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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土财主-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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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不是事先讲好的,如果占水回来,你就跟他……”
  “不要提他。”赵春莲抬起头来,两眼闪着泪光,盯着董传贵,哀伤的说,“他和你走的不是一条路。他要是能回来,你就回不来了。”
  “你想我们谁能回来?”
  “你能回来。他们是让你们的军队打跑的,他回不来了。”停了停,赵春莲又说,“有件事我想问你……”
  “说嘛,一家人有啥话不好说?”董传贵第一次用上了“一家人”这样的字眼。
  “如果以后在战场上遇见了他,你会对他开枪吗?”话一出口,赵春莲又觉得唐突,她赶忙扭过脸去。
  “那怎么可能呢?”顿了顿,董传贵反问道,“两军相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不打他,他也不打我吗?”
  这是一个十分恼人的问题。赵春莲不知说什么好了,遂在酒碗里又添上些酒,双手端起酒碗,递到董传贵手里,说:“今天是我们夫妻分别的日子,不说那些烦恼事了,来,把这碗酒喝了,为妻为你壮行色。”
  董传贵也不说啥,端起酒碗就“咕咚”了一大口。
  赵春莲说:“吃菜呀。菜都凉了,要不我给你热热去?”
  “热啥呀?黑灯瞎火的,别吵醒了爹。”
  半瓶酒喝下去,菜也吃了不少。可能是酒精作怪,董传贵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和春莲面对面这么近坐到一起,他忍不住抬眼去瞅自己的“新婚妻子”,这一瞅不打紧,他的眼睛顿时像被钉子钉上了一般,他的“新媳妇”原来竟是这么好看……
  赵春莲被瞅得不好意思,不由低下头,抿嘴一笑说:“成亲这么些日子了,都不拿正眼瞧人一回,还两口子哩!”
  董传贵借着酒劲,放大胆儿把春莲的一双手揽在怀里,轻轻摩挲着,一时动了感情说:“春莲,你真好。”
  赵春莲就势把头扑向董传贵的怀里,任由他抚摸。大家都不做声,时间就像凝固了一般。过了一会儿,赵春莲仰起头,忽闪着美丽的大眼睛,像个女孩子似的,说:
  “你要走了,还不知啥时候回来。你是当爹的,给娃娃起个名字吧。要不然事到临头,失急慌忙的,找谁去?”
  “我又不识几个字,能起出啥好名字。”董传贵顿了顿,突然那个人的影子又出现在他的面前,因而脱口就说,“要不就叫于生吧。”
  “好名字!这名字起得真好,还说是没文化呢?”赵春莲兴奋地坐起来,转身瞅着董传贵,激动的说,“当初你从那棵大榆树下救了我,没有那棵榆树也就没有我们的今天。叫榆生最好,就叫董榆生!”
  董传贵弄“拙”成“巧”,看春莲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不愿拂了她的兴致,就顺水推舟说:“你觉得好,就这么叫吧!”
  说话之间,不觉窗户发白,村子里响起阵阵军号声。有道是“老兵怕哨,新兵怕号”。董传贵刚挂了一个号,还没正式注册哩,哪里懂得这其中许许多多的根根卯卯。号声一响,还以为是召他归队哩!其实,这才是起床号,接下来依次是早操、开饭,离集合还有一阵子哩。
  “等一等!”赵春莲一把拽住丈夫的胳膊,顺手从箱柜上拿过一个布包包,放在传贵的手上,叮咛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一点炒面,省着点吃,每次见到炒面就能想起家、想起凉水泉子。一个笔记本,一支钢笔还是我当学生的时候用过的,给你吧,有空给家写封信。还有一块银元……”
  “别的我留下,银元我不要。部队上管吃穿,又不缺钱花,我要银元有啥用?”说着董传贵就要动手打开包包。
  “别,别,这块银元不是钱。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娘给我戴到脖子上做护身用的。你今后就装到身上,我天天念佛,让佛爷保佑你……”
  董传贵忍不住噗哧一笑:“当兵打仗,谁还顾得了那些!”抬头一看妻子期期艾艾的脸色,遂换了口气说,“行,行,就依你,我戴,我戴。”
  “还有……”
  董传贵一只脚还没有迈出门,忙又回过头来问:“还有啥?”
  赵春莲靠近,双手抚着董传贵的肩,眼角挂着依依惜别的泪花,小鸟依人般含情脉脉地说:
  “传贵呀,你这一走,山高水远,斗转星移,不知何年何月我们夫妻才能得团圆?我好舍不得让你走啊!”
