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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鬼子(遍地英雄)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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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柳金娜的双脚就停留在那里。谢聋子捧着这双脚,有如捧着一对圣物,一股巨大的温暖顺着柳金娜颤抖的脚尖流遍了他的全身,他的整个身心也随之颤栗了。谢聋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
  “咋就让这好人聋了咧?”郑清明背过脸去,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冲柳金娜说。
  “聋子,你是好人。”柳金娜大声地冲谢聋子说。
  “天咋就这么冷咧,一点也不替我们这些人想想。”谢聋子说。
  “聋子,你下辈子一定能讨个好女人。”柳金娜的眼圈红了。
  “等开春了,你这冻脚就好咧。”谢聋子望着暮色渐浓的天空说。
  “聋子,聋子,你跟我们跑出来受这罪于啥?”
  “明天我背你,郑大哥还要养足精神打仗咧。”谢聋子孩子似地做着射击的动作。
  “聋子,聋子哟。”柳金娜声音哽咽着说。
  天边亮起了几颗星,夜色终于走进了这一方世界。
  柳金娜倚在郑清明的怀里睡着了,整个抗联营地都睡着了。有三两个哨兵在夜幕的雪地上游移着。
  谢聋子睡不着,他抱着枪,靠在一棵树上。他望着熟睡中的柳金娜,心里漾溢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他要在这样的夜晚醒着,为柳金娜站岗,在这样的夜晚他觉得很幸福。
  不知什么时候,他迷迷糊糊睡着了,很快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躺在摇篮里,摇篮轻轻地摆着,他睡着,在一个既熟悉又遥远的催眠曲中,他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看见摇晃摇篮的正是柳金娜,柳金娜慈祥地望着他,唱着那支古老又遥远的催眠曲。他想就这么一直躺下去,在那慈爱目光的注视下,他不哭不闹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享受着这份亲情和宁静。后来柳金娜的面容在他眼前模糊了,那是儿时他记忆母亲那张菜青色的脸,那张脸一点也不具体,像梦一样在他眼前愈来愈变得模糊起来……
  又不知什么时候,他醒了,他想站起来,可双脚已冻得开始麻木了。他突然“嗷”地叫一声,向柳金娜睡觉的地方爬去。睡着的人们被他的叫声惊醒,惊醒之后,才发现四肢已经开始麻木了。于是,夜幕下雪地上,人们趔趄着身子活动着发麻的四肢。
  “老天爷呀,你真该死,咋就这么冷咧。”谢聋子仰天说。
  谢聋子开始恨这天,恨这地了。
  4
  鲁大瘫坐在老虎嘴洞口的雪地上,望着秀一点点在他视线里走远,秀消失在鲁大视线里,秀没有回一次头。藏在鲁大心里的那个梦,随着秀的远去,破灭了。
  此时的鲁大恍似刚从梦中醒来,做过的梦很热闹冗长,醒来后却一点也记不清了。他努力使自己的思绪拾回那个梦,残缺的记忆却离他愈来愈远。
  花斑狗就说:“大哥,把她弄回来,想咋整你就咋整,贱娘们不识抬举。”鲁大挥起手,狠命地抽了花斑狗一个耳光,咬着牙说:“谁敢动她一个指头,我就杀了他。”
  花斑狗捂着自己挨耳光的脸,怔怔地望着鲁大。鲁大的眼里流出一串泪水。
  花斑狗哀叫一声,“大哥,你咋就这么做贱自己咧,你心里不好受,就狠狠抽一顿兄弟好了。”
  鲁大认真地看了一眼花斑狗,他想起了被日本人打死的老包,心里一阵酸楚,抓过花斑狗的手,就往自己的脸上抽打,一边抽打一边说:“大哥不该冲你发火呀。”
  两人就抱在一起。
  鲁大那几日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菊,他一想起菊,便觉得有些对不起菊。菊来到老虎嘴来找他,是想让他收留她,他不仅没有收留菊,还把菊赶走了。就像秀从心里把他赶走一样。菊自暴自弃地进了窑子。他一想起菊,便愈发地觉得对不起菊,他便再也呆不下去了,他迫切地想要见到菊。
  鲁大带着花斑狗一行人来到三叉河“一品红”时正是晚餐。宋掌柜的正在油灯下数桌子上的银元。宋掌柜一见到鲁大就张大了嘴巴,好半晌没有说出话来。掌柜早就认识鲁大,他万没有想到鲁大会在这时来到“一品红”。
  鲁大说:“菊在哪?”
  宋掌柜终于透出一口气说:“太君正抓你哩。”
  鲁大又说:“菊在哪?”
