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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宫-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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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忙急急地打断她的话,“娘亲,女儿一向周到,怎会犯此大错?娘亲您多虑了。”

  一提及此话,便又换得她泪水涟涟,“妹妹,你可怎么办才好?”

  我便劝道:“娘亲只管在家静等消息吧,女儿终会平安的。”

  眼见华灯初上,牢房里点上了青云油灯,在我的一再劝说之下,娘亲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去。

  我手抚那两只绣工极精美的香囊,心想娘亲的手艺始终没有落下。年轻之时,她的刺绣功夫可称江南一绝,多少人花千金而购不到一件,可嫁为人妇之后,却只能屈做二娘,从前的光耀便沉入湖内。我曾问过娘亲,为何她会嫁给父亲,宁肯排在姐姐之下也在所不惜,她只淡淡地道:那个时候,鬼迷了心窍了。

  后来我听做得长的下人隐约提及,才知道父亲本来要娶的便是大娘,只因娘亲对他一见倾心,千般哀恳,才一同娶了回来。我想,娘亲从不提往事,也因为深深悔恨年轻之时的错误吧。

  而我,便永不会陷入如此情况之中。

  娘亲走后,我每每拿出香囊,便黯然失神。那女狱吏见了,触动心事,便常常劝慰于我。渐渐地,我便和她的话多了起来,有时问及她两名儿子,总能望见她满脸的温柔。我不由心生羡慕。在宫中生子,我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在皇后未诞下麟儿之前,我若有孕,便是死路一条。如我这般年纪的民间女子,有些已有三四名孩儿,我却战战兢兢生怕走了师媛媛的后路。看见狱吏一提及两个儿子,眼角眉梢便止不住地幸福溢出,我便黯然神伤。

  女狱吏恐怕也意识到了什么,劝慰道:“皇上对娘娘恩宠有加,娘娘如果脱此困境,必重获皇上宠爱,到时候还不子息满堂?”

  我只微微一笑,不再接话,只懒懒地躺在床上。

  正在这时,有人来报:“娘娘,李大人求见。”

  我这才坐起,略惊讶道:“他怎么会来?”

  女狱吏道:“或许案情有了什么进展,来通知娘娘吧。”

  我没有理她的回话,对着菱镜照了照妆容,才对她道:“有请李大人。”

  李士元今天神色有点儿着急,进了铁栏向我行礼之后,正想开口说话,我道:“还不给李大人搬架凳子。”

  站在一旁发呆的狱吏这才搬了架凳子过来。

  李士元坐下了,喘了一口气道:“娘娘,令堂前日来看您,可与您讲过什么话?”

  我奇道:“我与娘亲见面,是李大人批准,还能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李士元急道:“请娘娘跟我说实话,您与她谈过些什么?”

  我见他满脸急色,便也着急起来,“也没谈什么,闲话家常罢了,家慈怎么啦?”

  李士元一顿足,“娘娘,您母亲和您告别之后,在回家的路上便被人劫了去,至今下落不明。本官使人找遍了全城,也找不出她的下落。”

  我头一昏,几乎软倒在床榻之上。那女狱吏忙跑过来扶住了我,低声劝慰:“娘娘,没什么事的。既有李大人帮忙,定会帮您找回娘亲的。”

  我一急,从床榻上坐起,拉住了李士元的袖子,“李大人,您可千万要找回我的娘亲。自家父去世,家族败落,我又入宫,她一人在外孤苦无依,才过两天好日子,便又听闻我遭此大难……这一次,恐怕是我连累了她!”

  李士元被我拉住袖子,尴尬不已,却不敢挥开,忙道:“娘娘,您放心。老臣就算拼了条老命不要,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帮您找回家慈,只不过……”

  他轻轻地把袖子一拉,我马上醒悟,松了手,歉然道:“是本妃孟浪了……您说只不过怎样?”

  他望了望我,眼眸之间光芒闪烁,“若是您与娘亲谈话之时说了什么,被有心人听了去,因而……”

  我一慌,忙否认,“不会的,我与娘亲只是闲话家常,说些前尘往事,并未涉及到什么。况且娘亲只是一般妇人,又懂得什么?”

