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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残阳渡心指-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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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孤摇头道:“‘好像’不行,一定要确实,由他们两人的个性作风,我就可以大略判断出这桩生意的内幕情形夹……”

  李发有些迷惘,问:“怎么说?”

  关孤低沉的道:“设若这两人全是仁义之士,他们便必不会帮着那对母女为恶,反之,就大有可能了,李发,‘物以类聚’,听过这句话?”

  李发恍然道:“是的——但可惜我们对这两个人平素的行为不大清楚……”

  关孤冷然一笑,道:“到了那里,我会搞清楚的。”

  李发十分感慨的道:“大哥,我常常觉得,你实在是个善恶分明、重仁义的好人,为了求得你自己的心安,下的这份功夫可是太大了,简直费尽了心血,伤透了脑筋,一心一意只盼落个剑下慈悲,莫妄杀了无辜,大哥你为了这个旨愿,也已不知得罪院里多少伙计啦,假如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有你这份善心的,咱们吃的便是这碗饭,交待下来要宰谁便去宰准,哪个会耐烦顾虑这么多?”

  关孤叹了口气,道:“其实,我陷身在这种圈子里,犹斤斤计较于行仁求善,务求落个心安不愧,这已经是个讽刺了……就好像窑子里的姐儿却劝着人家姑娘保守贞洁一样,不是个笑话么?”

  李发慢吞吞的道:“不过,大哥,这却好有一比——‘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大哥本身受尽煎熬、受尽折磨,却在这个杀人圈里尽量救人——救些好人,这完全是一种自我牺牲的可敬行为,否则,‘悟生院’如果缺了大哥这样的正直之士,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遭到残害呢……”

  拿起桌上也已冷了的茶轻啜一口,关孤低喟道:“你也别捧我了,就为了这遵行不渝的宗旨,这一次就差点和禹老板翻了脸,他几乎气得掀了房顶……”

  李发忧虑的道:“我知道,夏大哥告诉过我了。”

  关孤沉重的道:“他逼着我接下笔生意,根本不容我推托,我看,其中恐怕有些不对的地方,尽管他再三向我保证……”

  李发哼了哼,道:“老板的保证值几个子儿?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代价高,他连他老婆都可以出让!”

  关孤又喝了口冷茶,苦笑道:“看样子,除了我亲自去查清这件事的内情,恐怕没有别的法子了……”

  李发担心的望着他,呐呐的问:“大哥,假如——万一事情不似禹老板所说的那样呢?”

  阴沉的寒着脸,好半晌,关孤才艰辛的道:“如果那样,我只怕就要做一种痛苦的选择了。”

  回头望望掩着的门,李发紧张的道:“大哥,你是说——?”

  关孤冷森的道:“我是说,假如这桩买卖的内容违背了我素来遵行不渝的宗旨,我就将被迫做一种选择,也是一种莫大的牺牲——听禹老板的交待,或是依我自己的作风!”

  压抑得连呼吸也困难了,李发惶恐惊惧的道:“这……大哥,你这意思……是,呃,若是这桩生意与你行事的原则不合,就是说假设那母女两个不该遭戮的话,你便不杀?”

  关孤冷静的道:“很有可能——如果那女母两人罪不至死的话!”

  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李发呐呐的道:“但是,大哥,你,呃,你知道你如果这样做了……将是代表一种什么样不得了的意思么?”

  关孤缓缓的道:“当然我知道,如果我不杀他们,则等于背叛了‘悟生院’,换句话说,整个破坏了‘悟生院’的规矩,那么禹老板恐怕就会要倾以全力来追杀我了!”

  李发吸了口凉气,恐怖的道:“一点不错,大哥,你本事虽强,但好虎也架不住一群狼啊……为了一对素不相识,毫无渊源的母女,付出这种牺牲与代价也未免不值……”

  关孤漠然一笑,道:“你差了,李发,我所付出的代价与牺牲,只是为了道义的伸张,公理的不泯,是非的明判与善恶的分辨,并非单独为了某一个两个人为出发点,人,只是一种有形的躯体,重要的是这人所象征的意义——好的,抑或坏的,而那是无形的,却要凭我们的智慧良心,及正义感去审察了。”

  淡淡低喟,他又道:“武林风气日邪,江湖传规式微,人心奸恶,人行横暴,李发,再不出来个把正直之士,这黑白两道上便不知要乱成什么样,糟成什么样了,便像你方才所说,我不入地狱谁人地狱?别盼着人家来,干脆,我们自己先充上一充吧……”

