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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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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竟是叶端方先开口了,“臣,认输”,话音未落,就连付一笑与凤随歌都讶异的看向他,凤歧山身后的群臣也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凤歧山锐利的眯起眼,“孤还未下令点数,戬昕侯何出此言?”
    叶端方又沉默了一会,转身走向付一笑,从地上执起一捆羽箭,“臣或许未输给少妃,但,输给了这些箭,或者说,臣输给了用这些箭的人”
    鸦雀无声。
    凤歧山不语,而叶端方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字字句句清晰有力,“若是公平比斗,不论输赢,臣都心安理得,但——”,他的手指向地上姑余的尸体,“少妃在比斗过程中遭到伏击,随从也为了保护少妃而丧了性命,臣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
    付一笑的眼中忽然涌出大颗的泪珠,她用满是血污的衣袖胡乱抹了把脸,收捡起地上所有带血的羽箭,昂然步向凤歧山,顿时从一旁冲上数名文武大臣将凤歧山掩在身后。
    一笑冷冷的笑了,“为何那么紧张,难道是有人做了亏心事?”说着,将手中成捆的羽箭抛在凤歧山脚下,“加上戬昕侯手中的,一共七十四支箭,其中有六十七支是从姑余身上起出来的”
    说完她转身指住叶端方,“你不要以为认输便能脱掉嫌疑,只要有我一天命在,我誓为姑余报仇雪恨!”叶端方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凤歧山用脚尖拨了拨地上的羽箭,冷哼一声,“此事孤自会调查清楚。来人,上前将鹿耳集起,当众点数,以决箭竞胜负”,话音未落,叶端方已经重新跪倒在地,“为了臣的声名,恳请国主收回成命”
    见正欲上前的军士又僵立当场,凤歧山怒极的喝道,“此事与箭竞无关,孤命你……”,“国主明鉴!”叶端方忽然激动起来,“若不能还我清白,赢了箭竞又有何用,我有何面目面对三军将士,又如何面对举国上下悠悠之口!”
    凤歧山气得唇颤手抖,还未开口,一直默不作声的凤随歌缓缓道,“儿臣认为,只有内神,能通外鬼,所以,父王此刻不应再纠缠于箭竞之赛,应当从速从严查出此事幕后元凶,以免再生枝节”
    “反了,统统反了”,凤歧山怒极反笑,“为了一个愚蠢痴呆的门房,你们一个个的都反过来教训孤王?!”
    “怎敢当一个反字”,一笑也微微的笑起来,“国主永远都不会做错事,我等又怎敢教训国主”
    她踱了两步,冷睨着凤歧山身后的一干臣子,“我只是想提醒有些心怀不轨的人,刺杀王室成员乃灭门大罪,而诸位大人也都知道,付一笑出身军旅,只懂得以牙还牙——谁若想逼我走上绝路,从今往后,他的太平日子,想都不用想了!”
人要活下去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可是这代价究竟是什么?是自己付出的还好,是别人的付出就成了悲剧。
    凤随歌从侍女手中的托盘上接过盛着参茶的磁盅,轻轻放在桌上,从比斗场回来已经两天了,一笑一直把自己关在房内,极度困倦了稍稍打个盹很快就会惊醒过来,清醒的时候也总是沉默的立在窗边。
    “现在已经查出一些线索,水落石出只是时间问题,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要先病倒了”,“放心吧”,一笑没有转身,只是淡淡的说,“我不会比那个人先死”
    凤随歌继续说道,“为了避嫌,戬昕侯主动将自己与部属隔离开来,饮食起居都是由我的人在照顾”,“你心里清楚不是他”,一笑缓缓回过头看凤随歌,“你真要我说出来吗!”
    “你若能说出来我反而比较宽心”,凤随歌温和的用指尖勾着她略青的眼袋,“哪怕是哭出来也好”,一笑怔了一怔,微微避开他的触摸,凤随歌的手顿时僵在空中,半晌,他苦笑道,“你在怨我么”
    “若说一点也不怨,就太虚伪了”,一笑沉默了一会,抬头看进他的眼中,“但更多还是怨自己,那些人要杀的是我,是我连累了姑余”,她忽然有些哽咽,“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他如此拼命相护”
    “别说傻话”,凤随歌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揽她入怀,“记得那次你负气出走么,后来我也问过他,于他而言,好人和坏人的界定在哪里,你猜他怎样回答的——他说,真正对他好,爱护他,便是好人,对他不好,欺负他的,全部都是坏人”
    一笑靠在他胸前静静的听着,下颚偶尔磨动一下,仿佛是在咀嚼话中的含义,凤随歌的气息拂在她额上,“姑余智力不及常人,但他却是用心在看着身边每个人的,所以,不要怀疑姑余,更不要怀疑自己”
    过了许久,一笑忽然微笑起来,离开他的胸膛,她的眼中迸出强烈的战意,“要杀我的人,始终是棋差一着,他布下的是庸手而非死士,所以,还未开始便已注定要失败——你愿不愿意教我,如何在这步步为营的皇廷里更好的保护自己,甚至学会反击?”
