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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北--兰亭-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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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飘摇的大红灯笼就在头顶,倾泻满身潋滟的红光。
  临春轩里坐着的人,俱是默然无语的望着凤凰台上那个水红的身影同浅紫人影纠缠一起。许久,早就回到临春轩猛地转头,高高扬起眉梢问着叶青花:
  “叶楼主,那个女的到底是什么人?”
  叶青花闲闲嗑着瓜子,目光从凤凰台上收回,望向薄江:
  “薄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那不就是我们青楼的花魁任如花?”
  “叶楼主在开玩笑吧?”薄江皮笑肉不笑,冷哼着逼近一步,“不过一个卖艺的,怎会有这样的身手?”
  叶青花脸上闪过寒意,重重将手往桌上一拍,缓缓站起身来轻笑:
  “伶人?薄姑娘意思是觉得咱们青楼的姑娘,配不上这样的身手了?”
  “不敢,”薄江浅笑着撇开脸,看着叶青花,“只是觉得,一支曲子就能把大名鼎鼎的昭阳阁主勾走,叶楼主手下姑娘果然有本事呢。不过靠着美色,怕也只能博来一夕之欢。”
  “这我倒没话说,”叶青花晃着脚步在薄江身边左左右右绕几步,手里挥挥帕子,最后停在薄江身后轻笑,“若是比身家清白比大家闺秀的气派,咱们青楼怕真是比不过薄姑娘的。不过今儿兰阁主跟着如花走了却没跟着薄姑娘您和您的倾城剑走,还真是没眼光。我替他向你道个不是了~”
  边说着,叶青花翻着那种气死人的讥诮眼神,慢慢躬身一点头。
  薄江脸上的微笑越来越僵。
  而凤凰楼上的花重阳,丝毫不知道叶青花凭借三寸不烂之毒舌,三言两语就又为她树下敌人。抬起头来的兰无邪将她困在双臂之间,垂眼淡淡逼问:
  “这天底下,没有我想要却要不到的东西。”
  花重阳完全说不出话来。
  起初她以为是兰无邪将她点穴,但是过了片刻她却还是觉得身子发软,意识虽然勉强明白清楚,但手脚仿佛被抽走了力气一般,从左臂到胸口,针刺般的疼痛一波一波涌上来,跟那晚刚中毒毒发时疼得一无二致。
  偏偏不早不晚,她身上的毒竟然在这时又发了!
  花重阳心里有了骂人的冲动,等兰无邪松开圈着她的双臂,她沿着廊柱慢慢往地上滑去。兰无邪眼中闪过错愕,双手一张接住她歪倒的身子。
  临春轩里的叶青花也终于按捺不住,提气施展轻功跃上凤凰楼,一把掐住花重阳的下巴晃了两晃然后气急败坏的一掌劈向兰无邪:
  “你这——”
  兰无邪一手扶着花重阳,另一手挥向叶青花,就见叶青花飘叶一般重重撞上凤凰台下的廊柱。她恨恨抬眼看了兰无邪一眼翻身坐起又要运功,兰无邪却盯着她冷冷说一句:
  “叶青花,你胆子不小。”
  冰冷低沉的语调令叶青花猛地抬头,怔住。
  兰无邪一言不发横抱起花重阳,纵身飞出凤凰楼。众目睽睽之下他落在临春轩内,将轻纱覆脸的花重阳抱在怀里,旁若无人的吩咐着等在轩内的侍从:
  “咱们走。”
  侍从上前将玄色狐裘披上他的肩;主仆刚要离开,外头跑来武当弟子直向纪崇走过去,声音虽低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师父,青峰派被灭门了!”
  兰无邪的脚步微微一顿,回过头来。
  纪崇猛地起身:
  “你说什么?”
  “青峰派满门被人斩杀,不知道是谁干的……”那个弟子抹抹头上的汗,声音略微带些颤抖,“就在客栈里,方才有人来报,岳掌门身上共有三处伤口,招招毙命且死不瞑目。岳掌门的弟子和家人……也都被杀了……”
  容辰飞登时变了脸色,抬脚大步往外走去,纪崇和司徒清流随即跟上,后头一票江湖高手也纷纷跟上去,顷刻间,原本满当当的临春轩只剩了兰无邪抱着昏迷着的花重阳静静立在原地。
  许久,兰无邪才收了收手臂,抬步往外:
  “兰若,备轿。”
  再睁开眼的时候,花重阳已经躺在一张覆着蓝紫缎子床帐的床上。
  幽幽的香味钻入鼻尖,令花重阳一阵疑惑,睁开眼又闭上又睁开才缓缓想起昏倒前的事来——青楼里那帮人忽然要死要活的往凤凰楼上跑,薄江用暗器打掉她的面纱,兰无邪把她从湖面上拽回凤凰台,她打了兰无邪,兰无邪抱住她,她毒发昏倒——花重阳很自动的忽略兰无邪咬了她嘴唇的事实,然后费劲的坐起身撩起床帐。
  昏暗的烛光从透进来,她接着烛光看看自己身上衣着完好顿时松了口气,然后便弯腰往床下找鞋子,却觉得头顶一晕身子一晃往床下栽去,幸好一只手从旁及时拉住她。花重阳头也未抬,看到拉住她的那只手小指一枚镶翠黄金指环——想也不想她便抬手击出一掌。
  意料之中的落空。
  她抬头,看到带着面具的兰无邪还是那袭紫衣,侧身站在床帐旁。嘴唇有些干裂,她舔舔唇角,哑声开口问道:
  “这是哪里?”