  花斑狗把几块银子摔在宋掌柜的眼前说:“今晚我们把‘一品红’包了。”
  宋掌柜忙说:“那咋行,这里可有太君。”
  鲁大掏出怀里的枪,对准了宋掌柜的脑袋说:“告诉我,菊在哪?”
  宋掌柜一见到枪,脸便白了,抬起手往外扒鲁大手里的枪,语无伦次地说:“别,可别开枪,这里到处都是日本人,菊在楼上三号咧,要找你就找去。”
  鲁大来到楼上时,菊的房门紧闭着,鲁大听见其它房间男人和女人的调笑声,唯有菊的房间里静静的。鲁大抬手敲门。突然就听见菊在里面说:“别进来,你进来我就死给你看。”
  鲁大听见菊这么说,心里动了一下,他立在菊的房门前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他又听见菊说:“你们日本人是猪是狗,你们别想进我这个门。”
  鲁大说:“我不是日本人。”
  屋里的菊便没了动静。鲁大又敲了一次门。
  “好人不来这里,你这猪。”菊又在屋里说。
  鲁大没想到菊会骂他,他有些火,想一脚把门踹开。正在这时,菊把门打开了。
  “是你?”菊说完就想再次把门关上。
  鲁大一推门闯进了屋,把菊撞得差点跌在炕上。
  菊顺势坐在炕上,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鲁大就那么怔怔地望着菊。
  菊这时流下了泪水,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来干啥,我是……婊子了……你找我干啥……”
  鲁大走过去,弯下身把菊抱在了怀里,他嗅到了从菊身上散发出的女人特有的气息,他又想到了秀,秀身上的气息很好闻。那一刻,恍似已经一个世纪以前了。鲁大喃喃着说:“我要把你接出去,你跟我走吧。”
  菊不知什么时候把双手从鲁大的怀里挣脱出来,她挥起手响亮地打了鲁大一个耳光。
  鲁大没想到菊会打他,他放开菊,呆呆地望着她。
  菊突然用双手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
  鲁大以为自己的话语打动了菊,他走前一步,抓住菊的肩头说:“我是来接你的。”
  菊突然止住了哭,她把鲁大的手从自己的肩上推开,咬牙切齿地说:“鲁胡子你听好,我是婊子了,我不用你接我,我愿意当婊子。”
  鲁大想到第一次见到菊时,在杨老弯家那铺火热的大炕上,菊视死如归的神情。鲁大的体内不知什么地方响了一下,他一点点地向菊身旁挪着,最后就跪了下去,他把头埋在菊的两腿间,双手抱住菊的腰,鲁大喃喃着:“你跟我走吧,跟我走吧。”鲁大觉得此时不是在说给菊听,而是说给秀。菊在那一瞬间似乎被鲁大的话打动了,她把双手放在鲁大的头上,十指在鲁大的头发上轻轻摩娑了几下,很快她便清醒过来,她一把把鲁大推开,脸上刚刚泛起的那缕痴迷转瞬就不见。她伸出双手,左右开弓响亮地抽着鲁大耳光。
  鲁大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任凭菊一双小手用力地抽打在自己的脸上,嘴角流下一缕鲜红的血液。菊打累了,打够了,微喘着看着眼前的鲁大。
  菊呻唤着说:“鲁大我恨你,恨你们所有的男人。”
  鲁大的眼睛仍那么闭着,他再一次坚定地说:“跟我走吧。”
  菊气喘着说:“我是婊子了。”
  鲁大仍闭着眼睛说:“我是胡子,你是婊子,咱们正合适。”鲁大说这话时,心里疼了一下。
  菊突然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笑出了眼泪。菊笑了一阵便不笑了,她扭过头,痴痴怔怔地望着窗外,泪水仍然在脸上流着。她想到了杨宗,杨宗抽在她脸上的耳光使她记忆犹新,鲁大的咒骂,让她浑身发冷发紧,菊这时扭过头,木然地脱着自己的衣裳,一边脱一边说:“来吧,爱咋整你就咋整吧,你是嫖客,我是婊子,来吧。”
  鲁大木然地瞅着菊,菊一直把自已全部脱光,然后叉开腿躺在炕上。她见鲁大仍不动,便嘲笑似地说:“你是爷们就来吧,看咋能看饱?”
