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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我的话，但我真的很希望他能听进去，记在心里：“将来，或许你也会面临这些选择。但你跟我不一样，你比我年轻，比我聪明，比我有本事。所以，我真心希望，你能活得平静，又能活得有出息。”
秦飞泫紧紧握着我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很平静。为了你，我一定会很有出息的！”
我笑了笑，放下胳膊躺在了床上。明天是什么样子的，我懒得再去多想，太累了，我只想睡个好觉。
我又一次梦见了小时候，姥姥院子里的合欢树。但是这一次，不再是我一个人躺在树下。身边那个笑容灿烂的漂亮男孩，落了满身的粉色花瓣，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身边。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让我在梦里依然很安心。
第二天卓越和卓夫人都来送我们。卓夫人脸色冷得有些吓人，她不是很高兴这样的结局，我心心清楚。但她又不能发作，毕竟除了我，她两个儿子都不知道她的秘密。她那么轻率地把告诉我，无非是吃准了我必然受不了独自一人悄悄离开。
到了机场，她抱着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嘱咐了半天，好不容易松开手，才冷漠地看了我一眼，颔首的幅度小的肉眼几乎看不见。她转身俯在卓越耳边说了些什么，就先一步去了外面。卓越这才走到我面前，冲我伸出手：“保重。”
我抬头望着他，认真地打量。身体器官有时候是会背叛心灵和大脑的，我自己都能意识到目光凝视他的专注程度有些吓人了，可还是眼睛还是忍不住想仔细看看他，把他的样子印在眼底。
我笑笑，也冲他伸出手：“你也保重。”
卓越握住了我的手，手心相握的一瞬间，他有了些许的迟疑。
他低下头看着我的手，或者说是我无名指上那枚纤细却闪耀的戒指，不由得喃喃道：“沫雪，我知道，我一直欠你一句抱歉……”
我摇摇头：“你为什么要抱歉呢？你一直都对我很好。”
秦飞泫在一旁看着有些不耐烦，不停地催促我登机。我冲卓越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要走了，后会有期啊，卓总。”
卓越坚强的眼神忽然有些松动，嘴边的微笑也淡的快要隐没，他隐忍地蹙着眉头，声音却依然很平静：“沫雪，可以再抱抱你吗？”
我回头看了一眼秦飞泫，那小子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难得看他一副滑稽的样子，我心里也有了点想逗逗他的心情，于是仰着脖子故作深沉地讲：“卓越，你是不是还没忘了我啊？要不我不要走了吧？还是跟你一起留在T市吧，我这么大年纪了，从头学英语也是蛮辛苦的啊……”
果然秦飞泫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抓过我的胳膊，另一只手狠狠往外推了下卓越，大叫一声：“不行！秦沫雪你敢！快把你装身份证护照钱包的那个手包交给我！我替你保管！”
我笑着白痴的幼稚，把秦飞泫推给了卓越，从包里掏出手机：“你们拥抱一个吧，算是托我的福，我给你们拍个照啊！”
秦飞泫瞟了卓越一眼，撇了撇嘴角：“我不要。”
我还是举起了手机：“行，不拥抱也行，靠近点站着就行，再靠近点，对对，不然相框里装不下你们俩的全身。喂秦飞泫，你笑一下能死啊！对嘛，这样才听话。”
我咔嚓一声拿下了拍摄键，低头打量着里面表情僵硬的两个男人，觉得一阵好笑：“亲兄弟来着，还瞎别扭什么。”
我走过去轻轻抱了抱卓越，他的宽阔的怀抱猝不及防地接纳了我，却又好像等待了许久一样，亲切如故。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卓越，祝你幸福。”
当当很可怜的被秦飞泫装进笼子里托运了。我看着当当被关在小小的铁笼子里，被托运处的工作人员一手掂着搁在了传送带上，当当不安地打量着骤然变换的生存空间，回头发现越来越接近自己的那个黑洞，两只前爪奋力扒着铁栏杆，泪眼朦胧地看着我和秦飞泫，汪汪大叫。
我一阵心酸：“秦飞泫，当当不会死掉吧？它有心理阴影的，十几个小时关笼子里会不会很危险啊。你抱着不行吗？它那么乖，又不叫不咬人的。”
