欧阳适嗯了一声醒过来,见到林舆,模模糊糊道:“哦,是你,回来了啊。”
    林舆道:“看来四伯这段时间是累坏了。”
    欧阳适点头道:“是,是很累。”说了这两句话后才摆脱了迷糊状态,问林舆:“你这次太鲁莽了!虽然是为了尽孝,但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局!幸亏平安回来了,若是在南边出了什么事,却叫你老子怎么当!”
    林舆不敢驳嘴,只道:“四叔教训得是。”
    欧阳适又道:“听说你才到塘沽不久?”
    林舆道:“我上岸还没两天,就听到狄爷爷逝世的消息,心里难过,把塘沽的事情撂下之后就赶来了。”
    欧阳适又问:“你老子呢?回来后听到他的消息没?”
    林舆心中一紧,怕欧阳适这样问是因为杨应麒出了事情,忙道:“没!我还没和爹联系,四伯,他没出什么事情吧?”
    “没有没有。”欧阳适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我只是随口问问。”又道:“你老子人在津门,听到消息之后应该会赶来,到时候你们父子就可以见面了。”又道:“你人聪明,又是读过书的,以后好好跟着你老子多学学,你老子是大汉的开国宰相,你将来就做个太平宰相,那又是一段佳话了。”
    林舆低头道:“我不做官,我这么慵懒的生性,若做了官非坏了国家大事不可,何况是宰相。”
    欧阳适一奇,道:“你不想当宰相?那你要干什么?”
    林舆道:“我娘给我留下了很多钱,我也不必做什么,靠着这些钱也够逍遥一辈子了。”
    欧阳适摇头道:“怎么这般没志气?”又道:“莫非你是想做生意么?傻孩子,我告诉你,做生意没前途,天底下还是得有权力,方才保得住富贵……”
    他还没说完,林舆已道:“四伯,狄爷爷仙去不远,在他的棺木旁边,我不想谈这些。”
    欧阳适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这会谈这些不大合适,尴尬了一阵又道:“你陈爷爷就在外边偏厅里,你上了香没?若上了香去见他一见,他有些话和你说。”
    林舆问:“哪个陈爷爷?”
    欧阳适道:“我岳父陈奉山。”
    林舆哦了一声,道:“好,我这次回来,是该向长辈们报平安的。”说着就出来,到了偏厅,挨个给来吊唁的长辈请礼,到了陈奉山身边也与对其他人无异,只多道了句“我外公让我代他问候您老人家”,半点不及公事,陈奉山于众人面前也不好开口,只是邀请林舆晚间到他家一聚,林舆道:“狄爷爷于我犹如亲生祖父一般,今夜我想替他守灵。”说完就到外头来,换上孝服,跪在狄澜兄弟后面。
    陈奉山碰了软钉子,心中大不悦,却也奈何不了他,借故出来绕到灵堂后头,见只有欧阳适一人在,便上前叫了声“贤婿”。
    欧阳适见到他问:“林舆去找你了么?”
    陈奉山哼道:“这小子!看来是不肯帮忙了!”
    欧阳适道:“在这里自然是谈不得的,你就没跟他另约时间么?”
    “怎么没有!但被他推了!”
    陈奉山说了一番林舆见自己的情形,听得欧阳适眉头紧皱道:“这臭小子!小时候还乖巧,怎么如今大了就开始染上他老子的臭脾气了!”
    陈奉山道:“现在我们是火烧眉毛!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竟要拿这笔钱去补贴军费!这不是要了我们的老命么?贤婿!你得赶紧拿个主意啊!若再拖一个月,我们在南洋的基业就要被人接管了啊!”
    欧阳适怒道:“谁敢来接管!”
    陈奉山道:“贤婿,自朝廷不断收回水师权力,我们在东海和南洋的势力已大不如前了。文的像虞允文,武的像李世辅,这些人根本就不买我们的帐!在塘沽到岱舆的航线上,现在至少有七八家商号遇到我们的船只都不再降帆让路了,在流求以南,我们也没法独家垄断香料了。现在已有好几家有大财力的商家在跟林家联系,只等林家将契约放出就接手。我要他们再宽限半年,他们虽许我们只还本金,不还利息,却又只肯再宽限一个月,但一月之中,除非户部肯松手,否则叫我如何筹措得出这笔钱来?”
    欧阳适道:“找了陈正汇没?他怎么说?”
    陈奉山道:“陈正汇那边早就找过了,但他说他如今在相府权力大削,只有奉命理财的份,钱银该如何划拨都要看刘萼的脸色!我已打听确实,这笔钱已经被卢彦伦扣住了。卢彦伦人在大名府,正管着前线兵粮,哪里找得到他?”