  全身的血液倾刻间涌到了鲁大的头顶,他浑身颤抖着,他想冲过去,把菊揪起来,痛打一顿。正在这时,花斑狗慌慌地跑上来,一头撞开门,气喘着说:“大哥,快走,日本人来抓咱们了。”
  鲁大站起身,“日本人咋知咱们在这。”
  “王八羔子宋掌柜跑去报告的。”花斑狗说话时,瞅了眼躺在炕上的菊,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鲁大也瞅着菊,他想是不是把菊一起带走。
  菊这时从炕上爬起来,接着又光着脚跳到了地上,她一把把鲁大和花斑狗推到门外,“砰”地关上了门,菊在里面喊了一声:“鲁胡子你咋还不快走,你等日本人来割你的头呀。”
  鲁大这时才反应过来,他拔出了腰间的枪,和花斑狗一起向楼下跑去。
  日本人的跑步声和喊声已经很近了。宋掌柜没事人似的袖着手站在桌子后面,瞅着鲁大和花斑狗,龇着牙说:“再玩会吧,多尝几口鲜。”
  “操你妈,你说啥咧。”花斑狗窜过去一把揪住宋掌柜的衣领子,往外就拉,一边推一边说:“先让日本人打死你。”
  花斑狗拖死狗似的把宋掌柜拖出去,他回身冲鲁大和几个弟兄说:“你们在后面。”
  他们冲出“一品红”的时候,黑暗中已看见日本人的身影。
  花斑狗就大叫一声:“开枪吧,往这打。”他把宋掌柜推在前面。宋掌柜连声喊:“太君,别开枪,千万别开枪……”
  鲁大和花斑狗的枪先响了起来,几个躲在暗处的日本人,应声倒下。日本人乱了一阵,很快便开始还击了,子弹贴着鲁大的耳朵“嗖嗖”地飞着。宋掌柜杀猪似地嚎叫着:“别开枪……太君,千万别开枪……”
  鲁大和众人先是翻过一垛墙,又钻进一条胡同,把枪声便甩在身后。日本人穷追不舍,呜哩哇啦地喊叫着冲了过去。有两个兄弟,刚往前跑了两步,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花斑狗就说:“大哥,你先走。”
  鲁大甩手又打了两枪,最后把枪一同交给了花斑狗,花斑狗一脚踹开宋掌柜,接过枪,左右开弓射击着,一边射击一边喊:“操你妈,日本人。来吧,都来吧。”花斑狗一边射击一边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鲁大领着几个兄弟,转身冲进了黑暗里。远远的,他仍能听见枪声和花斑狗的叫骂声。
  鲁大冲上山梁的时候,枪声便停了,花斑狗的叫骂声也随之消失了。
  “兄弟呀。”鲁大叫了一声,便跪在了雪地上。
  这时他看见三叉河镇“一品红”的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
  5
  花斑狗带着几个兄弟,无路可逃,躲进了“一品红”巷子后面的油坊里,日本人很快包围了油坊。花斑狗知道这次无论如何是无法逃脱了,他便一边叫骂一边射击。他们下山的时候,并没有带足更多的子弹,很快子弹便用完了。日本人嚣叫着一点点地向油坊接近。花斑狗把油坊的门窗都关了,在屋里他跺着脚骂:“操你妈,小日本。”日本人开始砸窗砸门的时候,花斑狗非常平静地冲几个弟兄说:“你们想咋个死法?”几个弟兄说:“只要不死在日本人手里,咋死都行。”花斑狗听了这话,便开始沉着冷静地搬倒一桶桶豆油,豆油畅快地流了出来。花斑狗站在油中,他先点燃了自己的棉袄,然后怕冷似地就坐在了油中。几个兄弟也纷纷学着花斑狗的样子,点燃自己的棉袄,火便着了起来,整个油坊也随着着了起来。花斑狗和几个兄弟嘶哑地破口大骂:“操你妈,小日本……”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油坊燃成了一片火海。火舌吞噬了花斑狗他们的叫骂声。大火映照着三叉河镇通红一片。
  菊站在窗前一直听着那枪声和叫骂声。后来她看见了油坊燃起的大火,那火似乎不是从油坊里燃起的,而是从她的心里燃起,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从里到外畅快无比。她在心里嗷嗷叫着,她从没有这么舒坦过。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激动得泪流满面了。火光中,她看见杨宗一身戎装向自己走来,杨宗走得坚定沉稳,皮靴踏在地上发出“咔咔嚓嚓”的响声。菊觉得自己快把持不住了,她一阵晕眩,自己似乎变成了一缕风投进了杨宗的怀抱,杨宗用双手搂抱着她,像托举着一片云,杨宗打马扬鞭带着她,向远方驰去……猛然间,她从幻觉中清醒过来,菊冷笑两声,抬起手刮着自己的耳光,嘴里咒着:“想他干啥,我是婊子了。”
  菊打完自己咒完自己,便换了个人似的,她听到火海中花斑狗几个人沙哑的咒骂声,后来那咒骂声就弱了下去。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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