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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还没有真正来临之前,就把性命结束,那是愚人所为。’叶上开忽然说道:‘在下已吃
了真人三只车。’太乙真人道:‘贫道也已经吃了居士四只相。’叶上开道:‘卒也是车,
士也是相,相也是象。’太乙真人道:‘所以,赢棋也就等于输棋,只不过别人来看,以为
你是赢了棋而已。’叶上开点点头,道:‘所以,出家与不出家,都不要紧的,出家之前可
以想想往日情景,出家之后也可以天天想,晚晚想。’太乙真人道:‘你心中有什么话说,
全都说出来好了。’叶上开道:‘有一件事,你知道不知道?’太乙真人道:‘你说哪一
件?’叶上开道:‘你可知道,我是怎样认识皇甫嫣的?’太乙真人道:‘贫道知道。’叶
上开有点意外,讶然说道:‘你真的知道?’太乙真人道:‘当然知道,但不是现在已经知
道,而是等一会才知道。’叶上开道:‘这是什么道理?’太乙真人道:‘只要你现在说出
来,贫道不是会知道了吗?’叶上开点头道:‘亦是道理。’太乙真人道:‘在这里说说无
妨,若在外面,这种道理不但不是道理,简直可算是妖言惑众。’叶上开道:‘迂腐之人何
其多也。’太乙真人道:‘幸而你不是。’叶上开道:‘真人也不是。’我听到这里,忍不
住叹了口气,道:‘但我这个老叫化却迂腐极了。’太乙真人立时摇头,道:‘诸葛居士此
言差矣,你若是个迂腐之人,又怎有资格坐在这亭子之下跟咱们一起谈话?’这几句话若是
别人说的,老叫化一定当他放屁,但出自太乙真人之口,却又自是大不相同。
接着,太乙真人和叶上开又胡乱地走了七八着棋子,唉!这两大高手哪里是在下棋了,
简直就是乱走可也,到了后来,索性连将帅也出了宫,甚至还一步一步走到楚河汉界,大家
面对面的打个招呼,甚至马行田,飞象过河都用尽了。
也许,这也是一种精神上的发泄,但老叫化道行不够,实在无法可以领略个中滋味,只
觉得这两大高手的棋局,实在形同儿戏。
到后来,将帅都不见了,棋盘上却出现了两个小小的圆洞。”
霍百苍一怔,道:“什么圆洞?”
诸葛酒尊道:“那是因为太乙真人的‘将’和叶上开的‘帅’忽然同时从圆洞里跌了下
去。”
霍百苍道:“我还是不懂,那棋盘到底是怎样的?是不是木制的棋盘?”
“非也。”诸葛酒尊摇摇头,道:“那棋盘,其实也就是一张石桌。”
“石桌上的棋盘?”
“不错。”
“那石桌有多厚?”
“超过半尺,不到一尺。”
“石质如何?”
“坚实无比。”
“棋子呢?”
“木棋而已。”
霍百苍不由深深地倒抽一口冷气,道:“这两大高手运用指劲,透过木棋直穿石桌?”
诸葛酒尊缓缓地点头道:“正是这样,最难得的就是石桌虽然穿了两个洞,但两枚棋子
都完全无损。”
霍百苍长叹一声,道:“这等指力,这等收放自如的绝世神功,霍某就算苦练到一百岁,
只怕也练不成功。”
诸葛酒尊道:“霍庄主切莫因此意志消沉,须知像太乙真人与叶上开那样的高手,江湖
上实在寥寥无几,无论是谁想跟这种绝世高手相比,都是多余的烦恼。”
霍百苍道:“我明白,完全明白。”但语声还是掩盖不住心中的惆怅。
只听见诸葛酒尊接着又道:“两颗棋子从棋盘上消失之后,这一个本已形同儿戏的棋局
亦再也继续不下去了,太乙真人和叶上开都在笑,而且都笑得很起劲,看来就像是两个天真
烂漫的孩童一般。但等到笑声停止之后,叶上开却又长长地叹了一声,道:‘嫣儿是个心肠
很善良的女子,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正为一只受了伤的野鸭包裹伤口。’太乙真人道:
‘当时你们在什么地方?’叶上开回答道:‘一剪林中。’太乙真人道:‘是不是剪王庄西
南两里外的那座一剪林?’叶上开大为讶异,道:‘真人怎会连那样偏僻的地方也知道?’
