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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的废墟-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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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把心撕碎了唱第11节 cante(歌)(2)

    我再也没有……    
    像你的母亲……    
    不可思议的感觉攫住了我。它不是歌曲,我觉得他是在说话。这男人唱的不是歌曲,他只是寻机在这儿自言自语。一节悄然唱过了,铮铮的吉他声高扬起来。果然不仅是伴奏,那吉他的用意很明显;它也要唱,也要说——吉他手的十指飞速地如轮舞动,脆裂的金属声响成一道溪流。不是一个过门或间奏,是一大段吉他的诉说。我没见过吉他还有这么丰富的弹法,它简直有无限的语言和可能。原来这就是“铎盖”,人们醒来一般鼓起掌来。我被感染得兴奋莫名,也拼命地拍着手。就在这时“刚代”突然重新开始,一声撕碎了的吼叫脱颖而出,压住了热烈的toque。    
    我求主给我死亡    
    他——却不给我    
    这是科尔多瓦的一个聚会,同业的伙伴在一起找个形式,纪念自己的过去。他们可真是找到了一个好办法,在这样的歌唱中,什么都被纪念了。胸怀已经彻底敞开,心事已经释放出来,没有谁能再阻止它,只由任它如狂流肆意,倾泻奔腾而下。    
    唱得酣畅以后,那退休的歌手便把手扪在胸上。他的这只手不是做手势,而是加入抒发。五个手指随着唱出的那个词,滑动﹑跌落﹑一分一分倾吐着不尽而来的心事。在最激烈处,五指剧烈地颤抖﹑那句歌随着在胸前画着轮形的手,步步跌落﹑一落三叠﹑直至心情倾倒净尽﹑吼叫也已经淋漓尽致。    
    后来我留意到,更多的弗拉门戈歌手,不用这种揉胸的激烈手势。他们一般是双手微合,随着唱句,手击打着轻碎的拍子——轻击拍点的姿势,大概是今日弗拉门戈在台上的基本姿态。    
    一曲一曲地,时间流逝着。我意识到所有的歌都是哀伤的,甚至都以痛苦为主题。包括唱爱情的,也都是唱爱的难遇或夭亡。换句蒙古的归纳方式,都是“嘎修道”(gaxiūdaō,苦歌)。这样一边瞑想一边听着,我明白自己遭遇了一种陌生的音乐,不知它在哪儿达到了彻底,这使音乐变得不同寻常。    
    顺着卡尔图哈的小路,走到松林之前    
    我转身回头大喊:妈妈!……    
    颤抖眼皮的一个退休老人,他已在忘我之境。坐在一把折叠椅上,他独自唱得坦心裂肺,倾倒衷肠。吉他追逐着他,时而成慢板,时而如骤雨。他的口型和吐字都夸张得超乎寻常,但是人们却信服地、亦步亦趋地随着他感动。这居然是在欧洲!……我感到恍惚,不断有跌入蒙古腹地、那深雪孤灯的幻觉。但他的歌不光是攫住了我,全场所有的人仿佛都被施了魔法,慢慢随着歌声晃动。那个箱根夜晚的女人渐渐黯然褪色了,此刻一个新的印象在上升。虽然后来我又长久地确认过,但我已经抱着新的观点:不是舞,不是琴,只有“刚代”才是弗拉门戈的主角,弗拉门戈的核心是一种悲歌。    
    几乎没有什么歌词。歌者和听众都不在意修辞,弗拉门戈的词汇,朴素到了不能想象的地步。不如说只有这么一腔悲怨,在这种场合别的主题都消失了,人只诉说悲怨。歌手用手掌揉着胸,让它们吐出来时能顺畅些。    
    黑色的公牛……你吃草……    
    是为了死亡……    
    好像这伤痛太古老了,它已经费尽了一辈又一辈人的喊叫叹息。我慌乱中寻求着比较;但蒙古人诉说的“嘎修”(gaxiū,苦)是节制的,大致循着比兴对仗的格律。那些月黑之夜的围唱,循着一支支押着头韵、音节对仗的旧调。不像它,它是剖露直截的白话。比起它,我沉吟着掂量着:比起它来“嘎修”是短暂的。    
    那刚达斡尔的严肃神情,使我意识到他在遵循一种曲牌。您在按着谁教给您的唱法,您在唱着哪一种“刚代”,您的父亲或者爷爷在教给您的时候,还说了些什么?    
    任何的嘶喊,只要它成了歌,就一定会守着规矩,健全格律、曲调、唱法……注视着面前这平凡的老人,我在放纵自己的思路。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上了台。听介绍说,这人是歌手的弟弟。弟弟微笑着望着吉他,还没有开口。    
    不知道。没准儿,维吾尔人的刀郎围唱,与它更接近一些?    
