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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散文年度佳作_耿立-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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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子、杯子,一格是一格。这种餐厅有时候看上去,恍惚觉得是在奥斯威辛的集中营。但不是,谈话自由活跃,有人抨击布什总统,恶毒地抨击,诅咒他下地狱。

  女画家海德来自加利福尼亚,她曾经是一个超级市场的售货员,上货不小心从梯子上跌下来,导致半身不遂,一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了。她学会了画画,喜欢画刚刚孵出来的小鸟,悲哀、孤单。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姑娘,不像小鸟,像一只漂亮的雕。

  工作坊有个车间,在河岸上的树林中,我在黄昏时摸到那里,里面有老虎台、钻床、焊枪、铁板、炉子、钻床、电闸刀……有些未完成的钢坯焊接成的雕塑,就像一个行刑室。在中国,这种地方放着的是文竹、兰花、香烛、纸墨笔砚。就是今天,文人的书房已经很少文房四宝,但依然文质彬彬的。

  有一扇铁门开着一条缝,我觉得里面藏着一个在好莱坞电影里见过的那种用电锯杀人的凶手,我转身走开。

  有一天晚上,黑人艺术家来到了小镇。他在教堂里放幻灯片,作品之一是用钢坯做成云块状。用铁丝编织在一起,大块大块地吊在空中。很有意思,云并非像诗歌形容的那么轻盈,这是云的真相。同时也反映了他工作的场面,艺术家穿着橡皮工作服,黑色高帮水靴,拿着焊枪,喷出火焰,倒翻了一通硫酸之类的东西,浓烟滚滚。

  空气里总是弥漫着强烈的草香味,草有这么香吗,就像谁从天空里倾倒着一盆盆香水。白天的每时每刻,都有剪草机在工作,草坪被日复一日剃着头。美国人不喜欢杂草丛生。每一家都被草坪环绕着,那草坪不只是为了美观,也划出界线,这是一户人家的领地。如果门前荒草丛生,那必定是人去楼空了。剪草机给草坪剃头的景象有点残忍,刚刚长到巴掌高的小花,还是蒲公英,从脖子那儿斩过去,一歪就不见了。

  小镇非常安静,白天很难见到人影,在动的要么是河水、云、飞鸟、光、汽车,要么必定是除草机。河湾的一处可以游泳,我总是在下午看见马达加斯加来的女艺术家肩头搭着一块黄毛巾走向那边。她的肤色是棕色的,她的眼睛很深,就像她游泳的那个河湾。在傍晚的时候她和我一样,不能与大家交谈,只是用眼神、手势。有个下午从一片松树林里小寐出来,那时候河流似乎慢了些,环绕着河湾中一面银镜。我忽然遇到她,湿的,微笑一下,注视着,欲言又止,然后走开。我想对她说些话但我永远不能说,我其实可以请人翻译,但有些话你永远无法请别人转,一定得你自己说。

  往东边走会经过一座廊桥。流水的声音在那里极响。廊桥旁边是一座小山,山上全是松树,很老的松树,我估计是大屠杀的幸存者,倒下了许多,被苍苔裹着。

  公路边的铁皮防护栏生了锈,又沾了露水。看上去像是草地里伸出来的根。世界结束后,曾经有人类居住的地方,大概就是这样。春风吹又生,野草终将爬过一切,爬上纽约的那些摩天大楼,把它们变成高原。

  有个晚上我在教堂里念诗。王屏翻译,我念汉语,罗恩念英语。罗恩的夫人也来了。海德也来了,我帮她把轮椅推进教堂。我说,教堂是最适合念诗的地方,诗人就是神灵。我们之后,另外四位女诗人也念了她们的诗,她们都是六十岁以上的人,没有人朗诵,都是用平常的声音念。只是听她们的声音,好像离她们的诗更近,语言一经翻译,就搁浅了。我记得多年前我在云南的景颇人寨子,我们在饮酒。族人带着一个女人进来,说她是巫师,然后她念念有词,谁也听不懂她说什么。后来,新月在山后升起,我永远难忘。

  另一次在黄山,安妮·沃尔德曼用母语(英语)朗诵她的长诗《为星空上妆》,她在黄山的奇峰下号叫着,呻吟着,仿佛在语词火焰上升腾,我相信就是她的同胞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我们深深着魔。这教堂里没有偶像。听众里面好像没有一个本镇的居民,佛蒙特没有夜总会,我也没有看见一台电视机,起码在工作坊,没有电视机。黑暗里吉河的声音很响。