  李发忧郁的道:“话虽这样说,但大哥,后果的严重却不得了啊……”

  关孤微微笑了,道:“这此年来,老在刀刃枪眼上打滚,在阴冥道前徘徊,什么严重与不得了的事全看多了,李发,就算它再是严重,再是不得了,也无非是赔上一条性命罢了,而我们身上也已级着多少条人家的性命啦?赔上就赔上也罢,勉强算对上天好生之德的拂逆做个补偿就是了……”

  痛苦的咬咬牙,李发下定决心道:“大哥,如果你真要这样做了,请别忘记我,大哥,我什么也不顾了,死活全跟着你走!”

  关孤叹息一声,动容的道:“不可以,李发,我若出了纰漏,自当单独对这后果负责,又怎能凭白连累上你?”

  李发坚决又激昂的道:“‘悟生院,里,谁也知道我是大哥的人,假如大哥一旦脱离‘悟生院’,便等于背叛,这一来我还能再待下去?无论我与大哥是否同谋,在他们眼中也就和同谋一样了,殊不论那种日子好不好过了,‘悟生院,一少了大哥,就没有一处可以与这里面的邪恶势力相桔抗的柱石人物了,此后‘悟生院’必将好佞当道,杀风日盛,仁义公理沦丧于绝,大哥,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指望?还有什么期盼?人活着失去了指望与期盼,还不如早点死了的好!”

  关孤迟疑的道:“你说得虽不错,但——跟着我也太冒险……”

  李发固执的道:“我心甘情愿,大哥,这总比过那种行尸走肉,仰入鼻息的生活来得好!”

  关孤站起身来,蹀踱了一阵,低徐的道:“一个弄不巧,可能连命也丢了……”

  李发毫不移动的道:“那我认命!”

  深沉的注视着他,关孤慎重的道:“你真不后悔?”

  李发用力点头,道:“不后悔!”

  关孤吁了口气,无奈的道:“好吧,如果到了那一天,我要这样做的时候,我一定设法通知你与我聚合!”

  立即欣喜浮涌于面,李发躬身道:“多谢大哥不弃之恩,这一辈子,我跟大哥是跟定了,水里火里,我决无畏缩!”

  关孤笑笑道:“小子,你别以为口里讲讲这些话就算,说不定你随着我真会赴汤蹈火,受苦受难呢!”

  李发挺胸昂头,凛然道:“我不怕,大哥,正如你所说,好歹也就是性命一条罢了。”

  关孤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先别这么激动,李发,说不定事情糟不到这个地步,脱离这里,是一件非常需要慎重考虑的行径。老实说,不至最后关头,不到迫不得已,我还是不会这么鲁莽从事的,要知道,这样一来,可就得破釜沉舟的于到底啦!”

  李发严肃又诚挚的道:“不管怎么样,大哥,反正你怎么做我怎么跟,你到哪里我到哪里就是了!”

  关孤平静的道:“我会要你跟着的,另外,还有夏摩伽!”

  李发神色兴奋道:“这是一定的事,大哥,只怕你用棍子也赶不走夏大哥与江权呢——如果你要脱离此地的话!”

  关孤一笑道:“你看你这高兴样子,好像就要跟着我去逛窑子一样!”

  李发也忍不住笑了,关孤在斑竹躺椅舒适的躺了下来,他闭上眼,低沉的道:“你出去看看夏摩伽事情办得可有了点眉目?我现在要歇会儿,记得到上灯的时分来叫醒我——老板大人尚有盛筵相款。”

  躬身答应,李发静悄悄离开,又静悄悄的掩上了门。

  初阳的光辉自“丹枫山”山腰那边照了过来,露水尚新,空气鲜洁,鸟儿也在叽喳鸣唱,天空是蔚蓝清碧的,显示着今天会是个好天气,但是,也显示着将是个燠热的天飞。

  大地仿佛才自沉睡中清醒,一切景物都透着那么股子生机蓬勃却又懒散未尽的味道……

  关孤似乎比早晨的太阳还起得更早,现在,他已在“悟生院”的大门石阶下检视着他的坐骑了——那匹全身纯黑的骏马,这匹马,关孤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黑云”。

