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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剑春秋-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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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剑拍拍莫秋的背,不知莫秋心里的挣扎,只道这孩子昨夜被吓坏,现下仍然不安。 
  傍晚扫光一桌的菜,莫秋便找掌柜嘀咕去。 
  他这天香楼的小当家当得毫不含糊,一剑瞧见莫秋事必躬亲大小全揽的模样,颇为赞许。一叶的确教了莫秋很多东西,莫秋也十分努力上进。 
  攥着小七给的荷花锦囊,一剑细读纸笺,知这药虽只弹丸大小,但却有能让人脱胎换骨的能耐,然而随之而来的后劲却也不简单,不知莫秋熬不熬得过。 
  厢房外传来叩门声,一剑回神问道:「谁?」 
  「铁剑门弟子路明明向延陵大侠请安,敝门门主准备了点酒菜,还请延陵大侠赏脸前往,以酬谢大侠对敝门上下的救命之恩。」外头传来轻柔的女子嗓音。 
  一剑沉吟半晌,后道:「请贵门主稍后,延陵一剑随后便至。」 
  门外人应声,踏步离去。 
  一剑将重要的锦囊系在腰间,抽出床头的赤炼刀反覆凝视,暗忖道:该来的还是会来,这回见陆玉,便是将一切摊到桌面上讲明的时刻了。 
  赤霄坊与铁剑门的宿仇,也该一次了结。 
  稍后,一剑来到天香楼后偏僻幽静的小院中。 
  此处花木枝叶扶疏,凉亭一座曰之「观星」,然抬头望去夜空深邃,星子稀疏且月缺未盈,那抹淡色银牙朦胧悬挂,稍显孤寂。 
  陆玉原本背对着他,闻得动静后缓缓转过身来。 
  夜风徐徐,吹得陆玉鬓发纷飞,兴许是月光太凄美,照映在她那张倾城容颜上,显出一抹憔悴。 
  当陆玉抬首,不轻不淡望向一剑,一剑只觉得她眉如笼烟上染淡淡哀凄,目如幽泉潋艷浅浅情愁,胸口突然一悸,有种不知名的情感兴了起来。 
  依稀记得多年前的奉天河畔也曾经有人用这种眼神望过他,不过那个人眼里有着冷然嘲讽,而这人眼里冰霜消融,铜墙铁壁碎了一角,彷彿能窥进其内的无力与脆弱。 
  一剑有些迷惘,不明白心里的躁动是怎么回事。 
  凉亭石桌上摆满精致菜肴,还有一壶陈年花雕。陆玉目光由一剑腰间的荷花锦囊轻轻移过,举杯道: 
  「昔日因两家之争而有所得罪,陆玉在此向延陵公子赔罪。再则此次因一时情急不慎误伤公子,幸得延陵公子不计前嫌由魔教手中救得铁剑门上下,陆玉无以为报,但请公子收下陆玉心意。」说罢连饮三杯,其间无丝毫停顿。 
  亭中酒香瀰漫,光是闻一剑也知道那六十年的花雕酒有多厚多烈,陆玉脸颊上浮现淡淡红晕,而后又斟满一杯酒递与一剑。 
  江湖规矩,诚信谢罪酒三巡,从此恩怨便两清,一剑从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但注视着陆玉双手呈上的酒杯却接不下手。 
  「赤霄坊因陆门主而毁,多少性命牵涉其中,这杯酒太过沉重,恕延陵一剑端不动!」一剑双目如炬凝视陆玉,只道眼前这女子看似柔弱,谁会想到赤霄坊竟就是覆灭在她手中。 
  陆玉将酒杯放回桌上,示意一剑坐下相谈。陆玉让门下弟子守在院外,是以小院中安静无人声,只有幽幽不断的虫鸣此起彼落。 
  一剑环视四周后,开口道:「陆门主胆子可眞是大,竟然没让弟子随侍,就不怕我趁此四下无人,一刀送妳入黄泉?」 
  陆玉淡淡道:「延陵公子光明磊落,必定不齿这等小人行径。」 
  她斟酒喝着,啜了口醇厚的花雕再道:「莫秋请来的大夫医术高明,想必也已告诉你我受苏解容一掌重伤心脉,你要杀要剐都是简单。」 
  「大夫告诉我这个做什麽?」一剑皱眉,陆玉的私事他没兴趣过问。 
  陆玉执杯的手腕略滞,目光淡扫一剑,似乎想分辨话中眞伪。他们明明是生死仇敌,大夫又为他们所请,怎么不会藉诊治之机探查她的伤势好伺机除掉她? 