秦飞泫挠挠头：“不可能啦，只能托运。其实就和我们同一架飞机，不过不同舱而已了，应该没问题的。”
我们在候机室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广播响了吩咐我们登机。我刚一站起身就被秦飞泫拉住了手，他手冰冷冰冷的，满手心全部都是汗水。我纳闷地看着他：“你病了？怎么手这么凉？”
他摇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俊朗的脸蛋泛着明媚的光：“姐，我一定会努力的，我会非常非常努力。我一定会长成很强大很优秀的男人，比爸爸比卓越都要很厉害的男人。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从今以后，你就安心地站在我的身后，相信我好吗？”
我拍了拍他的凉凉的手背：“走啦，还啰嗦什么，小心误了飞机。”
漂亮优雅的空乘小姐训练有素地向一位位登机的客人依次鞠着躬，我挎着手包，被秦飞泫牵着手，进了机舱。秦飞泫找到了座位，回头冲我笑：“姐，你坐里面吧，正好可以看看风景什么的。”
我倒是蛮想看看趴在机翼下部动窝的云彩，可还是摇摇头：“你坐里面吧，累了还可以靠着休息一下。”
乘客们陆续登机了，纷纷呢安顿了下来，舱内开始例行播放广播，一位听帅气的空保站在机舱前方演示怎么演系安全带。我拍了拍秦飞泫：“坐这么久，我怕会太辛苦。我买了晕机药，你帮我去倒杯水吧。”
“哦，我帮你叫空姐好了。”说完就要伸手。
我一把拉下他的手，不耐烦地站了起来：“你没看他们都正忙着，挨个地提醒人系好安全带么。你不去我自己去。”
我站起来转身看着他，他有点小委屈，又习惯性地嘟起了嘴唇。
我弯下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好嘛，别生气，等我回来。”
他马上就笑笑，一副不记仇的样子：“好呀，你快回来。”
☆、第65章
优雅的空乘小姐再一次走到每位乘客身边，礼貌温馨地提醒：“飞机即将滑行，请您关闭手机，并将遮光板打开。”
秦飞泫望着窗外出了神，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直到肩上忽的落了一只温暖的手，他才猛然回过神来，以为是沫雪回来了，忙微笑着回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满是程式化微笑的漂亮脸蛋：“先生，飞机就要滑行了，请问您手机关上了吗？”
秦飞泫点点头，忽然又想到：“请问，刚才坐在我身边的女孩子，她还在乘务舱吗？为什么待这么久呢？”
空乘小姐愣了一下，又露出了礼貌的笑容：“不好意思先生，我刚从乘务舱出来，没有看见外部人员的。”
“不可能的，她明明去了……”秦飞泫刚觉得纳闷，忽然一个冰冷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寒气直直地充入他的神经。他忙抓住空乘小姐的手问道：“刚才，有人下飞机了么？”
空乘小姐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很配合地回想了一下：“嗯，有的，是一位小姐，说是临时有急事，要改乘下一航班。怎么了，你们是一起的吗？她没有告诉你吗？”
秦飞泫死死地咬着苍白的嘴唇，站起了身子：“你让开，我要下去。”
空乘小姐着急了：“不好意思先生，机舱门已经关闭了，飞机马上就要开始滑行了。”
秦飞泫眼睛瞬间就红了起来，眼眶红彤彤的，不知道是愤怒还是伤心，总之看着叫人怪心疼的：“你让开，我要下去。”
空乘小姐也不过二十二三岁的年纪，还是个新手，今天也不过是她第二次飞国际航线，碰上这个时候坚持要下机的客人，也算是个突发情况，顿时慌了手脚。眼前这个年轻漂亮的男孩子，好端端的，情绪忽然这么激动，红着眼睛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吓得她有点手忙脚乱，只好回头招呼乘务长：“尹姐姐，这位先生一定要下机……”
还没等乘务长疾步走过来，飞机就呼啸一声，飞速地疾驰起来，机底剧烈地摩擦着机场平整的跑道，巨大的机翼微微震颤着。秦飞泫没有站稳，一下子跌坐回座位里。他颓然地听着机体咆哮着豪迈的咆哮声，望着窗外飞快后退的景物，终于，他的身体，伴随着这架冰冷庞大的机器，腾空而起。
