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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传-第2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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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蕴蓉以扇障面,娇笑道:“九爷可要仔细了,小心看花了眼射中个夜叉婆回去。”
    玄汾岸然立于台前,只是一言不发默默弯弓搭箭,左手稳托,右手虚抱,一目微闭,一目炯炯,凝视片刻,开腔低喝一声:“中!”冰弦犹带破石声,小巧一枚白羽箭好似流星脱手,只闻得众女连声惊呼,胆小的纷纷避开,瞬时玉娆发鬓上玉凤已被射中,浣碧不由跺脚,“完了,完了!那玉凤可是德太妃赏的呢,这样大力道下去可不碎了!”
    语未毕,却见那玉凤被射中后并不下坠,反而顺势往上而来。我凝神细看,方见白羽箭后悬着细细一根半透明的冰蚕线,那白羽箭的箭头黏住玉凤,被冰蚕线的力道一拽破声而来,稳稳落在玄汾手中,完好无损。
    周珮近前一瞧,不觉扬起大拇指力赞,“王爷好巧的心思。”
    玄凌见那玉凤碧生生的握在玄汾手中,与他一身鹦哥绿的衣裳极是相衬,不由举杯向他,“今日的玉凤合该是你得了,正衬你的衣裳。”
    玉娆鬓上玉凤被摘去,她发鬓松散,却也不恼,悠然折下一枝花苞莹白的广玉兰做钗绾好长发,只是淡淡含笑。
    蕴蓉吃吃笑着,指着重上楼台的玉娆道:“三小姐这身衣衫好看,湖蓝映着鹦哥绿,也极相衬的呢。”
    玄汾轻施一礼,微蕴一点笑意。“承让。”
    玉娆伸手向他,“让我瞧瞧那箭。”说罢取过一看,不觉“扑哧”一笑,“你拔了箭头涂上蜜胶?”
    玄汾笑得有些顽皮,“是啊。我要的彩头是那玉凤,若玉凤碎了,还有什么趣儿。”说着向玄清眨一眨眼镜,“有一回我去六哥那里,采蓝说六哥拿着蜂蜜涂箭头上去粘羽毛,那是我还笑六哥疯魔了,方才灵机一动才想起来。玉凤有些重,蜂蜜黏不住的,玩便换了蜜胶。”他眼底有玉石一般沉洌的纯净,“你在台下时并不知我摘下箭头,怎么不叫不避,一点也不怕?”
    玉娆唇角一扬,亦有顽皮的得意,“你敢射伤了玩吗?大姐姐第一个不饶你。”她低一低头,“王爷不会射伤我的。”她的脸颊或许因为日光照耀的缘故,有些微微浮起的浅红,“你的射术很好。”
    有一男声沉稳响起,“老九若真伤了你,朕也不饶他,谁叫他逞强莽撞。”玉娆发鬓松松用玉兰花枝挽在脑后,醺暖的风悠悠一吹,几缕青丝轻扬,别有韵味。玄凌拿过座边一把真丝白面折扇,提笔写下几句,“绰约新妆玉有辉,素娥千对雪成围。我知姑射真仙子,天遗霓裳试羽衣。影落空阶初月冷,香生别院晚风微。玉环飞燕元相敌。笑比江梅不恨肥。”提罢赐予玉娆,“这是文徽明题玉兰花的诗,小姨英姿风华,很合广玉兰笔直之气,旁的花原是俗了。”他一笑,凝目玉娆,“等你得空画上几笔玉兰在扇上就更好了。”
    玉娆翻覆一看,搁在自己长桌上,饮了一口酒,淡然道:“方才射箭时弓弦勒疼了手,想来好些日子不能画了。何况是皇上御笔亲提的扇子,民女的画原不配画在上面。回去民女便请大姐姐好好收起来,御赐的东西哪里能放在外头搁坏了。”
    玄凌也不恼,只温文而笑,“不急,你什么时候想起来再画也可,朕等着看。”
    话到此处,席上气氛已有些微妙,玄清的目光在我和玉娆之间轻轻一荡,已然明白。玄汾仰头喝了一口酒,起身行至玉娆座前,“三小姐这凤凰是通水玉啄成的?”他说话的间隙,我目光一转,看见他桌上玉娆射中的那朵玫瑰已然不见踪影,不觉疑惑侍女收拾得太快。
    玉娆眼皮也不抬一下,“是。”
    “这玉凤太过贵重,方才汾说要做彩头本是玩笑,是分轻率了。”玄汾把玉凤递到她面前,“这样贵重的玉凤汾不敢拿回,还给小姐吧。”