  兰无邪顿顿,转开眼:
  “西湖上。”
  花重阳一言不发从床上摇摇晃晃爬起身扶床站起来。毒效似乎尚未过去,她仍觉得浑身虚浮却坚持着一步一步往门口走,边走边觉得脚步一摇一晃。迈出一步再迈出一步,就在她靠近门口的时候,兰无邪忽然出声:
  “你出不去。这是在西湖的画舫上,四面皆水。”
  花重阳脚步停住。
  四周静谧,窗口是朦胧夜色,应仍是在夜深时候,静心聆听,有如风般的渺渺茫茫乐声传入耳中,应该是西湖不远处的歌坊。
  她艰难的吞口唾液,问道:
  “为何在画舫上?”
  兰无邪微微垂眸,漫不经心吐出几个字:
  “这里清静些。”
  锦缎紫袍,墨发披覆如水,修长的颈子精致尖薄的下巴,唇角淡若无情的线条。他垂着眸子,令人看不清眼中神色。
  即使面罩遮脸,兰无邪仍然美的有些过分,而花重阳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许久,兰无邪转身慢慢踱步到她身边,抬手探出手指轻轻挑起凤翼簪上的垂坠
  “这簪子真是精致。天下又有几人,能配得上这凤翼钗?”
  花重阳抬眼,忍不住退一小步。
  烛光照着,将她高挑纤细的身影映在床帐上;凤翼钗上垂下的珠串投在垂帘上,细细一串的长影贴在她的颈侧。兰无邪唇角微弯,声音依然不动声色的温和如昔,声音缓的像是要沉下去:
  “王族谢氏代代传家之宝,国乐公主谢长安受封之时头上戴的紫金凤翼钗。”
  花重阳一怔:
  “你胡说。”
  “凤翼簪早在国乐公主在世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确切的说是丢了,”兰无邪背手忽然浅笑,“据说这是国乐公主心爱的东西。你从来没有听说过么?据闻国乐公主殡天之时,宁静王抱着她的尸身把自己关在在皇宫内悲恸欲绝,三日不曾饮食也不曾开口说话,到了第三日群臣在大殿之外跪了一夜才等到他开门,开口之后他的第一道旨意就是——”
  话头到此顿住。兰无邪微笑不语,引得花重阳忍不住转脸追问:
  “就是什么?”
  “就是,”兰无邪转身怡然踱步到茶几旁坐下,左肘倚桌,“第一道旨意就是用紫金凤翼钗为国乐公主陪葬。但后来宫人翻遍了国乐公主的寝宫国安宫,却没有找到紫金凤翼钗。所以后来宁静王——”
  话头又打住。
  顿了许久,兰无邪端起茶碗抿一口,才漫不经心垂眼接着说道,“当时宁静王正因悲恸过度卧病不起,听说凤翼簪不见,接着下旨,让国安宫的人,和晋平侯上官一族,都去陪葬。”

  画舫

  “所以,”沉默许久的花重阳终于有些理清思绪,“你想要这凤翼钗?”
