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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业缭绕-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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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星痕死死握紧双手,面上却故作云淡风轻,笑着安抚她:“赫连璧月下的毒,无非出自宫廷,必定有法可解。你不要担心。”

“我并不担心,”微浓也是云淡风清,“不过一死而已,我早有准备。”

“准备什么?”聂星痕心思微沉,本不欲对她发脾气,但想起个中凶险,还是忍不住责怪:“你不该行刺聂星逸,我说过了,让你袖手旁观。”

微浓自知食言冲动,也不欲与聂星痕争辩,转问道:“你怎么处置他的?”

聂星痕没答,深眸定定看着她:“宝公公曾对我说,父王嘱托过你,保下败的那个。”

“但有个前提条件,他得是王上的儿子。”微浓神色平静:“聂星逸混淆王室血脉,又涉嫌谋害王上,我不认为他应该活着。”

“你这是在泄私愤。”聂星痕出语评价,已然察觉到心头的酸意。

微浓垂眸默认:“你不也想杀了他吗?”

“眼下不想了。”聂星痕索性坐在榻沿,与她对视:“他若真是我的王兄,必定非死不可;但他不是,我倒想留他一命了。”

“成全你仁慈的名声?看他苟延残喘地活着,再也无法翻身?”微浓淡淡讽刺。

这一次,轮到聂星痕默认。

微浓转过头看着前方虚空之处,明眸流露出隐晦的感慨:“我本想与他联手扳倒你,但没想到,最后我却倒戈了。”

世事真是奇妙又无稽。一年前的中秋夜,眼前这人在青城公主陵立下的誓言言犹在耳,她更是对他恨之入骨;可一年后的今天,反倒是她想要聂星逸的命,而对眼前这人,她竟恨不起来了。

“自作孽,不可活。”聂星痕因微浓一席话而痛快了些:“也是你我缘分未尽。”

微浓轻笑一声,像是否认,又像懒得否认。

聂星痕到底还是担心她的身子,不禁关切道:“我听御医说你吐血了,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没有,”微浓如实回道,“我很好,吐血的时候毫无感觉。”

聂星痕闻言蹙眉,总觉得这毒颇为蹊跷,便道:“搬回宫里住吧,我也好照顾你。”

“不必了,这里挺好。”微浓仍旧冷淡回绝。

“你要如何待我,我都可以忍受;但你不该苛待你自己。”聂星痕眸色沉沉,试图劝她:“身体是你自己的,没人替你受这个苦。”

微浓没再表态,可那神情分明是在告诉聂星痕,她主意已定。

“你这是在折磨谁?”聂星痕思索片刻,索性换了一种方式劝说:你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该为御医们着想。你忍心看他们天天往大理寺跑?这么多人为你一个人奔波?”

果然,微浓淡如烟的眉目渐渐轻颦,似是有些动摇,但仍旧不肯松口。

聂星痕疲于再劝,心上漶漫着不可言说的痛。他看着眼前这令他爱恨不得的女子,终于决定撕开表面的一切,强迫她正视他的心意:“微浓,再信我一次,就这么难吗?”

微浓抿唇不语,神情逐渐冷凝。

“重新爱上我,依赖我,不可以吗?”他不自觉地去握她的手。

微浓任由他握着自己,感受着附着于肌肤上的温暖,出口的话却如此绝情:“我曾爱过两个人,一个负我,一个被负我的人所杀。你觉得,我还敢吗?”

聂星痕心头一窒,痛楚越发深刻,令他不甘地戳穿:“可你根本不爱他。”

“你难道比我更清楚吗?”微浓笑了。

“我是比你清楚!”聂星痕的话像是一把利刃,剖开了她掩藏的倔强与防备:“你对楚璃直呼其名,没有一个女人会如此称呼情郎。当年你是怎么唤我的,你……”

“我忘了。”微浓的笑意凝结在唇畔,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人是会变的。无论我们感情如何,他没负我,我也不会负他。”

“所以他死了,你也要照顾他的家人,不惜舍弃性命?”聂星痕痛声质问,不掩愤怒:“微浓,你太单纯了!你以为楚王是清白的?你以为燕楚为何而战?是他先派人来行刺父王的!你的亲生父亲就是因此而死!宫廷中哪有良善之辈?”

“别说了!”微浓根本没有动摇之色,再次转眸看向他:“我不想和你吵,行吗?”