  陆玉指节轻敲桌面两下,道:「其实延陵公子若想报赤霄坊覆灭之仇,尽管动手便是,陆玉这条命由你所救,再舍一次也无妨。」 
  陆玉这般说法叫一剑不悦,他一拳系在石桌之上,打得桌沿迸裂一块,重重哼道:「俺再想取妳性命也不会趁人之危,妳把伤给俺养好,等妳痊愈之日,咱俩光明正大来场比试。俺告诉妳,若俺赢了,最好给俺乖乖说出俺爹和俺叔的下落,要不俺就拿刀砍上铁剑门,把妳门口那块牌匾劈成两块,当柴烧了!」 
  一剑背上的刀擦得雪亮,本以为今晚有场硬仗要打,哪知以往行事狠戾的陆玉今日竟开始当起女人来了,这般柔弱苍白的模样,他背后那把赤炼刀怎么拔得出来砍得下去! 
  一剑今日才算眞正意识到陆玉与他的不同,男人与女人计较本是不该,若非延陵家毁在这人手上,要公平比试这话一剑说不出口。 
  公道总是要讨的,他可不会放任延陵家人任人欺负。 
  陆玉用一种疑惑不解的语气道:「是谁告诉你,你爹和你叔叔被我所囚?」 
  「就……」一叶的名字差点脱口而出,一剑将话吞了回去,顿了一下才开口:「与延陵家有仇的便只铁剑门而已,更何况我爹失踪后,一路打压赤霄坊,使得铸剑师和工人们离的离散的散,敢说不是铁剑门?」 
  陆玉又喝了口酒,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道:「其中想必有所误会,莫不是以讹传讹,才传成这样。」她口吻肯定,而后又说: 
  「我不知你为何销声匿迹八年之久,后又带着铁剑门的镇门之宝赤霄剑重返江湖……」 
  一剑张口想说:这不是赤霄! 
  然而陆玉接着的话来得太快,听得一剑一愣,将这茬给忘了。 
  「你爹的确是来找过我。」陆玉道:「那年你爹以为你的死是我所为,独至铁剑门要我给他一个交代。但人不是我杀的我如何交代?后来他也许觉得理亏,便走了。几个月后我辗转听到消息,才得知他失踪之事。」 
  陆玉坦承:「我的确竭力对付过赤霄坊,但那不只我,每任门主皆是如此。赤霄坊与铁剑门素来不合……一花死后……这情形更是越演越烈……铁剑门许多生意坏在你爹手里,门内上下质疑我领导无方,我若不灭赤霄坊,门主之位必定朝不保夕。然而也是等一切尘埃落定我才晓得,原本固若金汤的赤霄坊是因群龙无首,才一击就破。」 
  一剑听得目瞪口呆,怎么这么说来,陆玉灭赤霄坊还能理直气壮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是江湖,也是宿命。」陆玉声音中有着淡淡感触。「你爹是个可敬的对手,若不是他意外失踪,今日灭的,便是铁剑门。而若我铁剑门灭了,现下在此被指责的,便该是你了。」 
  一剑听得一愣一愣的。 
  的确,两家恩怨纠葛,无论哪方赢,总有一方支离破碎。 
  就在一剑发愣的时候,一杯斟得满满的酒杯被递到他的面前。 
  陆玉举着酒杯看不出喜乐,但话中字句宛如掏自肺腑,眞似眞心。 
  一剑听得她续道: 
  「当年解容娶我为妻,我却为铁剑门与赤霄坊而冷落了他,他遇上一花、爱上一花,不管后来我做了多少努力,他的心却已不在我身上。一花怀胎时染病骤逝,解容误解是我所为,愤然远去,而我也因解容的离去,从来没善待莫秋。这么多年我累了、也倦了,只要你点头,两家纠缠世代的恩怨在此划下终结。」 
  陆玉单手解下腰间无殇剑置于桌上,名剑出鞘银光闪耀。 
  她说道:「喝下这杯酒,了却两家长久以来的心结,铁剑门从此不再为难赤霄坊,更会助你寻找亲人踪迹。而莫秋,从今以后我会好好待他,将他视如己出,若他有所成就,日后便将门主之位传给他。即便……即便你饮过酒后还是决定取我首级泄忿,我也不会由第二句话。」 
  陆玉唇边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她一笑,左边脸颊上浮现了一个浅浅梨窝。她原本就生得一副绝伦容貌,又因多年习武之故,容颜从未衰老。 
  原本对人不冷不热的疏离性子,如今展开了笑颜,就如同清幽的墨水画添上神来一笔,瞬时万紫千红绽开,粲然到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一剑深吸了一口气,他实在没想到冷冰冰的陆玉笑起来会是这般动人心魄的模样,那弯弯的眼和眼底流灿的光芒彷彿会勾人,叫他气息骤乱脑袋发涨,人一呆脸一红,竟茫茫然起来。 
  陆玉端着酒杯的手伸到一剑眼前,一剑糊里糊涂便接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喝下那杯花雕的,只晓得后来陆玉说了什麽他都听不进去,直到最后火辣的酒液划过他的喉咙呛至鼻腔时他才跳了起来。 
