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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残阳拂晓刺杀-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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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寿的独目中开始闪动着灼灼的光芒,他凝视贝心如,仿佛可以透悉贝心如的内腑:

  “你有点后悔了,是么?因为你的计算有了失误,很大的失误,而这种失误会要了你的命,你原本抱着五成以上的成功希望,现在呢?你忽然发觉已陷于绝对不利的困境之中,你并不想死,并不想为任何人去死;你年轻、英俊,有好功夫,好出身,死亡对你而言应该还算是长远以后的事,目前突兀临头,你一定感到十发惶惊惊恐,贝朋友,你会想到将来,美好灿丽的将来,你也不甘把永生的幸福就此抛舍,女人算什么呢?尤其像金铃这样见异思迁,水性杨花的妇道,更不值做如此牺牲,凭你的条件,还怕找不到比金铃强十倍的女人?贝朋友,我说得可对?告诉我,你真的后悔了么?”

  贝心如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呼吸也不由粗浊起来,他的脸色泛着那等凄惶激动的惨白,嘴唇亩颤,目光茫然,长剑已缓缓垂指向下……

  崔寿的声音出奇的柔和低沉,有几分催眠的味道:

  “贝朋友,你号称‘珍珠’,不错,确是光华内蕴,圆润其貌,雅致端秀,洁丽芳腴,‘蒐丽堂’有奇才若你,就此夭失岂不可叹可惜?这样吧,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最后的机会;设若你肯回头,我仍旧放你离开,我手下的‘四面超度’将会非常恭敬的目送于你,把他们原要加诸于你的行为转移到另外的目标上,贝朋友,你意下如何?”

  贝心如抹着满头的汗,张合著嘴巴已有似涸辙之鱼:

  “我……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崔寿笑得极其亲切和煦,这种笑出现在他这张寡绝的脸容上,无形中也将他的脸孔衬托得慈祥了不少:

  “贝朋友,我告诉你怎么办,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你不思念南海故乡的明媚风光?不怀想那里的亲朋威友?或者,某位倾慕于你的姑娘、单恋于你的小姐?走吧,早点走,早点到家,贝朋友,只要你一挪步,梦境即可成真——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啰。”

  贝心如突然全身一抖,狂叫若泣,就带着那样的嚎嗥,他像发了疯一样奔入黑暗的旷野,好一阵后,空气中似乎还飘浮着袅袅余音……

  于是,崔寿笑,真正的笑了,不战而降人之兵,乃是最精妙的武家法则;南海“蒐丽堂”一脉高手迭出,能人甚众,一旦翻脸成仇,对“八幡会”说来也并不是件轻松愉快的事,他犯不上替组合惹下这么一个厉害仇家,就这般摆出架势,软一阵硬一阵的攻心为上,便将极可能捅出大纰漏的这位对头攻得“走为上策”,他安能不心胸欢畅?

  坐在地下,容颜青白憔悴的“断魂枪”苏亥,没有忘记来上适时一拍:

  “幡主,你老真是了不起……我还没见过光用嘴皮子便能退敌却仇的,尤其姓贝的小子,可叫倔强得紧哪……”

  崔寿得意却矜持的一笑:

  “不算什么,我只是看得透他的心思,抓得住他的弱点而已。”

  正在屋子里以一对二的“绝魂棍”李少雄经过这一阵狠斗,并不曾占着上风,他难免有些沉不住气,焦灼的吼叫起来:

  “幡主,幡主,何敢这厮专门游闪滑走,稍油即退,不肯发力硬抗,显见另有图谋,金铃贱妇却死缠活赖,乘隙逼攻,他们必有诡计待使,咱们可别着了道呀!”

  崔寿经这一吆喝,才从那阵自得中拉回了现实,他的表情随即冷沉下来,又以冰碴子般的语调发号施令:

  “‘四面超度’,往上圈——”

  李少雄银棍扫掠中又在大喊:

  “幡主,不能进屋,里面施展不开……”

  崔寿的独眼中杀机盈溢,他厉声道:

  “便是拆了房子也要撂下他们,事不宜迟,竟功就在目前!”

  鞭梢子抖向李少雄的棍端,何敢在对方收棍换招的一刹后跃,口中大叫:

  “你们不必麻烦了,我和金铃姑娘自己出来!”

  金铃本欲夹袭而上,闻言之下赶紧煞住垫子,惊愕的问:

  “何敢,你是说我们要出去?”

