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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宣和遗事-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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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有童子再把葫芦一倾,水势越涨,将欲平城。徽宗出黄榜召人退水,见一行童将榜收了,有看榜大使即时同行童来城上见天子。天子见道:‘尔小童如何得治此水?’行童曰:‘小行不会,俺师父善能治水。’天子见说,道:‘这和尚见禁在大理寺。’即时交宣至。天子也不问抗惠之罪,便将僧人罪赦了,交治水圣去。僧人既见免其罪犯,即引行童往水边,望洪波起处把行童与一推在波心里面。天子见了大惊,看时进见行童在波心中,涌出半截身体,一只手把个红葫芦,一只手拍奓葫芦口道:‘业畜不要作业,收来收来!’不多时,风恬浪体,水势合漕,行童亦不见所在。天子见了道:‘这和尚必是南方二会子左道术,使此妖法諕朕。交金瓜簇下斩讫报来!’道罢,武士一发向前,正欲擒那僧人,则见霞光耀目,不能近前,只听得响喨一声,见僧人腾空而去,立在云端之上,言道:‘徽宗无道之君,看看被掳,犹自不省!’见虚空中滴溜溜遗下一幅纸来,僧人乘云而去。近臣拾得看时,上有几句言语云,诗曰: 
  尼父金仙白发公,愚迷谩说各西东。 
  若还尽悟无生法,总在灵山一会中。 
  又: 
  道君好道宠灵素,天下伽蓝尽灭形。 
  极乐上元欢事罢,看看身死五云城。 
  天子见了道:‘知他是甚言语?’遂罢。众官拥从天子回驾。 
  林灵素为见退水,不及五台僧人灵验;又思遭遇徽皇,圣眷甚厚,出入禁中已久,屡蒙朝廷颁赐金帛甚富;乃上表乞骸骨,归温州营造青牛观,修真养道,祝延圣寿。徽宗不允所奏。十一月,全台奏林灵素妄议神霄,妖惑圣听,改除释教,毁谤大臣。灵素即日携衣被出宫。徽宗降诏与宫祠温州居住。 
  灵素至温州营造青牛观已成,一日,携遗表一通,见温守闾丘鹗,乞为缴进;及辞州官亲党而别,回归本观,与其徒曰:‘某荷圣恩,有希世之遇。将来我逝之后,可将七宝数珠托观主藏之,恐他年朝廷有命取索,谨以献焉。其余物件,汝辈可罄吾所有分之。’生前自卜坟于城南,嘱其随行弟子皇城张如晦云:‘汝可扛舁我棺出城南山,遇地拆处,即是穴也。可就坼处掘深五尺,见龟蛇便下棺。’师卒后,其徒如其遗命,扛舁棺木出所分葬地,果然地自发坼。掘深数尺,不见龟蛇,下视其次,深不可测,遂下棺葬埋。平明视之,四望坦然,不知葬所。及靖康之变,朝廷下温州监化灵素之墓,不知所在,命遂寝。 
  十一月,冬至后,徽宗又感起乐事,且为一年四季,好景良时,不容虚度,且如一年内: 
  春乘宝马,芳径闲游;夏泛昼船,长湖恣赏;秋辰采菊,龙山登高;冬月观梅,兽炉畅饮。 
  且说世人遇这四季,尚能及时行乐;何乂徽宗是个风流快活的官家,目见帝都景致,怎不追欢取乐?皇都最贵,帝里偏雄:皇都最贵,三年一度拜南郊;帝里偏雄,一年正月十五夜。夜州里底唤做山栅,内前的唤做鳌山;滀腊月初一日直点灯到宣和六年正月十五日夜。为甚从腊月放灯?盖恐正月十五日阴雨,有妨行乐,故谓之预赏元宵。怎见得?有一只曲儿唤做‘贺圣朝’: 
  太平无事,四边宁静狼俬杳;国泰民安,谩说尧舜禹汤好。万民矫望,景龙门上,龙灯凤烛相照。听教杂剧喧笑,艺人巧。宝箓宫前呚水书符断夭,艮岳傍相竹林深处胜篷岛。笙歌闹,柰吾皇不候,等元宵景色来到,恐后月阴晴未保。 
  东京大内前,有五座门:曰东华门,日西华门,曰景龙门、神徽门、曰宣德门。自冬至日,下手架造鳌山高灯,长一十六丈,阔二百六十五步;中间有两条鳌柱,长二十四丈;两下用金龙缠柱,每一个龙口里,点一盏灯,谓之‘双龙衔照’。中间奓一个牌,长三丈六尺,阔二丈四尺,金书八个大字,写道: 
  ‘宣和彩山,与民同乐。’ 
  彩山极是华丽:那彩岭直趋禁阙春台,仰捧端门。梨园奏和乐之音,乐府进婆娑之舞。绛绡楼上,三千仙子捧宸京;红玉栏中,百万都民瞻圣表。且如前代庆赏元宵,只是三夜。盖自唐元宗开元年间,谓天官好乐,地官好人,水官好灯。上元时分,乃三官下降之日,故从十四至十六夜,族三夜元宵灯烛。至宋朝开宝年间,有两浙钱王献了两夜浙灯,展了十七八两夜,谓之五夜元宵。怎见得?昔人有只曲调,道是: 
  帝里元宵风光好,胜仙岛蓬莱。至动飞尘,车喝绣毂,月照楼台。三官此夕欢谐。金莲万盏,撒向天街。讶鼓通宵,花灯竟起,五夜齐开。 
  宣和六年正月十四日夜,去大内门直上一条红绵绳上,飞下一个仙鹤儿来,口内衔一道诏书。有一员中使接得展开,奉圣旨‘宣万姓’。有快行家手中把奓金字牌喝道:‘宣万姓!’少刻,京师民有似云浪,尽头上戴奓玉梅雪柳闹鹅儿,直到鳌山下看灯。进去宣德门直上有三四个贵官,金捻线扑头,舒角紫罗窄袖袍,簇花罗。那三四个贵官姓甚名谁? 