经验丰富的乘务长听完了手下简短的叙述，望着眼前这个英俊得有些脆弱的男孩子，吩咐人去端来一杯温过的热牛奶。这已经是她在飞机上度过的第九个年头，她见识过行行色色的乘客，处理过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医疗急救，应激撤离，甚至灭火。但是眼前这个孩子让她感到了好奇，他还这么年轻，又生的这么好看，即将飞向欧洲最漂亮最安静的国度。他的人生应该是美好的，张扬的，充满希望和梦幻的。
但那些浓郁的快要将他淹没的绝望和茫然，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乘务长把温暖的牛奶杯递给他，弯下腰轻轻拍了拍他无力垂下的肩膀：“先喝点东西吧。”
男孩顺从地接过杯子，却只是一直握在手里。乘务长叹了口气，也罢，孩子么，总是不摔不长大的。她回身招呼立在一旁的小空姐，转身回乘务舱准备客人们的午饭。
秦飞泫握着温热的牛奶杯，看着杯口不断腾起的袅袅热气，似乎才刚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把杯子放下，放平了椅背，略略伸展着有些僵硬了的后背。
没有关系，她逃跑了，他可以再把她找回来。她可以逃跑第一次，当然可以再跑第二次。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总会再想出办法。
他麻木地拉开随身挎着的帆布包，里面有他的护照，钱包，包括他母亲给他的信用卡。他一下飞机就可以去买回程的机票，他现在已经不需要担心金钱的问题了。
翻着翻着，他的手指碰到了一个陌生的硬质卡片，纯白色的，上面印着淡淡的粉色花瓣。这是小时候小朋友过节时候，会互相赠送的贺卡，难得她临走还这么有童真童趣。
秦飞泫不知道这是她什么时候塞进来的，明明早上检查证件的时候还没有的。他修长的手指拨开质感的卡片，熟悉而隽秀的字体落进了他清澈得几乎透明的眼睛里。
“致我最爱的弟弟：
请相信我，我理解你的失落和伤感，我真的理解。
但是这一次，请不要再来找我，我也不会再让你找到我。我们需要给这场无止境的纠缠做一个了断，生命本应是独立而坚强的，我想，我们都应该再勇敢一点。
其实，一直到昨晚，我都还在犹豫，究竟要不要放手，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个残酷而纷繁的世界。虽然，你现在有了妈妈，有了哥哥，我却依然不甚安心。在我眼里，你似乎定格在了初次相识的小时候，似乎永远都是那个可爱到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小胖子，永远都捏着紧紧的小拳头，冲我瞪着小鹿一样清澈的大眼睛，隐忍而又沉默。
直到昨晚，小林告诉我，那些视频，原来并不是卓越，而是你，是你亲手放到网上去的，我才蓦然意识到，你真的已经长大了。你早已不再是那个挨了打，也只是不吭一声跑回家洗干净血丝的小窝囊废，也不是那个被我锁在家里一天，结果却只知道锁上房门躲起来闷声哭泣的鼻涕虫。你可以不用躲在我的身后，靠着别人的力量而独自生活了。因为，你已经充分理解了这个世界的残酷，甚至，已经开始学习运用这份残酷。
我只没有料到，你第一次拿起剑来，刺向的却不是别人，恰恰是我，还有你自己。
有些事情，我没有亲口告诉你，但是，你早晚也会知道。而我现在站在全部的真相背后，很认真、很诚实地告诉你：
我原谅你。
你跟我说，我在你心里那么久，那么重，压得你都直不起腰来。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你是我过去二十三年生命全部和唯一的意义，我是那么的重视你，所以拜托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我那么重视的你。
不管你做了什么，不管你是谁，我都原谅你。
所以，小泫，你也一定要原谅你自己。
最爱你的姐姐 ”
我站在机场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他的飞机在明媚的蓝天白云间，呼啸而过。卓文心说的并没有错，她真的很善解人意，她的话戳中了我的要害。她看透了我现在最渴望的不是亲情，不是爱情，而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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