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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小传-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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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管家欲觅宝树出去抵挡一阵,可是四下张望,宝树早已不见,不知躲到了那里,心想:“主人将庄上之事托付了给我,拼著一死,也得全了主人的脸面”。
    当下向苗若兰低声道:“苗姑娘,你快到夫人房去,跟夫人一同躲入地窖密室,可别让人瞧见。
    这里的人没一个安著好心。
    待我出去见他”。
    苗若兰向郑三娘与田青文望了一眼,道:“我带这两位姊姊一起去地窖吧”。
    于管家急忙摇头,低声道:“不,这两个女人恐怕不是好人。
    姑娘跟夫人是千金贵体,莫理会旁人”。
    苗若兰道:“那姓胡的若是要杀人放火,你挡得了么?”于管家一按腰间单刀的刀柄,惨然道:“今日是于某以死报主之时,但求夫人与姑娘平安无事,小人就对得起主人了”。
    苗若兰想了一想,说道:“我跟你一齐出去会他”。
    于管家大急,忙道:“苗姑娘,你不听那和尚说,令尊苗大侠与他有杀父大仇?你若不躲开,落在此人手中,那…那……”苗若兰道:“自从我听爹爹说了胡伯伯的往事,一直就盼那个孩子还活在世上,也盼终须有日能见他一见。
    今日之事虽险,但若从此不能再与他相见,我可要抱憾一生了”。
    她这几句话说得轻柔温文,然语意极为坚定,于管家竟尔不能违抗。
    他心道:“这位姑娘手无缚鸡之力,却勇决如此,真不愧是金面佛苗大侠之女。
    什么镇关东、威震天南,名号儿叫得挺响,与苗姑娘一比,倘不愧死,也可算得脸皮厚极”。
    他本来心中害怕,但见苗若兰神色宁定,惊惧之心登减,当下紧一紧腰带,在茶盘中放了两只青花细瓷的盖碗,冲上了茶,走出厅去。
    苗若兰跟随在后。
    于管家转出厅壁,只见那白衣人脸孔朝外,双手叉腰,抬头望天,便高声道:“胡大爷远来,不曾远迎,还请恕罪”。
    说著献上茶去。
    那白衣人听得于管家说话,回过头来,见到苗若兰这样一个文秀清雅的少女,弱态生娇,明波流慧,怯生生的站在当地,不禁一怔。
    苗若兰见这人满腮虬髯,根根如铁,一头浓发,却不结辫,横生倒竖般有如乱草*彩且痪*
    她自幼对胡一刀之子心怀怜惜悲悯之情,想到他时,总觉他是个受人欺侮虐待的稚子,今日相见却不料竟是如此粗豪猛恶的一条汉子,心中不由得三分惊异,三分惶惑,又有三分失望,但随即想到:“胡一刀胡伯伯容貌威严,他生的孩子自也是这般,又何足为奇?却是我一向将他想错了”。
    当下上前盈盈一福,轻声说道:“相公万福”。
    雪山飞狐胡斐此番上峰,准拟与满山高手作一场龙争虎斗,那知庄中出来相见的竟是一个姣好少女,不禁大是诧异,暗道:“且瞧他们使什么诡计”。
    当下还了一礼,说道:“在下胡斐奉揖。
    不敢请问姑娘高姓”。
    于管家向苗若兰使个眼色,较她捏造个假姓,千万不可吐露是苗人凤之女,那知苗若兰竟似不解,说道:“胡世兄,咱们是累代世交,可惜从来未曾会面。
    我姓苗”。
    胡斐心中更是一凛,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姑娘与金面佛苗大侠怎生称呼?“于管家大急,在苗若兰身旁暗扯她的衣袖。
    她仍是不理,道:“金面佛就是家父”。
    胡斐一怔,心道:“原来是你”。
    说道:“令尊怎不出来相见?”于管家手按刀柄,只怕胡斐出手相害,斜眼看苗若兰时,却见她神色如常,不禁暗叹:“这位姑娘年幼无知,眼前便是杀父的大仇人,她竟不知天高地厚,尽吐真相”。
    只听她说道:“家父尚未上山。
    她若知胡世兄是故人之子,纵有天大的要事,也早搁下,必已赶来与世兄相见”。
    胡斐更是奇怪,道:“姑娘知道在下身世,令尊却不知晓,敢问何故?”苗若兰道:“还是适才听令友平君说的”。