    玉娆猛然抬头,眸子亮晶晶如两丸水绿宝石,隐隐有黯淡的光彩流动。她沉默片刻,正色道:“王爷是男子,玉娆是女儿,男女授受不亲。男子碰过的东西玉娆断不敢要。方才连皇上赏的扇子也只交给姐姐保管。王爷若不喜欢已是王爷之物了,丢掉也好赏人也好,悉听尊便,只不要再给我就是。”
    玉娆的口气已有些无礼,我正待开口,玄抬袖缓缓斟了一盏“梨花白”,清冽的酒汁倾落于玛瑙雕觥,送至玉娆面前,他笑容清淡如朗月,“风鬓雨鬓,偏是来无准。倦倚玉兰看月晕,容易语低香近。软风吹过窗纱,心期便隔天涯。从此伤春伤别,黄昏只对梨花。”他笑看玉娆鬓发,“三小姐的头发此刻便似风鬓雨鬓,女子最重鬓发仪容,头发乱了自然心情不好,喜怒无准。请小姐饮下这杯‘梨花白’,无梨花可对,将来不会伤春伤别了,也祝小姐得佳婿,享安乐。”
    他的话恰到好处地开解了方才玉娆与玄汾的尴尬,玄汾隐在唇底的笑意隐隐有一丝怡然一丝忧色。玉娆按下脾气一饮而尽,玄清压低声音,轻轻道:“梨花白是以汾酒为底,小姐若喜欢,本王让人再送些到淑妃宫中请小姐畅饮。”他眸中尽是笑色,看着玄汾道:“九弟从不轻易和女子说话,所以笨嘴拙舌。有得罪小姐的地方还请小姐见谅。方才听浣碧姑娘说那玉凤是德太妃给的,九弟射下了正好完璧归赵送回给太妃,也是九弟的一点孝心。”
    许是酒喝得急,玉娆眼波盈盈,连耳垂珠子也漫起红意来,绯红柔软一颗,极是可爱。恰巧明苑的管事上来,奏道:“皇上,明苑新培懒人一品绿菊名叫‘暖玉生烟’,花朵硕大,远望如绿雾弥漫,甚是好看。”
    玄凌诧异道:“朕记得如今才五月里吧?怎么菊花都有了。”
    管事赔笑道:“都是皇上福泽庇佑,花卉局的人好容易才在凉室里培出这一品来。原怕皇上不来错过了,谁知恰好今日皇上来了。皇上可愿移驾一观?”
    玄凌颇有兴致,恰好蕴蓉道:“只看骑射也无趣,去赏花也好。”
    我闻得一个“菊”字,心底又隐隐钝痛起来。眉庄,眉庄,斯人已逝,唯有菊花年年还在开。
    玄凌颇为所动,点头应允,回头看我,“嬛嬛,一起去赏菊吧。”
    我摇一摇头,含着寥落的笑意,“皇上去看就好,臣妾方才酒喝得急,眼下有些头晕,叫小妹陪着歇息一会儿便好。”
    蕴蓉携了玄凌的手,众人跟着一同去了。玄清走在最后,见我默默不动,停步出言询问,“娘娘还在为德妃娘娘伤心么?”
    我茫然中惊觉是他问我,克制住神情淡淡道:“有劳王爷费心。”我微微侧目,尽量不与他目光相触,“姐姐素来爱菊,所以触景伤情,失仪了。”
    他的声音淡泊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意,“睹物思人是人之常情,德妃虽已离开,若淑妃心中总记得德妃,那么无论生死远近,这个人总像是在你身边的。”
    我低首细细品味他这句话,只要心中总是记得,那么无论生死远近,这个人总像是在你身边的。我心中一震,心底某个最柔软的地方要痛起来,我极力遏制住心头因温情而生的涟漪,轻轻道:“多谢王爷开解。”
    他看着玉娆迤逦而下的背影,叹息轻得似刮过耳边一缕清风,“你妹妹……姿容若纯元,英气似华妃,如若不想……”他摇摇头,“你要当心。”
    (最后那句话看不清楚,谁能看清楚叫版版帮忙编辑一下吧。)
    快,快得几乎不及看清,已经被那规矩的笑意取代。那丝哀凉就像是黑夜的流星,在光线明亮的观武台上骤然闪过,旋即整个世界便又是那样的繁华热闹。而我的心绪,已牢牢被那一丝哀凉给攫住了。
    待得赏菊回来已是黄昏时分,周珮兴致盎然,仍在不住称赞,“那颜色真绿,花朵又正,跟祖母绿雕出来似的。人家说绿菊难种,如今明苑也种出来了,当真难得。”
    晚宴也设在观武台上,远望落日如锦,天高云阔,别有一番爽朗滋味儿,晚宴的菜色皆以狍鹿兽肉等野味为主,连素菜也多蕨菜菌菇,颇有野趣。
    此时正当彩霞满天,芳草萋萋的射场上,一匹黑色骏马如飞一般奔驰了进来。黑马上配着金光灿烂的崭新马鞍,一个穿着樱桃红锦衣的身影伏身马背,像一团烈火般冲到观武台前。天空彩霞流丽七彩,似云锦铺陈而下与地相接,她远远策马而来的身影竟像是从晚霞中跃出,我一时间没看清是谁,不觉暗赞“好漂亮的骑术,人也飘逸!