太乙真人道:‘剪王庄在江湖上虽然没有什么名气,但贫道却和霍庄主有过数面之缘,而且
年轻时曾经这庄院里住过十几天。’叶上开这才恍然道:‘原来这样。’”
他直勾勾地望住诸葛酒尊,道:“太乙真人真的这么说?”
诸葛酒尊道:“如有半字虚言,老叫化不到一天立刻变成一条倒路尸无头鬼了。”
霍百苍完全呆住了。
诸葛酒尊望着他,说道:“有什么不妥?”
“没有半点不妥。”霍百苍的喉结在脖子间不住地上下滚动着,声音听来相当怪异,他
道:“太乙真人所说的‘霍老庄主’就是先父,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先父曾经不断提及过
一个游方道士,先父说:‘这道士在咱们这里住了十几天,每天晚上都对我讲一些话,有时
候,他说得好像不知所谓,但等到自己晚上躺在床上,慢慢仔细回想之后,却会发觉他言中
有物,字字珠玑。’但老父始终不知道这个游方道士的真正来历。”
诸葛酒尊立刻“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说道:“现在你可知道啦,当年那个游方道士,
就是鼎鼎大名的太乙真人。”
霍百苍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兴奋。
“是太乙真人,居然是太乙真人!”
诸葛酒尊忙着又道:“后来,叶上开在亭子里踱着方步,踱了很久才说道:‘真人,你
相信缘分这种事吗?’太乙真人莞尔一笑,道:‘只有白痴才不相信。’叶上开点点头道:
‘在下也是这么想,当年,我只不过是随便地到处走走,想不到就在一剪林里遇见了嫣儿。’
太乙真人叹了口气,道:‘这就是缘分。’叶上开道:‘当时,她正在悉心地为野鸭治
疗伤势,冷不提防树上有—条青竹蛇向她的脖子直扑过来,我不再迟疑,立刻摘下了一片树
叶,把那条青竹蛇儿的蛇头切了下来。’像叶上开这样的高手,随随便便一片树叶落在他的
手中,都可以变成锋利无匹的利器,这一点是完全不必怀疑的。”
霍百苍听得不住点头,就像亲眼目睹当时情景一般。
诸葛酒尊摸了摸鼻子,接着又道:“叶上开继续在亭子里道:‘就是这样,我认识了嫣
儿,原来嫣儿并不住在附近,她是为了探访表哥才到剪王镇的。’太乙真人道:‘她的表哥
是谁?’叶上开回答道:‘嫣儿的表哥,就是如今剪王庄庄主霍百苍。’”
霍百苍听到这里,只能苦笑。
他除了苦笑之外,又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诸葛酒尊也不为已甚,只是淡淡的道:“老叫化只想见见叶大侠,你又何苦拒人于千里
之外?”
霍百苍沉默了很久,才道:“就算皇甫嫣确是霍某表妹,你又怎知道叶大侠一定会在这
里?”
诸葛酒尊道:“因为叶上开曾经在本镇出现过。”
霍百苍道:“就算这样,也不能证明他就在敝庄之内。”
诸葛酒尊道:“对于剪王庄,叶上开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这就像是他一辈忘不掉皇甫
嫣一样,他既然到了剪王慎,又怎会不在剪王庄内?”
霍百苍身子微微一震,又再为之哑口无言。
诸葛酒尊紧蹙着眉,道:“老叫化子要见叶上开,你不要再加阻拦好不好?”
霍百苍面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过了半晌,才道:“实不相瞒,叶大侠的确在敝庄里,
但他千叮万嘱,说过不想任何人来打扰他的清静。”
诸葛酒尊冷笑道:“他自己也许可以待在清清静静的角落里,但如今江湖上弄得沸沸扬
扬,他一个人清清静静是不是太自私了?”
霍百苍吃了一惊,道:“诸葛老兄何出此言?”