  佛蒙特教堂外的神灵是诗人海登·卡鲁思。我不断地听到当地人谈到他,以谈论神明的口气。“他在午夜后写诗。房间里有一个炉灶,写到凌晨,然后外出铲雪或劈柴”。诗人海登·卡鲁思一生写了30多本诗集,主编过诗歌杂志,获得过波林根奖、古根海姆奖、国家图书奖、佛蒙特州州长勋章等。

  他的诗受爵士乐和蓝调的影响,很多诗写的是佛蒙特。他在世的最后几年几乎就是一个疯子,照片上他满面白须,脸庞红肿。他是土地的灵魂,这土地本是住着神灵的,印第安人的神灵。但在17世纪,白人杀戮了印第安人,这土地就没有神灵了。诗人是新的神灵,神灵的后代。诗人不受地域和时间的限制,他总是带着灵魂到来。海登·卡鲁思是佛蒙特的骄傲。乔恩·格雷格告诉我,他就住在这附近。他带我去,在一条溪流旁,有些树木和石头,某种野兽在我们之前来过,雾气在河湾里上升。

  旧时代是失败的。

  自然疲惫

  身心放手,

  词记错

  思想像古老的丝绸之路磨损。

  ——海登·卡鲁思

  乔恩又说,洛尔迦也来过佛蒙特,他指着茫茫青山的某处,他曾经住在那里。

  有个梦里我梦见罗恩,他在梦里变得只有一张凳子那么高。有一天早晨他来约我去曼斯菲尔德山上写诗。盖瑞说,那山上很冷,拿来一件风衣,让我带着。我们乘缆车上到山顶,曼斯菲尔德山是美国的滑雪胜地,雪道现在长满荒草。我和罗恩走到一棵松树下坐着,拿出本子,他用英语写一首,我用汉语写一首。我们仿佛都知道对方写了什么,写到第十几首,两人大笑起来,写不下去了。下山吧!

  在曼斯菲尔德山上写诗

  我和诗人罗恩相约去曼斯菲尔德山上写诗

  同一张纸上他写他的英语我写我的汉语

  好主意两个伙计击掌大笑带上干粮和水

  以及长短不一的笔内行都要多带几只

  这些自己无法生殖的嫉妒者有时候会捣乱

  甩不出水来跟着那些扛着红色雪橇的小伙子

  向高处走他们的目标是在向深渊下滑的途中

  遇见雪人平时它们是融化的只在冬天最辉煌的时刻偶尔凝固

  我们向上走指望着避开缆车干了活也找到从另一面回家

  的坡路

  一老一少一高一矮

  就像一个流派先后走进山谷

  像砍柴的樵夫却没带斧头和绳子

  像父子却不是

  他住在美国号称纽约派

  我住在昆明评论家封为第三代什么意思

  只知道奥哈拉写得不错阿什伯里另当别论高山在史前就已完成

  我们只有评论的份我看过旅游手册它指出这座山像一匹石头骆驼

  罗恩说在他看来更像鲸鱼的褶我不是白居易他不是杜甫

  各写各的就像那些滑雪的小伙子必定在转弯时

  摔得鼻青脸肿写诗使我们异常令我们完美就像两匹正在嚼草的马

  坐在岩石上就像从前的使徒背后的松树上站着一只不飞的乌鸦

  下笔时偷偷瞟一眼罗恩耳根发红像是正在被小便逼迫也有人以为这是两个刚刚入境的哑巴来到我们的山上却不带雪橇

  最后只能乖乖地揣着两个可疑的本子被缆车押解出境

  2011年3月21日星期五

  (《人民文学》2011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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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玉树记(1)


  阿来

  1

  从西宁起飞往玉树。起得早,刚在座位上打了个盹,飞机着陆时猛一颠簸,我醒来,就听广播里说:玉树到了。

  一出机舱门,就是晃得人睁不开眼的阳光。几朵洁白得无以复加的云团停在天边,形状奇异。云后的天空比最渊阔的海还幽深蔚蓝。几列浑圆青碧的山脉逶迤着走向辽远。这就是高旷辽远的青藏。走遍世界,都是我最感亲切与熟稔的乡野。辽阔青藏,一年之中,即便能一百次地往返我都永远会感到新鲜。无论踏上高原的任何一处,无论曾多少次涉足,还是从未到过,心中都会涌起一股暖流。如果放任自己,可能会有泪水湿润眼眶。我并不比任何人更多情,只缘这片大地于我就有这种神奇的力量。

