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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6年第4期-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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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金禾说,东家,我这是地里的野棉花,捡的。 
  幸亏了少东家。那一天少东家黄柏荣穿一袭浅蓝色长衫,手里捏一把牛骨头小梳子一边梳着浓密的黑发,一边往外走。父亲黄仁贵拦着说:儿呀,你又往哪里去耍?今天你一定要替我带几个长工到湖堤边去种蚕豆,播腊菜。都十月了,九月的蚕豆,十月的麦;九月的油菜,十月的腊菜,这是农时农事。 
  多亏了这个少东家,指着许金禾说,雇下他吧,我一看这个人就是个不错的把式,一个念过《增广》的农夫你不雇,你还雇谁? 
  当时黄仁贵的女人推开横屋里的亮窗说: 
  “当家的,你别拦着柏荣,他今天确实要到荷花堤去,街上的男王老师和女谢老师夫妇约他去赏菊。” 
  黄仁贵无奈地摇摇头说:去吧,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 
  终于,就在那一天,他把许金禾雇下了。 
   
  就在那一天,他认识了少东家黄柏荣。后来,他听人说到黄柏荣的时候,真让人觉得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少年英雄。后来有人告诉许金禾少东家读私塾读到了一个经馆学生的身份。十几岁了,回到家里,也不想务农,只爱赌钱,在荷花堤街上,一夜之间,把衣服都输了,气得黄仁贵要沉他的潭,母亲情急之下,偷偷塞了八块银花边让他逃命去了。 
  带着八块银花边的黄柏荣一口气逃到了沔阳洲。春天去的,到了秋后,他回来了。他骑着一头黄牛回来了,秋天的太阳斜斜地照着那头黄牛,黄柏荣骑在黄牛背上走过竹篱。黄仁贵看见了,黄仁贵在竹篱边上洗芋头。他看见儿子将黄牛拴在河边的苦枣树上,又一头黄牛从屋角那里转过来,又一头转过来,又一头黄牛转过来,没完没了,络绎不绝的黄牛牵到黄仁贵的家门口。惊喜万分的黄仁贵问儿子:柏荣,你这是…… 
  跟着黄柏荣一起送黄牛来的伙计告诉黄仁贵: 
  “东家,这是少东家赌博赢的。少东家在沔阳洲出了名。谁也不敢跟他赌了,他又跑到湖北石首,他不出面,找了一个替身,隔一层壁,用一根滚棉花条子的实竹竿敲。替身隔着一层壁听。只要宝钱一开,少东家听那宝钱倒下去的声,能辨别出对子还是杠子。是对子在壁上敲两下,是杠子,在壁上敲一下……” 
  后来,黄仁贵请那过路的瞎子为小儿柏荣算了一卦,瞎子说,哟,这个人可不得了,将来一定能做官,不过这个人还有几年书没念完…… 
  黄仁贵喜得全身颤抖,他立即把这个宝贝儿子送到荷花堤街上的洋学堂,读了几年的新书。读书的时候,他对黄柏荣说:儿呀!你要行正道,增广说,声妓晚景从良,半世之烟花无碍。你赌博即使发了财,名声也不好呀…… 
   
  许金禾在黄仁贵家当零工子,每天的工钱是三升白米。每天赚下的三升米是不能吃的。许金禾对女人说:趁天气还没下雪,你带着几个女儿去讨米,两个儿子去湖里挖湖藕。 
  许金禾没有料到冰天雪地的寒冬会来得这么快。连天的风雪之后,便是一场大凌,整个天地冰封凌锁,万物皆白。站在疏溪祠边上最近搭起的两间茅棚前面的许金禾心里虚了,两手抄在单薄的袖管里,两只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睛望着这漫天飞舞的大雪,恐惧像雪雾一样裹着他,他感到绝望了。一家人怎么活?天天都在等米下锅,他曾哀婉地找东家借粮,黄仁贵说:禾鸡婆,我凭什么借给你?你一无田地,二无房产,我把粮食借给你,你吃完了,脚踩西瓜皮,溜了,我找鬼要去? 
  雪天雪地的南洞庭找不到一丁点吃的东西,怎么办? 