  兰无邪停住手上玩弄茶杯的动作,细打量她许久,才又开口:
  “我要是想要这个,就直接去找叶青花了。”
  花重阳默然。
  凤翼簪上细致的垂珠微微摇动,就连落在垂帘上的淡淡影子看起来也太华贵精致。花重阳不确定自己发髻上的凤翼簪是不是兰无邪口中的紫金凤翼钗——虽然叶青花也告诉她,她头上这玩意儿的名字也是紫金凤翼钗。叶青花当时从一个小木匣子里拿出红色丝绢裹着的凤簪举到她眼前的时候,她也不过觉得这东西好看而已——只瞟了一眼,便任由叶青花把簪子别到了她头上,甚至叶青花后来告诉她这东西价值连城的时候,她的第一个想法是:一定叶青花是唬她,如此一来如果她不小心弄坏了簪子向来精明的叶楼主便可以狮子大开口的要她赔钱进而让她继续为青楼卖身卖命了……
  叶青花是唬她没错,不过花重阳没想到叶青花把她糊弄的这么过——
  从十四岁开始认识她,当时她经过一条巷子不小心多看了一眼,就看到一个死胖子正拉扯着一个姑娘,她犹豫了一下便走了进去把死胖子打倒在地。那时候叶青花看上去只是个清瘦清瘦的姑娘,容貌艳丽,比她矮了不少但动作却利索的很,被花重阳救下以后非但不腼腆反而卷起袖子看看花重阳,嘴里恶狠狠“呸”了一声然后对着地上的胖子一阵更加恶狠狠的拳打脚踢之后踩着胖子胸口恶狠狠到极致的骂道:
  “敢打老娘的主意?也不看看老娘是什么运道!……”
  等叶青花骂够了转过身奇迹般的换上一张热乎乎的笑脸,花重阳惊得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年龄应为二十六七的少妇,温柔万分的羞涩低头:
  “多谢少侠搭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随即她便倒在了花重阳身上,而花重阳一眼就看出她的晕倒是装的——据叶青花事后讲,那是因为她当时瞎了眼把她当成了男的。
  那就是最初的叶青花。
  从十四到如今也已经有四五年,她们一起骗人一起喝酒一起照应着青楼偶尔还一起到大街上吃牛肉面,不同的是叶青花已经费尽心机的做上了青楼楼主从此掌握着这个江湖中有名的帮派,而她依旧孑然一身飘零江湖。
  只是花重阳一直以为,叶青花虽然嘴毒了些,但有这份交情在,她不会真把自己给卖了的……
  她抬手抚着发髻上的凤翼钗,看向兰无邪:
  “你认识叶青花?”
  兰无邪头也不抬:
  “各取所需。”
  “你抓我来有什么用?”
  兰无邪垂眸不语,许久才抬眼看着花重阳,捏起她的下巴,轻声道:
  “这张脸,除了你和炎昭,天底下没有第三个人能再有。”
  两双眼眸相对凝视,兰无邪修长眸子眼神渐渐幽深,看不出是爱是恨,只是捏住她下巴的手指,力道却越来越大。花重阳忍着痛,低声笑出来:
  “兰无邪,你找错人了。碧落心法,根本就不在我手上。”
  一连两天,花重阳都没有出门。
  花间园后院东面的厢房,她很循规蹈矩的早上吃早饭,中午吃午饭,晚上吃午饭,晚饭之后就早早上床休息。然后就在第二天晚饭后,付伯忽然过来敲门:
  “少主。外头有个公子要见你。”
  “公子?”花重阳一怔,“是什么样的人?”
  “披着白色狐裘,后面跟了一个规矩有礼的侍从。”付伯搔搔脑袋,又添一句,“哦,这位公子高挑斯文,相貌不错。”
  花重阳立刻想到司徒清流,她犹豫了一下,转身斜倚在床头摆摆手:
  “算了,付伯,我有点累。就说我已经睡下了。”
  眼看付伯转身离开,花重阳叹口气,阖眼欲睡。结果辗转了一个时辰,她终于还是从床上跳起来,披上外袍往外去。
  临近上元,街上不时响起爆竹声声,还有小孩提着红色纸灯笼闹闹嚷嚷。花重阳随便挑了家酒馆进去,挑了角落的一张桌挥手要了一坛酒,一个人开始喝闷酒。小酒馆不过容纳十余人,屋子中间一个小小火炉,烘的屋内温暖如春;炉上有热水,店内有少言勤快的小二,不时提着热水跑来为酒客添烫酒的热水。一杯又一杯,渐渐浇透心底寂寥。临街的小小木窗被支起,夜色渐深,透过尺余宽的缝隙,依稀可见街上行人也渐渐稀少。多半坛酒尽,花重阳有些微醺的起身,随手丢下酒钱:
  “结账。”
  然后她转身,看清楚酒馆内除了她唯一剩下的一位客人,不由得一怔:
  “……司徒——”
  司徒清流竖起修长食指,回头看看打着瞌睡的小二。
  街头酒馆人多眼杂,自然要小心隔墙有耳,何况眼前的是堂堂世子,花重阳反应过来,立刻改口道:
  “司徒兄。”
  司徒清流微笑着,指指身边的位子:
  “坐吧。姑娘一人在这里喝酒?”
  “是,”花重阳坐下,“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刚才世子去找我的时候,我——”
  “去找你?”司徒清流微微一怔,“我并没有去找过姑娘。”
  “……没有?”
  花重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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