  李发站在旁边帮着整理鞍镫,钱文欣也满面陷笑的与关孤说着话,但关孤神色冷漠,好像十分不奈……

  全弄舒齐了,关孤回头淡淡的扫视了一眼“悟生院”虚掩的大门,又毫无表情的转过身来。

  他仍然穿着那袭黑色紧身衣,外披黑绸大憋,头上扎着黑色头巾,足登黑色软牛皮密扣薄底快靴,一身的黑,黑得冷酷,黑得肃煞,他低沉的向李发道:“行了,这就登程。”

  李发垂手让开,钱文欣却有些焦虑的陪着笑道:“少兄,呃,院主与二夫人说过要亲来为少兄送行的……”

  关孤冷冷的道:“不用麻烦他们二位了。”

  殷勤的笑着,钱文欣忙道:“院主与二夫人只怕就要来了,少兄,他们的一番好意你多少也得受着点才合适哪

  关孤一扬眉,道:“我心领了。”

  钱文欣干笑两声,讪讪的道:“这个……呃,少兄,你不等了?”

  关孤厌烦的道:“我奉命在凌晨早膳之后出发,不可违令!”

  说着,他又交待李发:“在院里什么事都小心点,别给我出岔子!”

  李发恭谨的道:“大哥放心,我会留神的。”

  转朝钱文欣,关孤道:“多谢师爷相送,待我回来之后再面谒师爷道劳吧!”

  钱文欣惶恐的道:“这不算什么,这不算什么,少兄言重了……”

  不再多说,关孤飘身上马,抖缰夹腿,座下的“黑云”,便一阵风也似沿着大道卷了出去。

  头也不回,关孤策马狂奔,一口气驰出了二十余里,在如雷的蹄声密响中,他也已来到一片地形崎岖起伏的高陵上。

  现在,他停下了马,仔细又专注的朝前后左右探查,等他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这才偏过马头,舍弃大路,对着一条弯曲小道奔去,约前行了大半里路,小径旁边已可看见一片杂草丛生的荒林子……

  马儿未停,关孤已经拍马头,纵身飞落,才沾地,他双手用力互击三响,于是,林子里,夏摩伽笑嘻嘻的一头窜了出来。

  四周一瞧,夏摩伽笑道:“没有人钉梢吧?”

  关孤行近林边,摇头道:“没有,他们再大胆,恐怕也不敢冒这个险,如果被我发觉了,我不管他是谁,也断然轻饶不了。”

  夏摩伽借同关孤进入林中,关孤的马儿也跟着跑到另一边自顾吃草去了,他们两人入林之后,关孤立即问道:“怎么样?那件事可有端倪?”

  夏摩伽叹了口气道:“一点名堂也没有,昨晚上我费了一夜功夫发动了所有的力量,也未曾将这桩买卖的底细摸出分毫来,甚至他们知道的比我还少,‘真龙九子’那边亦照样搞不清楚,似乎老板对他们也并不见得推心置腹呢……”

  关孤冷笑道:“禹老板会相信谁?连他父母只怕他也多少存着点猜疑,这位仁兄是右手做事还得跟自己左手打商量的人物!”

  夏摩伽舐舐嘴唇,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关孤苦笑道:“只有我自己去想法子弄明白了。”

  放低了声音,夏摩伽慎重又严肃的道:“昨晚听李发靠诉我,说你万一察觉这桩买卖无法下手——也就是说‘货色’罪不至死的时候,你准备‘放水’?”

  关孤点点头:“有些可能!”

  夏摩伽沉吟了片刻,笑道:“不管了,反正你自己琢磨着办吧,你到哪里,我们全跟着也就是了,妈的,没什么大不了!”

  关孤笑笑道:“跟着我,可是玩命的把戏呢!”

  夏摩伽瞪瞪眼,佯怒道:“还说呢,全是你害人不浅,谁叫我们哥俩这般好法?他们视你如眼中钉,看我也不会舒服到哪里,你一抽腿,我们几个还能待下去么?就算他们不整治我们哥几个,那种闷气日子也过不下去罗……”

  关孤调侃的道:“你不后悔?”

  “呸”了一声,夏摩伽道:“我是拿鸭子上架,刀山油锅也只好随着你硬挺啦!”

  关孤静静一笑,道:“好,一句话,到时我会设法通知你们与我会合!”

  夏摩伽又道:“江权也一起,老大,你知道这小子赤胆忠心——对我们!”

  关孤颔首道:“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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