  等待许金禾一家的只有死亡。 
  望着河湾,疏河的堤坡上只有那一株连一株的苦枣树。那些赤褐色的苦枣树小的有脸盆粗细,大的有担水桶般大小,一棵一棵顶天立地。发达的根须龙爪一样虽然紧紧地抓住堤坡的泥土,但有的细根依然露出泥土,红一圈青一圈的表皮裸露着扁担那么长短的树根就像一条条匍匐在堤坡上的金环蛇、银环蛇,看上一眼便令人毛骨悚然。 
  许金禾知道,这树毒。 
  这种毒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落净了,只剩下一串串的苦枣还挂在枝头,苍白苍黄的赫然在目。阵阵寒冷的西北风吹过,便有三三两两的苦枣跌落在地。许金禾嗅了嗅鼻子,似乎能闻到苦枣那种恶心的气息。这树上结的枣子也像他老家山中的蘑菇一样,有的鲜嫩可口,有的却如剧毒般食而亡命。 
  这苦枣有毒,许金禾和所有的疏河人一样认为。 
  漫无目的的眼神望着风雪苍茫的天空,有一群从远方飞来的白鹭在空中盘旋几圈之后便降落到了背风河湾里。那些凄惶的白鹭伸出长长的双腿收翎敛羽之后便在河湾的冰面上一只接一只地跌倒了。跌倒了的白鹭张开翅膀爬起来,然后依然跌倒…… 
  这冰封了的河湾里不是白鹭避风的地方。厚厚的冰凌在苍凉的天底下闪着蓝色的光泽;稀疏的蒲草和密密的蓼花被凌断了,被风吹散了,河湾的浅水里那些小鱼小虾小青螺被那玻璃一样的冰罩住了,断了白鹭的粮…… 
  这一群一群的白鹭也绝望了。它们从跌倒的冰上站起来,一蹦一蹦跳到堤坡上,四处张望着,然后又展翅飞翔在雪花飞舞的空中盘桓良久,发出阵阵嘎嘎的鸣叫,那叫声凄凉而哀怨。然后,又依依不舍地降落下来,在这茫茫八百里洞庭,它们似乎找不到比这个河湾更好的地方了。 
  这一群一群的白鹭依然降落下来,集体宿营在这宁静的河湾,透过雪雾望去,白茫茫的河湾里有了一大片大朵大朵雪白的莲花。 
  夜幕渐渐降临,天空一片铁青色。那些蹲在河湾里的白鹭突然一阵骚动,有三五只领头的白鹭从饥饿中醒来,抖开翅膀,飞向天空,然后降落到了那几棵高大挺拔的苦枣树上,伸出长长的脖子,张开尖尖的嘴,将那一串串苦枣贪婪地吞食起来。 
  紧接着,匍匐在河湾里的所有白鹭纷纷起飞,纷纷扑向苦枣。 
  夜色合拢了,许金禾家里的女人扛出大捆大捆的蓼草烧起一堆大火,这些秋天割下的蓼草早已干透了,燃烧出金红色的火苗,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火苗烧透了浅浅的夜幕。许金禾把柴扉扣上了,一家人凄惶地围在火堆旁边,等待着饥饿的死神渐渐朝他们逼近…… 
   
  早晨,许金禾从茅棚里走出来,漫天大雪,把柴门都快封住了,放眼望去,满目皆白,洞庭湖隐匿在白银里,门外的河湾里无数的白鹭在冰面上引颈抖翅撒开它们漂亮的尾巴,一只一只追逐嬉戏,嘎嘎鸣叫,呼朋引伴,快乐非凡…… 
  这些禽类,真是不知死活,还苦中作乐…… 
  突然,许金禾脑子一转,眼睛一亮,既然白鹭吃苦枣没死,说明…… 
  许金禾带着儿子明庭、梅庭挑着箩筐扛着长篙走到苦枣树下,将一串一串的苦枣敲打下来,挑了满满两担回来,放在石灰水里洗净了,用热水泡了,然后用布袋盛着搓着,一袋一袋筛出浆,用大铁锅一锅一锅打出豆腐来。 
  女人在灶下烧火时闻着那股气味便一次一次跑出门到屋外去,绞肠绞肚地呕吐,儿女们一个个都捂着鼻子纷纷叫嚷,这气味闻不得,闻不得。许金禾用一块洗脸帕子蒙头蒙脸将嘴和鼻子捂得严严实实。全家人都问许金禾: 
  你究竟要干什么?这毒药难道能吃? 
