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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剑的风情-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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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走又来。
  风带来了一阵阵苦涩而清冽的芳香,不知是茶香?还是药香?
  一叶孤舟,一炉微火,一个寂寞的撑船老人,从河的尽处孤独地出现,孤独地飘了过
来。
  夜本寂寞,为何人也寂寞?
  舟上老人盘膝坐在船头,青斗笠,绿蓑衣,满头白发如雪。
  炉火上的小铜壶,水已沸了,苦涩清冽的香气更浓,浓如血。
  “这是茶?还是药?”
  “是茶,是药。”
  “不管它是茶?是药?我都不想喝。”
  “我也不想让你喝。”
  老人回过头,看着河岸上的杨铮,忽然笑了,脸上每一道皱纹里都已有了笑意。
  “煮茶的人,并不一定是喝茶的人。”杨铮也在笑。”我既不是煮茶的人,也不是喝茶
的人。”
  “什么样的人才喝我的茶?”
  “快死的人。”杨铮说:“还有一种人也喝。”
  “哪一种人?”
  “要债的人。”
  茶是滚热的,茶杯却是冷的。
  老人自己盛茶,自己喝下。
  “这是茶,昔茶。”老人在品味茶后的余甘。
  “我知道。”
  “你知道?”
  “你虽然会配制五麻散,但是药材却很难寻到。”杨铮笑着说:“何况今天这里又没有
快死的人,你何必煮五麻散呢?”
  老人忽然不说话,他一双老意满眶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杨铮,过了很久很久,才弯下
身,从炉火旁拿出一把乌黑的剑。
  剑鞘漆黑,剑柄也是漆黑。
  黑得就仿佛苍穹最深处最遥远的那一片黑。
  “久违了。”
  杨铮也在看着那把漆黑的剑,忽然对它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有多久没有见过它了?”老人问。
  “八年了。”杨铮叹了口气。”八年过八个月零八天。”
  “还有八个时辰。”老人说:“上次见它是黄昏,现在已是半夜了。”
  “你的记性真好。”
  老人凄然地笑笑。
  “我每一秒每一分每一时每一夭每一月每一年都在祈求你能安心睡觉。”
  “你如愿了。”杨铮说:“我每天都睡得很安心。”
  “我欠你的债——”“已还清了。”
  “还清了?”
  ——什么债,“是的。”杨铮说。
  ——同样的夜,同样的地方,老人治好了藏花中的毒。
  老人终于慢慢地抬起头,凝视着杨铮,他的脸上全无表情,瞳孔里却带着一种很奇怪的
表情,也不知那是种已接近解脱时的欢愉,还是无可奈何的悲伤,杨铮也在凝视他,发亮的
眼睛里,带着种说不出的神情。
  两个人的目光接触,仿佛触起了一连串看不见的火花。
  “我来了。”老人忽然说。
  “我知道你会未的。”
  “我当然会来,你当然知道。”老人注视他。”否则八年多前你又怎会让我走?”
  杨铮目光重落,再次凝视着老人手里的剑,过了很久,才吐了口气。
 标题 
古龙《那一剑的风情》第四部
第六章 和夜一样黑的剑
  剑和黑夜溶为一体,同是漆黑。
  老人凝望着漆黑的剑,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
  “八年前,我败在你的钩下。”
  “也许你本不该败的。”杨铮谈淡他说:“只可惜你的人虽然未老,剑法却用老了。”
  老人沉默着,仿佛在咀嚼着他这两句话。又过了很久才缓缓地问,“你看我已有多大年
纪?”