  何敢点头道:

  “不错,我们自动出去,房子是向人家租的,眼前已糟蹋得这等模样,对东主如何交代?干脆我们到外头尽早豁上,也不能叫姓崔的毁了人家宅居!”

  目光溜巡过满屋的破烂家具,金铃仍不明白何敢的葫芦里在卖些什么药,然而,她却绝对不认为何敢要离开屋内的理由是为了保存这间房子,那么何敢真正的打算又是什么呢?

  李少雄全神戒备的注视着何敢与金铃,人略略显得有些喘息:

  “天罗地网早就布妥,任你们两人玩什么花样也是插翅难飞!”

  何敢圈回他的长鞭,一摊双手:

  “眼下的光景就好比笼中抓鸟,瓮里捉鳖,在各位来说,业已是十掐入攒的事啦,金铃姑娘与我任是怎么个挣抗,到头来亦只得认命,与其遍体鳞伤的认命,还不如趁此刻尚算囫囵的时候且先认了……”

  亮银棍直竖胸前,李少雄狐疑的道:

  “你会认命?姓何的,我看你又想搞鬼!”

  守在门口的崔寿也不禁有些迷惑,他冷锐的接口道:

  “何敢,你所谓的‘认命’,是打算出来死拚到底呢、抑或有意束手就缚?”

  何敢嘿嘿笑道:

  “老实说,两种可能都有,这就要看我的情绪反应了,待我一步踏出门槛,若是高了兴,说不定乖乖俯首听令,假设不高兴呢,难保再同各位较量较量,但我要走出这幢房子却乃千真万确……”

  坐在地下的苏亥赶忙嘶声叫嚷:

  “姓何的一定有名堂,幡主留意,千万不要着了他的道!”

  刮一指额心的血洒向门外,何敢道:

  “苏朋友,你受创不轻,这里的事自有你们生子担待,你还是老老实实坐在那儿多喘两口气,犯不上操这份子闲心!”

  话中有刺,意含讥讽,苏亥不是白痴如何听不出来?他气得猛一挫牙,瞋目如铃:

  “你不要得意,姓何的,你现在得意还太早了,我挨你这一家伙,会连本带利向你讨回来!”

  崔泰朝苏亥挥了挥手,寒着脸道:

  “阿敢,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先出来再说,玩硬玩软悉随尊便,不要尽在唇去上卖弄……”

  望一眼那盏桌上一直不曾打翻的油灯,从开始何敢就存心不将灯弄熄,苏亥与李少雄自然也得指望灯光来照亮,所以那盏灯才能得以留到如今,如今,何敢却祈祷着这盏灯多少帮上点忙了……

  虎视眈眈的李少雄已有了几分不耐:

  “姓何的,你到底要磨蹭多久?别以为会有什么奇迹发生,今晚上你是死定了!”

  何敢大声道:

  “要我与金铃姑娘出去可以,但你得先请!”

  李少雄怒道:

  “我先出去?何敢,你在做梦,我李某人不上这种邪当!”

  何敢冷笑道:

  “没见没识,无种无阻的东西,你将情势看看清楚,只这么一间房子,我同金铃姑娘又在你们众多好手围持之下,还能变得出什么把戏来?老实告诉你,我之要你先出房门,乃是防你从背后抽冷子暗算我们,你当我们会使出隐身法开溜?”

  李少雄火气上冲,出言厉烈:

  “姓何的,你休要高抬了自己,凭你这块料,咱们面对面怎么摆弄李某人都不含糊,用得着暗算你?真他娘会朝脸上抹粉!”

  何敢僵着声音道: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嘴巴说得大方,骨子里阴着使坏亦难保准,李少雄,还是你先请。”

  连崔寿都有些憋不住了,他急躁的道:

  “少雄,你就先退出来,我不信这两位釜底游鱼还逃得出我们的掌心!”

  李少雄不敢再多说,他面对着何敢金铃,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倒退着移向门外。

  金铃略微靠近何敢,以极低快的声音问:

  “我们到底有什么打算?何敢,你是否已有了主意?”

  何敢注视着李少雄的动作,也察觉那“四面超度”皆已贴靠上来,并且各自守住了有利的出手方位;他压着嗓门道:

  “听我招呼跟着我走,金铃姑娘,保不保得住性命,端看这一着了!”

  这时,李少雄已完全退出门外,站到一侧,亮银根斜指向右,身形微弓,纯是一副可以立即行动的姿势。

  崔寿阴沉的开口道:

  “何敢,轮到你和金铃了,早点请,我们彼此都不必白耗辰光……”

  何敢沉声道:

  “放心,我们不会再耗下去,这就出来亮相啦!”

