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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代诗歌三百首-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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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边缘,在喘息的
无以复加的黑暗之中。
 而你是不一样的
在我下意识地
在那里走动的幽暗山谷,
你是一个舞蹈的人;
我们称之为酣睡的,
在那里是一道正在渐渐地拉开
的时间的帷幕。(啊,一阵几乎没有的雨)。
那是雨的舞蹈,雨也像你,
其形状就象那撕扯它的手,
其过程就像你突然不在了,
其本质都是为了求得返回。

没有时间。但是当时间象骗人的老虎
将我们引入深山,我们才意识到
以前的一些真相:
那第一个“堕落”的陶弟。
那里,石匠们说:
“陶弟,没有石头,
是否让我们一块干。”
陶弟就盘算着把他们
领过一片月光的阔叶林
和那条降虎人的溪水:
那里,圆石累累,曾经深藏,象上帝的住所,
而一个养蜂人刚刚离去,
留下一朵暗色的花
轰响在野猪的神秘足迹里。
当石匠们说:“陶弟,没有石头,
是否让我们一块干,”
那些仿佛有生命的石头毫无准备,
却也开始了迁移。
哟,一场古怪的灾难降临到了
石头头上却仿佛也是注定的……
而陶弟,并不将这些视为罪恶——
啊!一个商业的亚当,
今天他又大大咧咧地
替我们找到了水源,
就在那些翻倒的
怪石底下!

那是一块浮岩:我们未来的居所;
那是我们的屋顶:一片灰云;
那是我们的卧室,贮藏室:
一片无可指责的光。
在露天走廊台阶上,
冬天清点着物件——
但它的恐惧是有根据的。
而我不能想象,此时搬来
一架手风琴是合适的,
因为就在这些东西后面,
你们的舞蹈疯狂,
其形状就象那撕扯它的手,
其过程就像你突然不在了,
其本质都是为了求得返回。
而你是不一样的,
你分别是一个慢慢看不见的你
和一个确认了还在那里的你。
第一片叶子落下,夏娃便开始舞蹈,
有人羞耻,拾起第二片,把它放在大腿间。
现在雨也是这样遮住你。雨从我的来去
模仿一种绝望,但它也造出了
另一个舞蹈中的你,
而你是不一样的,
在所有的时间所在的地点
在音乐和形状里,因为我
消耗着,掩饰着,逃避着,
因为那第一个你,可以抵达
却不可以接近,不可预料
却是预料中的,而那最后的你
看起来是多么邪恶!

一个不再有过路人的世界。
一堆至今还倒在路旁的砖瓦。
一个实体的暗红色的杂乱的苍穹。
风散发出抽屉拉开后的一股霉味,
花儿敞开房间,里面是神秘的芳香。
我常常想,那一夜陶弟高兴为那些砖守夜,
他抱来一床破棉被和一面枕头,
他的帐篷用一根根树枝搭成——
那也是雨的舞蹈,而风在突破
这个不怎么称心的巢,
而在山那边的陶弟家里,
一只猫变暗,恢复着记忆,
一个爱叨唠的中年女人,
葡萄串似的笑容压着一层霜,
在一面盲人似的镜子里,
在一个你必须摸索才能到达的角落里。

就象镜前的黑暗得不到回报,
就像我们沉默,而沉默
却在更黑暗的另一边与土地接壤
就像你们的舞蹈疯狂,
其形状就象撕扯你们的手,
其过程就像你突然不在了,
就像你所祈求的雨,
它降下又降下,但几乎
都没有落地!啊你说:一个人
更多的时候是用来面对自己:
啊!你要不是一个女人,
就是一整个疯狂的种族。
但这里什么也没有,
甚至也没有地址。
但你开口说话时嘴唇
却是潮湿的。而我下意识地
脱离自身来到了你们中间——
由于我的盲目出现,
你们的舞蹈趋于疯狂。




这句子一结束,
光线就暗淡了下来;
这句子一结束,一些东西
就不见了,就如同女巫厨房里
的扫帚不见了,你必须在
另一个更合适的地方,
才能把它的奇迹重新目睹。
风将重新扫过,但你必须
说出我们来到此地的真正目的。
而在风中,更多的东西消失了,
就象那第一个陶弟,此刻他
躲躲闪闪,裹在一床雾的棉被里,
此刻他正在一束光中隐匿,
把头裹紧,大脚丫尾巴似地
暴露在任何显眼的地方:

