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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夫人帮”这三个字看来,掌管着这个帮会的,应该是个女人。
最少,从表面上看来的确如此。
以尤婆婆的身分,她已足够胜任帮主而有余。
但她不是帮主?
连她都不是夫人帮的帮主,世间上又有什么女人可以做夫人帮的帮主?
岳小玉想不出。
但若想不出,却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情。
倘若只是在尤婆婆面前丢脸,岳小玉倒也并不怎么在乎。
可是,尤婆婆是穆盈盈的师伯。
万一尤婆婆把这件事情告诉给穆盈盈知道,那么这个脸又会丢得更大了。
“宁失信于天下,莫失信于美人。”这两句话,岳小玉是听过的。
倘若把中间那个“信”字改一改,那就是“宁失威于天下,莫失威于美人。”了。
大英雄固然是配得上大美人,岳小玉以小英雄自视,自然不能让小美人把自己瞧扁了。
尤其是小美人的师父,乃是号称“茹毛饮血鬼独夫”,又叫“六亲不认断肠人”的血花宫宫主练惊虹,自己拜不拜他做义父,那是另一回事,倘若一上饮血峰就弄得灰头土脸,甚至是“蠢名远播”的话,那就真是喝呵大吉,愧对列祖列宗,豆豉炒大葱者也。
想到这里,忽然目光大亮,叫道:“晚辈明白啦!”
尤婆婆直视着他,缓缓道:“你已想出来了?”
岳小玉道:“想是想出了,但却只有九分九的把握,不敢说一定会猜得中。”
尤婆婆叹了口气,道:“一个人做事,只要有七分把握,那已大占上算,有时候形势吃紧,就算只有一两分把握,也要被逼出手的。”语声之中,似乎有看无限感慨。
岳小玉暗道:“但最好还是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出手,如此乃可保证马到成功,一本万利。”
尤婆婆沉默半晌,才又对岳小玉道:“你所想到的涵义是怎样的?”
岳小玉道:“练老宫主在江湖上号称“茹毛饮血鬼独夫”,又唤作“六亲不认断肠人”,这两个名号最尾的一个字,前者是“夫”,后者是“人”,加起来不就是“夫人”吗?所以晚辈猜想,“夫人帮”者,其实也就是血花宫的另外一个称号!”
尤婆婆愣住了,她仍然是直视着岳小玉。
岳小玉给这个妇人瞧得心中发毛,忍不住又道:“是不是晚辈猜错了?”
尤婆婆摇摇头,道:“不,你所猜想的,与事实完全正确。”
岳小玉道:“这真是好彩数!”
尤婆婆道:“不能用这种字眼来掩盖了你的聪明,倘若是一条笨牛,这种好彩数是永远也不会降临到身上的。”
岳小玉道:“这样说来,夫人帮的帮主就是练老宫主了?”
尤婆婆摇头道:“夫人帮没有帮主,它甚至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帮会,但你刚才所想到的,已完全是事实。”
岳小玉道:“这名字也不错,很够意思。”
尤婆婆道:“但练惊虹在江湖上的名誉,却并不怎么好!”
第二十六章
岳小玉道:“但布公子武艺超群,他一定可以应付得了。”
铁发道:“但愿如此。”
公孙咳也是不禁为之一楞,道:“你怎么好像对布公子失去了信心?”
铁发道:“因为布公子也是人,他也和我们一样有弱点。”
岳小玉道:“两位既知饮血峰下危机四伏,何以不留在布公子身边?”
铁发说道:“因为布公子不想我们死去。”
木眼道:“敌人一定很厉害,以我和铁发的本领,根本就抵挡不住。”
铁发道:“所以,他要我们早一点离开饮血峰下。”
木眼道:“当时我们只好遵命!”
铁发道:“凡是布公子的命令,我们都不想抗拒,也不能抗拒。”
木眼说道:“但是我们还是可以回去的。”
岳小玉说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木眼道:“现在就回去!”
