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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怕是不妥，”平雪初皱起眉，“这几日本堂事务繁多，少东家若是此时离开，只怕……”平雪初自己不会武功，林骅又不在，能主事的只有谢春红。多事之秋若是少堂主擅离职守，杨柳春风堂的确会有诸多不便。
谢春红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孔方阁压着许多生意，本堂在各地的分舵又遭人袭击……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说不定这都是莫从策划的。”秦碧如在一旁忿忿道。
“极有可能。碧如，小城的事就交给你，你今晚就挑好人手，明日出发，一定要把小城给找回来。”
“我们眼下人手不足，少东家何不与了尘庵联手？”平雪初道。
谢春红一愣，低声道：“我是不愿他们插手的……但平姨说得有理，此时不是起嫌隙的时候，就算楚蓠有什么企图，至少也会愿意帮我们把人给救出来。了尘庵的暗线遍布大江南北，的确是极好的助力。”说着就站起身来，“碧如，你即刻去晴雪园把这件事告诉楚蓠，请他派人襄助，务必把小城带回来。”
“得令。”
秦碧如转身便走，脑海中穆山溪的背影一闪而灭。
小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封了穴道，躺在一辆马车里。那个偷袭她的人就坐在旁边，原本像是在小憩，不一会儿就睁开眼，见她已经醒来，便凑近了，对她笑了笑。
这人约摸三十岁出头，之前一副书生打扮，此时换成了一身素色长衫，生得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笑起来像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这笑容有些眼熟，她却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狐狸眼看着她，并不说话，她也就抿着嘴憋着不问。江心月曾教她，遇上这种事一定要保持镇定，若是一睁眼就慌张地询问“你是谁”、“这是哪里”，就已在气势上输了阵。
马车一直在走。
狐狸眼也就一直这样笑着看着她，像是要和她比一比耐心。
小城的耐心一向不怎么好，但是这一次她忍住了。在与狐狸眼对视的时候她想了很多事。她发现自己不光是被封死了穴道，还像是被灌了什么迷药，内力弥散，根本使不出力。这样一来，她根本就不可能自己冲开穴道，逃走的机会也就微乎其微。
她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先骗他解开穴道。
于是她懒懒道：“我想方便一下，你能不能让车停一停？”
狐狸眼似乎是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微微一愣，旋即又微笑起来：“当然可以。”
他手指似乎微微一动，也不知做了什么，马车竟然就缓缓停下了。
可他仍然微笑地看着小城。
小城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人，再开口时已经很不耐烦：“我全身动弹不得，怎么方便？何况你还这样死死地盯着我看！”
狐狸眼的脾气倒是很好，一点也不动气，笑呵呵地出手解开了她的穴道。
小城立刻就想起身，身子却全是软的，手臂都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刚直起半个身子就又倒了下去。
“这叫‘懒人散’，你现在的力气只怕还不如一个五岁孩童，若是没有解药，只怕半年内都会是这副样子。”他声音悠然，像是说着一桩顶有趣的事情，这音色听着也有些耳熟。
小城试了几次，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坐起身来。这“懒人散”果然厉害，别说是逃跑了，她根本走不动几步路。
“我、我要下去方便……”她声音越来越小了。
“请。”狐狸眼一伸手，帮她掀起车帘，一点要搀扶她的意思都没有。