    突然满场激动起来:原来这一回,兄弟两人都开口唱了。两股激烈应和﹑夺人心魄的呼喊攀援而起。    
    Pena,pena……(痛苦,痛苦……)    
    弟弟的声音在嘴中嚼着一般,愈来愈大地吐了出来。他一开口就使我感到,此刻听到的是弗拉门戈的最深处。一个词在嘴里颤抖着,挣跳着,冲出来时已带着俘掠全场的力量。哥哥已经先声夺人,成功地征服了全场,那么他就一定要这么唱。我觉的听众都意会了这句潜台词,暴风般的掌声猛地卷起。    
    grandepena……(大的痛苦……)    
    哥哥的声音追逐而至。他脸上微微有一丝羞涩。他的神情使我觉得,他是家族里或圈子里的首席。肯定在孩提时代开始,他就早早地获得了这样的传授。要如同把心撕碎一样地发声吐句,师傅或老人教给他,这是弗拉门戈的规矩。    
    两个声音夺路疾走,听着感到一种危险。它们撞击着屋顶,变成了回音,返回来夹击人的耳膜,压迫着听众不知所措的思路。汹涌的吉他如千军万马奔驰。这么听着,人们信了:“刚代”就是这样,弗拉门戈就是这样,因为痛苦太重,所以它这么坦白。我发觉自己紧握着拳头,手心沁出了汗。从没有过这样的事:我已然忘我,被裹卷进去。在轰鸣中,两支嗓子都劈裂了,听不出他们是在唱,还是在哭。    
    究竟你们有过怎样的苦难?    
    ——我几乎想喊出声来。


第三章 把心撕碎了唱第12节 jondo(深)

    就这样,我赶走了头脑里占据的﹑那个错误的弗拉门戈印象。一个新的形象,掳掠人心的“刚代”(cante)的形象取而代之,使我开始留意弗拉门戈这种——歌。    
    弗拉门戈有很多分类和术语。使我警醒的是,它也叫做cantejondo(深歌)。它曾经被很多人注意过,如屡屡被人挂在嘴边的加西亚•;洛尔卡(GarcíaLorca),就在他的诗集中辑入了一部《深歌》。我至少已经见过两个有影响的中国诗人写到洛尔卡,其中一个为了译出他的精髓,甚至学过西班牙文。    
    在西班牙,加西亚•;洛尔卡过分的著名,超出了人对诗人影响的理解。确实官方和民间都乐于承认他。无论是在剧场的广告牌﹑还是在薄薄的旅游书上,你会一再发现他的名字。他是一个无争议的人物。这使我惊异。    
    为了理解消失的安达卢斯,我在安达卢西亚各地寻寻觅觅,不意也碰上了洛尔卡。去过他在格拉纳达vega(湿地﹑平原)的家,也琢磨过他那些改写弗拉门戈的“深歌”。说实话,心里若是没有弗拉门戈与摩尔这么一个影子,我是不会加入对洛尔卡的讨论的,但偏偏洛尔卡在这一处下了功夫。    
    一目瞭然,身在格拉纳达vega的农家,他对弗拉门戈当然是近水楼台。但是,当年摩尔充斥的vega是否还给过他什么别的印记﹑他与那些弗拉门戈家族有过怎样的对话,就无从穷究了。我逐渐靠近了一种感觉:洛尔卡不仅是成功的弗拉门戈收集家,而且他多半属于一种弗拉门戈的“圈子”,我总觉得,并非是名气使那些人接纳了他。他属于一种pe?a,这才是原因。    
    有人说,他的功绩在于收集了一批重要的弗拉门戈歌词。但我没有读到。我可悲地只能读汉译本,遇上中意的,再请教内行,对照原文。如果他收集的弗拉门戈都混在他的《深歌集》里,那可就糟了,甄别剔除都将是极为麻烦的。    
    不过研究者多称《深歌集》是他的创作。当然,改写也是创作。我只想说,他的深歌在他的作品中异色异类,与他其余创作不可类比。这么说也许过份:“深歌”远远超出他别的诗,唯“深歌”才给了加西亚•;洛尔卡以灵魂和地位。    
    但这些改作的深歌,远不能与原始的弗拉门戈深歌同日共语。一种匠人的技巧,把它们从民间艺术的“深”渊,拉到了诗的浅水。无论得到过怎样的喝彩——刻意的色彩涂填,制作的意境场景,无法与弗拉门戈天然的语言﹑无法和民间传承淘汰的结晶比拟。    
    我不是挑剔,甚至我因我的缘故喜爱加西亚•;洛尔卡。但是做为读者有读的感觉;他很可能是拜尼亚中人,何况又有出色的才华。应该说,他有几首“深歌”对真正弗拉门戈的cantejondo描摹得异常逼真;但若说这几首诗就是惟妙惟肖﹑炉火纯青的弗拉门戈,则是胸无尺度。    
    如脍炙人口的《驮夫歌》,最是显露了作者的刻意,而没达到弗拉门戈的语言方式。“jacanegra;lunaroja”(马儿黑,月亮红),恰恰是这简洁至极的色彩设计,暴露了诗人的雕琢痕迹。不仅黑红的着色,包括夜景、山路、赶马的驮夫——诗人的画面设计非常明显,虽然他用笔简洁:    
    Jacanegra;lunagrande;yaceitunasenmialforja    
    小黑马,大圆月,橄榄就装在我的褡裢    
    不用说,洛尔卡的短句写出了诱人的夜路,但这种句子并不是弗拉门戈的语言。使这首诗脍炙人口的原因,在于它承袭了科尔多瓦古老的弗拉门戈悲剧感觉——而那悲剧深不可测,它其实不一定要用既黑又红的色彩来表现!    
