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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苒-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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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谢家在明,刺客在暗。
  在没有弄清楚对方来历之前,谢家掌握的消息未必会比对方多。只有散布假消息,称谢澜曦已经寻到,此时重伤垂危,人在昏迷中,然后闭门不出,这样才能迷惑对手,让真正的谢澜曦有更多的时间蛰伏,直到有能力给出致命一击。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并没有死。
  可人生就如赌局,以谢家的立场,在这个死局里只能赌他还活着。
  谢澜曦出了会神,这才低声道:“阿苒,你救起我时,可曾看到一枚玉佩?”
  阿苒停下手中的动作,歪着头想了想,道:“你等等,好像有的。”
  她将手上的面渍擦干净,从柜子上头翻出一个雕花的木匣,这里面收着谢澜曦当时随身的衣物饰品。在木匣最底层,赫然躺着一枚鸡子大小水色通透的玉佩,并不似寻常人家习惯用的花鸟鱼虫图案,反而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谢字。只可惜阿苒识字不多,只将玉佩放到谢澜曦手里,道:“你摸摸看,是不是这个?”
  谢澜曦点了点头,脸上泛起一抹奇异的神色,慢慢道:“这个是我谢家的信物,无论在京中谢府,还是本家老宅,或任何旁支,见到了这枚玉佩,就如同见到了我本人。”
  他摸索着这枚玉佩,面前的少女似乎根本不了解这枚玉佩的价值。
  陈郡谢氏嫡系一脉子孙单薄,现任族长谢重信并非嫡系所出,乃是谢澜曦曾祖父谢重礼最小的庶出兄弟。谢重礼一共五个兄弟,只他一个位居嫡长,按照常理来说,族长一般由长房传承。可谢重礼只有一个嫡出独子谢知瑜,其间又发生了一些事,迫使谢重礼在过世前将族长之位暂时传给了谢重信。
  谢重信与谢重礼相差整整二十岁,与谢知瑜同年。由于谢氏嫡出一脉自谢重礼始,三代单传,所出嫡子皆早早加冠入仕'1'。谢知瑜又与常人不同,他早产了两月,从小就体弱多病。好容易挨到谢为安出生,没多久谢知瑜就病逝了。谢为安相貌生得好,从小长于妇人之手,祖母与母亲皆溺爱成性,不求他将来拜相封侯,只希望一生安康无忧无虑。日后的事实证明,谢为安确实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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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礼记.冠义》:“已冠而字之,成人之道也。”古代男子一般二十而冠,但后世渐渐放宽年限,因此也有十六成丁之说。当然,也有不少未冠而仕的例子,譬如十二拜相的甘罗。在本文设定中,世家子弟可以提早加冠,已示成人。
  20 名单
  当初兰陵萧氏将嫡出的大小姐嫁给谢为安,看中的就是他嫡系一脉三代单传的出身。只是谢为安实在不成器,每当谢重信要召开族长大会,他都想方设法避了开去。谢夫人想尽办法,甚至动用了娘家的力量,几番周折终于使自己成为了谢氏宗妇。但谢为安一点都不领情,成为族长之后,越发痴迷书画,根本就无心管理族务。谢夫人深恨他无能,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儿子身上。
  按照谢氏族规,谢氏子弟未成家之前不能成为下任族长。偏偏谢为安这个糊涂蛋,居然在给谢澜曦议亲的档口,酒醉纵马摔死了。他一死,谢澜曦就必须服丧三年,成亲之事更是遥遥无期。
  国不可一日无君,世家不可一日无长。
  眼下嫡系一脉的谢澜曦尚未成立,那么谢氏族长就必须由庶出暂代。这种事既然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甚至第三次……毕竟谢为安死得仓促,没有说除了谢澜曦,就非要是五房子弟。退一步说,就算谢为安说了,那又如何呢?谢氏子弟良才众多,大家都是庶出,既然五房能暂代,其他几房为什么不能?
  那时候的谢家,暗潮汹涌,群狼环伺。
  也不知道谢夫人是用什么法子重新请出了谢重信。谢重信在任族长近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与他同辈的大多数都已经老迈不中用。只有他还精力旺盛。谢重信一出来,其他族人只能暂时忍气吞声的缩了回去。
  此人虽然年过花甲,为人却一点也不含糊。他并未从谢夫人手里接手这枚象征着未来宗子地位的谢氏玉佩,而是当场将它直接转赠给了谢澜曦。不管谢澜曦将来如何,至少他的姿态是相当的清楚明了。
  一时间,人人皆称谢家五房信义无双。
  只有谢重信自己知道,当年嫡出的大哥之所以将族长之位传给自己,是因为知道他上面还有几个庶出兄长,彼此相互牵制,不可能让五房有机会独大,族长之位将来迟早要回归嫡系一脉。而这一次,谢为安的妻子萧氏是以孙辈的身份请求相助。毕竟只有他在当了多年族长之后,完完整整的将族长之位归还给了谢为安。只不过萧氏不知道,谢为安之所以被养废了,不全是他大嫂和大侄儿媳妇的功劳,否则他又怎么会如此爽快的把坐惯了的椅子让出来?