一些东西不见了,也许它们
就在一锅沸滚的炫耀其
神秘夜色的魔鬼的汤里。
陌生的味道,黑夜的颜色,
上面放着一把小小的惬意的勺!
哟,小小的恐惧——就在
那产生教堂幻觉的黑岩旁边,
有人早已将我们视为骗子。
但他们是有根据的,
因为天上星星的颜色正在稀释,
暮色下,一场看不见的骚乱正在加重,
在我们之间不断扩大的受惊心理
和需要长时间治愈的时间深处。

从一阵风,到我们嗅出它,
一些东西就不见了。
从时间象烦恼的野兽,
到我们的突然出现,
这个山谷便开始下雨,
这是别处的风,本不属于我们。
(但你开口说话时
嘴唇却是潮湿的,
一个眼睛虚无的男人
终将把你重新拨弄)。
如同风的遗址,
如同当地人眼睛里的恐惧,
那一天,当陶弟交出土地,
我们并不理解我们所接受的又是些什么,
除了仍旧,仍旧空空荡荡,
除了那无止境的心灵的揣度,
除了这不可预料的土地
象金币的两面,永远的
相互出卖它的人性的那部分,
除了要求空虚的人们继续
住进去的那种空虚之外,
我说那天,如果我们有罪了,
我们就真正地获得了流放!

在雨丝的可怕的间断里。





韩东,1961…,南京人。8岁随父母下放苏北农村;1982年毕业于山东大学哲学系。在校期间开始诗歌创作;80年代中期,他与李亚伟等人推出一股 “先锋派”诗歌新潮,发表了《有关大雁塔》、《你见过大海》、《明月降临》、《山民》、《初升的太阳》等诗作,其中一部分已被收入多种探索、实验诗歌选本。韩东的诗,带有一种哲理味,严密、细致、反复说明而语言则平淡无味。 





【你见过大海】


你见过大海
你想象过
大海
你想象过大海
然后见到它
就是这样
你见过了大海
并想象过它
可你不是
一个水手
就是这样
你想象过大海
你见过大海
也许你还喜欢大海
顶多是这样
你见过大海
你也想象过大海
你不情愿
让海水给淹死
就是这样
人人都这样




【沉默——歌词】




有人沉默着,说着我听不见的话
将一种空缺的东西继续着
当一个声音中断,持续着它失真的尾 音
越拉越长,越细,越尖锐
象山丘的轮廓终于平伏
你身体的线条也不再弯曲
象一条抽象的直线越出了这张纸
在别处持续着
分割着空气,分割着我
象刀刃一样,失去了金属
象精微的伤口,使两半的我吻合



有人沉默着,就象一把椅子
象这里除我以外的一切
一只杯子,一盏持续亮着的灯
一个一望而知的窗口
但它并不是这些物质
它是静物,在画面上,沉默着
有着沉默充足的想法
和长久的注视对应
它看着你,静物看着你
而椅子已被撤走
留下物质的痕迹,也是物质
这里,是她的沉默和目光



沉默是她的替身
而喧闹已经远行
沉默是她的面具
可爱的灵魂已经逃遁
沉默是她的馈赠
以替换致命的空虚
也就是说沉默并不是空虚
并不是无声
沉默是她响亮的名字
也是风暴仅有的歌词




【有关大雁塔】


有关大雁塔
我们又能知道些什么
有很多人从远方赶来
为了爬上去
做一次英雄
也有的还来做第二次
或者更多
那些不得意的人们
那些发福的人们
统统爬上去
做一做英雄
然后下来
走进这条大街
转眼不见了
也有有种的往下跳
在台阶上开一朵红花
那就真的成了英雄
当代英雄
有关大雁塔
我们又能知道什么
我们爬上去
看看四周的风景
然后再下来





骆一禾,1961…1989,北京人,小时曾因父母下放,去河南农村的淮河平原接受启蒙教育,1979年9月考入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读中国文学专业。1984年9月毕业到北京出版社《十月》编辑部工作,主持西南小说,诗歌专栏。得过两次优秀编辑奖。1983年开始发表诗作和诗论。作品散见于《青年诗坛》,《滇池》,《山西文学》这是对他深有鼓励的三家刊物——及《花城》,《诗刊》,《青年文学》,《上海文学》,《绿风》等。作品入《朦胧诗精选》,《新诗潮诗集》,《中国当代文学大系W诗歌卷》等数种,1988年参加《诗刊》举办的青春诗会。此外还发过小说,散文等,主要是诗歌。他创作的诗体主要有短诗,百行诗,组诗和长诗四种,其中包括两部巨制长诗。得过两次诗歌奖:1990年《十月》冰熊奖;北京建国四十周年优秀文学作品奖,获奖作品是《屋宇》。1989年5月31日,他死于脑血管突发性大面积出血,年仅28岁。在他死后的第二年,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他的长诗《世界的血》。 