  “啦”字重重的尾韵刚抛出口,何敢抬腿如飞,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木桌,在桌上的油灯坠地熄灭的瞬间,木桌顺势横起碰上门扉,恰巧不过的将木门撞合关拢,于是,长鞭暴起卷住屋脊当中那条唯一的直梁,在何放奋力拉扯下梁身骤折,齐中断落,“哗啦啦”一阵震天价响,整个屋顶夹杂着瓦檐灰土通通坍塌倒倾,一时只见烟尘四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传来远处的狗吠不绝,这一家伙,乐子真叫大了!

  何敢的动作又快又准,从踢桌到断梁,过程只是人们呼吸的顷刻,其出手之利落,估计之稳确,直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待到崔寿等人惊觉有异,眼前的情景业已铸定形成!

  在须臾的怔窒之后,崔寿像挨了一刀似的跳将起来,扑面的尘灰呛得他连连干咳如三十年病历的肺痨鬼。

  “该死的何敢……真正龟孙王八蛋……追,咳咳咳,快给我追,绝不能让他们跑了……咳咳,快呀,你们这些酒囊饭袋,都是一群不中用的废物……咳咳咳,气死我了……”

  山坡野草更生,有丛丛的低矮杂树布着,一条干沟嵌在坡腰,人在沟里,便获得了绝好的掩蔽,地方清静又干爽,如果再有个漂亮的女人相伴,则就越发美了。

  现在,何敢正倚着泡壁而坐,可人的金铃,就在他的对面。

  何敢的精神还算不错,气色虽差了点,到底是经过夜来那一阵折腾;金铃的形态就比较狼狈了,疲乏中带着几分灰头土脸的凄惶。

  他们此际隐身的所在,距离昨晚的住处,少说世隔上了五十里,夜来豁命的奔突,几十里路竟不觉得太累,但兴奋的劲头一过,那股子倦惫就袭涌到身上的四肢百骸,眼下不止是累,更饿得受不了……

  金铃肚腹中响起了咕噜噜的声音,她捂着出声的部位,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这会儿是什么时候啦?何敢。”

  手遮着眼抬头望向阳光的照射角度,何敢懒洋洋的道:

  “近午了吧,约莫。”

  金铃讪讪的道:

  “你饿不饿?该找点什么东西垫垫底才好,连唾沫都快咽干了……”

  何敢爬起身来朝干沟外面张望了一会,叹着气道:

  “真是荒山僻野,极目之内不见半户人家,昨夜这一阵狠跑,竟不知来到何处;金铃姑娘,我们算是迷了路啦……”

  金铃又咽着口水道:

  “迷路不要紧,总打听得出正确方向来,眼前饥火如焚最是难耐,何敢,你好歹想想法子弄点吃的果腹……”

  点着头,何敢道:

  “待我想想法子……娘的,附近不见人家倒不说,怎么连只飞鸟走兽都没有?若能逮着头兔子,打下只鸟儿,凑合著生火烤来吃也蛮适味……”

  金铃胃里一阵泛酸,她忙道:

  “别说了,何敢,越说我越饿,你出去转转看,光待在这条干沟里能逮着吃的?”

  何敢谨慎的顺着沟沿翻身出去,好半晌才又回来,从头到脚处处沾着草屑泥土,见到金铃,他苦笑着递出手上两个野山芋,又枯又瘪的两个瘦小野山芋。

  金铃吸了口气,摇摇头:

  “这东西如何下咽?再找不着别样可吃的了?”

  何敢掂了掂手里的野山芋,十分抱歉的道:

  “除了野草就是野树,别说鸟兽不见一只,想捉个蚂伴都没有;我说金铃姑娘,这山芋虽难入口,到底也能暂时搪饥,你且委屈吃了,待我再试试另找其他可食的东西……”

  金铃幽幽的道:

  “我不吃,你吃吧。”

  何敢把两只野山芋平放在一块石头上,怔怔的盯着不动,金铃也似乎有些赌气的背过身去,沉默着不哼不响。

  又一阵咕嘻哈的声音从金铃的肚腹中传出,何敢听得清清楚楚,这可真合了那句话啦——“饥肠辘辘”;他搔了搔头皮,再一次往干沟外翻出。

  双手攀着沟沿,他才待引体向上,动作却突然停止下来,人就那么趴在沟边,连呼吸都屏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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