  养精蓄锐了多年,终于风光无限的重掌族长之位。谢家五房这次是真正的扬眉吐气,即便是兰陵萧家见着他只能笑脸相迎,感激他雪中送炭的高义。不像之前,他暂代族长之职,还得时刻承受兄长的挖苦,长辈的刁难,外人的冷眼。那些辈分高的,没他活的久;官位高的,要么是没他辈分高,要么是没他威望高。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快活?要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长房只剩下一对孤儿寡母,谢澜曦的婚事出了淮山这个事,放在谁心里都是个疙瘩。将来再由他出面保媒,长房念着他的情分,怕是不好拒绝。至于是谁家的姑娘,到时候还不是由他来安排?
  谢澜曦手中的这枚玉佩,看似流光溢彩通透澄澈,实际上却沉重如山。五曾叔公虽然是个麻烦,但还不至于会在这个时候对他下毒手。他刚除服,谢夫人就忙着给他相看,若是这个时候自己死了,表面上看最得意的肯定是谢家五房。嫡出一脉就此断绝,五房把持族务多年,又信义兼在,其他几房只怕都不是对手。可转念一想,谢重信为人坚毅隐忍,他为了名声能忍上数十年,明明可以有更简单的方式解决自己,他又怎么可能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动手?只怕他现在比谁都着急,要是其他几房趁机煽动一下,难免别人不会怀疑到谢重信身上。
  这池水一搅乱,五房的优势将会变成最大的劣势。君子前面多了一个伪字,足以让谢重信万劫不复。只有谢澜曦平安的回到谢家,谢重信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谁都知道,因淮山一事,吴王司马蔚对谢澜曦恨之入骨。以前吴王就多次派人刺杀谢澜曦。若现在他死了,吴王的嫌疑最大。谢澜曦服丧那三年,司马蔚暗杀他的事早就被世家闹得满朝皆知。圣人既已经发话,世家消停了,吴王也不做声了,此页就应当翻过去了。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吴王现在会突然出手?这对吴王又有什么好处?于情于理,都无法解释。
  最关键的还是那份名单。
  谢澜曦食指一下一下轻轻的叩击在玉佩上。
  那天早上,他陪谢夫人出门。为避免不必要的骚扰,谢澜曦便与母亲一道坐在牛车里。谢夫人路过胭脂铺时,忽然想下车去看看。他有些不太放心,便陪在外面。紧接着,人群里一阵喧哗,有人追,有人跑,有人看热闹……现在想来,就好像阿苒在云霞镇所遭遇的那样。
  虽然京中常有偷窃发生,谢澜曦还是心生警觉,立刻使人进店里护住谢夫人。却没想到刚一转身,便听到仆从的呼喝,竟似有人跌跌撞撞朝自己这边奔来。谢澜曦身形微微一侧,只见那人头发胡须皆是花白,看穿着打扮不似京中,满脸皱纹,神情狼狈,衣襟上似乎还有些许血迹。那老人似乎慌不择路,若是谢澜曦避开,他必然会一头撞上牛车的车辕。且不说撞到车辕上那老者是否受得住,若是到惊了牛,只怕会令更多的人受伤。谢澜曦犹豫片刻,终究没有让开。可就是这一撞,他怀里被塞了一份染血的名单。
  那老者一撞之后便踉跄逃走,倒让那些追他的人不约而同止住脚步,迟疑的朝这边张望了一会,悻悻而退。第二日,京郊乱葬岗就多出了一具浑身赤luo面目全非的尸体,只除了一头花白的头发。
  这份名单的内容让人触目惊心。吴王封地位于大晋西北,往西与魏秦接壤,往北与梁周隔了一条漠河。吴地治下包括西平、昌泉、淮杨一共三个郡。而这份名单便是由西平郡内史余翊宏刺血提供,尾附两丞与治中手印签名。正文仅一句话,吴王与魏秦密谋联姻,其后所列长长一串名单中,不少赫然是朝中重臣。
  若那老者是余翊宏的人,认出谢家牛车并不稀奇。大凡世家名门,总喜好在牛车上装饰家族族徽。那余翊宏也算是陈郡谢氏的姻亲之一,他嫡出的大郎娶的便是谢家三房的庶女谢婉怡。按辈分排,谢澜曦还得喊谢婉怡一声姑姑。余翊宏派人冒死递出这样一份名单,只怕现在余家上下已然遭了毒手。
  21 沐浴
  可谢澜曦考虑的却是,这名单是真的么?
