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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雪-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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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杖抬起了昏迷之人的下颌:“虽然,在失去了这一双眼睛后,你连狗都不如了。”

  “是把他关押到雪狱里吗?”妙水娇声问。

  “雪狱?太便宜他了……”教王眼里划过恶毒的光,金杖重重点在瞳的顶心上,“我的宝贝獒犬只剩得一只了——既然笼子空了,就让他来填吧!”

  “是……是的。”妙水微微一颤,连忙低头恭谨地行礼,妖娆地对着教王一笑,转身告退。抓起昏迷中的瞳,毫不费力地沿着冰川掠了下去,腰肢柔软如风摆杨柳,转瞬消失。

  “这个小婊子……”望着远去的女子,教王眼里忽然升腾起了某种热力,“真会勾人哪。”

  然而,不等他想好何时再招其前来一起修习合欢秘术,那股热流冲到了丹田却忽然引发了剧痛。鹤发童颜的老人陡然间拄着金杖弯腰咳嗽起来,再也维持不住方才一直假装的表象。

  一口血猛然喷出,溅落在血迹斑斑的冰面上。

  “妙风……”教王喘息着,眼神灰暗,喃喃道,“你,怎么还不回来!”

  远处的雪簌簌落下,雪下的一双眼睛瞬忽消失。

  雪遁。

  五明子之一的妙空一直隐身于旁,看完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叛乱。

  没有现身,更没有参与,仿佛只是一个局外人。

  看来……目下事情的进展速度已然超出了他原先的估计。希望中原鼎剑阁那边的人,动作也要快一些才好——否则,等教王重新稳住了局面,事情可就棘手多了。

  黑暗的牢狱,位于昆仑山北麓,常年不见阳光,阴冷而潮湿。

  玄铁打造的链子一根一根垂落,锁住了黑衣青年的四肢,牢牢地将昏迷的人钉在了笼中。妙水低下头去,将最后一个颈环小心翼翼地扣在了对方苍白修长的颈上——“咔嚓”轻响,严丝密合。昏迷中的人尚未醒来,然而仿佛知道那是绝大的凌辱,下意识地微微挣扎。

 “哈,”娇媚的女子低下头,抚摩着被套上了獒犬颈环的人,“瞳,你还是输了。”

  她的气息丝丝缕缕吹到了流血的肌肤上,昏迷的人渐渐醒转。

  然而那双睁开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神采,充斥了血红色的雾,已然将瞳仁全部遮住!醒来的人显然立刻明白了自己目下的境况,带着凌厉的表情在黑暗中四顾,哑声:“妙水? 
 
 


  他想站起来,然而四肢上的链子陡然绷紧,将他死死拉住,重新以匍匐的姿势固定在地上。

  “瞳,真可惜,本来我也想帮你的……怎么着你也比那老头子年轻英俊多了。”妙水掩口笑起来,声音娇脆,抬手抚摩着他的头顶,“可是,谁要你和妙火在发起最后行动的时候,居然没通知我呢?你们把我排除在外了呢。”

  她的手忽然用力,揪住了他的头发,恶狠狠道:“既然不信任我,我何苦和你们站一边!”

  瞳的颈部扣着玄铁的颈环,她那样的一拉几乎将他咽喉折断,然而他一声不吭。

  “可惜啊……我本来是想和你一起灭了教王,再回头来对付你的。”妙水抚摩那一双已然没有了神采的眼睛,娇笑,“毕竟,在你刚进入修罗场大光明界,初次被送入乐园享受天国消魂境界的时候,还是我陪你共度良宵的呢……好歹我算是你第一个女人,还真舍不得你就这样死了。”

  “哼,”瞳合上了眼睛,冷笑,“婊子。”

  “婊子也比狗强。”妙水冷笑着松开了他的头发,恶毒地讥诮。

  瞳却没有发怒,苍白的脸上闪过无所谓的表情,微微闭上了眼睛。只是瞬间,他身上所有的怒意和杀气都消失了,仿佛燃尽的死灰,再也不计较所有加诸身上的折磨和侮辱,只是静静等待着剧毒一分分带走生命。

  七星海棠,是没有解药的。

  它是极其残忍的毒,会一分分地侵蚀人的脑部,中毒者每日都将丧失一部分的记忆,七日之后,便会成为婴儿一样的白痴。而那之后,痛苦并不会随之终结,剧毒将进一步透过大脑和脊椎侵蚀人的肌体,全身的肌肉将一块块逐步腐烂剥落。

  一直到成为森然的白骨架子,才会断了最后一口气。

  “想要死?没那么容易,”妙水微微冷笑,抚摩着他因为剧毒的侵蚀而不断抽搐的肩背,“如今才第一日呢。教王说了,在七星海棠的毒慢慢发作之前,你得做一只永远不能抬头的狗,一直到死为止。”

  顿了一顿,女子重新娇滴滴地笑了起来,用媚到入骨的语气轻声附耳低语:

  “不过,等我杀了教王后……或许会开恩,让你早点死。”

  “所以,其实你也应该帮帮我吧?”