铁发道:“希望还赶得及,可以跟布公子的对头人一拼高下。”
说完,这两个曾经名噪大江南北的六扇门高手就走了。
岳小玉瞧着他们的背影,忽然大声叫道:“你们现在才回去,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公孙咳叹了口气,道:“看来,我是越来越糊涂了,居然连身边的形势也无法看得清楚。”
岳小玉道:“师兄不要担心,常言有道:“邪不能胜正。’”
公孙咳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但‘常言’这一类话,有许多都是骗人的。”
岳小玉只好沉默下来。
黄昏,布狂风在寒风下漫步。
还是那一座奇怪的市镇,他仍然是这市镇的主宰。
他在漫步,另一个冷静得出奇的人也在漫步。
布狂风若走在前面,这人就走在他的背后。
布狂风若走在左边,这人也在他的右方一步一步的跟随着。
这人一身灰衣,大概三十岁左右年纪,手里握着一把剑。
剑在鞘中,而这剑鞘,居然是用黄金打造的。
用黄金打造的剑鞘,当然很灿烂夺目,而且会使人对剑鞘中的剑更感兴趣。
黄金鞘里的是什么剑?
布狂风没有问,甚至连看也懒得去看它一眼。
因为对他来说,这是不必要的。
灰衣人也没有盯着布狂风,他只是跟着布狂风走,就像是布狂风的跟班,又像是布狂风欠了他一大笔债似的。
布狂风“带”着灰衣人,来到了一条石桥之上。
石桥很宽敞,连马车也可以在上面走过。
布狂风在桥东,灰衣人在桥西。
两人的剑还在鞘里,两人的表情还是没有半点改变。
但杀气却忽然来了。
杀气很重,虽然它是无形无影无声无味的,但却似乎沉重得快要把石桥压断。
忽然间,石桥真的断了。
但石桥并不是给“压断”,而是给一股难以形容的大力,从桥底之下直逼上来,硬生生把桥面冲断的。
绝大多数的人,忽然遇上这种情形,都会难免大吃一惊。
但布狂风和那灰衣人却连眼睛也没有眨动一下。
桥面爆裂后,首先从下面冒上来的,是一个黝黑的铁箱子。
这铁箱子说大不大,说小不算小,倘若岳小玉蜷曲着身子,大可以把他整个人放进这铁箱子里。
布狂风和灰衣人都凝视着这个铁箱子,他们都知道,在这箱子下面,还有一个人。
石桥是给这铁箱子硬生生撞断的。
由此可见,这箱子一定十分坚固,而用这箱子来撞断石桥的人,也必然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无疑。
箱子已冒出来了,但它的主人却还在断桥之下。
这情形不但罕有,简直就是莫测高深,诡异绝伦。
过了很久,终于还是布狂风首先开口:“容兄,你的剑鞘很好看。”
他这句话,是对那灰衣人说的。
灰衣人淡淡的说道:“再好看的剑鞘,在决战的时候,还比不上一把生锈的刀剑。”
布狂风道:“以容兄在剑法的造诣,已无剑锋与剑鞘之分。”
灰衣人的声音更冷淡,道:“是么?”
布狂风说道:“容兄之剑,根本无须出鞘,剑锋固可杀人,剑鞘又何尝不可以呢?”
灰衣人道:“不错,在真正高手手里,就算是一团软绵绵的棉衣,也可以化为无坚不摧的铁石。”
布狂风问道:“严一初死了,你知道吗?”
灰衣人道:“此人死不足惜。”
布狂风道:“尽管他死有余辜,但在我眼中,严一初还是不失为一条硬汉。”
灰衣人道:“人言可畏,你对神通教孽徒如此惺惺相惜,外人听了,只怕难免会蜚短流长。”
布狂风道:“我不怕!”
灰衣人道:“怕不怕是另一回事,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做人又何苦老是把不必要的烦恼加在自己的头顶上?”
布狂风默然。
他并不是个呆子,而且聪明绝顶。
他已听出,灰衣人后面这几句话,并不是对自己说的。
果然,那铁箱子底下立刻有人嘿嘿冷笑,道:“不必要的烦恼?嘿嘿,你这种语对我来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友衣人道:“桥下的朋友,难道你完全没有半点烦恼吗?”
桥下人“啧啧”连声,道:“人生在世,除了白痴之外,又有谁能全无烦恼,即使是白痴,他自己不懂得什么叫烦恼,但这种人还是有极多烦恼的,只不过这些烦恼往往会转移到别人的身上罢了!”
灰衣人道:“这么说,尊驾是个不怕烦恼的人了?”