  许金禾不声不响,将苦枣磨制出来的小豆腐一块一块用竹片划开,装进箩筐,然后将冒着腾腾热气的小豆腐挑到屋后的浅水湾里打开凌冰,浸在浅水里。凌冰下面的浅水日夜不停地汩汩流淌着,将那箩筐里的小豆腐千遍万遍地冲洗着…… 
  那些天,饿极了的许金禾带着明庭、梅庭扛着捕鱼用的虾舀子,提着渔篮,寻到薄冰的沟边,溪边敲开冰,由父子三人用虾舀子,用淘米用的竹篾沥箕从那浅水沟里去捕捞虾子,还有巴掌大小的鲫鱼…… 
  天黑了,父子三人回来了。他们抬回满满一篓鲜鱼活虾,许金禾的女人把柴火烧得旺旺的,蹦跳的火焰照着蹦跳的鱼虾,一家人就在这亮光里把鱼虾摘了肠子,洗净了,放进锅里,煮熟了,放上油盐辣椒,炖着鲜鱼的火锅里,热气腾腾,煮得翻滚。许金禾来到屋后,打开凌冰,从流动的浅水里摸出大块苦枣小豆腐来到屋里,火光照耀着,颤颤巍巍的小豆腐,细嫩如脂,闪着奶黄色的光泽,冒着丝丝冷气,真正是冰清玉洁,光滑柔韧。许金禾用竹片划出薄薄的豆腐片片来,让它们一片片从他那蒲扇般的手掌里滑向翻滚的鱼汤里…… 
  一家人在冰天雪地的寒夜里,在南洞庭的荒洲上,一个个吃得啧嘴啧舌,满脖子淌汗,喜笑颜开的脸向着许金禾说:好吃,好吃!这苦枣能救命…… 
  许金禾当时没有说到白鹭。后来,他想这可能是土地菩萨的保佑,他没有想到那一天东家会那么爽快同意把那只白鹭送给他。那一刻,他看到东家装野鸭的背篓里那只奄奄一息的白鹭时,他的灵魂为之一震,他要拯救它。少东家黄柏荣告诉他,这只白鹭是在大洋浃的水边边上捡的,晚上站在水里宿营的白鹭双脚被当夜的寒冰冻住了。天亮以后它飞不起来,在它剧烈地挣扎失败以后,死神正朝它逼近。打野鸭的少东家黄柏荣看见了它,敲破了冰,捉住了它。将它的长脖子挽在翅膀下面,准备带回去杀了吃,东家黄仁贵说,这白鹭不比野鸭,白鹭是吃鱼虾长大的,特别腥。许金禾趁机说:东家,把这只白鹭送给我吧。我特别稀罕这…… 
  东家爽快地答应了。 
  许金禾从水缸里捞出鱼虾来,把奄奄一息的白鹭抱在怀里,细细地将鱼虾喂进它的嘴里,一直喂到它活蹦乱跳以后,才将它放飞。后来,那只白鹭很少离开这个河湾,常年累月地飞翔在这里,在河湾里寻觅鱼虾和小青螺。 
  那一天,冰雪依然。东家黄仁贵和儿子黄柏荣在掌灯时分牵着猎狗扛着猎枪从湖泊里打野鸭回来,路过疏溪祠的时候,看见破庙里灯明火亮,香气扑鼻,便放下猎枪和装着野鸭的背篓走进去歇歇脚,走进破庙看到一家围着灶台汗流满面的吃得津津有味,于是东家父子的口中顿生津液,于是东家说,许金禾你们吃人参燕窝汤呀?嘴巴啧得这般水响…… 
  许金禾的女人当即给客人各盛一碗,黄仁贵吃下第一片小豆腐,品了品,鲜嫩爽口,柔韧如脂,荡气回肠的清香略含一丝苦涩。好吃!这是什么东西制的豆腐?当许金禾讲出来以后,少东家黄柏荣当即赞赏他,许师傅,你可是一个能把死日子过成活日子,把苦日子过出甜味来,过出香味来的人啊。东家黄仁贵说,你格狗日的禾鸡婆,厉害,看来天也收不了你,走吧,到我家去挑几担米来,明年开春,到我家做长工去。 
   
  就是那只咸鸭蛋。 
  许金禾从东家娘子手里接过那只咸鸭蛋时,他就想到了那一夜,借宿名叫疏溪祠的土地庙里的那一夜,那夜在梦中捡到的那只金蛋。 
  田里的早禾开始壮苞的时候,长工们驾着粪草船开始下湖打湖草了。那些到那个名叫九泊绿的湖泊里去打湖草的粪草船都是一前一后两个人,前面的掌耙、打草,后面的撑篙。身材颀长的许金禾脚长手长,天生是个打湖草的好手,而在后面撑篙的是东家雇的作田把式,据说他的祖上从宋朝时候就落脚洞庭湖,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了。他以师傅的派头审视着明筋亮骨的许金禾说:“先学着点吧!” 
  显然许金禾是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了。他十分谦虚地说:“师傅多多指教。”于是便别无选择地操起了笨重的草耙。草耙是用长长的竹签钉成的一把硕大无朋的梳子,一根又粗又长的楠竹榫在竹耙的中间,梳子般的草耙插进水里,将耙齿向前张着,耙篙紧依船头的菠萝铁圈。许金禾两手紧握草耙,戴着斗笠的头高昂着仰望蓝天,双脚前后叉开等待着船尾的撑篙手把长篙插进湖底,将长篙压在岔开的船尾,龇牙咧嘴扳着篙,将船撑上前方,船头船尾的长篙同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那声音十分悠长悠远。因为湖底的水草太多太密,有赤红肥厚的桡片草像竹片一样板密板密插满湖底,有观音草悠长悠长在水底牵藤牵蔓,还有那些厚厚的堆棉叠絮般的细叶黑,鲜嫩得就像一匹一匹拖天扫地的黑绸青缎,柔韧光滑黑浸油亮,许金禾只须看到人打几耙湖草,便立刻心领神会地将一耙一耙的湖草打上来,朝船舱拽过去。 
  整个粪草船上弥漫着浓烈的水腥味。 
  九泊绿辽阔的湖面上,有许许多多这样的粪草船,这些在粪草船上打草的长工和零工子在太阳当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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