  我感觉他的目光一扫,落在我的脸上,竟如鹰眼,却又瞬间恢复了常态,依旧是那副心急如炽的模样,“娘娘,那老臣先行告退,去大理寺衙门看看是否有了令堂的消息。”

  我忙催他,“李大人,您若有了家慈的消息,可得尽快通知我。”

  李士元走了之后,我在狭小的牢房内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他的消息,可直到傍晚都没有消息传来。那女狱吏劝我:“娘娘,您先吃点儿东西吧。李大人一有消息,便会通知你的。”

  我道:“你叫我怎么吃得下?如果娘亲真因我而身处囹圄,我当真万死不能谢已之罪。”

  女狱吏心中感动,一直在狱中陪着我。我几乎通宵未眠,总是头一沾枕当即醒转,直至牢狱的铁窗开始泛白,红日破晓,阳光从铁窗中射了进来。

  勉强吃了一点儿稀粥,虽困倦至极,我却始终没办法睡得着。正值此时,牢门外有人传唱喏:“李大人到。”

  我一下子站起了身,喃喃道:“有消息了?”

  女狱吏见我忧喜交加的样子,便道:“娘娘,李大人必定带来了好消息,娘娘这下可以放心了。”

  我感激地道:“多亏你整晚陪着我,本妃当真无以为报。”

  见我如此说,女狱吏略有些不自在,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半晌才道:“奴婢哪当得娘娘如此之说。娘娘是天家贵人,奴婢侍候娘娘本是应该的。”

  我握了她的手,只觉她的手粗糙皱裂,想必平日里是做惯了粗活的。我道:“本妃自入牢狱以来,多得你的照顾。本妃在宫中经历惯了人情冷暖,却未曾想跌至最底,却有了你这么个好姐妹……”

  一番话说得这名狱吏眼眶泛红,我也感慨万千。这时,就听有嘈杂的人声从铁门外响起,李士元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还想依例行礼,我急忙道:“李大人不必了,找到了我的娘亲没有?”

  李士元这才道:“娘娘,大事不妙了。据奴才查得的消息,令尊出了宗人府之后,便被宫里的人接了去,据查现正在宫里……”

  我急道:“本妃罪名未定,为何连累我的家人?不行,我得请求皇上,放了我娘亲才是。”

  李士元摇摇头道:“娘娘还不知道吧,因太后新丧,信王借此机会在十天之前入了京城,表示一定要严惩毒害太后的凶手,现正居于宫中。据闻您的娘亲不是被困于别处,正是困于他所住之处……”

  他观察了一下我的脸色,“娘娘也别太绝望,事情未必没有转机。只要娘娘告诉微臣实话,您与令堂到底谈了什么?”

  我喃喃道:“都是本妃连累了娘亲,本妃真是累人累己……”

  他察言观色,“娘娘,若真有什么,如果令堂说了出来,您也得让微臣知道,微臣也好再做安排啊。”

  我摇了摇头,满脸俱是绝望,“李大人,多谢你一番好意,如果娘亲不能脱困,我当真死不足惜……”

  李士元劝解了半天,我俱是沉默不语,只求他救出我的娘亲。他无可奈何,又记挂着有新的消息传来,劝慰了几句,便匆匆地走了。

  如此一来,接连几日,我则更加寝食不安,日渐消瘦下去。

  那女狱吏变了花样地叫人弄了各样小吃给我,我也吃不了几口,急得她直道:“娘娘,您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别令堂尚未救出来,您倒先倒下了。”

  我道:“也不知他们会将什么加诸娘亲身上。娘亲脾气一向强硬,如受了委屈……”

  感觉眼中有泪滑下,滴落在素白的棉袄之上,转眼被那极易吸水的布吸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大片的泪渍。

  女狱吏深感同情,唯有陪着我流泪。

  两三日不能安枕,让我疲惫不堪,晚上终于睡下了。刚闭上眼,却被人推醒,睁开眼一看,天已经大亮,再抬眼望去,却是那女狱吏站在我的床前。我一下子坐了起来,充满希望地道:“有消息了吗?”

  她摇了摇头,告诉我:“娘娘,你妹妹托人送了东西给你……”

  “她没来?”