  一只白鸟飞过了紫禁城上空,在风中发出一声尖厉的呼啸,脚上系着一方紫色的手帕。

  “谷主已去往昆仑大光明宫。”

  霜红的笔迹娟秀清新,写在薛紫夜用的旧帕子上,在初春的寒风里猎猎作响。

  一路向南,飞向那座水云疏柳的城市。

  而临安城里初春才到,九曜山下的寒梅犹自吐蕊怒放,清冷如雪。廖青染刚刚给秋水音服了药,那个歇斯底里又哭了一夜的女人,终于筋疲力尽地沉沉睡去。

  室内弥漫着醍醐香的味道,霍展白坐在窗下,双手满是血痕,脸上透出无法掩饰的疲惫。

  “你的手,也要包扎一下了。”廖青染默然看了他许久,有些怜悯。

  那些血痕,是昨夜秋水音发病时抓出来的——自从她陷入半疯癫的状态以后,每次情绪激动就会失去理智地尖叫,对前来安抚她情绪的人又抓又打。一连几日下来,府里的几个丫头,差不多都被她打骂得怕了,没人再敢上前服侍。

  最后担负起照顾职责的,却还是霍展白。

  除了卫风行,廖青染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有这样的耐心和包容力。无论这个疯女人如何折腾,霍展白始终轻言细语,不曾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

  “你真是个好男人。”包好了手上的伤,前代药师谷主忍不住喃喃叹息。

  她吞下了后面的半句话——只可惜,我的徒儿没有福气。

  霍展白只是笑了一笑,似是极疲倦,甚至连客套的话都懒得说了,只是望着窗外的白梅出神。

  “药师谷的梅花,应该快凋谢了吧。”蓦然,他开口喃喃,“雪鹞怎么还不回来呢?我本想在梅花凋谢之前,再赶回药师谷去和她喝酒的——可惜现在是做不到了。”

  廖青染叹息了一声,低下头去,不忍看那一双空茫的眼睛。

  她犹自记得从金陵出发那一夜这个男子眼里的热情和希翼——在说出“我很想念她”那句话时,他的眼睛里居然有少年人初恋才有的激动和羞涩,仿佛是多年的心如死灰后,第一次对生活焕发出了新的憧憬。

  然而,命运的魔爪却不曾给他丝毫的机会,在容他喘上了一口气后,再度彻底将他击倒!

  她失去了儿子,猝然疯了。

  你总是来晚……我们错过了一生啊……在半癫狂的状态下,她那样绝望而哀怨地看着他,说出从未说出口的话。那样的话,瞬间瓦解了他所有的理智。

  她在说完那番话后就陷入了疯狂,于是,他再也不能离开。

  他不能再回到那个白雪皑皑的山谷里,留在了九曜山下的小院里,无论是否心甘情愿——如此的一往情深百折不回,大约又会成为日后江湖中众口相传的美谈吧?
 但,那又是多么荒谬而荒凉的人生啊。

  多么可笑。他本来就过了该拥有梦想的年纪,却竟还生出了这种再度把握住幸福的奢望——是以黄粱一梦,空留遗恨也是自然的吧?

  “秋夫人的病已然无大碍,按我的药方每日服药便是。但能否好转,要看她的造化了。 
 
 
”廖青染收起了药枕,淡淡道,“霍公子,我已尽力,也该告辞了。”

  “这……”霍展白有些意外地站起身来,刹那间竟有些茫然。

  不是不知道这个医者终将会离去——只是,一旦她也离去,那么,最后一丝和那个紫衣女子相关的联系,也将彻底断去了吧?