【诗歌】


那些人 变成了职业的人
那些会走动的职业
那些印刷体字母
仇恨诗歌

我已渐渐老去

诗歌照出了那些被遗忘的人们
那些被挑剔的人们
那些营地 和月亮
那片青花累累的稻麦
湿泣的青苔 即大地的雨衣
诗歌照出了白昼
照出了那些被压倒在空气下面的
疲累的人 那些
因劳顿而面色如韭的人
种油棕的人 采油的人
那些肮脏山梁上的人 海边闪光的
乌黑的镇子
那些被忽视在河床下
如卵石一样沉没的人
在灾荒中养活了别人的人
以混浊的双手把别人抱大的人
照出了雨林熏黑的塔楼
飞过青蝇的古老水瓶
从风雪中归来的人 放羊的人
以及在黑夜中发亮的水井
意在改变命运的人

和无力改变命运的人
是这些巨人背着生存的基础
有人生活,就有人纪念他们
活过、爱过、死过,一去不回头

而诗歌
被另一种血色苍白的人
深深地嫉恨
向诗歌深深地复仇




【女神】
《曙光三女神》


我如巨人
有神明那样的饥渴
却又浑身滋生陶土 隐藏着你
铸造着飞行的胎体 那美和泥炭的胚子

那呼之欲出的 那旋流的时光 性灵与胸怀
你祝福于我 降生于我
我林立于风暴的中心
大团的气流呼啸
水气和尘埃自我的河流激荡
我怀恋你的地名
你浑身的大火
你手掌上痛苦的眼睛

高高地扬起巨轮
扬起那惝恍亘古的形像
向高空延展
面对深渊 水碾投下漫长的阴影
人类坚韧不拔

或在泥中 或在水中
或在鲜艳殷红的谷子里
我经受群龙无首
乱成惊醒恋人的火山
巨石熔化
闪光的肉体在怒吼中围困
滚动着(火只)爱者与劳动者的汗水
扶助着奔逃

我若是战争
该不会惆怅或登高望远
游魂疾走
我的心情迸裂
并在破犁 原子 花粉或尘埃中
长成夺目的灵魂

如今你碧绿了
你这么年轻
令我仰首遥看
一线清水
便从高广的天空注入我的眼睛

如果说
我爱世界
我本是世界的燃料
那世界也就是我的燃烧
当万物烧灼之时
它不在陷入万物有类的界限
万物是很孤独的
我们都被吞没

而我怎能忍看历史的铜版
沉重地掠夺你曙光般的身体
向你索取 占有和蚕食
并使你在永生中被命运抹平
你活动的颈项
如一弯新月
从围歼中发出一声叫喊——

〃我是人
我在这儿呢!〃

海像我一样催动

我不停止
疲倦得好像一座城门
我定定地站在天空对面 象一个敌手
一手抓着一捧泥土
泥土是满捧的动物
我将洞开我的熔岩 我的深渊
我心里那通红的
至高无上的原浆
沉思地打开那沸动的煤矿
在火焰中
大块地翻滚 并且露天

我清晰地看到你
对笑象一种干净的动物
一种灿烂的火苗
连贯着完整的 无辜的动作
你站在那里
用生灵的双脚 挥动着
生灵的双手
放下人类的粮食
核民间的水
跳火焰的舞蹈
象夜晚一样入睡

我就是大地上的 炙热的火焰
焚烧着 自焚着
穿过一切又熔合一切 不同于一切
我自我震颤的形态
如冲腾的无物之物
如一团燃烧的、飞旋的子夜
我就是那个叫做:焚
的性命,一道自强的光明

父性短暂 剧烈而易死
我将久久地焚烧着
倾听你的潮声起伏不宁
并把创造中的冲动释放在心脏里
在这齐声呼喊的时候
不能看到理想
我感到阵阵心痛
而伟大的幻想 伟大的激情
都只属于个人
随身而来 随身而去
每个世纪都有人触摸它 由此竭尽
哪一首血写的诗歌
不是热血自焚

我感到地下的千泓清水
在火中炼血
在我的眼神里摇漾
并有千只动物大声奔逸
一种光明的固体 阳光激荡
在我的胸底错杂着巨蹄
把我冲倒
把我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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