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铝针摩擦着我的手指头,有些发麻。我站起身,第一次感到无聊空虚起来,房间里,我拿起那把浅黄牛角梳子,站在大衣柜前慢慢梳头。
我把脸靠近镜子,看到自己面色蜡黄、粗大的毛孔,想起抽屉里还有点珍珠粉,忙找出杯子,倒上,从抽屉里找出一个鸡蛋,磕了,把蛋清滤进杯里。
珍珠粉在筷子的搅拌下扬起白白细雾,很快消失了,蛋清慢慢把珍珠粉裹住,变得有点粘度,搅着搅着,突然觉得好玩儿,就像小时候过家家把泥和水在破瓷碗里搅了当饭吃一样。接着,楚江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我的手渐渐慢下来,最后顿住了。呆坐了半天,然后,来到镜子前。我用棉球把珍珠面膜涂抹在脸上,冰凉冰凉的感觉。
珍珠液不停从额头上淌下来,我只得平躺着,一侧头,从镜子中我看见了床上的自己,就像戴着一个面具。因为蛋清,我感觉我的表情渐渐僵硬,最后完全凝固了。
如果此时有人看到我,既看不到我的忧伤,也看不到我的快乐。
是谁带走了我的快乐和忧伤?
钟新,即使我的肉体从此时开始腐朽,我还是不能欺骗自己,我要的是你。
126
我每天都在犹豫、彷徨,但是,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家。
我心里很清楚:这一回去,也许就永远困在楚江,不会再出来了。回去,是我期待的,但我又害怕回去,我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这样一种异常矛盾的心态。冥冥之中,我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可我却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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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9章(11)
母亲的电话说父亲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从母亲惊慌短促的语气我能猜测到父亲病重的程度,这个消息太突然,完全是我不可能想象得到的。在我眼里,父亲是不可能病倒的,即使死亡,也只能是遭遇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不可能是疾病。他的体魄不仅能打死一只老虎,而且还能吃下这只老虎。
离开北京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我是悄悄走的。
巨大的广告牌上写着河街即将变成丽水花园,我在上面看到了未来丽水花园的模样:它妖媚而风情万种,就像来自巴黎红灯区的娼妓。
放眼望去,以前的红砖黑瓦已经狼藉一片,呲牙咧嘴的,很多房屋露出断壁残垣,屋前屋后的树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上面扬满了灰尘。河街就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势力突然入侵了曾生养我的土地,我不能接受,也无法接受。我仿佛变成了那些千年古树,有了一种被连根拔起的撕裂感和分离的痛楚。虽然脚下的土地贫瘠得一无所有,但那种缺失营养的土壤却把它紧箍着,拥抱的力度使它无法挣脱。
回到楚江时,我愣住了,我竟然认不出自己的家,现在就站在曾熟悉的家门前。
苕货家只剩下一堆废弃的乱砖瓦。我家的半边墙也撕裂了,门上一把锁。隐隐能看到院子里的竹仍青翠地蔓延着,那团绿意,更衬托出萧条。
我回来之前,这里一定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斗争。
经济学家们可以很轻松地高屋建翎地说,这是一场文明与愚昧、改革与保守、进步势力与落后势力之间的斗争,无疑,胜利的一方肯定是前者。因为,历史的车轮是不可阻挡的。
我父亲绝对是后一势力的顽固代表。
父亲已是弥留之际。
病房里站满了人。他的面部套着呼吸机,床左侧挂着药水瓶。他不能讲话,与植物人无异。不等我问起,齐二林说父亲是与城建的因为拆房而发生了冲突,事前也刚喝了几两酒,当时热血往脑门上一涌,就倒在地上。母亲哭嚎着找人将他送到医院抢救,但根据拍的片子看来,情况很不好,脑血管大面积破裂,里面模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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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拆迁,还有关于麻木的事情。