聂星痕闭上双目,深深压抑负面的情绪:“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其实无所谓原谅了。”微浓心里有些凄惶,却不得不说:“你们都觉得,是我在护着楚王室。其实,是楚王室在支撑我……倘若没有这个信念,我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是谁曾说过,对注定失去的总不肯放手,这抓紧不放无疑是对爱的扼杀。

所以她决定放手了。放开对聂星痕的怨恨,也放开对楚璃的执念。

微浓轻轻抬手想要拭泪,又惊觉自己无泪可流,眼底只有一片干涩的荒芜,如同她此刻的处境:“聂星痕,我收回我的恨意。也请你……放过我吧。”

第110章爱的扼杀(二)

毫无疑问,聂星痕与微浓不欢而散。但翌日,微浓还是被请回了燕王宫,但不是回凤朝宫,是去了未央宫。

微浓听晓馨说,这曾是聂星痕母妃赫连澈月的寝宫。自澈夫人病逝之后,这里便一直空置着。而“巫蛊附身”的王后重回宫中,却被安置在了未央宫,怎么看都是大有文章,惹人议论纷纷。

不过还有一个女人更应被议论——明丹姝。十日之内,燕王宫换了新的主人,大批的将领、宫人遭到清洗,唯独她明淑妃依旧站在后宫的巅峰,继续执掌凤印。

宫人们口中虽不敢说什么,但微浓几乎能够想象得到流言会有多么不堪。诸如她和明丹姝“弃暗投明”、聂星痕从此“娥皇女英”此类。

御医们日日进出未央宫,替微浓用药解毒,可她腕上的紫线一再变长,待进入腊月,已经越过了手腕一路向上延伸。虽然在药物的压制下没再吐血,但她也能感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差了——她开始逐渐畏寒。

聂星痕按照惯例每日前来探视,两人倒也未再起过什么冲突。因为每当微浓表露去意时,聂星痕都会强硬地转移话题,忽略她的意思。这多少有些自欺欺人,微浓也对此感到很无奈。

腊月十五,是长公主真正的幺女暮烟岚的生辰。去年是因为聂星痕在楚地遇刺,燕王聂旸大怒,东宫察言观色便没有操办;今年则是赶上赫连太后“病逝”,依旧没法子大操大办。

微浓自己是不在意的,但毕竟顶替着这个身份,不得不考虑长公主的感受。腊月初,明丹姝便为着此事,专程来了一趟未央宫。

细算起来,两人有一段时日未曾见过面了,微浓是越发憔悴,反观明丹姝,越发艳丽动人。

“王后娘娘,”明丹姝一袭暗红宫装进了殿门,笑意吟吟,“您的寿辰在即,敬侯殿下特意嘱咐,要在未央宫置办一台小宴为您祝寿。臣妾蒙恩执掌凤印,唯恐出了纰漏,特来问问您的主意。”

微浓上下打量她一番,情知她是来示威的,便也置之不理,神情淡淡:“明淑妃做主吧。我身子不爽,没有心思想这些。”

明丹姝倒也未曾客气几句,径直回看于微浓,叹道:“娘娘怎么瘦了?”

“你倒是丰腴了。”微浓再回。

明丹姝也不见生气,笑意未改落了座:“娘娘看错了,臣妾可是瘦了。如今王上卧榻养伤,敬侯殿下监国理政,诸事繁忙,后宫的事情全撂在臣妾一个人身上。从前有您和太后娘娘担待着,臣妾尚不觉得辛苦,如今独自执掌凤印,又没个人指点商量,才真是觉得劳心劳力。”

明丹姝说完这番话,眼见微浓无甚反应,便又加了一句:“就连敬侯殿下都觉得,臣妾憔悴了。”

此话一出,微浓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渐渐浮起一丝不耐,直言不讳:“咱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吧!省得两看生厌。”

明丹姝仍旧维系着明艳笑容,好似没听见她这句话,只道:“那娘娘您好生将养身子。早些康复,也免得让敬侯殿下担心。”

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口吻,替男主人待客。

微浓听到此处,明眸轻眨,从座上起身,直白问道:“你是何时归附聂星痕的?”

明丹姝但笑不语。

“金城那只镯子,真是你送的?”微浓再问。

“是殿下授意的。”明丹姝这次倒是坦率得很:“殿下说了,他需要确认一些事情,得用上这只镯子。只要金城戴上去龙乾宫侍疾,先王必定有所反应。”

微浓笑了:“原来你早就知道一切真相了?你知道聂星逸并非王室血脉,才选择投靠了聂星痕?”

