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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篱篱-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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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木然行走在集市间,只觉身边众人目光中含了讥诮嘲讽,冷冷地向他不断射来,茫然间竟似回到幼时爹爹获罪斩首当日,他和义父在人流间跌跌撞撞地追着爹爹的囚车,身边的人不断将碎叶杂物扔到爹爹身上,漫天的讥笑声几欲让他发狂,爹爹面无人色,紧紧闭住双目,似有感应一般,忽睁开眼睛,透过人群静静地看着他,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泪水让他看不清爹爹的面容,那一刻,他的天地轰然崩塌。

    他不敢去看爹爹行刑,只瑟缩在街角,高烧昏迷了好几日,醒来时才发现义父已将他带离京城。从此,他的生活便晦暗无光,讥讽嘲笑无处不在,他记得,有回他好不容易捡了几个别人丢弃的馒头,却因不愿交出,被几个比他大些的孩子打得半死不活,义父为了替他疗伤,不得不在带着他在街上跪了一天一夜,方有人丢了几个铜板,他那时便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定要出人头地,替爹爹、替自己讨还一个公道。义父一生颠簸流离,终于不堪忍受,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撒手而去,临去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你这辈子定要想法出人头地。”

    往事渐渐淡去,他暗暗握紧了冷汗淋漓的双手,挺直身子,快步走出了闹市。

    这日远华在芳草居中撒了一地草药种子,又细细浇过一遍水,南琴在旁看得兴味盎然,远华笑道:“感兴趣么?想不想学医术?”南琴挠头道:“我可以吗?”远华道:“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家王爷也是我徒弟。”南琴咋舌:“那我岂不是成了王爷的师弟?”远华点头:“是啊。日后我开了医馆,你也好帮我打理。”南琴便有些跃跃欲试,正说话间,却见南祁过来相请:“门外有人求见骆小姐。”

    远华奇道:“找我?”南祁道:“是棠觅华将军。”她闻言一惊,忙丢下手边东西迎出门去,觅华一身诸色长衫,已静静站在前厅中等候,她悲喜交集,忙上前紧紧拉住弟弟的手,见他一张布满风尘的脸上神色阴郁,身姿不复挺拔如昔,不由悲从中来,哽咽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觅华扶着姐姐的手臂,笑道:“昨日便回来了,姐姐看来气色不错,”四处张望了片刻,犹疑道:“爷爷呢?”远华愣愣地望着他,半晌泣道:“爷爷早已去了……”觅华身体一软,不由跌坐在椅上,喃喃道:“何时去的?”

    远华抹去面上泪珠,道:“去年从边关回去后便去了,爷爷让我转告你,若想过得好,便需放过他人,也放过你自己……你可明白?”

    觅华默默无言,远华在他身边坐下,细细观察了他片刻,不由问道:“你身子近来不好?”觅华皱眉:“也没什么,只是漠北常年寒冷,便得了这风湿之症。”

    远华道:“我替你好好看看。”觅华笑道:“也不甚严重,倒是有劳姐姐了。”远华默然片刻,便问:“你现今如何打算?”

    觅华冷笑道:“我在边关这一年多,几番性命都差点丢失,可功劳全被齐王占去了,如今虽是一个将军,不过也只是虚名罢了,我已想清楚了,这官场委实没有什么意思,今后不过安守本分而已。”

    远华心下一喜,点头道:“如此方是正理,你能想通了最好。”

    当日晚间,思羽便在府中设宴为觅华接风洗尘,他本不愿与觅华多说,只因碍着远华,便闲闲问了几句边关战事,觅华道:“近来蒙古众部又有抬头之势,我看齐王要想守住边关,怕还需要多增派些兵力才是。”思羽心中冷笑,便不再说话。

    一时酒过三巡,思羽便立起身道:“你们先聊,我还有点事,恕不相陪了。”远华轻轻拉住他的衣袖,道:“我想让觅华今晚就住在这里,正好替他看看风湿。”思羽点头,对她柔声道:“我让南祁准备便是。”抽身退了席,唤过南祁悄声道:“你多派几个人,好好看住棠觅华,一定不能让他将远华带出去。”南祁低头称是。

    远华见思羽走远了,便对觅华笑道:“你别怪他,他今日也算难得,谁让你当日那么糊涂?”觅华便也笑道:“幸好不曾铸成大错。”两人聊到深夜,南祁方引觅华去了客房歇息。

    远华这晚只觉喜悦无限,自爷爷过世以来从未觉得这般圆满过,不免多喝了几杯,她在王府生活了一段时间,不再四处奔波劳累,肌肤愈发细致光洁,颊上红霞若隐若现,更是衬得容色清丽,双目顾盼神飞,思羽在她房中等了半日,见她熏熏然进得门来,脚步虚浮,眼见就要被门槛绊倒,不觉又好气又好笑,忙抢上前将她扶住,微微加重语气道:“怎么喝了这么多?”