  然而为时已晚。 
  饮下谢罪酒便是代表既往不咎泯灭恩仇,一剑猛地瞪大了眼,气的脸红脖子粗,手中酒杯被他双指一捏,碎成了屑。 


  陆玉见一剑一脸追悔莫及的模样,竟难得地觉得此人逗趣,忍不住出言调侃:「延陵公子一言九鼎,不是后悔了吧?」 
  一剑张大嘴,可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几番瞪眼后,实在扯不下面子说那酒误喝的不作数,只能将怨气往肚子里吞,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离去。 
  「这算什麽、这算什麽?被人算计了,老子居然被人给算计了!」越走越快,越走越远,一剑的声音如雷撼动天际,轰轰传入陆玉耳里。 
  一剑走后,陆玉立即敛起笑容。 
  她手一招,一个身影出现跟前。 
  「盯住延陵一剑喝妳那好师弟莫秋,从现下起我要知道他们的每个动静,不许遗漏。」陆玉的面容冰冷,下令毫不迟疑。 
  即便脸色仍然苍白,但方才曾经显露的弱不禁风、憔悴不堪,早已褪去无踪。 
  一剑气冲冲回房时遇见了赵大雄,他把人拖着就到大厅去喝酒,陈年的烧刀子一罈一罈的开,等莫秋寻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喝到醉颠颠了。 
  莫秋一脸不善地将一剑扶回房,落下门栓后便开口道: 
  「掌柜的说陆玉找了你去,她找你去做什麽?周围布置得滴水不漏,我连靠近也靠近不得!那女人不安好心的,你怎么没等我回来便自己去了?」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剑一回想起方才糊里糊涂喝下的那杯谢罪酒,整个人便噌地一下跳了起来,气冲冲地拔出背上的刀就要往脖子抹。 
  「舅舅你做什麽——」莫秋惊声尖叫,连忙扣住一剑的手臂,阻止他的动作。 
  一剑气呼呼地说:「俺对不起俺爹,对不起俺娘,对不起俺姊,对不起俺家上上下下!俺被鬼迷了,那女人不过是冲俺一笑,俺活见鬼的竟然把谢罪酒喝了,搞砸一切,血海深仇报不了了。」 
  莫秋怕一剑眞的想不开,方才那气焰全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道:「舅舅,方才发生了什麽事情你不妨告诉我,也许还有办法弥补呢!」 
  一剑横看了莫秋一眼,莫秋立即露出「事情仍有一线曙光」的神情,大眼闪烁着「天无绝人之路」的光芒,凝视着他的舅舅。 
  「你小舅舅说得对,俺的确是个蠢蛋……」一剑双颊酡红,打了个酒嗝,锋利的刀口瞬间断下几根垂散的乌发,他慢慢放下了刀。 
  莫秋看得是胆颤心惊冷汗涔流,心里直道以后绝不让这人喝酒了,醉起来眞是吓人。他将手掌摊在一剑面前,死命地盯着这个人。 
  一剑迷茫地眨了一下眼,而后才发现莫秋要的是他的刀。老实将刀交付莫秋掌心后,他也一五一十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莫秋。 
  莫秋收好刀,又倒了一杯浓茶给一剑醒酒,忙呼了一下后才坐回一剑身旁。 
  看着一剑塌着头,一脸沮丧的模样,不知怎么地莫秋竟觉得这人有些可怜。 
  莫秋靠在一剑身边,低声安慰道: 
  「陆玉一反常态对你有礼,想必是以为你与苏解容有干系,想藉你找到苏解容。说要善待我,也是因为我突然多了个名门大派的掌门干爹。至于帮忙找外公叔公更是贼喊捉贼,只要我们没证据指出她把外公囚于哪里,她便能继续睁眼说瞎话去。还有,她把你的刀当成赤霄剑,定是也打起你刀的主意。 
  舅舅你心思及不上她那花花肠子,被骗自是当然。你喝了谢罪酒,可我却是没喝的,新仇旧恨,将来我会替舅舅报的,舅舅你放心。那女人不好对付,以后若我不在你身边,你最好别和她说超过三句话,不然又要吃亏了。」 
  一剑心里头堵得慌,即便莫秋这番温柔言语也不能让他好过些,他一头撞在床柱上,低声咆哮道: 
  「说来说去,就怪陆玉那张脸生得不像骗人模样,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像说谎,笑起来又是那么好看,这才让俺像被鬼打了头整个人都昏了,让她牵着鼻子走!」 
  一剑跟着又恨恨说道:「格老子的,居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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