桥下人道:“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烦恼也是这样的。”
灰衣人道:“你若以为这是一样的,那就大错了。”
桥下人道:“万事以和为贵,布公子也不是难于相与的人,容兄弟又何苦咄咄逼人?”
灰衣人道:“在下与布公子的纠葛,旁人又知道得多少?”
桥下人道:“我毋须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是,唉!我却偏偏知道了。”
灰衣人冷冷道:“你知这些什么?”
桥下人道:“我知道,布狂风这个人并不坏。”
灰衣人道:“然则,在下倒似是个十杀不赦的大恶人了?”
桥下人道:“你不算极坏,但有人比你更坏得多。”
灰衣人说道:“尊驾此言,是有何所指?”
桥下人道:“左指右指,指天指地,乱指二十四。”
灰衣人沉声喝道:“在下没这个闲情逸致来开玩笑!”
桥下人道:“我也没心情来开玩笑,只想容兄弟早离此地,莫再节外生枝。”
灰衣人怒道:“是谁节外生枝了?”
桥下人道:“就当我不识时务,节外生枝也罢,总而言之,我是苦口婆心,绝非有意与任何人为难?”
灰衣人道:“尊驾有什么话,何不现身再说?”
桥下人道:“我在桥下,乃属下等之人,实在不配与阁下正面谈论事情。”
灰衣人道:“荒谬!”
桥下人道:“荒谬也有荒谬的好处,不少人一辈子正正经经,但到头来又怎样了?还不是板着脸孔过日子,板着脸孔踏进坟墓去吗?”
灰衣人冷笑道:“尊驾也不见得是个洒脱之人。”
桥下人道:“我自然一点也不洒脱,正唯如此,才深深感受到拘泥不化所带来的烦恼和痛苦。”
灰衣人道:“你不是说过,不怕烦恼多多吗?”
桥下人道:“怕不怕是另一回事,唉!虽然是不怕,但烦恼多了,总是浑身不自在的。”
灰衣人说道:“你总算说出了真心话了。”
桥下人道:“但我最真心的话,还是希望两位化干戈为玉帛,不要为了女人而伤和气。”
布狂风道:“在下与容三分子,可不是为了女人而伤了和气。”
桥下人道:“你不是为了女人,但他是!”
灰衣人道:“不错,布公子是为了朋友,但我却是为了慕容雪。”
“慕容雪?”桥下人似是轻轻叹息一声,道:“她真的具有这种魅力,可以使你们那样的高手争得头崩额裂吗?”
灰衣人道:“情之为物,本来就不是局外人可以理解万一的。”
桥下人道:“你不要说得太玄奥了,我也是过来人,可不是个自小做和尚长大的出家人。”
灰衣人道:“听阁下口音,似是蜀中人氏?”
桥下人默然半晌,才缓缓道:“容三公子判断力不错!”
灰衣人道:“莫非尊驾姓唐?”
桥下人道:“也不错。”
灰衣人冷冷道:“如此说来,尊驾是蜀中唐门中人了?”
桥下人道:“你又说对了。”
灰衣人说道:“蜀中唐门,向以暗器功夫称霸武林,但尊驾一上来就以内家真气冲断石桥,倒不像是唐门中人的一贯作风。”
桥下人道:“什么一贯作风,简直是自欺欺人,唐门人丁旺盛,各有各的脾性,各有各的作风,又怎能一概而论之?”
灰衣人道:“尊驾之言,虽然不无道理,但在下仍然无法明了,在下与布公子之恩怨,何以要劳烦到尊驾插上一手?”
桥下人道:“实不相路,唐某此举只是为了自己看想。”
灰衣人奇道:“咱们争拼,又跟你有什么相干了?”
桥下人道:“唇亡齿寒,兔死狐悲,当今武林大势,已陷入岌岌可危之境,尔等身怀绝艺之士,若还再作鹬蚌之争,后果如何,实在是难以想像得很。”
灰衣人道:“当今武林之危,危在何处?”
桥下人叹息道:“群邪并起,无处不危!”
灰衣人道:“如此说法,未免是太笼统了,即以蜀中唐门而论,江湖中也有不少人视为旁门左道,甚至是恨之入骨。”
“恨之入骨?”桥下人喟然道:“不错,江湖上痛恨蜀中唐门的人,不知凡几,这一点,唐某也不想再争辩了。”
布狂风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