  老人满头白发,脸上己刻满了国心力交瘁而生的痛苦痕迹,看来疲倦而衰老,比杨铮初
见他时仿佛又老了许多。
  “十七八岁我就已成名,八年前,我也只不过三十六岁。”
  老人说:“今年才四十五六。”
  杨铮看着他的倦容和自发,不禁露出惊讶,八年多前,老人的头发只不过才开始泛白,
那时杨铮以为他就算没有六十,也有五十七八了。
  “我知道我看来一定已是个老人。”老人笑了笑。”八年前我就已有了白发。”
  一杨铮叹了口气。
  “我实在没有想到,八年前的广东龙五只不过才三十六岁而已。”
  老人笑容中充满了凄凉。
  “因为我的心血已耗尽,我虽然在这把剑上赢得了名声和荣誉,却也让这把剑吸尽了我
的精髓骨血。”
  杨铮明白他的意思,一个人若已完全沉迷在一样事里,就好像已和魔鬼做了交易。
  “你也算是学剑的,你若也像我一样,为你的剑付出了一切,却忽然”现别人一弹指间
就可以将你击败,你会怎么样?“杨铮没有回答。”这种事你当然不会懂的。”老人叹了口
气。”因为你还没有败过。”杨铮想笑,大笑,他当然笑不出。——没有败过?二十年前,
他就已败了,败给了命运。可是又有谁知道呢?他自己也不会说出来,他的苦水已浸入他的
骨血里,想吐都吐不出来。宽大的石桌上一尘不染,狄青麟的人也是一尘不染。”你说的这
个有趣的人是准?“白色女人间。”广东龙五。”“龙五黑剑?“白色女人有点吃惊。”你
说的是否这个龙五?”“是的。”“他为什么要杀杨铮?”“因为他欠杨铮的债。”“什么
债?”“剑债。”狄青麟淡淡他说:“八年前广东龙五正如日中夭,手中一把黑剑不知尝过
多少名侠鲜血,有一天他突然遇见了杨铮……”
  ——钩也算剑的一种。
  因为龙五只找使剑的人比武,他将杨铮的离别钩算人剑的品种。
  两人力战了很久,由中午到黄昏,就在夕阳将垂的那一刻,杨铮将龙五手中的黑剑钩
“离别”了。
  “其实那一战刚开始时,杨铮就已胜了。”狄青麟说:“杨铮是个爱才之人,他也不忍
让龙五输得太惨,所以陪他斗到黄昏。”
  “败就是死,广东龙五既然败了,为什么没有死?”白色女人间:“杨铮没有杀他,是
预料中的事,可是以广东龙五的身份,怎能忍受败的羞辱?”
  “在未决斗之前,杨铮就已表明只斗武功不斗生死。”
  狄青麟说:“谁败谁就欠对方一份情,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事情,对方随时都可以要求
败者去做。”
  “所以广东龙五欠杨铮一份情?”
  “是的。”
  “还了没有?”
  “最近才还了。”狄青麟笑了笑。”藏花夜取离别钩,梅花林中遇东瀛忍者,不幸中了
‘无悔术’,要不是广东龙五,她那条小命早就完了,何必等到现在落人风传神手中受苦
呢?”
  “广东龙五懂医术?”
  “你别忘了广东龙五本姓段。”
  “段十三的段?”
  “是的。”
  “他是段十三的儿子?”
  “外甥。”狄青麟说:“他不但学会了段十三的医术,也学会了第十五剑。”
  “第十五剑?”白色女人又吃了一惊。”燕十三的夺命十三剑中第十五剑?”
  “是的。”
  “段十三就是燕十三?”
  “传说中是这样。”
  “其实是不对的?”
  狄青麟点点头。
  “燕十三为了打败三少爷,不惜以夺命十三剑换段十三的秘方和医术。”
  “五麻散?”
  “对。”狄青麟又点了点头。”燕十三救三少爷,并不是为了要三少爷感恩,而只是想
和三少爷一决生死,如果不医好他的毒,又怎能和他决生死呢?”
  “那为什么不直接让段十三去救,非要以自己的夺命十三剑法去换?”
  “因为那时段十三已病重将死了。”
  “燕十三学会了段十三的五麻散和医术,段十三当然也学会了夺命十三剑。”
  “他没有学。”狄青麟说:“一个将死的人学会了这种武功又有什么用?”
  “就因为他已将死,燕十三也才肯以剑法相换?”
  “燕十三本以为段十三已将死了,就算得到了夺命十三剑的心法又有何用呢?”狄青麟
笑容展开。”没想到段十三将这夺命十三剑的心法传给了段云生。”
  “段云生?”白色女人间:“段云生就是广东龙五?”
  “是的。”
  白色女人沉默,喝了口酒,让酒慢慢地滑人咽喉。
  “广东龙五既然会夺命十三剑,为什么会败给杨铮?”
  她问:“连三少爷都无法避开第十五剑,为什么杨铮能?”
  “燕十三尝过多少人生的挫折和失败,才领悟到那第十五剑。以段云生小小的年纪,又
是未经人生苦乐,怎么可能参悟那妖异的第十五剑呢?”