    胡斐道:“啊,原来平四叔到了这儿,他人呢?”于管家一怔,在厅中四下一望,早不见了平阿四的人影,地上的一滩鲜血却兀自未乾,心道:“自那鸽儿带线入来,人人想著下峰逃生,竟都将此人忘了。
    他是胡斐的救命恩人,若是有什么不测,祸患又是加深了一层”。
    胡斐见他望著地下的一滩鲜血,脸色有异,大声问道:“这是平四叔的血么?”于管家不敢打诳,只得应声道:“是”。
    胡斐父母早丧,自幼由平阿四抚养长大,与他情若父子,一闻此言如何不惊?当下一跃而前,一伸手,握住于管家的右臂,厉声喝道:“他在那里?他……他怎样了?”于管家只觉手臂剧痛,宛似一道钢箍越收越紧,只得咬紧了牙齿竭力忍痛,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一粒粒渗将出来,竟说不出一句话。
    苗若兰缓缓说道:“胡世兄不必焦急,平四爷好好的在那边”。
    说著伸手向西边厢房一指。
    胡斐放脱了于管家的手臂,随即腾身而起,砰的一声,踢开西厢房房门,只见平阿四躺在榻上,正不住喘息。
    胡斐大喜,叫道:“四叔,你没事么?”平阿四在厢房里早就听到他的声音,低声道:“还好,你放心”。
    胡斐抢上前去,见他脸如金纸,呼吸低微,适才一时之间的喜悦又转为担忧,问道:“怎么受的伤?伤的厉害么?”平阿四道:“这事说来话长。
    若不是苗姑娘搭救,今生不能再跟你相见了”。
    原来众人一见白鸽传丝,一窝蜂般的涌出大厅。
    苗若兰乘机与琴儿将平阿四扶入了厢房。
    后来宝树欲待伤他性命,却已找他不到,情势紧急,不及仔细寻找,平阿四因此而得保全。
    胡斐点点头,从衣囊中取出一颗朱红丸药,塞在他的口里,道:“四叔,你先服了这颗伤药”。
    他见平阿四将伤药嚼烂吞下,稍稍放心,回到厅上,向苗若兰一揖到地,道:“多谢姑娘救我平四叔”。
    苗若兰忙即还礼,道:“平四爷古道热肠,小妹钦仰得紧。
    些些微劳,何足挂齿?”胡斐道:“生死大事,岂是微劳?在下感激不尽”。
    苗若兰见他神情粗豪,吐属却颇为斯文,说道:“胡世兄远来,庄上无以为敬。
    琴儿,快取酒肴出来”。
    胡斐道:“此间主人约定在下今日午时相会,怎么到此刻还不出来相见?”苗若兰道:“主人因要事下山,想来途中,未及赶回,致误世兄之约,小妹先此谢过”。
    胡斐听她应对得体,心中更奇:“苗范田三家向称人才鼎盛,怎么男子汉都缩在后面,却叫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出来推搪?这姑娘对我丝毫不示怯意,难道她竟是一身武艺,却有意的深藏不露么?”只见琴儿托了一只木盘过来,盘中放著一大壶酒,一只酒杯,她左手拿著木盘,右手在杯中斟上了酒,笑道:“胡相公,山上的鸡鸭鱼肉、蔬菜瓜果,通统给你的平四爷毁啦。
    对不起,只好请你喝杯白酒”。
    胡斐见那木盘正在他与苗若兰之间,当即伸出左手,在盘边轻轻一推,木盘迳向苗若兰肩上撞去。
    这一推虽似出手甚轻,其实借劲打人,受著的人若是不加抵御,就如中了兵刃之伤无异。
    苗若兰不会武艺,只是顺乎自然的微微一让,并未出招化劲,眼见这一下便要身受重伤。
    于管家大惊,他自知武功与胡斐差得太远,纵然不顾性命的上前救援,也必无济于事,只叫得一声:“啊哟!”却见胡斐左手两根手指已迅捷无比的拉住了木盘,这一下时机凑合得极准,盘边与苗若兰的外衣只微微一碰,立即缩回。
    她丝毫不知就在这一瞬之间,自己已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的走了一个循环。
    胡斐道:“令尊打遍天下无敌手,却何以不传姑娘武功?素闻苗家剑门中,传子传女,一视同仁”。
    苗若兰道:“我爹爹立志要化解这场百馀年来纠缠不清的仇怨,是以苗家剑法,至他而绝,不再传授子弟”。
    胡斐愕然,拿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隔了片刻,方始举到口边,一饮而尽,叫道:“苗人凤,苗大侠,好!果然称得上『大侠』二字!”苗若兰道:“我曾听爹爹说起令尊当日之事。
    那时令堂请我爹爹饮酒,旁人说道须防酒中有毒。