小城看了看车外，有个粗壮的赶车汉头也不回地坐在那里，这一行似乎就再也没有旁人。
她开始一点一点地往车外挪动。
“这里荒郊野岭，不会有人的，姑娘只管放心。我在这里数到五十，姑娘若还不回来，我就去找人了。”
他似乎全然不担心小城会跑掉。
“好！”小城咬了咬牙，跳下马车，向车后的树林里走去。
他开始数数了。
小城绝望地发现，以他数五十下的速度，自己只怕也只够在这附近树丛里方便一下，根本走不远。而且她毫不怀疑，一旦数到五十，他便会来寻自己，一刻也不会多等的。
于是当他数到四十五的时候，小城慢吞吞地爬回到了车上。
“姑娘坐好，我们还得赶路呢。”他笑着，一弹指，一粒小石子搭在那车夫背上，车夫马上拿起鞭子，抽打在马身上。
“他又聋又哑，只能用这个法子和他交流。”说着，他放下帘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面对着小城。
“我叫宁远。”
小城不屑地皱了皱鼻子：“名字不错，人却不像好人。”
宁远还是笑：“我何时说过自己是好人？江姑娘难道忘记我在你背后出手的事了？”
小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你想必已经明白了，就算我解了你的穴道，就算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还是逃不掉。”
这一点小城不得不承认。就算是面对一个全部会武功的人，她也完全没机会逃走——这“懒人散”实在厉害得很。
“既然逃不掉，我倒不如和你聊聊天。”小城也在车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着，斜乜着眼看他。
宁远赞许地点点头：“姑娘的性子，我倒是很喜欢。这一路上能有人聊天，也不至于太过无趣。”
“那我们不如就先聊聊，我为何会在这里。”
“自然是被我劫来的。”他倒是坦坦荡荡。
小城叹了口气：“小女子何德何能，敢劳动尊驾？”
“只因有人想从姑娘口中问一桩事。”
小城冷笑：“那只怕要令阁下失望了，小女子初出江湖，一问三不知。若是问我洛阳城哪家的酒菜好吃，我倒是可以和阁下好好说说。”
宁远一点也不着急，也不生气，他这张脸像是只会笑一般。“不知道也无妨，杀了便是。无用的人，我从来也不会留的。”
小城觉得脊背有些发凉。这个人虽然一直笑眯眯的，并未显露杀气，但毫无疑问是个狠角色，一定说到做到。人命之于他不过草芥，若是小城真的对他无用，只怕他转眼便将她杀了弃尸荒野。可就算小城真的知道他想问的事，一旦告诉他，只怕也会被杀人灭口吧。
一时想不出自救的法子，小城索性闭口不言装哑巴。
“看来姑娘是个聪明人，”宁远眯着一双狐狸眼，靠在软垫上很惬意的样子，“不过我耐心好得很，此去扬州路途尚远，我们可以慢慢聊。”
原来是要带我去扬州。小城暗自忖度着。烟花三月下扬州，可惜此时不是扬州最好的时节，她也不是能够游山玩水的自由身。
也不知杨柳春风堂得到消息没有，谢春红会来救自己吗？可就算他想救，只怕也很难追到宁远踪迹，看来还得自己想法子脱身了。
19
19、天罗地网，入我彀中（下） 。。。
第十九章：天罗地网，入我彀中（下）
傍晚时分，宁远和小城进入了一座小镇。赶车人径直将马车停在了镇上唯一一间客栈门前，宁远自己先跳下车来，也不管四肢无力的小城，就走入客栈中，大声叫了两间上房。
小城跟在他后面走得很吃力，却不敢逃走。宁远若是处处盯着她，她或许反倒敢于一试，可他这样子，分明是对自己极为自信，她就算想跑，也铁定是跑不掉的。
宁远要了两间房，却和小城进了同一间。
“难道隔壁那间房，是给车夫的？”小城忍不住问道。她实在想象不出，一个男人要有多厚颜无耻，才能如此坦然地坐在这里。若换做她是个男人，要去掳一个女孩子，至少也会在身边带个信得过的女人，同吃同宿，方便一路监视。
“姑娘只管放心，我虽然不是君子，倒也不是色鬼。要劫色我早就劫了，何必等到现在呢。”宁远脸上的笑意分毫未减。
“啊——我知道了！”小城突然站起身，“我之前见过你，难怪觉得你这幅德行如此眼熟！”
“哦？”
“你就是当时在杨柳春风堂劫持平姨的蒙面人，是不是？你这双眼睛，这副嗓音，我还记得！”当时也正是他认出了她的武功路数，说她是昆仑派弟子。