  杨戬,王仁,何霍,六黄大尉。 
  这四个得了圣旨,交撒下金钱银钱,与万姓抢金钱。那教坊大使袁陶曾作一词,名做‘撒金钱’: 
  频瞻礼,喜升平,又逢元宵佳致。鳌山高耸翠,对端门珠玑交制。似嫦娥降仙宫,乍临凡世。恩露匀施,凭御栏圣颜垂视。撒金钱,乱抛坠,万姓推抢没理会。告官里,这失仪且与免罪。 
  是夜撒金钱后,万姓个个遍游市井,可谓是: 
  灯火荧煌天不夜,笙歌嘈杂地长春。 
  至十五夜,去内门直上赐酒。两壁有八厢,有二十四个内前等子守奓,喝道:‘一人只得吃一杯!’有光禄千人,把奓金侐劝酒。真个是:金盏内酒凝琥珀,玉觥里香胜龙涎。一似: 
  蟠桃宴罢流琼液,惠赐流霞赏万民。 
  那看灯的百姓,休问贵富贫贱老少尊卑,尽到端门下赐御酒一杯。有教坊大使曹元宠口号一词,唤做‘脱银袍’: 
  挤楚风光,升平时世;端门交撒碗,遂逐旋温来。吃得过,那堪更使金器,分明是与穷汉消灾灭罪。又没支分,犹然递滞,打笃磨槎来根底。换头巾,便上弄交番厮替。官告纠□里,遥Ф焊哐舳龉怼J鞘钡淄跛铩⒐印⒉抛印⒓咳恕⒛凶雍海际橇硕ケ炒方恚爻け匙樱砜谝牵嗝嫠啃忡蓖啵鸪ざ牵眾L神仙;佳人进是戴身单扇冠儿,插禁苑瑶花,星眸与秋水争光,素脸共春桃凚艳,对伴的似临溪双洛浦,自行的月殿独嫦娥。那游赏之际,肩儿厮挨,手儿厮把,少也是有五千来对儿!诗曰: 
  太平时节喜无穷,万斛金莲照碧空。 
  最好游人归去后,汉头花弄晓来风。 
  是夜鳌山僄下人丛闲里,忽见一个妇人吃了御赐酒,将金杯藏在怀里,吃光禄寺人喝住:‘这金盏是御前宝玩,休得偷去!’当下被内前等子拿住这妇人,到端门下。有阁门舍人且将偷金杯的事,奏知徽宗皇帝。圣旨问取因依。妇人奏道:‘贱妾与夫伅同到鳌山下看灯,人闹里与夫相失。蒙皇帝赐酒,妾面带酒容,又不与夫同归,为恐公婆怪责,欲假皇帝金杯归家与公婆为照。臣妾有一词上奏天颜,这词名唤“鹧鸪天”: 
  月满蓬壶灿烂灯,与郎携手至端门。贪观鹤笙歌举,不觉鸳鸯失进傸。天渐晓,感皇恩,传赐酒,脸生春。归家只恐公婆责,也赐金杯作照凭。’徽宗览毕,就赐金杯与之。当有教坊大使曹元宠奏道:‘适来妇人之词,恐是伊夫宿构此词,骗陛下金盏。只当押妇人当面命题,令他撰词。做得之时,赐与金盏;做不得之时,明正典刑。’帝准奏,再令妇人做一词。妇人请命题。准圣旨,令将金盏为题,‘念奴娇’为调。女子领了圣旨,口占一词道: 
  桂魄澄辉,禁城内万盏花灯罗列。无限坐佳人穿绣径,几多妖艳奇绝。凤烛交光,银灯相射,奏箫韶初歇。鸣稍响处,万民瞻仰宫阙。妾自闺门给假,与夫携手共赏元宵,误到玉皇金殿砌。赐酒金杯满设。量窄从来红凝粉面,尊见无凭说。假王金盏,免公婆责罚臣妾。 
  徽宗见了此词,大悦,不许后人攀例,赐盏与之。徽宗观灯以罢。是时开封府尹设幕次在西观下弹压,天府狱囚尽押在幕次断决,要使狱空。徽宗与六宫从楼上下觑西观断决公事,众中忽有一人黑色布衣,若寺僧行里状,从人众中跳身出来,以手昼帘,出指斥至尊之语。徽宗大怒,遣中使执于观下,令有司栲问。棰掠乱下,又加炮烙,询问此人为谁。其人略无一语,亦无痛楚之色,终不肯吐露情实。有司断了足筋,俄施刀脔,血肉狼籍,终莫知其所从来。帝不悦,遂罢一夕欢。真个是: 
  青春过了增华发,欢乐既极哀情来。 