    欧阳适大感愤懑,说道:“当初我真不该回来!更不该贪图这总议长的虚名!至于这建都之责更不该接!老大也变得没信义了!为了自己的千秋功业,竟不管兄弟的死活!”其实他当初也是没勇气与折、杨公开决裂,自忖不敌,才选择北上妥协,不过这时遇到了大困难,自然又觉得还不如当初就放手一搏。
    陈奉山叹道:“贤婿,往事多说无益,还是想想该如何善后才好。”
    “善后!”欧阳适虽不敢高声叫嚷,却是在低沉的声音中压抑着怒火:“现在还如何善后?他不仁我不义!我看就该想个办法把窗户纸都捅破,大家一拍两散算了!”
    陈奉山听他说了狠话,凑上前道:“其实最近有人肯借出一笔钱来,只是我还不敢接。若能得到这笔款子,我们就能支撑多两年,度过了这一关,接下来的路就好走了!”
    欧阳适哦了一声,问:“是什么款子?”
    陈奉山悄声道:“和真定的案子有关。”
    欧阳适吃了一惊,大汉的司法体系在狄喻、杨应麒的推动下以及李阶等人的努力下已渐渐具有独立之权,当初真定难民群聚华表坛,暴露了这个地区的民生状况极为恶劣,而河北西路的吏治也因此而大受士林怀疑,那件事情后来虽然被欧阳适等掩盖了过去,但司法体系的调查却没有中止,而是由明转暗,这些年刘萼等虽然得势,但调查此案者背后也有相当强硬的力量在支撑,在京城自不必说,便是在真定本地,也有一个地方可供调查人员栖身,那便是灵寿的曹府。曹刘氏自到灵寿以后对地方民生颇为关心,知道了此事后主动提供帮助,刘萼等人再怎么无法无天也断不敢骚扰到曹府上去,而曹府在真定扎下根来以后,当地民众对曹刘氏渐生信任,慢慢地也开始敢说话了。真定地方的吏治黑幕就这样在里应外合之下渐渐明朗,据说调查者此时已经掌握了相当充足的证据,只是顾虑着大局隐而不发,但只要时机一到加以披露,那时刘萼等人再怎么得宠恐怕也得垮台。
    现在朝中几派势力明争暗斗,此案牵连又广,所以欧阳适听了自然惊心,过了好久,才低声道:“证据此刻确实在我这里,不过……不过若要我将之销毁……不可能!不可能!若是干了这事,那连我也得跟着倒不可!”
    陈奉山道:“他们其实也知道此事极难,因此一开始就打定了弃卒保车的打算,只要那些证据上生点蛀虫斑,玷污一些墨迹,丢失几个人名,再堵住几张嘴巴,把要紧的几人保住就行了。”
    欧阳适扶住狄喻的棺木,沉吟道:“这……”
    陈奉山道:“现在为了这场汉宋大战,天下的生意人都不好过,大家族十之八九家产都缩水了,破产者为数亦不在少。等过了这一阵子,到了行情重新看涨之初,各大家族手中的资金多半也不会剩下多少。我们若能挺到那时,南有香料航道的基业,北有户部逐年归还的巨额欠款,便可大肆收购各家产业,三五年间身家便能翻倍,那时倾国重本在手,以往失去的东西便能一一再买回来!但我们要是挺不过这一关,手里没钱可用,那贤婿你就算保住了元国民会议总议长之位,那也不过是一个空头高衔而已!”
    欧阳适闭上眼睛,手指用力,全没想到自己捏的是狄喻的棺材,过了好一会才咬牙道:“好吧!我想想办法,看看能否保住几个。”
    陈奉山大喜道:“若是贤婿肯帮忙,那我就和他们说说去!此案涉事者但求保住性命,个个都愿意破家挡灾。刘萼自不必说,听说卢彦伦也被牵扯进去了。如今他们势大权重,要拿出这笔钱想来不难。若我们能用这笔钱就收回香料航道,那之后户部归还的欠款就都是纯赚的了!”说着便出去了。
    听了岳父最后这番分析,欧阳适也觉得这笔生意很划得来,心道:“乱世重兵,治世重财!只要天下一太平,元国民会议的势力必定坐大!我身居高位,手中又有钱,还怕买不到这元国民会议过半的席位?那时我也不用管相府是谁当政,甚至不用管龙椅上是允武坐还是允文坐!只要控制了元国民会议再用元国民会议控制这个国家,那我便是大汉的太上皇!大哥、老六他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便成了为我而作的嫁衣!接下来的事情若是顺利,五年之后我拿回来的东西一定会比失去的大上十倍!”
    他想到妙处不禁脸露微笑,忽而瞥见棺材里狄喻皱巴巴的脸,叹道:“狄叔叔,你没赶上时候,实在有些浪费了这总议长的位子。不过你放心,若我他日能够得志,会帮你照顾狄澜他们的。”
    他正在得意,忽然外面耸动起来,这里是灵堂,没人敢大声喧哗,但因数百人同时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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