    我爹爹言道:『胡一刀乃天下英雄,光明磊落,岂能行此卑劣之事?』今日我请你饮酒,胡世兄居然也是坦率饮尽,难道你也不怕别人暗算么?”胡斐一笑,从口中吐出一颗黄色药丸,说道:“先父中人奸计而死,我若再不妨,岂非疑呆?这药丸善能解毒,诸毒不侵,只是适才听了姑娘之言,倒显得我胸襟狭隘了”。
    说著自己斟了一杯酒,又是一饮而尽。
    苗若兰道:“山上无下酒之物,殊为慢客。
    小妹量窄,又不能敬陪君子。
    古人以汉书下酒,小妹有汉琴一张,欲抚一曲,以助酒兴,但恐有污清听”。
    胡斐喜道:“愿闻雅奏”。
    琴儿不等小姐再说,早进内室去抱了一张古琴出来,放在桌上,又换了一炉香点起。
    苗若兰轻抒素腕,“仙翁、仙翁”的调了几声,弹将起来,随即抚琴低唱:“来日大难,口燥舌乾。
    今日相乐,皆当喜欢。
    经历名山,芝草翻翻。
    仙人王乔,奉药一丸”。
    唱到这里,琴声未歇,歌辞已终。
    胡斐少年时多历苦难,专心练武,二十馀岁后颇曾读书,听得懂她唱的是一曲“善哉行”,那是古时宴会中主客赠答的歌辞,自汉魏以来,少有人奏,不意今日上山报仇,却遇上这件饶有古风之事。
    她唱的八句歌中,前四句劝客尽欢饮酒,后四句颂客长寿。
    适才胡斐含药解毒,歌中正好说到灵芝仙药,那又有双关之意了。
    他轻轻拍击桌子,吟道:“自惜袖短,内手知寒。
    惭无灵辄,以报赵宣。
    “意思说主人殷勤相待,自惭没什么好东西相报。
    苗若兰听他也以“善哉行”中的歌辞相答,心下甚喜,暗道:“此人文武双全,我爹爹知道胡伯伯有此后人,必定欢喜”。
    当下唱道:“月没参横,北斗阑干。
    亲交在门,饥不及餐”。
    意思说时候虽晚,但客人光临,高兴得饭也来不及吃。
    胡斐接著吟道:“欢日尚少,戚日苦多,以何忘忧?弹筝酒歌。
    淮南八公,要道不烦,参驾六龙,游戏云端”。
    最后四句是祝颂主人成仙长寿,与主人首先所唱之辞相应答。
    胡斐唱罢,举杯饮尽,拱手而立。
    苗若兰划弦而止,站了起来。
    两人相对行礼。
    胡斐将酒杯放在桌上,说道:“主人既然未归,明日当再造访”。
    大踏步走向西厢房,将平阿四负在背上,向苗若兰微微躬身,走出大厅。
    苗若兰出门相送,只见他背影在崖边一闪,拉著绳索溜下山峰去了。
    她望著满山白雪,静静出神。
    琴儿道:“小姐,你想什么?快进去吧,莫著了冷”。
    苗若兰道:“我不冷”。
    她自己心中其实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琴儿催了两次,苗若兰才慢慢回进庄子。
    一进大厅,只见满厅都坐满了人,众人适才躲得影踪不见,突然之间,又不知*即邮谗岬胤匠隼戳恕*
    各人一齐站起相询:“他走了么?”“他说些甚么?”“他说什么时候再来?”“他上山是来报仇么?”“他要找谁?”苗若兰心中鄙视这些人胆怯,危难之时个个逃走,留下她一个弱女子抵挡大敌,当下淡淡的道:“他什么也没说”。
    宝树道:“我不信。
    你在厅上陪了他这许久,总有些话说”。
    苗若兰本非喜爱恶作剧之人,但这时胸怀欢畅,一颗心飘飘汤汤的,只想跟人闹著玩,见各人神色古怪,便道:“那位胡世兄说道,他这次上山,为的是报杀父之仇,可惜仇人躲了起来。
    现在他守在山下,待那仇人下去,下一个,杀一个;下两个,杀一双”。
    众人一凛,都想:“山上没有粮食,山下又守著这一个凶煞太岁,这便如何是好?”苗若兰道:“胡世兄言道:山上众人,个个与他有仇,只是有的仇深,有的仇浅。
    他恩怨分明,深者重报,浅者轻报,不愿错害了好人。
    他要我代询各位,为何齐来这关外苦寒之地,是否要合力害他?”除了宝树之外,馀人异口同声的说道:“雪山飞狐之名,我们以前从来没听到过,与他有什么仇怨?更加说不上合力害他”。
    苗若蓝向陶百岁道:“陶伯伯,侄女有一事不明,要想请教”。
    陶百岁道:“姑娘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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