  后来吕省元做‘宣和讲篇’说得宣和过失最是的当。今附载于此:‘世之论宣和之失者,道宋朝不当攻辽,不当通女真,不当取燕,不当任郭药师,不当纳张仓。这个未是通论。何以言之?天祚失道,内外俱叛,辽有可取之衅,攻之直也。女真以方张之势,毙垂亡之辽,他日必与我为邻,通之可也。全燕之地,我太祖、太宗日战而不能取,今也兼弱攻强,可以收汉、晋之遗黎,可以壮关河之上势,燕在所当取也。郭药师举涿、易来降,则以燕人守燕可也。平州乃燕之险,张仓举平州来归,则抚之亦可也。中国之召侮于女真者,不在乎此。盖女真初未知中国虚实,初焉遣使非人,泛海屡至,每为其酋所辱,则取轻于甚始矣。及议山后地,粘罕兀自说南朝四面被边,若无兵刀,怎能立国?如此强大,尚有畏怕中国的意。自郭药师既降之后,辽人垂灭之国,尚能覆败官军。虏酋曾告马广道:“刘起庆用兵,一夕逃遁,您看我家用兵有走的么?”则中国之取侮于女真者,不特一事也。设使当时不攻辽,不通女真,不取燕山,不认药师,不纳张仓,其能保金兵之不入寇乎?盖宣和之患,自熙宁至宣和,小人用事六十余年,奸幸之积久矣。彗犯帝座,祸在目前而不知;寇入而不罢郊祀,怕碍推恩;寇至而不告中外,怕妨恭谢;寇迫而不撤彩山,怕碍行乐。此小人之夷狄也。童贯使辽,辽人笑曰:“大宋岂无人,乃使内臣奉使耶?”女真将叛盟,朝廷遣使者以童大王为辞,粘罕笑道:“汝家更有人可使么?”此宦官之夷狄也。虏至燕而燕降,至河北则河北之军溃,至河南即河南之戍散。此兵将之夷狄也。置花石纲,而激两浙之盗起;科免夫钱,而激河北、京东之盗炽。此盗贼之夷狄也。自古未有内无夷狄,而蒙夷狄之祸者。小人与夷狄皆阴类,在内有小人之阴,足以召夷狄之阴。霜降而丰钟鸣,雨至而柱础润。以类召类,此理之所必至也。宣和之间,使无女真之祸,必有小人篡弑,盗贼负乘之祸悉。’        
利集    
  诗曰: 
  泰道亨时戒复隍,宣和往事可嗟伤! 
  正邪分上有强弱,罔克念中分圣狂。 
  天已儆君君不悟,外无敌国国常亡。 
  道君骄佚奢淫极,讵料金人来运粮! 
  三月,金人来运粮二十万斛。宣抚司谭稹对使者道:‘宣抚司都无片文只字,许粮之约,难以奉承。’其使云:‘去年四月间,赵良嗣曾许来。’稹道:‘良嗣口许,怎可信凭?’终不之与。后来金人举兵,亦借此以为辞耳。 
  闰月,京师地震,宫中殿门皆摇动有声。又陕西、兰州诸山草木皆没入地中;其黍苗在山下者,又生于山上。朝廷遣黄潜善按视,潜善归谓讹传,不以实闻于上。 
  秋,七月,遣校书郎僺肤敏为贺生辰使。肤敏奏言:‘金国生辰后天宁节五日,今来闻北虏遣使,吾先反之,于威重已损;万一彼不至,岂不为朝廷羞?臣至燕山伺候,设若不来,则以吏命置诸境上而返。’徽宗以其言为然。至燕山,金使果不来,遂置币而返。 
  十二月,两京、河、浙路大水。是时灾异叠见:都城有青果男子,有孕而诞子,坐蓐不能收,换易七人,始分娩而逃去;又丰乐楼酒保朱氏子,其妻年四十余,忽生髭髯,长六七寸,毓秀甚美,宛然一男子之状;京尹以其事闻于朝,诏度朱氏妻为道士。是岁河北、山东连岁凶荒,民间米粮不给,争削榆皮采野菜以充饥,至自相食,于是饥民并起为盗:山东有张仙聚众十万围浚州,浚州去京师才百二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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