诸葛酒尊又冷冷笑着,说道:“老叫化知道你绝不敢得罪叶上开,但这也不一定是明哲
保身之道,倘若老叫化真的大发脾气,也同样可以把这座剪王庄夷为平地的。”
霍百苍面上的肌肉立时抖动了两下,就在这时,忽听一人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无论
是谁想把这里夷为平地,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这颗脑袋砍掉下来。”
接着,一个人缓缓走了过来。
这人虽然已不再年轻,他的眼角和额上都已出现了皱纹,但无论怎样,他还是一个极潇
洒的男人。
这男人不但潇洒,而且出色。
他走路的姿势看似平凡,但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虽然,他已在憔悴中度过了一段很悠长的岁月……
很少武林中人可以遇见叶上开。
尤其是在皇甫嫣死后,见过叶上开的人就更加少了。
所以,曾经有一段时间,江湖上传出了一个谣言,叶上开已经殉情自尽而身亡。
但这毕竟只是谣言。
叶上开的确曾经有过这种念头,但他知道那是无补于事的。
人死之后,是否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找回另一个已死去了的人?
叶上开不相信可以如此。
所以,他仍然活着。
但是,除了这一点之外,还有别的理由吗?
没有人知道。
总之,叶上开仍然活着,他仍然是令人震慑的武林奇葩。
□□□
诸葛酒尊看见叶上开的时候,脸上立刻有了笑意。
他问叶上开道:“我这个老叫化,你认为怎样?”
叶上开道:“你已可算是老叫化中的老狐狸。”
诸葛酒尊道:“自从长白山一别之后,我变得聪明了一点点。”
叶上开道:“怕那不是真正的聪明,而是傻气。”
诸葛酒尊道:“傻气?这些傻气从何而来?”
叶上开道:“大概是由我这里传染给你的。”
诸葛酒尊道:“你是菊痴,不是菊傻。”
叶上开道:“痴和傻有什么分别?”
诸葛酒尊道:“只有傻人才会认为没有分别,但你并不傻,只是颓丧得太久而已。”
叶上开凝视着他的脸,沉默了片刻才道:“听说你快要成为丐帮帮主了,是不是?”
诸葛酒尊道:“是的。”
叶上开道:“这很好,丐帮实实在在需要你这样的老江湖来把持大局。”
诸葛酒尊道:“我到底是个老江湖,还是条老狐狸?”
叶上开道:“老江湖也就是—条老狐狸。”
诸葛酒尊道:“老叫化的事,你用不着费心,丐帮有数百年的基础,就算没有我这个老
叫化,它还是可以一直兴盛下去的。”
叶上开淡淡一笑,道:“这里是不是很闷热?”
诸葛酒尊点点头,道:“是的,我已热得浑身是汗,再耽下去,势必全身湿透。”
叶上开道:“那么,咱们到外面走走,屋外最少比较凉快一点。”
诸葛酒尊道:“这是很好很好的主意。”说完之后,就和叶上开联袂离开了剪王庄。
霍百苍不由一阵苦笑。
现在是什么天气了?就算关在密不透风的斗室里,也绝不会闷热。
□□□
叶上开带着诸葛酒尊来到一剪林。
对于叶上开来说,一剪林是他永远难以忘怀的地方。
这时候,晚风冷得像是刀锋,四周除了风声之外,就只有枯叶吹起时所发出的“沙沙”
声响。
叶上开沉默了很久很久,忽然在地上抓起了一把枯叶。
叶既已枯,一抓就已碎裂。
诸葛酒尊看着他,脸上也仿佛和他一样,有着无限的愁绪。
“诸葛帮主……”叶上开终于首先开口。
“我现在还不是丐帮帮主。”诸葛酒尊立刻接着道:“甚至连丐帮中人也不是。”
叶上开道:“但丐帮最尊贵的绿玉打狗棒已在你的手里。”
诸葛酒尊道:“我年纪已老了,做了一辈子叫化,想不到最后还是要成为丐帮中的一分
子。”
叶上开叹了口气,道:“你说你自己已老了,但我呢?我又怎样?”
诸葛酒尊道:“你比我年轻得多,但在武林中的辈分却绝不比我低,若论到武功和名气,
你更是远在我这个老叫化之上。”
叶上开道:“但我已像枯透了的叶子,再也没有当年的光泽。”
诸葛酒尊道:“就只是为了菊谷仙子皇甫嫣?”
叶上开道:“也许是的。”
诸葛酒尊道:“值得吗?”
叶上开道:“我不知道值得不值得,我只觉得活着已没有什么意思。”
诸葛酒尊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仍然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