楚江西城区政府常委会研究决定:电动三轮车,也就是“麻木”,严重危害并制约了楚江的经济发展,为此,必须下狠心取缔。如果不取缔,楚江的交通、环保等问题都会成为一个死结。父亲闻讯后,与开麻木的同仁们结成同盟,一起在区政府大楼前静坐,后来,十几个代表被邀请到政府大楼会议室,出席会议的仅仅只有区办公室主任一人。
父亲在下面大声问:“把我们的麻木没收了,那我们吃什么喝什么?”主任说区政府决定每辆麻木补助一千元钱。下面炸开了锅。父亲接着问是不是安排工作。主任说现在大学生都没工作,为这补助,政府都要到处化缘。父亲说主任站着说话不腰疼,问他们到底能不能安排工作。
主任说:“这个,我作不了主。”
父亲说:“你作不了主,当不了家,那跑到这里来放什么屁?跟老子滚!”说完,一帮人一哄而散。
就为这事儿,父亲在家里也没少喝闷酒,虽然区政府暂时还没动作,但他的一颗心总是悬着,日子过得不安稳。后来又加上要掀他的老窝,也就急火攻心,血往脑门上直涌,出了事。
坐在床边,我忆起父亲昔日的好处来。大林紧紧攥着父亲的手,嘴里不停唤着爸爸爸爸,吴俊站在旁边无声看着,满面愁云,医生在旁边量血压听心跳,然后站起身,慢慢摇摇头,表示没有办法抢救了。
就这样,我见了父亲最后一面。
……
父亲的丧事,颇为热闹。他的骨灰埋进弄玉山陵园时,母亲呼天抢地,她爬过去抢骨灰盒,口里骂道:“你个死鬼,一个人先跑了,把个烂摊子丢给我,看我不找你算帐啊——”
乒乒乓乓之后,父亲就睡在了松树林里。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9章(12)
楚江有这样的习俗:人死后的七七四十九天内对死者进行七次“叫饭”,免得在阴间当饿死鬼。父亲入土后,我一直在江堤边的那片废墟中,守着神情呆滞的母亲。
回楚江后,还有一个惊人消息传到我耳里:姚晓清已到北京。据说姚晓清的三姨爹是国务院的,她的恋爱遭到她家人的强烈反对,所以,为她换了一个环境。
……
127
钟新毫无理由的离开,使世界在我眼里昏暗起来,就像天朗气清时突然来了一场飓风,把风和日丽的天地掀了个底朝天。
我极力用平静的面容去遮掩内心的风暴。
自从回楚江后我就没有清静过,耳朵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我没有精力去证实这些消息的可靠程度,我所关心的只是钟新,我把钟新所在大学的网站放在收藏夹里,一次次打开它,一次次看他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我渴望走近他,希望能和他在一个城市生活,默默守望,即使今生永不再见面。
我知道,我一直欺骗着自己,与他在一个城市,我会每天渴盼和他见面的。
我仍然忍不住,拨通了他的电话。他的回答令我感到意外,他说他现在就在在楚江,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议。不久,会回到北京。
我问:“为什么?为什么来了不告诉我?”他不回答。
我说:“你说过我们是朋友,可你为什么不能像对其他朋友一样来看看我?我希望能在你走之前我们喝杯茶。不要害怕,不要有任何的压力。”
他仍然不吭声。
我说:“这是为什么呀?”
没有回音。
我说:“钟新,我心里堵得慌,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缓冲期帮帮我?你知道我的无助吗?我想你、爱你!我从来没有这样伤心绝望过。你到底来不来?”
“来不了,小莹。”钟新说。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我无法接受,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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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使我觉得害怕……”钟新说,“你需要冷静。”
“我要你来,钟新,求求你……”我说。
“我很疲惫。”钟新说。
因为爱,我已失去了自尊,我苦苦哀求他说:“可我想你!求求你,见我一面,好吗?”
“不!”钟新说。
“要!”我说。
“可以见你,但不是现在。”钟新的语气冷静得可怕,我感觉他离我越来越远,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向我袭来,我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这样?我现在就想见你!我想你!”
钟新说:“来不了了。”
我是那么可怜巴巴,我说:“可我忘不你,难道喜欢你也是一种错吗?”