    “当然愿意”,凤随歌轻抚她的脸颊,“其实我也很想承诺我会永远保护你,永远不让你受到伤害,可是现在有很多事是我无法改变也无力挽回的,所以我只能承诺全力以赴保护你,向你提供一切我所能提供的——我目前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一笑,对不起,我不能许下一个无法兑现的诺言,但我很真的希望能给你幸福,你明白吗?所以,如果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就答应我一件事——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爱惜自己的生命,尽力活下去,答应我,绝不比我先死。”
    一笑安静的听完,微一点头,“我答应你”
    凤歧山恼怒的在偏殿中来回踱步,面色忐忑的庄妃立在一旁,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忍不住娇呼道,“国主——”,“闭嘴!”凤歧山喝道,“当初是你亲口向孤保证绝对将事情办得滴水不漏,现在呢?!”
    “臣妾也没想到爹爹和兄长会失手啊”,庄妃委屈的扁着嘴,“再说了,若没那两支火箭……”,“行了”,凤歧山下定决心似的一振衣袖,打断她的话,“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孤不相信,他们能在孤的眼皮底下翻了天!”,“对啊对啊”,庄妃连忙眉开眼笑的附和道,“凤皇子再怎样,也还只是一个皇子嘛,只是那个付一笑——”
    “她?”凤歧山冷哼一声,“孤要取她性命本是易如反掌,只是顾及到随歌与戏阳,才留得她猖狂到今日”,“在臣妾看来,那付一笑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庄妃笑得很恶毒,“她的一颗心,全在镇南王夏静石身上,而皇子一直以来最介意的,怕也就是夏静石这个名字呢……”
    一路跋涉,终于到了锦绣帝都,遥望着远远的暗灰色城墙,凤戏阳叹了口气,又回到了这里,来去相隔数年,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身份与心情。
    夏静石一直刻意的避开了她,而雪影自从那日出了她的车驾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当夜她喝的酩酊大醉,醉得含糊了,依稀的唱起一支不知道何时何地听来的小调,“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今朝尘尽光生,将情痴一起经过……”,恍惚中,听到自己的声音低低哑哑。
    一往而深啊,深的是那长长夜里做的长长的梦,不见尽头。  
    那一夜,她是真的醉了,醉得忘了一切,醒来时头痛欲裂,身边却没有一双关切的手为她递上一盏热茶。
    从前也曾偷偷问过夙砂后宫一个失了宠的妃子,“你很痛苦吧?”谁知那个妃子却笑了,“喜欢一个人是不会有痛苦的”,当时自己很好奇的追问,“你不爱父王吗?”,妃子答道,“当然爱,因为爱着,所以在那绵长的痛苦背后,能找到隐藏着的同等的快乐”
    但为何自己只有痛苦,没有快乐……
    此刻的自己,就好像长途奔行的旅人,追逐着一点星光,饥饿、干渴、疲惫的在黑暗中蹒跚着,随时可能倒下去,从此一睡不醒。
    为什么当初会想要去追逐?如果早知道天边的光源是一个蜃景,是会放弃还是会继续?为何站在光源触手可及的地方的时候,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其实只需要他的一句话,自己就会选择无条件的去相信他,不管事实是否摆在眼前,甚至可以自欺欺人否认一切——可惜他却从不说谎。
    就是这个男人,毁掉了她那么多年的期盼,也毁掉了她的整个人生。
    真讽刺,这个男人,不管自己怎么做都不为所动,他的心犹如铜墙铁壁,丝毫破绽都没有——不,他有破绽……
    难道真要亲手捻灭这束光……
    难道不怕从此永不见天日……
或许是因为凤戏阳的缘故,圣帝将明德宫赐给夏静石一行做为滞留帝都时落脚的行宫。
    换妥了袍服,夏静石信步朝不远处的凝碧池踱去,依旧是绿树繁花的明德宫,依旧是矗立着三座仙山的美丽荷塘,他却不复当年伴驾赏荷的悠然自得。
    “殿下”,萧未然在不远处轻声唤,“王妃差人来询问……”,夏静石打断他的话,微笑的问道,“未然,你爱过什么人吗?”萧未然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不禁怔了一怔才点头道,“爱过”
    “那”,夏静石缓缓回头,“我问你,如果爱上不该去爱的人,你会怎么办”,萧未然沉吟片刻,走近他身边,“其实没有怎么办,爱了就爱了,殿下这样拒绝爱情,未必就能避免痛苦,何苦来呢?”