  董传贵当初一门心思离家出走,怕的就是这个。人非草木,岂能无情?没想到临走时的这一刻,他终于没有逃脱这一关。将心比心,他这一走,留下春莲陪着老父亲,那个走了,眼见是回不来了,这个走了也不知能不能回来?这个女人好命苦啊!董传贵思思想想,顿时忍俊不住,一把抱住妻子,鼻子一酸,掉下几滴英雄泪来。稍倾,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字一顿地说:
  “春莲,我一定回来!”
  “嗯,我等着你。”赵春莲睁开泪眼,深情的点点头。
  公元一九四九年七、八月份的某一天,在中国西北山区一个偏远的小村庄里,演绎了一场动人的送别场面。村头村尾,大路两旁,到处挤满了人群。这支解放军连队仅在小小的凉水泉子驻轧了三天,就产生了深远的令人无法想像的影响。
  村里成立了武委会,组织了民兵排,选举了村干部。下一步就该是分田分地闹翻身,当家作主奔小康了。
  董万山、朱勋臣、侯四海等几位上了年岁的老人,蹴在一棵老槐树下,吧哒着旱烟锅儿,谈论开了刚刚接到的时事新闻:
  “共产党这个人利害呀!看把军队整治的,老百姓就爱跟他跑。国民党抓兵,抓的是鸡飞狗上墙,连个毛都抓不着,抓上的又跑回来。看看人家共产党,小伙子争着抢着要参军,不够条件的还不要哩!”
  “共产党不是一个人,是一个组织,毛主席才是他们的大领导哩!”
  “看吧,要不了多久,天下就是共产党的天下了,人家得民心哪!咱的苦日子也到头了,等着啃白面馒头吃肉菜吧!”
  “那是,那是,要不怎么说翻身做主求解放哩!”
  “…………”
  刚入伍的十名新战士,都是全村最优秀的青年。董传贵、侯广胜、朱建明、董茂林等十人排成一队,虽不十分整齐,但个个都是昂头挺胸、精神抖擞、脸泛红光、豪气千云。
  董传贵看见他媳妇也夹在一帮子姑娘媳妇堆里,两眼一眨不眨地一直往他这边瞅。今日不比昨日,现在他心里装着她,她心里装着他了。赵春莲心地善良,模样儿好看,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女人。他已经答应了她,等打完了仗,就回家。那时候全国都解放了,如果那个姓于的还没消息,他们就成家立业好好过日子。本来他是不打算再回来的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她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她。他就像是一只放飞的风筝,不管飞得多高多远,那怕是飞到天涯海角,线头都一直在她的手心里紧紧的攥着。他最后看她一眼,不敢招手,也不敢叫喊,乡下人没这种习惯,怕让人看见笑话。
  正在此时,冷不丁地朱三不知从啥地方蹿了出来,并排和赵春莲站在一起,眯细着眼睛,张开大嘴,嘻嘻笑着朝他亲热地喊道:
  “哎,传贵哥,别忘了我们,常来信啊!”
  借这机会,董传贵连忙回应道:“放心吧,一定等我回来啊!”
  董传贵走了。跟着他的部队,离开了凉水泉子,走出风鸣山,向很远很远不知名儿的地方走去。
    上部 第九章 虎儿虎女初临世
     更新时间:2009…5…10 14:50:07 本章字数:3707
第九章 虎儿虎女初临世
  转眼就是一九五零年,老话说阳历年,阴历年是庚寅年,相属为虎。这一年六月刚过没两天就好像有人喊口令一般,凉水泉子齐刷刷一夜之间竟生下三个小娃娃。
  朱三的儿子最先落地。朱三知道,董传贵家的媳妇、侯志国家的媳妇大约也在这几天生产。弟兄三个当初拜把子时他最小,现在反过来最小的变成最大的,这回终于该轮到他扬眉吐气一把了。外头不说,回到家里也是老三,他这一辈子就是老三的命。他的那俩哥,那也算哥吗?别人家生男生女犹在两可之间呢,他的儿子就已经“呱呱”落地了。可惜了,可惜那个董传贵不在,他如果在家呀,也让他眼红一回、妒忌一回、羡慕一回。他曾找高人算过,他儿子就是他们家的梧桐树,日后定会招来金凤凰的。他这辈子没招来金凤凰,儿子替他圆了这个梦,这也算是“父梦子圆”吧!他知足了。因此上,他的儿子别样不叫,单叫“朱桐生”。