  一只鹰在天际线上盘旋。

  也许并没有这只鹰,我就是会“看见”。我抬头,那只鹰真的悬浮在天边,随着气流上升或者下降,双翅阔大,姿态舒缓。

  大多数时候,我在内地另一族群的人们中生活与写作。在他们中间,我是一个深肤色的人。从这种肤色,人们轻易地就能把我的出生地、我的族别指认出来。

  现在,在机场出口,更多比我肤色还深的当地同胞手捧哈达迎了上来。

  我这个人,总是受不住过于直接而强烈的情感冲击,于是迅速闪身躲到一边。

  最终还是被推到迎客的酒碗面前。姑娘高亢的敬酒歌陡直而起。面前的三只小银碗中,青稞酒晶莹剔透,微微动荡,酒液下的银子,折射光线:如那歌声与情意,纯净、明亮。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同时感到,身体内部,某处,电闸合上了,情感的电流缠绕,翻卷,急速流淌,我端起酒碗的手止不住轻轻颤抖。

  就这样,我来到了玉树。

  我来到了这个在藏语的意义里叫“遗址”的地方。

  玉树,和玉树州府所在地结古镇,因为一场惨烈的地震让世界听闻了她的名字。我也是第一次到达。我在一篇叫做《远望玉树》的小文里写过:“记得某个夜晚,好大的月亮,可能在几十公里开外吧,我们乘夜赶路,从一个山口,在青藏,这通常就意味着公路所到的最高处,遥遥看见远处的谷地中,一个巨大的发光体,穹隆形的光往天空弥散,依我的经验,知道那是一座城,有很多的灯光。我被告知,那就是玉树州府结古镇了。但我终究没有到达那个地方。在青藏高原上,一座城镇,就意味着一张软和干净的床,热水澡,可口的热饭菜,但对于一个写作者,好多时候,这样的城镇恰恰是要时常规避的。因为这样的地方常常会有与正在进行的工作无关的应酬,要进入另外与正在进行的工作相抵捂的话语系统。对我来讲,这样的旅行,是深入到民间,领受民间的教益,接受口传文学丰富的滋养。但那时就想,终有一天,结束了手里的工作,我会到达她,进入她。”

  是的,我不止一次从远处望见过这个镇子的灯光。

  从附近的称多,从囊谦。

  现在,在这个阳光强烈的早晨,我终于到达了。从机场到结古镇的路上,一个深肤色高鼻梁的康巴汉子坐在了我身边,我的手被有力地握住:“老师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们,要见什么朋友也请告诉我们。”

  这是个我不认识的人,但分明又十分熟悉。我们这个民族中的绝大多数人,仅凭身上那一点点相同的气息,就能彼此相认相亲。我说谢谢,但我不是老师。我开玩笑说,托时代进步之福,靠卖文为生,我还能养活自己,我不用兼职做家教,所以,请不要叫我老师。其实,我想说的是,当我面对自己坚韧的族群自己的同胞,我从来都只感到自己是一个学生,雄浑广阔的青藏高原,就是给我一千年时间来学习,也并不以为能将其精神内核洞穿。

  我只说了一个名字,一个民间说唱艺人的名字。那是一个给过我帮助与教益的人,我说,我要去看望他。

  2

  路上,车里,主人在介绍一些玉树的基本信息。提到结古镇在藏语中的意思是“货物集散地”。在一千多年的时光中,这个古镇处于从甘青入藏的繁忙驿道上。这条古道有一个如今成为一个流行词的名字:茶马古道。也有一个渐渐被忘记的名字:麝香之路。这也是一条文化流淌与交汇之路。所以,这个古镇,曾经集散的岂止是物质形态上的商品。经过这个镇子进入的,还有多少求法之人;经过这个镇子走出的,还有多少渴望扩张自己视野与世界的人?

  前面有着稀疏白杨树夹峙着河岸的山谷中,一团尘雾升起来,我知道,结古镇就要到了。真的,那些尘雾就是从正在重建的结古镇,从整个变成了一个大工地的结古镇升起来的。

  我们就进入了那团尘烟。高原的空气那么透明,身在尘烟之中而尘烟竟消失不见。工地总是这样,浮土深印满车辙。各种机械轰鸣着来来往往。节节升高中的,已显示出大致轮廓的半成的建筑上人影错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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