    她的眸光盈盈似水,唇色娇艳欲滴,轻轻拉住他的衣袖道:“思羽……”他心跳似漏了一拍,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本是想要提醒她不可告诉觅华她父亲冤死的真相,此刻却忘了个干净。

    她璀然一笑,眼波流转,轻声道:“你知道么?我现在好欢喜……”他心下略有不快,道:“原来你和我在一起这么久,还抵不上见你弟弟几个时辰。”

    远华呆呆不答话,喃喃道:“若是爷爷也在该有多好……”他心中一酸,正欲出言安慰,远华忽然笑道:“我又糊涂了,这世间之事哪能强求?”推开他的手,径自走到床边,将头上发簪拔下,一头青丝便直泄下来,黑亮如丝缎一般披在肩头,愈发显得娇媚无方,正欲伸手解衣,忽想起思羽还在房中,顿时酒醒了大半,面红过耳,忙起身将他推出房去,笑道:“我要睡了,你过去罢。”

    思羽浑身燥热,被她推出房来,冷风一吹方回过神来,心下暗自懊恼,该说的一句也未说出来,踯躅一回,也只得去了。南琴见他面色绯红,不由奇道:“王爷今日并未喝多少酒,怎么酒量浅了这么多?”思羽看了他一眼,板着脸进了房。
失踪
    失踪

    早春的朝阳映进窗明几净的室内,远华坐在桌边,正凝神往一张纸上写着药方,觅华望着窗外,天边的云层被初升的太阳染得金黄,院中的树梢上绽放出了点点春意,正是大地回春的季节。

    他收回目光,望着姐姐的侧脸,忽道:“今日天气不错,姐姐可想去看看爹爹和母亲?”

    远华放下手中的笔,想了想道:“前两日我刚刚去过,不过你既然来了,咱们一起去看看也是应该的,待思羽回来我跟他说一声,便和你同去。”

    觅华道:“爹爹并不在那座坟内,坟里只有娘。”

    远华吃了一惊,睁大双眼看着他:“你说什么?怎会只有娘在,当日不是你带我去的吗?”

    觅华道:“爹爹当日斩首过后,尸身被丢在城外的西风岗上,我和义父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法找到爹爹,只有偷了几件爹爹的旧衣和娘合葬。当日怕你伤心,便没有告诉你。”

    远华白着脸,缓缓站起身来:“你是说,爹爹如今还在那西风岗上?”觅华点头,远华身子微微颤抖,悲伤潮水般涌来,半晌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觅华也站起身来,只道:“走罢。”远华急忙收起纸笔,和他一同出门来。

    南琴立在门口,躬身道:“骆小姐请留步,王爷吩咐过,他不在时定不能让小姐出门。”远华愣了愣,便道:“我想和我弟弟去西风岗看看我爹,两个时辰定会回来,我和觅华在一起,不会有事的。”

    南琴看了看觅华,有些犹豫不决,远华看了眼他身后的几个侍卫,道:“你若不放心,便让他们跟我们一起去便是。”南琴踌躇半晌,见她目光殷切,心下一软,便让开身来,对那几个侍卫叮嘱道:“定要好好保护骆小姐。”

    远华便冲他微微一笑,南琴苦笑道:“小姐一定要早点回来。”远华笑道:“你放心。”

    一个时辰后,南祁匆匆赶过来,劈头便问:“骆小姐呢?”南琴道:“她说要和他弟弟一起去看看她爹爹,我便让几个侍卫跟着去了。”

    南祁惊道:“你怎么如此糊涂?”南琴有些委屈,低声道:“骆小姐很想去,又说她弟弟在旁边定不会有事,再说还有好几个人跟着……”

    南祁怒道:“你知道什么?王爷昨日特地嘱咐,就是不能让她弟弟带他出门……可有说去何处?”南琴惴惴不安道:“说是去西风岗。”南祁狠狠盯了他一眼,忙带了一队侍卫赶出门去。

    远华随了觅华一路往西风岗而来,途中忽然想起忘了带祭祀用的东西,忙又寻了一家店铺,进去把东西买齐,出来却只见觅华一人在门口等候,不由疑惑道:“那几个人呢?”