    蕴蓉将手中象牙银著重重一搁,震得著上的细银链子簌簌作响,沉了脸道:“这事什么人?明苑也是能随便乱闯的么,实在大胆!”
    玄凌兴致被扰,有些生气,确实好奇,吩咐李长道:“去瞧瞧是谁。”
    坐得离观武台栏杆最近的是玉娆,她举眸望了一眼,笑道:“不必看了。是余容娘子追着皇上来了。”
    余容娘子?蕴蓉和我对视一眼,都仰制不住眼中的错愕。余容娘子位份本不高,如今又有失宠之势,数月中玄凌对她几近冷落。如此众目睽睽之下闯进明苑,当真是是非大胆。玄凌仔细分辨片刻才认出来,不觉生气,“赤芍怎敢闯到这里来?诸位亲王都在,她当时随意进上林苑赏花逗鸟么?半分规矩也不顾了!”说罢向李长道,不必让她上来,你叫人带她回宫休息。”
    周珮咬着下唇吃吃一笑,剥了一颗批把送到玄凌唇边,“皇上何必动气,说到底也是您往日太宠着她了,否则赤芍妹妹怎么连亲王跟前都敢随意乱闯。”
    李长下去与她说话,赤芍显然不服,马鞭一扬,已纵身奔上了观武台,她奔至玄凌跟前,侍卫正要拉开她,她洒脱一挥手,道:“我与皇上说几句话就回去。”她抬起脸来,脸庞因为奔跑和驰马有晶亮的汗珠,透出苹果般娇俏的红色,一袭樱桃红锦衣缀满大团怒放的暗色芍药花纹,映着她攒成一束的乌黑圆髻,这样的简单越发显得她有唇红齿白的娇美。她牢牢看着玄凌,不知哪里来的镇定,大声道:“臣妾想与皇上比马。只要臣妾输了,臣妾马上就回宫去,再也不到皇上面前惹您讨厌。如果臣妾赢了,也请皇上不要再生臣妾的气。”她停一停,双眸炯炯望着玄凌,“臣妾只想与您比马,一场就好。”
    玄凌怔怔片刻,眸光黑沉,“你真想与朕比马?”
    “是。”她再度肯定。
    或许是被她这样的诚恳和迫切锁震撼,玄凌竟点了点头,“好。”待到经过她身边时,玄凌驻足注视她片刻,“你这样打扮也很美。”
    赤芍骄傲地一笑,跟在玄凌身后下去。
    玄洵奇怪地看了赤芍一眼,打了个哈欠道:“皇上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奇怪,从前华妃喜欢和皇上赛马,如今连个宫女出身的女子也敢跑来明苑了。”他捏一捏身边女子的脸颊,,看着她低眉顺眼的笑意,道:“本王只喜欢听话的女人。”
    观武台上静静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台下一帝一妃的比马。赤芍翻身上马,深深地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目光炯炯如火。
    随着一声鼓响,玄凌所骑的大宛宝马似离弦之箭一般飞冲出去,一圈下来,赤芍所骑的黑马始终落后三步远。蕴蓉微微一笑,夹了一筷胭脂玫瑰鹿脯慢慢吃了,道:“可怜她心比天高,只是不自量力得很,她的马怎么能和皇上大宛宝马相比?”鹿肉与酒的混合滋味想来让她觉得美妙,玉石笑意更浓,“据说,皇上这匹大宛宝马乃是汗血名种,神骏之极。”
    还剩最后一圈时,赤芍所骑的黑马离大宛宝马已有五六步之远,眼看便要输了。玄洵不再探头去看,只懒懒道:“胜负早就分明,有什么好看,不如喝酒。”
    玄汾上前几步,道:“未必!”之间赤芍迅速从袖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明亮的刀锋在落霞下一闪,直晃人的眼睛。她的手猛力一挥,匕首迅速刺进黑马筋肉饱满的后臀,黑马负痛之下扬踢长嘶一声,骤然拼命狂奔起来,终于在终点到达前超过了大宛宝马。
    “没用的马!”蕴蓉的神色在一瞬间乌云密布,失去了娇丽的欢颜,“是谁教她这些旁门左道的?”
    受伤的马狂奔未定,又跑了数圈才把马背上的赤芍摔了下来。内监们忙上前去扶,赤芍用力推开他们的手,挣扎着自己起来,忍着痛楚走上观武台,走到玄凌身边。
    “臣妾赢了。”她定定欢喜道,“皇上言出必行。臣妾赢了,可以安心回宫去了。”她欠身行礼,缓缓转身下台。
    她明丽的红色身影慢慢隐进斜阳如血中,亮丽得有些夺目。玄凌看着她的背影,看她步下台阶时,淡然道:“回来。”赤芍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停步迟疑的瞬间,玄凌再度唤她,“过来朕这里。”
    她转身,眼中有隐约的雪白泪花,李长忙铺了张细藤软垫在玄凌近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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