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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温柔-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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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布法罗来。” 
  “我来自圣安东尼①——但战后我就一直在这里。” 
  ①美国得克萨斯州南部城市。 
  “你在服役吗?” 
  “我要说我当过兵。八十四师——你听说过那支部队吗?” 
  这人前走几步,眼神凶的地瞪着迪克。 
  “在巴黎住一阵吗,伙计?或只是路过?” 
  “路过。” 
  “你住在哪家旅馆?” 
  迪克不禁暗暗发笑——这家伙今晚打算洗劫他的房间呢,他的想法不知不觉流露出来了。 
  “有你这样体魄的人不应该害怕我,伙计。这一带有不少游手好闲者,专门袭击美国游客,但你不用怕我。” 
  迪克感到讨厌,就停住了脚步:“我弄不明白你怎么会有那么多时间来闲逛。” 
  “我在巴黎做生意。” 
  “哪方面的?” 
  “卖报。” 
  他模样吓人,却做这种微不足道的事,这种反差令人觉得好笑——但那男子又接着说: 
  “别着急,去年我赚了不少钱——每份售价六法郎的《太阳时报》我卖十到二十法郎。” 
  他从脏兮兮的钱包里取出一份剪报,递给似乎成了他的流浪汉同伴的迪克——报纸的漫画画着美国人正通过一艘装有黄金的轮船跳板潮水般地拥出来。 
  “二十万——一个夏天就花掉一千万、” 
  “你跑到帕西来干什么?” 
  这家伙小心翼翼地四下看了看,“看电影。”他说得不明不白。“他们在那儿搞了一家美国电影制片厂。他们需要能讲英语的人,我在等他们散场呢。” 
  迪克很快且坚决地甩掉了他。 
  很明显,萝丝玛丽不是在他兜风时走岔了,就是在他到这儿之前就离开了。他走进街角的一家小酒店,买了一张唱片,然后挤进位于厨房和臭烘烘的厕所之间的一个小亭子里,给乔治王旅馆拨了个电话。他从自己的呼吸声中觉得出有向薛尼一斯托克司呼吸①发展的趋向——但正像其他事一样,这种症状只是用来将他导向情感方面。他说了旅馆的电话号码,他拿着话筒站在那儿,朝这家咖啡馆望去。许久,才听到低低的、不熟悉的问话的声音。 
  ①即潮式呼吸,由苏格兰疑为病理学家萨氏(J。Cheyne,1777—1836)及爱尔兰疑为病理学家斯托克斯(W.Sickes,1804—1878)两人共同阐明此症病理。 
  “我是迪克——我必须打电话给你。” 
  她停了一会——随后鼓起勇气,用跟他的感情相吻合的语气说:“我很高兴你打电话给我。” 
  “我到电影厂去找你了——我现在在帕西,就在电影厂的对面。我原想我们可以到布洛涅树林①去转转。” 
  ①巴黎城西的一处公园。 
  “哦,我只在那边呆了一会儿,真抱歉。”一阵沉默。 
  “萝丝玛丽?” 
  “是我,迪克。” 
  “听着,我现在时时都在想着你。要是一个女孩子搅得一个中年男子心神不定——事情就糟了。” 
  “你不是中年人,迪克——你是世界上最年轻的人。” 
  “萝丝玛丽?”又是沉默,他眼睛盯着一个摆有法国劣质酒的架子——上面有一瓶瓶的奥特酒、圣詹姆斯朗姆酒、玛丽·布里沙酒、桔味潘趣酒、费纳·布朗卡酒、罗歇樱桃酒及阿玛纳克烧酒。 
  “你一个人吗?” 
  ——我放下窗帘你不介意吧? 
  “你认为我会跟谁在一起呢?” 
  “那正是我所关心的。我愿意现在跟你在一起。” 
  又是沉默,随后是一声叹息,她回答道,“我希望你现在跟我在一起。” 
  这是她在旅馆的房间,她躺在一架电话机旁,她身边响着一首小曲的靡靡之音—— 
     两个人去喝茶 
     我为了你 
     你为了我 
     噢,就我自己呷 
  他依稀记得她黝黑的皮肤上扑着香粉——当他吻她的面颊,她的鬓角处汗津津的。在他自己的脸下面,是一张引人注目的苍白的脸和浑圆的肩膀。 
  “这是不可能的。”他自产自语。一转眼他已走上大街,大步走向或者说离开米特。他手呗依旧拎着小公文包,他抓着有金扶手的手杖就像是抓着一把剑, 
  萝丝玛丽回到书桌,写完给她母亲的一封信。 
  “——我只见了他一会儿,但我觉得他模样英俊极了,我爱上了他(当然,我最爱迪克,但你知道我的心思),他真的就要导演这部电影了,他马上就动身去好莱坞,我想我们也应该走了。科利斯·克莱也在这儿。我一直喜欢他,但因为戴弗我不常见到他。戴弗夫妇确实非常出色,大概是我见过的最有教养的人了。我今天觉得不大舒服,我在吃药,尽管不见得有这个必要;我不打算把发生的事统统告诉你,等到见面时再说!所以,你见信后请来电,来电,来电!是你到北方来呢,还是我同戴弗夫妇去南方?” 