    我是说,尽管它是一首好诗,但它并非地道的弗拉门戈。它取代不了弗拉门戈那种古老的﹑简单的﹑魔性的力量。模仿或改写弗拉门戈的《深歌》,在加西亚?洛尔卡的作品中是最闪亮的一部分。或者说,做为安达卢西亚的儿子,做为安达卢斯旧地的居民,他吮吸了潜在传统的滋养,取得了诗人的成功。不过,若以为成就他的唯有他的才华那就错了,恰恰这位儿子显得羸弱了些——对于伟大的安达卢西亚母亲而言。    
    还要怎样简炼,才能达到弗拉门戈的语言境界?    
    不,还不是一个简炼和火候的问题。完全的弗拉门戈语言,是不可能追求的。因为它完全不是为着表演和发表,而只是因为不堪痛苦。    
    痛苦并不一定表达得外露,甚至揉胸嘶吼,也未必没有分寸。日本人的体会途径与中国人不同,他们喜爱弗拉门戈的“寂”。    
    他们听出的,不仅是伤感也不仅是痛苦。很难说清他们归纳的“寂”的含义。但是在“铎盖”单调的音色中,在“刚代”拖长的哑声中,确实飘忽着日本人捕捉的“寂”。这种思路高人一等,所以也赢得了欧洲包括西班牙的注意。他们回报日本人的,是对“萨姆拉伊”(武士,samurai)和“改侠”(艺者,gexia)的感受。武士和艺妓,以及那个唯美的文化骨子中的一种“寂”,使最远之东方的日本人,接近了东方最西尽头的弗拉门戈。不过,我不知道,多少带着佛教味儿的“寂”,是否能准确地描述弗拉门戈。我想还该有更好的概念,它将不那么虚无,而是简单直截的。     
    “寂”的理解换回了好感,使这片风土对日本微开一缝。于是日本人相信,“寂”是通向理解的暗语。在这一点上我不能苟同;我直觉地感到——不是文化的语言问题,而是历史的苦难问题。    
    曾有一个声音,曾有一个精灵,当它完全无意成为艺术的时候,它曾是境界最高的艺术。弗拉门戈的拜尼亚(pe?a),既然它历史悠久,它一定就一路衍变而来。我怀疑它曾经是:当精灵还没有被认做艺术和商品时,它是——遭人歧视的家﹑舔干血迹的洞窟﹑哭喊上苍的场所。Pe?a是它的遗迹,保留了它拒否外人的戒条。    
    这么判断的唯一根据,就是它那罕见的苦难主题。以蒙古苦歌(gaxiūdaō)比较,它太沉重了,苦歌的旋律比它完整。虽然只是周而复始﹑重复循环的两句,但还是含有起承转合,用字也经过筛选。而弗拉门戈,虽然它也隐约呈双句的体裁,但是它不受格式的拘束。它唱出的是直截的东西——视觉,愿望。它的旋律就是喉咙和胸腔的抖动,就是吼喊的音频——这一点和新疆的刀郎围唱很像。不过,刀郎的那种艺术是宗教的,大家围坐成一个达依尔(圆圈),呼唤和赞美真主。    
    Pena,pena……Diosmio痛苦……痛苦……我的主啊    
    Tengoyounagrandepena我有一个巨大的痛苦……    
    我听得目瞪口呆。难道歌能这样唱么?    
    我只是没有像一些人那样,打着哈欠走开。他们击掌合拍,为了唱出来一个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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