  年初,朱家分了几亩水地。村上又划了一块宅基,他们家盖了一院土房。朱勋臣琢磨着,如今解放了,是新社会,新社会要有新章程。所以朱勋臣老想着把老大老二他们两人分开,另给老大或是老二再娶一房媳妇。谁知这兄弟俩愚不可及,谁都不想舍旧的娶新的。新婚姻法还没下来,乡zf也懒得管这些鸡毛蒜皮子的杂事。着急发愁的其实只是朱勋臣一人,他想啊,一夫多妻的事旧社会就有,两夫一妻的事听起来就丢人。现在,有房子有地了,又不是娶不起?朱勋臣正为两个儿子的婚事着急上火呢,老三家来人报喜了,说是三儿媳妇为他生了个胖孙子!老头儿顿时愁怀散尽、喜上眉梢。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朱勋臣这一段时间的坏心情为之一扫,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找人喝酒庆贺庆贺去。朱勋臣在厨房里摸了几个鸡蛋揣上,兴冲冲直奔董万山家,他知道董万山家还剩下多半斤他俩上次没喝完的酒。
  赵春莲如今又一次大难临头。人常说,人生人,吓死人,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并不都是那么轻而易举的。晌午的时候她侍候公公吃过饭,自己还没撂下饭碗,就开始有了反应。紧接着一阵阵疼痛袭来,她不由得满炕打滚、喊爹叫娘、大汗淋漓。身上的衣服汗湿了一层又一层,帎头也像水洗的一般。董万山干着急插不上手,只能像推磨的驴子一样满院子转圈圈。他一辈子不信神、不信佛,到了这节骨眼上,也只有两眼望天,大放悲声:
  “老天爷呀,看在我远方儿子的面上,给我们老董家留下这条根吧!”
  终于,请来的接生婆最后还是耐不住了。颠着小脚,屁股一扭一扭地从里晃了出来,看也不看董万山一眼,径自从大兜襟衣服里摸出一盒“大婴孩“香烟,自己点上火,抽了几口,过罢瘾,这才面无表情地说:
  “没希望了,叫人收拾收拾准备料理后事吧!我一辈子接生无数,没见过这么难缠的。要说没办法那是假的,拿刀子往外掏,我老婆子没那本事。要是有那本事,还能在这儿吃饭?算了,不耽搁你们了,自己想办法去吧!事没办成,少收你两块,算三块吧!”
  董万山步履蹒跚、踉踉跄跄地扑过来,一把拽住接生婆的衣袖,带着哭腔哀求道:
  “他大婶,您不能走啊,您走了她们娘俩就没命了!”
  “有命没命是天命!”接生婆从兜里摸出两块钱扔到桌上,叼着烟卷,拍拍屁股出了院门。看董万山不依不饶的样子,回头冒出一句算是指明了方向,“上医院吧!”
  上医院、上医院谈何容易?别说崎岖的山路、黑灯瞎火的天。村里没有大车,只有几匹骡子几头驴。大肚子婆娘能放到驴背上?这时候出门求医等于是自寻绝路,死在家里总比死在路上的强。
  董万山没了指望,心胆俱裂,不由两行老泪夺眶而出,顿足捶胸说:“传贵我的儿呀,她们娘俩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这个家没有了,你回来找谁去呀?”
  董万山唏嘘了半晌,事出无奈,到了这般地步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了。他摸索着走进产房,见儿媳妇双眼紧闭、昏迷不醒。董万山拍拍摇摇,不见有任何反应。老头儿叹口气,事到如今也只有认命了。他正准备出门找人料理后事,刚出门就和兴高采烈的朱勋臣撞了个滿怀。
  “喝球酒啊?你侄媳妇命都快没了,你还来看笑话?”董万山一肚子怨气没处出,朝着朱勋臣发雷霆。
  朱勋臣先是一愣,不由松开双手,怀里揣的鸡蛋悉数落地。他本来身上就没口袋,鸡蛋是用兜襟兜着的。朱勋臣问明情况,也不管鸡蛋不鸡蛋,撒腿就往家里跑。
  赵春莲命不该绝。前半夜时分,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小家伙仿佛是不愿意到这个世界上来似的,磨磨蹭蹭,差点没要了他命不说,生下来也不哭两声,只是象征性地咧了咧嘴,算是打了招呼。
  朱勋臣的老妻赵氏,听老伴说得紧急,也顾不得刚刚生产的儿媳宋秀珍,抬腿就跑。赵氏是个小脚,眼神又不好,加上天黑路滑,坑坑洼洼,还没走几步就先摔了两跤。朱勋臣心急,用胳膊将老伴一挟,三步并作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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