  大晋与魏秦联姻本是好事,多了密谋两字,就显得有些微妙了,尤其还是与吴王密谋,怎么看都有点通敌叛国的意味。偏偏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样没头没尾的血书如何能轻易递交给皇帝?
  皇帝用吴王牵制世家,来给太子铺路。若是吴王此时被逼反,多半只能落下一个失败身死的下场。吴王又不是傻子,他才在西北呆了不到十年,这时候谋反,拿什么和皇帝打,就靠封地那三个郡吗?
  要知道谋反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第一大要案。若世家勤王有功,又能消灭一个未来的大障碍,怎么看都会是最后的受益者。皇帝与吴王之间,哪怕明知道彼此的宿命,目前也不会轻易捅破这层膜。
  换个角度看,假如名单是真的,吴王造反成功,那么捅出这事的谢家第一个倒霉;若吴王失败,谢家就是首功,日后皇帝清算世家,首先要找的就是谢家的麻烦。反之,若名单是伪造的,整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阴谋。那么企图挑拨皇帝和吴王的谢家,又将是个什么下场?
  送信人被人曝尸荒野,对方没有搜到名单,必然会怀疑到谢澜曦身上。若瞒下名单,对方也不会就此罢休,恐怕会直接找上整个谢家。敌人在暗,他在明,到时候谢家只怕会相当被动。一旦日后发觉是因为瞒下名单,圣人必然大怒。
  此时谢家其他几房正在为族长之位暗潮汹涌,将名单交给家族,恐怕立刻会被抢着递给皇帝,一旦谢家核心真正进入了这趟浑水,想脱身都晚了。既然陈郡谢氏已经如日中天,不需要锦上添花,这件事是他惹下来的,就该由他亲自解决。
  谢澜曦目前尚未起复,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因为长房一支势弱,自己年少好胜,为求起复想避开族人独吞功劳,将名单尽快通过父亲的好友大司马'1'陶温转交出去。陶温并非世家人,手上又有实权,上官一品。名单到了他手上,比在谢家人手里只会更妥当。
  谢澜曦并不轻信这份名单,所以事先与谢夫人布了一个局。却没想到,敌人固然入了瓮,自己却也没能脱身。
  阿苒将面和好,放在炕边。谢澜曦身子还弱着,炕不能烧得太热,让面在边上发一晚上,明早就能起来做馒头。趁着烧水的功夫,她赶紧收拾了屋子,将桌子搬开,腾出一片空地来。
  谢澜曦将玉佩放回木匣,随手搁在了炕边的小几子上。只听少女清脆的嗓音问:“小谢,你想洗澡么?”他愣了一下,自己身上结的痂早已脱落,之前都是阿苒有空的时候帮他擦身,以他在家中的习惯,每日至少沐浴一次。他深知这里条件简陋,阿苒一个人忙里又忙外,他连下炕都需要搀扶,非但帮不上忙,还得累得她四处奔波,又怎么好意思提出沐浴的要求?
  谢澜曦并没有拒绝,柔声道:“那麻烦你了。”
  阿苒算了一下水量,走过来将他扶起,一面说:“这几天天冷,要省点柴禾烧炕呢。咱们俩今天先挤挤,将就着一起洗吧。”
  谢澜曦顿时身子有些僵硬起来。虽然两人朝夕相处,同chuang共枕多日,他早将阿苒当成了自己妻子。只不过自幼所受教导使他一直尽力持守着君子之礼,从未主动对她有过任何逾越之举。之前因身子不便,阿苒给他擦身,扶他如厕什么的,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但眼下要与她共浴,他不免有些犹豫。
  须知世家权贵多蓄养奴仆,夫妻双方皆有各自的贴身侍婢,沐浴就和吃饭一样,会有许多人围观伺候;而像鸳鸯共浴这种香艳之事,多为娼门妓户所爱。用在正妻身上,未免有轻贱之嫌,也只有夫妻双方均出自寒门才不会计较。
  他受过最正统的世家教育,既然将阿苒视为正妻,决不可有半分轻视之心。若真心想与阿苒长久,必须要教导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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