    觅华道:“说是昨夜一起喝酒吃坏了肚子,这会去寻茅厕了吧。”远华便站在店门口等候,许久却仍不见那几人踪影,觅华在旁道:“天色也不早了,还是早去早回罢,他们既然知道我们在西风岗,一会儿自会寻过来。”

    远华只怕回去晚了思羽着急,顾不得多想,便点了点头,同觅华向城外赶去。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西风岗前,只见山岗上寸草不生,四处撒着不少白骨,还有许多身首各异的尸体乱七八糟地横在岗上,有些正在腐烂之中,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尸臭味道,远华心头一酸,双腿发软,不由自主跪在地上,泪水便夺眶而出。

    觅华跪在山岗前,点燃一炷香,又将纸钱烧着,缓缓道:“当日我和义父在尸堆中扒了一天一夜,却总无法寻到爹爹。爹爹一生清正,想不到死后如此凄凉,竟只能与这些孤魂野鬼作伴,还担了无数骂名。”

    远华泣不成声,哀哀不答话,觅华又道:“爹爹定是如今也不得瞑目,你我若不能为爹爹洗清冤屈,又怎对得起爹爹的养育之恩?”

    远华悲痛欲绝,闻言心中一紧,愣愣地看着他,他转过脸直视着远华:“姐姐既然知道爹爹当日因何受冤,为何不想法替爹爹伸冤?”

    远华心中大震,一时无法答话,觅华紧紧盯着她,唇边浮起一丝冷笑:“姐姐常说我爱慕虚荣,却原来姐姐也是这样的人,想必也是贪恋王府的富贵荣华,所以不愿得罪这些皇亲国戚?”

    远华闭上双目,泪水滚滚而下,喃喃道:“不是这样的……”心中渐渐醒觉,睁开双眼直视着他道:“齐王叫你来的?”

    觅华别过头去:“是又怎样?我只问你,爹爹的笔记中写了些什么?”

    远华冷冷道:“什么也没有。”觅华道:“你敢当着爹爹的面发誓?”远华便不说话,觅华站起身道:“姐姐!你怎么如此糊涂?我们一家本来和和睦睦,父慈子孝,如今落到如此地步,你怎能让仇人逍遥法外?”

    远华冷笑道:“我确实糊涂,我早应该想到你不是这么容易就回头的。”觅华气急,一把抓住她的右手,将她拉起身来,喝道:“你告诉我,那笔记中写了什么?爹爹是怎样被害的?我昨晚翻过你房中爹爹的笔记,那封皮中确有夹层,里面的东西是你拿走了吧?”

    远华不答话,冷冷地看了他片刻,忽道:“你怕不只是为了要替爹爹伸冤吧?齐王是怎样的人我们都清楚,他不过是要利用你……”

    觅华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心思?当年害死爹爹的人是谁,只怕大家都清楚,不过没有证据而已,如今这证据就在姐姐手上,他正要求我,我想怎样他还敢说个不字?”

    远华心中悲凉,闭上双目叹道:“你不会有好下场的……”觅华捏着她的手掌渐渐收紧,沉声道:“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远华别过脸去,轻声道:“我早说过,什么东西也没有。”觅华面色渐渐森然,眯起眼睛冷笑道:“这事儿恐怕南思羽也知道,要不要试试他对你有几分真心?”

    朱恃书房内,思羽正与朱恃讨论边关状况,朱恃道:“顾善均这几日上的折子倒是说一切正常。”思羽笑道:“齐王就是想表明他的一举一动都不会瞒着我们,这才让我举荐。我想着顾将军生性耿直,心思又不够缜密,恐怕正中了他的意,这才荐了他,现在只怕顾将军不知道的事儿多着呢。”

    朱恃叹道:“四弟的心思父皇怕也有察觉了。”思羽冷笑道:“就脱沐尔天保真那几个人,依着齐王的能耐,早就该拿下了,如今齐王不断上奏让朝廷增派兵力过去,我只怕……”话未说完,孟扶敲门进来,对思羽躬身道:“王爷府上有人求见。”

    思羽听说,忙出了书房,只见南琴哭丧着脸等在门外,忙问道:“何事?”南琴跪下哭道:“小的罪该万死,请王爷责罚。”思羽忙将他扶起,道:“有话好好说。”

    南琴泣了两声,方道:“今日骆小姐随了棠将军出门,只说要去西风岗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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