  “廖谷主可否多留几日?”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喃喃。

  “不了,收拾好东西,明日便动身。”廖青染摇了摇头,也是有些心急,“昨日接到风行传书说鼎剑阁正在召集八剑,他要动身前往昆仑大光明宫了。家里的宝宝没人看顾,我得尽快回去才好。”

  “召集八剑?”霍展白微微一惊,知道那必是极严重的事情,“如此,廖谷主还是赶快回去吧。”

  廖青染点点头:“霍七公子……你也要自己保重。”

  庭前梅花如雪,初春的风依然料峭。

  霍展白折下一枝,望着梅花出了一会儿神,只觉心乱如麻——去大光明宫?到底又出了什么事?自从八年前徐重华叛逃后,八剑成了七剑,而中原鼎剑阁和西域大光明宫也不再挑起大规模的厮杀。这一次老阁主忽然召集八剑,难道是又出了大事?

  既然连携妻隐退多时的卫风行都已奔赴鼎剑阁听命,他收到命令也只在旦夕之间了。

  长长叹了口气,他转身望着窗内,廖青染正在离去前最后一次为沉睡的女子看诊——萦绕的醍醐香中,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上此刻出现了难得的片刻宁静,恢复了平日的清丽脱俗。

  他从胸中吐出了无声的叹息,低下头去。

  秋水……秋水,难道我们命中注定了,谁也不可能放过谁吗?

  她是他生命里曾经最深爱的人,然而,在十多年的风霜摧折之后,那一点热情却已然被逐步地消磨,此刻只是觉得无穷无尽的疲倦和空茫。

  他漫步走向庭院深处,忽然间,一个青衣人影无声无息地落下来。

  “谁?”霍展白眉梢一挑,墨魂剑跃出了剑鞘。

  “老七,”青衣人抬手阻止,朗笑道,“是我啊。”

  “浅羽?”认出了是八剑里排行第四的夏浅羽,霍展白松了一口气,“你怎么来了?”

  “阁主令我召你前去。”一贯浮浪的夏浅羽此刻神色凝重,缓缓举起了手,手心里赫然是鼎剑阁主发出的江湖令,“魔教近日内乱连连,日圣女乌玛被诛,执掌修罗场的瞳也在叛乱失败后被擒——如今魔教实力前所未有地削弱,正是一举诛灭的大好时机!”

  “瞳叛乱?”霍展白却是惊呼出来,随即恍然——难怪他拼死也要夺去龙血珠!原来是一早存了叛变之心,用来毒杀教王的!

  “消息可靠?”他沉着地追问,核实这个事关重大的情报。

  “可靠。”夏浅羽低下了头,将剑柄倒转,抵住眉心,那是鼎剑阁八剑相认的手势,“是这里来的。”

  霍展白忽然惊住,手里的梅花掉落在地。

  ——难道,竟是那个人传来的消息?他、他果然还活着吗!

  “阁主有令,要你我七人三日内会聚鼎剑阁,前往昆仑!”夏浅羽重复了一遍指令。

  霍展白望了望窗内沉睡的女子,有些担忧:“她呢?”

  “我家也在临安,可以让秋夫人去府上小住,”夏浅羽展眉道,“这样你就可以无后顾之忧了。”

  霍展白犹自迟疑,秋水音的病刚稳定下来,怎么放心将她一个人扔下?

  “老七,天下谁都知道你重情重义——可这次围剿魔宫,是事关武林气脉的大事!别的不说,那个瞳,只怕除了你,谁也没把握对付得了。”夏浅羽难得谦虚了一次,直直望着他,忽地冷笑,“你若不去,那也罢——最多我和老五他们把命送在魔宫就是了。反正为了这件事早已有无数人送命,如今也不多这几个。”

  “不行!”霍展白差点脱口——卫风行若是出事,那他的娇妻爱子又当如何?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去。”

  “我就知道你还是会去的。”夏浅羽舒了一口气,终于笑起来,重重拍着霍展白的肩膀,“好兄弟!”

  当天下午,两位剑客便并骑离开了临安,去往鼎剑阁和其余五剑会合。

  九曜山下的雅舍里空空荡荡,只有白梅花凋零了一地。

  “咕咕。”一只白鸟从风里落下,脚上系着手巾,筋疲力尽地落到了窗台上,发出急切的鸣叫,却始终不见主人出来。它从极远的北方带回了重要的信息,然而它的主人,却已经不在此处。

  七位中原武林的顶尖剑客即将在鼎剑阁会合,在初春的凛冽寒气中策马疾驰,携剑奔向西方昆仑。

  雪鹞从脚爪上啄下了那方手巾,挂在梅枝上,徘徊良久。

  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然而走出来的,却是肩上挽着包袱的廖青染——昨日下午,夏府上的人便来接走了秋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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