  六点钟,迪克给尼科尔打电话。 
  “你有什么特别的计划吗?”他问,“你想不想做点什么静静心——先在旅馆吃晚餐,再去看场戏?” 
  “你看呢?你想要干什么,我都愿意。刚才我给萝丝玛丽打电话,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吃饭。我想这使我们大家都心烦意乱了,是吧?” 
  “我可没有心烦意乱,”他不以为然,“亲爱的,除非你累了,否则我们做点什么吧、或者我们去南方玩上一个星期,我想我们为什么不去看看布歇,这总比胡思乱想——” 
  迪克这可是说错了话,他此言未了便被尼科尔打断。 
  “胡思乱想什么?” 
  “想玛丽亚·沃利斯的事、” 
  她同意去看戏,这是他们俩的一个惯例,也就是说,他们从不弄得心力交瘁。他们发觉这么做总的来说,可以使白天过得更愉快,晚上安排得更有条理有时,他们的精力难免委靡,他们就归因于别人的消沉和懈怠。如此体面的一对恐怕只有在巴黎才能见到,他们走出旅馆前,轻轻敲了敲萝丝玛丽的房门,没有反应,估计她睡觉了,于是他们就步入温馨的熙熙攘攘的巴黎之夜,在富凯酒吧的暗影里啜饮着味美思酒和苦啤酒。 
□ 作者:菲茨杰拉德 
第一部
第22章
  尼科尔很晚才醒来,嘟哝了几句又进入了梦乡,最后才分开在睡眠中粘在一起的长长的睫毛。迪克的床空着——她很快明白过来,她是被客厅的敲门声惊醒的。 
  “请进!”她叫道,但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她麻利地套上一件晨衣过去开门。一个警察有礼貌地同她打招呼,随即走进房间。 
  “阿富汗·诺思先生,他住在这儿吗?” 
  “什么?不——他去美国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夫人?” 
  “昨天上午。” 
  他摇摇头,朝她飞快地晃了晃手指。 
  “昨天夜里他还在巴黎。他在这家旅馆升了房间,但他的房间没人住。他们告诉我最好到这儿来问问。” 
  “这就怪了——昨天上午我们已把他送上了那班赶轮船的火车。” 
  “好像是那么回事,但今天早晨还有人看见他在这儿。甚至连他的身份证都看了。你应该明白的。” 
  “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她吃惊地说。 
  他考虑了一番。他貌英俊,但身上有股怪味。 
  “昨天夜你根本就没有跟他在一起?” 