  “没有,是托了一个小厮送来的,全是一些吃食,娘娘请看……”

  竹篮子里装了两只胡饼,几碟小菜,简简单单,一目了然。我知道凡送往我这里的东西,都得经过狱吏的检查,便翻了翻给她看。

  她却笑道:“娘娘放心,这些我都看过了。你这妹妹倒也奇怪,娘娘入狱这么多天不见她来探望你,如今才使人送来这等粗劣的东西……”

  我微微一笑,伸手从篮子里拿了一块胡饼,“你吃惯了这东西感觉不到什么,可我却感觉稀奇。我可有许多年没吃过这东西了,还是自家妹妹懂得我的心思。”

  那女狱吏见我露出笑容,便怔了一怔。我含笑望着她,缓缓掰开那个被烤得焦黄灿烂、香气扑鼻的胡饼,拿出胡饼里面夹着的那样东西,轻轻地晃了晃。只听得那黄金制就的铃铛清脆作响,在寂静的牢房中传出老远。我瞧见她脸色倏地煞白,便轻轻地抚摸着那雕有五子登科的长命锁,轻声地道:“粟娘,听闻旁的人称你一声粟娘,我便也跟着她们称你一声粟娘。这样东西,想是从他一出生开始就从来没有取下来过。根据民间习俗,直至他长大成人,这样东西会保佑他长命百岁,是不能取下来的。瞧这东西制作精细,花纹雕刻生动,竟赶得上宫中司制房手艺了,想是你花了不少的心血才找到人打造的吧?”

  女狱吏身躯摇摇欲坠,用不可思议的眼光望着我,仿佛看着一尾毒蛇。我轻叹一声:“粟娘,本妃却是不得已而为之。谁叫你与李大人的关系好。我知道,是他叫你看着我的。这几天让你没日没夜地辛苦,本妃当真对不住你。”

  她苦笑:“原来你的焦灼忧虑以及整夜的失眠,全是演给我看的,好让我把这消息传给李大人,让他放松心防。我想,你把一切皆已布置好了吧。”

  我笑了笑,轻轻摇着那黄金的铃铛,那样的清脆悦耳,如果由胖胖的小娃娃戴着,该是多么的可爱。

  我道:“你已有好几天未曾回家了吧?可怜了这双稚子。本妃听人说,一个母亲为救她的孩儿,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可不知你是否如此?”

  她脸色一片灰败惨然,只道:“李大人看错了。李大人说要我保护你,别让人给杀了。依我看,该保护的不应该是你。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有办法保护自己。”

  我神色一黯,“粟娘,我所呆的地方,让我无时无刻不如此,就像你一样。无声息的厮杀其实比明刀明枪的争斗并不逊色。你手上的伤疤,想是练功留下来的吧?你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狱吏。”我轻轻晃动手里的铃铛,“我让他们想了许多种方法,才找到你家的真正所在。”

  “娘娘说得对,母亲为了保护她的孩子,的确是什么都做得出的。娘娘要我做什么?”

  在宫中多年,我惯会察言观色,品评一个人的性格。我知道,只有拿住他们的软肋,才能一举中的,让他们为我所用。观察粟娘,用了我差不多十天的时间。我用尽所有的手段,博取她的同情,才让她不自觉间放松了心防,透露她心之所系。像她这种人,属于一个特殊的团体,就如康大为,死忠而毫无破绽,送银钱给他们,只是白费工夫。但这种人也有感情,我唯有以此为突破口,赌上一把。因为据我观察,这位粟娘职位权力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大得多。

  我道:“其实本妃并不想难为你的,但本妃没有其他的办法。本妃不会让你做其他什么,只要明天你在有人强行提审我之时,晚半个时辰向上报告便行了。”

  粟娘想不到我花了这么多精力,所提的却是一个这么简单的要求,眼中有怀疑之色,道:“当真只是如此?”

  我把那长命锁归还给她,见她抚了抚,极珍惜地放入怀里,才道:“只是如此。要不然本妃会让你做什么?以你的职权,相信你能做得到。”我慢慢地道,“以你的职权,也只能做到如此。”

  她拱手向我行礼,“好,这一层奴婢倒做得到。”她停了停道,“奴婢不明白,李大人奉皇上的旨意在查这件案子,需要你这么做吗?”

  我道:“粟娘,如果此案真的与我有关,你说我会如何?”

  粟娘一惊,眼光如闪电般地在我身上扫了一圈,“这个不是奴婢能妄评的。只是皇上与娘娘缱绻情深,奴婢相信皇上会对娘娘网开一面的。”

  “他是皇上,有许多事他不得不做,何必让我的事烦扰他?”我眼望于她,“你放心,明天要你做的,仅是如此而已,绝不会让你惹祸上身。”

  我在床榻之前坐下,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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