    夏静石闭上眼睛,轻轻的说,“我只是说如果”,萧未然抿了抿唇,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为了避免伤害而失去快乐不值得,更何况,伤了人,自己的心也同样痛苦”
    夏静石轻轻的笑了一声,拍了拍萧未然的肩膀,“本王第一次发现未然也有那么多感慨——走吧,女眷们应该已经梳洗完毕,别误了时辰”
    之前凤戏阳还揣测,锦绣圣帝驭臣使将,震恃四方,必是个煞面危颜之人,没想到一见之下,身着常服的圣帝竟是一副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之相,面容间与夏静石有也七八分相象,根本不像一个老谋深算,笑谈生杀的国之帝君,在他身旁,端坐一个年纪双十,身着紫色绣衣佩双绶的端丽女子,应是帝后无疑。
    待上前见礼,圣帝长笑而起,快步从龙座上走下,做势托住躬身拜了一半的夏静石,“这里又没外人,不必那么多礼”,夏静石微微一笑,仍是坚持跪叩完毕之后才长身站起,“见到陛下龙体安康,臣甚是欣慰”
    圣帝叹了一声,“王兄总是那么见外”,随即微笑的转头看向凤戏阳,“王妃一路跋涉辛苦了,自夙砂远道而来锦绣,饮食方面可还习惯?”凤戏阳对这位温柔随和的帝君颇感亲切,当下笑答道,“多谢帝君关心,戏阳一切都好,戏阳初到锦绣,礼数上面不周全的地方,还望帝君不要怪罪”
    圣帝点头而笑,帝后也远远的脆笑了一声,婀娜的站了起来,“早听闻王妃痴情之名,本以为也是个付都尉那样的烈性女子,今日一见,却是一个娇滴滴水嫩嫩的妙人儿,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恐怕便是如此呢”
    骤闻付一笑之名,凤戏阳面上略略露出尴尬之色,圣帝则不以为然的皱了皱眉,“付都尉仅是一名军将,怎能与王妃相提并论”
    帝后格格一笑,亲热的走下来挽住凤戏阳的手,“的确是臣妾失言了,王妃勿怪——陛下和王叔久不见面,想必有很多话要谈,说来说去又都是那些国家大事,王妃不如随着本宫去慈阳殿陪太后聊聊……”
    凤戏阳正准备答应,夏静石温和的插了进来,“今日来得匆忙,未将戏阳准备送给太后的七宝香炉带进来,所以,还是改时间再去拜见太后吧”
    帝后掩口笑道,“王叔还是老样子,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太后见到王妃高兴还来不及,哪还会计较一个小小的香炉”,说着,她不容分说的向圣帝礼了一礼,“臣妾就先告退了”
    还未踏入高悬着题有“赞德宫闱”四字匾额的慈阳殿,凤戏阳已听到里面传出的阵阵笑语,随着内侍的通报声,帝后直直的将她引进了殿门。
    屋内或坐扶椅,或坐团凳,依着身份等级按次排了两列着嫔妃服饰的女子,见到凤戏阳与帝后进门都立了起来,凤戏阳只顾得上环视一圈,未及细看,便一眼瞧见了窗下榻上端正坐着的贵妇人。
    她的年纪似乎要比凤歧山还要大一些,但只显雍容不显老态,凤目微挑,眉目一扫间威仪顿生,衣饰不繁不复却显尊贵,毫无疑问,这便是太后了。
    行了一圈礼,太后审视的眼光方才收敛少许,却仍是一副慵懒的模样,随手指了指一旁空余的宫凳,示意二人坐下,随后便很自然的询问起来时遇到的那场山洪,凤戏阳如实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夏静石扑救簪子的一段,饶是如此,也听得众女惊呼连连,太后也一手掩胸的直念阿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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