  “没有。” 
  “我们抓了一个黑人。可以证明他就是我们要抓的那个黑人。” 
  “我向你保证,你所说的这些我一无所知,如果你说的是亚伯拉罕·诺思先生,那这个人我们认识,嗯,如果说他昨人夜里在巴黎,那我们就不知道了。” 
  这男子点点头,舔了舔嘴唇,他相信了尼科尔,但有些失望。 
  “出了什么事?”尼科尔问。 
  他摊了摊手掌,鼓了鼓合着的嘴巴他。他已看出她相当有魅力,他朝她瞟了一眼。 
  “你想知道吗,夫人?这是夏天常有的事。阿富汗·诺思先生遭到抢劫,他报了案。我们逮住了那个歹徒。阿富汗先生应该来辨认一下,并提出某种指控。” 
  尼科尔将身上的晨在拽紧些,随后干干脆脆地把他打发走了。她对这事感到迷惑不解,便去洗了个澡,穿上衣服时间已是十点过后,她给萝丝玛丽打电话但没人接——随后她又给旅馆办公室打电话,知道艾贝确实开了房问,时间是今天早晨六点半,但他的房间到现在仍空着。她在套房的客厅等着,希望能有迪克的消息,正当她感到失望,决定出门时,旅馆办公室打来电话,告诉她说: 
  “克劳肖先生,一个黑人,想见你。” 
  “有什么事?”她问道, 
  “他说他认识你和医生。他说有个叫弗里曼的先生被关进监狱,他是大家的朋。他说发生的事不公正,他希望在他被捕之前见见诺思先生。” 
  “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尼科尔猛地放下话筒,不再搭理这摊子事。艾贝异乎寻常的再度出现使她明白了,和艾贝搅在一起多没劲为。为了不再去想他的事,她便出门去,恰好在裁缝那里碰到了萝丝玛丽,就和她到利沃里大街去采购。她买了人工花卉和几串彩珠。她还帮萝丝玛丽为她母亲挑了一块宝石,买了几条围巾和一些新颖别致的烟盒,萝丝玛丽准备带回家送给加利福尼亚的同事。尼科尔为儿子买了许多希腊和罗马玩具兵,足够组成一支军队了,这花了她一千多法郎。她们再次表现出不同的花钱方式。萝丝玛丽还是羡慕尼科尔用钱的气派。尼科尔自信她花的钱是她自己的——而萝丝玛丽仍觉得她的钱是有人奇迹般地借给她的,因此她必须精打细算地用这笔钱。 
  在异国他乡的灿烂阳光下大把花钱真是惬意的事,她们身体健康,脸上映照着太阳的光彩,她们摆手动腿,信心十足地迈着步子,怀着女人在男子眼里断然可爱的自信高视阔步。 
  当她们回到旅馆,发现这天上午的迪克容光焕发,面目一新,她们两个也完全像孩子似地乐了一阵, 
  他接到过艾贝打来的一个含含糊糊的电话,看来他一上午都在躲躲藏藏。 
  “这是我有生以来接过的最不可思议的电话。” 
  迪克不仅跟艾贝通话,还同其他十多个人交谈。在电话里,这些杂七杂八的人通常这样说:“想跟你说话的人在带阁楼的房子里,他说他呆在那儿不错——什么来着?” 
  “喂,哪位,别说话——不管怎样,他卷进了某件丑闻,他可能回家去,我的个人看法是——我的个人看法是他有——”接着便听到一阵喘气声,此后,这群人有些啥名堂就不得而知了。 
  电话中又提出了一个额外的建议: 
  “我想不管怎样,这会引起你这个心理学家的兴趣的。”这个人来历不明,他这么说显然是受人之托才打这个电话的,而结果他未能引起迪克的兴趣,不论迪克是心理学家还是其他什么家。同艾贝的通话是这样的: 
  “喂?” 
  “好吗?’ 
  “好吧,喂。” 
  “你是谁?’” 
  “好的。”接着是一阵嘻嘻的笑声。 
  “好的,我让别人来听电话。” 
  有时,迪克能听见艾贝的声音,伴随着推推搡搡和掼话筒的声音,还能听到远处零零碎碎的说话声。“不,我不能,诺思先生。”随后一个粗鲁干脆的声音说道,“如果你是诺思先生的一个朋友,你就来把他带走。” 
  艾贝插进来,语气庄重而生硬,以一种毅然决然的腔调压倒了其他一切声音。 
  “迪克,我在蒙马特尔①发动了一场种族暴动。我要上那儿去把弗里曼弄出监狱。如果从哥本哈根来的擦鞋的黑人——喂,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嗯,瞧,要是有人去那儿——”话筒里又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①法国一地名。 
  “你为什么要回巴黎?”迪克问。 
  “我已经到了埃夫勒①。我决定坐飞机回来,这样我可以将它和圣稣尔比斯②做个比较。我并不是要将圣稣尔比斯带回巴黎。我甚至不是说巴洛克③!我是指圣日耳曼④。看在上帝分上,稍等一会,我让服务员来听电话。” 
  ①法国厄尔省省会城市。
  ②巴黎一教区名,区内有圣稣尔比斯大教堂。 
  ③指17至18世纪流行于欧洲的一种建筑艺术风格。 
  ④指巴黎附近的圣日耳曼城。
  “看在上帝分上,不要这么做。” 
  “听着——玛丽平安地离开了吗?” 
  “是的。 
  “迪克,我要你同我今天上午遇到的这个人谈谈,他是一个海军军官的儿子,他父亲拜访过欧洲的每一个医生,让我来告诉你他的——” 
  这时迪克挂了电话——也许这是一桩不知好歹的行为,因为他心灵的操练需要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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