宁远被揭破身份，却笑得愈发开心起来，一挑小城下巴，道：“难为你还对我念念不忘，我本以为有谢春红那样的美男子相伴，你定然是不会记得我了。”
明知他是故意轻薄，小城却并没有立即反抗，反而说：“依我看也许是阁下对小女子一见倾心，所以才想掳回去压寨夫人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的确喜欢你的性子，不如就把你带回去作第九房小妾。”
“第九房？那可不行，我师父最恨男人三妻四妾，师命难违，阁下得用八抬大轿备齐聘礼娶我作正室才行。”
“你师父，就是刚刚被杨柳春风堂所杀的广寒仙子江心月吧。”
“你胡说！”小城突然激动起来，“不是杨柳春风堂做的，分明是你们一刀斋嫁祸！”
“那即是说，你的确是广寒仙子的弟子。”宁远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在房间里踱着步子，目光却一直不离小城左右。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着了他的道，他无疑是在套自己的话。不过话已经说到这里，她已逃不掉，也不惮于继续下去。“那你也承认是一刀斋的人了？”
“广寒仙子已死，如今知道她秘密的只有她的弟子。你的两位师兄两年前远赴西域，早已不知踪迹，也怨不得我来找你的麻烦。”
“师父生前从来不对我说江湖之事，你怕是找错人了。”
“有没有找错人，是我说了算。”宁远走到木桌边，从随身包裹中拿出一柄剑，正是从小城身边拿走的烛影摇红剑。“这把剑是你的？”
“废话！”
“当年江心月从峨眉派手中抢得此剑，甚是喜爱。她把剑传给你，想必你也该知道这把剑的来历。”
“我不知道。你为何不去问峨眉派的人？”
“呵……原来你还不知道，峨眉掌门净缘师太上个月已经死了，就是因为她不肯说出烛影摇红的秘密。”
小城一怔。烛影摇红的秘密？为何从未听师父提过？
“你若不想死，要么就把秘密说出来，要么……就跟我回去做我的第九房？”宁远又笑了起来，似乎很是乐于看小城进退不得的样子。
小城眉头紧锁，拿到这把剑的时候她才十岁，已经不记得师父说过些什么话了。此时如果胡乱编造，万一被宁远识破，只怕得吃些苦头了。
正在她左右为难时，宁远突然拿过他自己的剑，抛到小城手中：“如果你想不起来，不妨看看我这把剑，你可认得么？”
小城一扭头：“我不看，你肯定是想骗我的话。”
宁远捏着她的下巴冷笑：“你不乖乖听话，我就斩断你一根手指，送去杨柳春风堂。”
“你——”小城顿时泄了气，如今受制于人，能够保得自己平安已属不易，若是硬要违逆宁远的意思，只怕下场会很惨，她可没这个胆量。于是勉强拔出剑，反复看了看，这把剑比烛影摇红长了近一尺，剑锋极锐，并非由寻常的铁打造，入手很沉，剑身呈青灰色。
“章台柳。”
小城归剑入鞘，没好气地丢还给宁远。
“你果然认识？”
“昔年钧剑山庄庄主君义甫所铸，剑身上有他的印，与烛影摇红同出一脉。”
“即便有君义甫的印，你为何会知道它是章台柳？”宁远笑意更深，看着她一步步走入自己所设的局中，是件极有趣儿的事。
明知是陷阱，小城如今也不得不实话实说，她可不想等杨柳春风堂派人来救的时候自己只剩下三根手指头。
“我师父生前喜欢这些东西，剑谱啊兵器谱什么的，所以……我也是从她那里偷偷看来的。”小时候在清平谷中闲得发慌又不愿意练剑的时候，她就会偷跑去江心月的书房，那时觉得兵器谱上的兵刃着实有趣，于是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竟在不经意间记住了——只是没想到如今会派上用场。早知如此，当初不如不要看得好，也就不至于惹祸上身。
宁远更加得意：“江心月收藏的兵器谱里都有些什么？”
“什么都有，五花八门的，还有些奇怪的兵刃。有十来本图谱吧，里面记录的兵刃太多，我也不可能全都记得。”
“二十年前，在你师父从峨眉派手中抢夺烛影摇红之前，她还曾去过钧剑山庄，此事你可知道？”
“不知道。”
“她从钧剑山庄盗走了一本图谱，烛影摇红和章台柳在其上都有记载。”
小城心一沉，此时在否认见过那本图谱只怕为时已晚，只得点头。
“那本图谱，你记得多少？”宁远盯着小城的眼睛，嘴角凝起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