钟新说:“你有忘不了的权利,可我更有选择清静的权利。我不需要爱和被爱,我只需要清静。”
泪,无声滑落下来。
这就是我深爱的男人,曾经久久拥抱和亲吻过我的男人……他离我那么近,又是那么远,他来到了我生活的城市,可他却拒绝见我,我绝望了:“我明白了……钟新,我能见你最后一面么?见了以后,从此永远不再见你。”
钟新说:“可我马上要走了。”
我说:“你什么时候走?坐火车走吗?”
钟新说:“也许。”
我说:“不要这样,钟新,不要这样……你到底爱不爱我?”
“所有的日子都已被风化,我没有爱了。”
一股凉气从我后背升起,我突然觉得可怕起来,没有爱了,他不需要爱,也不需要被爱……接着,我听到他说:“再见。”
我盯着手机,寒光反射到眼里,我想把它扔得远远的,可是,不争气的我却仍然最后说了一句:“我等你。”
钟新恩赐于我,终于答应见我,在他离开楚江的三个小时之前。
从准备和他见面的那一刻起,我便开始忙碌起来,做面膜、洗头发,刷牙洗澡,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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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9章(13)
郁大勇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眼睛并不看我,说:“希望你能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我说:“我从没这样要求过你。”
宝宝不在家的时候,我们剥掉了色彩斑斓的面具,因为没有必要继续伪装,坚硬的面具里,是已不再流泪的眼睛,我渴望彼此能真实面对。
128
我们相约在口味堂见面。
落地玻璃窗外是熙攘的车流人流,桌的对面,是一张镜子,镜子里的女人长发掩面,粉色的唇紧扣着。
女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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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钟新下了出租车,拖着行李箱,心,跃动起来,我起身迎接他,高跟鞋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敲击着。
一切怨恨和委屈烟消云散。
我与钟新之间砌着一堵墙,然而,每一次见面都是沙尘暴,墙会在眨眼间轰然倒塌,而倒塌仅仅在我与他的视线交汇瞬间。
我认为我读懂了他,从他的眼神。
钟新看着我的眼睛,说:“今天我们啥也别说,说吃的。”
菜单上有一款冬令口味精品菜单推荐:张飞狗肉煲,下面如此广告词: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闻到狗肉香,神仙也跳墙。
钟新说:“我们来壶绿豆浆、南瓜汤、五彩笋衣,外加一盘剁椒鱼头怎样?”
我说:“好的。”
等菜时,钟新故作轻松地说:“对了,说起吃饭,我还记起一件事。”
我好奇地说:“说说看。”
钟新便讲起了他学生时代的一个故事。他说他曾与同学于阴雨天在一饭馆吃饭,他们相对而坐。突然他发现不远处有一女孩,那种美惊得他目瞪口呆,过了好久才记起扯同学的衣袖,他神秘地叫同学回头,说身后有一美女,千万别吓着她,同学不以为然,回头一看,果然惊为天人。钟新说当时光线很暗,但不知为什么,那个女孩坐在那里,整个大厅异常明亮,很多年过去,这一幕还不能从记忆的舞台退场……
我问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子,如果今后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是否会爱上她,钟新说也许会。
我嫉妒这个女孩,心里酸溜溜的。
我不再看他的眼睛。
最先出场的是绿豆浆,装在玻璃杯里,浅绿的曳地长裙,缀着精致的花边,亭亭玉立,当她倾斜身姿舞蹈的时候,把那一泓泓清亮清凉的绿倾泻进我心里。我低着头,先呷一小口,把它涂在舌尖舌面,然后,敞开了胸襟去拥抱这个精灵,我一直不明白绿豆浆的绿从何而来,这绿来得蹊跷,有点儿非同寻常:它淡淡的,淡得稍不留神,那绿就溜掉了;它酽酽的,浑厚中带着稚嫩的沧桑;它仿佛刚从油画里逃来,因为被狂放的画家鞭笞,它惊恐的眼神中还饱含泪汁。
她是从江南逃来的女子,寄人篱下,在这灯红酒绿里让自己的霓裳被人消费,她飞扬的裙裾,被舌贪婪的肉欲席卷继而撕碎;她是丝绸璞玉,她把自己的坚毅凝固为一种味道,让食客的神经在若干年后能在一秒钟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