  “所以八年前他败了。”
  狄青腆点点头。
  “就固为他尝到了失败的滋味,所以在这八年之间也领悟到了那第十五剑?”
  “是的。”
  “那么这一战胜的岂非是广”东龙五了?”“你说呢?“苍白的手,漆黑的剑。出鞘的
剑在月光下一样是黑的。黑得发亮。段云生的眼睛也已亮了。”欠你的债,我已还了·”
“还清了。”“八年前的那一战却还未完。”段云生淡淡他说:“你一定知道我使用的全是
夺命十三剑。”
  “我知道。”
  “我本来很恨你让我尝到了失败的痛苦。”段云生的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可是
经过了八年,我已不再恨你了。”
  杨铮的瞳孔突然缩了起来,他仿佛有点恐惧地看着段云生。
  ——八年前的失败,八年来的煎熬,难道已让他悟到了第十五剑,杨铮恐惧的眼神里,
又仿佛带了一种欢愉。
  如果段云生学会了第十五剑,他有什么值得欢愉?
  剑光一闪,又已沉人漆黑的剑鞘。
  “剑出未见血,空回必不祥。”
  段云生为何要收剑?
  杨铮也愣住。他不懂段云生这一举动是为了什么?
  “八年前交手还不到五十招时,我就已应该败了。”段云生淡淡地道:“你却陪我一直
战到黄昏。”
  段云生注视着已人鞘的剑,又说:“今日你手中无钩,就正如我当年心中无剑,”他忽
然将剑丢给了杨铮。
  接住剑,杨铮没有惊讶,因为他知道段云生的意思,他只是用一种带有无奈的目光望着
段云生。
  “剑是杀人的,不是看的,这把剑也不想见人,只想见人的血。”段云生慢慢他说:
“杀过人的利剑只要出了鞘,就想杀人,有时连它的主人都控制不了,那种感觉想必你也能
体会得到。”
  “是的。”杨铮凝注手中的剑。”是这样子的。”
  “利剑通灵,善用剑的人也一样,人剑合一,心剑合一,运用时才能挥酒自如,发挥出
人与剑的所有潜力。”段云生说。
  “是的。”
  “所以剑的本身如果有杀气,握剑的人心里也会动杀机。”
  段云生说:“杀机一起,出手间就再也不会留容人活命的余地了。”
  “是的。”
  杀机一现,双方都不宜再留余地,所以高手相争,生死一弹指。”段云生淡淡他说:
“善用剑者死于剑,正是死得心安理得。”
  “对,说得有理。”
  “好。”段云生笑了。”好极了。”

  风来梅花动,风过木叶落,天地间又平添了落叶几许。
  叶落,风远,人亡,天地本无情。
  段云生慢慢站直了身子,人还在舟上。仿佛没见他动,他的人却已到了梅花林间,他用
一只干瘪枯瘦的手,折下了一段梅花枝。花将落,人已老,可是梅花枝到了段云生的手里,
却好像变了。一切都忽然变了。
  左手拇指扣小指及无名指,成剑决。左脚在前半步,脚跟离地,手里的梅花枝平举过
眉,斜指杨铮。
  花本是死的,可是在这一瞬间却好像受了某种妖法一指,忽然有了生气。衰老枯瘦的段
云生仿佛也在这一瞬间忽然变了。一双老意满眶的眼中竟似有光芒闪动,询搂的身子也渐渐
挺直了,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光泽,已将凝固的血液又开始流动。
  ——生命竟是如此奇妙,有谁能解释一个将死的人怎么会在这一瞬间发生如此神奇的变
化。难道这就是”第十五剑“的妖异和力量吗?他为什么将剑递给了杨铮,而自己以树枝为
剑?
  深夜,有雪,也有雾。雪花纷飞时本不该有雾,却偏偏有雾。梦一样的雾。人生本不该
有梦,却偏偏有梦。
  杨铮在雾中,在梦中。是雾一样的梦?还是梦一样的雾?
  ——如果说人生本就如雾如梦,这句话是太俗?还是太真?
  杨铮轻握剑柄,星光在他脸上闪动,他脸上竟带着种奇怪的表情。谁也看不出那是兴
奋?是悲伤。还是无奈,可是如果你看到他的眼睛,就会看出他只不过是在怀念。怀念以往
那一段充满了欢乐甜蜜,也充满了痛苦悲伤的岁月。
  他握住剑柄,慢慢地站起来,”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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