“不呢!臣妾是个愚昧之人,根本猜不到这些秘辛,只懂得随心而动。”明丹姝盈盈笑着:“殿下最开始也没发现其中内情,是后来先王中了风,他才留意的。”

先王是在长公主寿宴上中风的,也就是说,在此之前,聂星痕与明丹姝已经在一起了……微浓没再多问,直接向明丹姝下了逐客令:“我累了,就不送了,淑妃自便吧!”

明丹姝目的达成,终于“识趣”地道:“王后娘娘请放心,既然殿下有所吩咐,您的寿宴臣妾必当竭尽全力置办。”

言罢,她款款敛衽行礼,告辞的话正待出口,忽听殿外响起了一声禀报:“敬侯殿下到!”

太监的话音刚落,聂星痕已随之负手踏入殿内,身姿挺拔昳丽,步履匆匆,面上还有一丝不悦之色。或者是……紧张?

微浓瞥了他一眼,没什么反应。

明丹姝则整了整衣装,娉婷行礼:“臣妾见过殿下。”

聂星痕“嗯”了一声,径直走到微浓身边的位置落了座,浅笑问道:“在聊什么?”

“没什么。”微浓语气敷衍。

明丹姝立刻接话:“王后娘娘寿辰在即,您不是吩咐下来,要在未央宫置办小宴么?臣妾特来请示娘娘的喜好。”

“你是淑妃,却在敬侯面前自称‘臣妾’?”微浓终是发难,浅淡的眸光骤而变得锐利。

明丹姝心头一堵,张了张口欲待解释,便听聂星痕已先一步道:“她口误了。”

一句话,浇熄了明丹姝所有的热切渴盼。那原本笑意盈盈的一双眸子,顷刻间蒙了灰。

微浓抿唇没再多言,只道:“寿宴也商量得差不多了,多谢了。”言语中逐客之意显而易见。

聂星痕也是忙于政务,不能久留,他是听说明丹姝来了未央宫,怕微浓多想,才匆匆赶来探探情况。

“丹姝,你先去外头等着。”聂星痕很是随意地道。

明丹姝乖巧地行礼:“是。”而后款款退出殿外。

聂星痕隔着梅花小案看向微浓:“她方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微浓远目望着殿外那个窈窕身姿:“诚如你所闻,她来找我商量寿宴之事。”

聂星痕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后宫的琐事我不懂,也分身乏术,总得找个人暂时管着。”

“那为何是她呢?”微浓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不让你府中姬妾接手?”

“你非得与我这么说话?”聂星痕蹙眉:“我府中姬妾身份不高,对宫里的规矩也不了解,自然没有明丹姝合适。”

“是因为合适?还是因为她与你一心?”微浓一语戳穿。

聂星痕没有否认,面色隐带探究地看着她:“你在吃醋?”

微浓闻言神情微滞,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左腕,抚上那条紫色的线:“一个将死之人,还有心思吃醋吗?”

一提起此事,聂星痕也有些恼怒。御医署的那帮庸才,只能找到暂时压制毒性的药方,却没办法彻底解了微浓的毒。连阔倒是提出了一个可行之法,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考虑。

他正有些分神,便听微浓又问:“你敢说你无意于她?半分也没有?”

怎么又说起明丹姝来了?

“没有。”聂星痕不假思索地应道:“你不能因我曾求娶过她,便将我判了死刑。这不公平。”

“那你对明丹姝公平吗?”微浓立时反驳:“既然你对她无意,又为何招惹她替你做事?你敢说,你没有说过什么让她误会的话?你敢说,你不是彻头彻尾地利用她?”

这一次,聂星痕无话可说了。

微浓又露出了一贯的讽笑:“聂星痕,你在感情上利用女人,可真是令人不齿。”

“这件事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困扰。”聂星痕坦诚道:“等一切步入正轨,你身子也痊愈了,我自会妥善安置她。”

“听这话的意思,你是打算用完即弃?”微浓更加犀利。

聂星痕对此不置可否,只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娶了她?”

“此事我无权置喙。”微浓缓缓起身,目视前方:“我只是觉得心寒。倘若没有这场阴差阳错的误会,倘若我只是个民间女子,也许我的下场,还不如明丹姝。”

她没再给聂星痕开口的机会,直白表露了自己的意思:“先王是在寿宴上中的风,聂星逸也是在寿宴上遇刺,这‘寿宴’二字已成了我的心病,还是不必铺张了。我会请长公主进宫来说说话,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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