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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听说，人常常因为求生本能爱上对自己施虐的人。当他发现自己一无所有，命被攥在施虐者的手中，求生本能会让他将施虐者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依赖着，关心着，必要的时候甚至不介意为对方献出生命。”
“但是你也说了，这种病态的爱情源自求生本能。”百里懒懒地说道，“我没有活下去的欲望，我一心求死。”
“所以永远不爱？”
“永远不爱。”百里重复道。
虚无一叹了口气，道：“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你想说，我就听。”
足够直接的敷衍。
虚无一倒是不以为然。
“我已经活了上万年了，”他说，“你所隶属的夜氏一族还没有被从天外世界放逐时，我就已经出生了。”
“我知道。”
“我已经很老了，老得同时代的人都已经化为尘埃，刻名字的石头也风化了。所以我常会感觉人世荒诞，那些所谓的伟大，所谓的万世英雄还不是什么都不存在了？”
百里没有说话，时间是一个永恒的谜。
“我出生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对我寄以厚望，他们相信我会成为虚族历史上最伟大的名字之一。我也一直没有辜负他们的希望，以最苛刻最清廉的标准要求自己。不到二十岁的年龄，却活得好像一个几百岁的老头。”
闻言，百里本能地看了眼窗外，叹道：“听起来，神无宫似乎不像你的品味。”
虚无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人是会变的，或者说，压抑的本性终有一天会爆发。”
“也就是说，清廉并非你的本性。”
虚无一没有回答，他继续说下去。
“虚无是种古怪的体质，”他说，“虚无的力量源自深渊，但深渊是危险的。”
“我知道，当你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你。”
“是的，三十岁以后，我的老师们都已经没有新东西教我，我于是开始凝望深渊，并逐渐被深渊吸引，慢慢地开始了对自我、对虚族、对世界的怀疑……”
对世界的怀疑是绝对不允许的，不论何时，不论各种原因。
因为存在即是合理，对世界的怀疑，必须被绝对否定！
“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长老们发现了我的危险倾向，对我再无情分，他们害怕我，担心我会毁掉整个虚族。他们杀了我，确切地说，是他们想杀我，但是没能成功。”
“为什么？”百里问道。
和万年前的虚族一样，他也想杀虚无一，前人的失败很有借鉴价值。
“因为虚无是杀不死的，它和混沌一样源自世界本源。”
虚无一终于完成了一支封神箭的锻造，将光辉璀璨的长箭放在手边。
“相信吗？”
“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虚无一笑道，“真正的原因很简单，杀我要付出的代价太高了，他们承受不住。恰逢黑暗深渊再次爆发，因为镇压我而损失惨重的他们决定以我为人柱锁入黑暗深渊。”
“必须说这是一步妙棋，如果被压进黑暗深渊中的不是我。”
“你大约是什么时候复活的？”
“一直都醒着，一万年的时间，我几乎一直都醒着，从虚无中汲取力量，直到一千年前的一场爆发给了我脱困的机会。”
“于是你又回归了虚族，成为了太上长老？”
“我对虚族没有感情，回归虚族成为太上长老，仅仅因为这个身份对我很有好处。毕竟，我已经老了，人老了容易把大部分事情都看淡，唯独对活着和喜欢的东西会变得格外执着。”
“你也有喜欢的东西？”百里觉得有些无法理解。
“只要有感情，就会有喜欢，我虽然身心虚无，但至少还保留着基本的感觉，我可以非常确切地告诉你，我对你的感觉，就是喜欢。”
“对我做了那么多残暴的事情，就是你喜欢的证明？”百里诘问道。
他从不相信虚无一对自己有感情，但是男人这样反反复复地说“喜欢”，他难免会感觉厌倦，想要反唇相讥。
虚无一叹了口气，放下才刚刚显出雏形的封神箭。
“我该拿你怎么办？”他说，“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如果我死了，你会悲伤超过一秒吗？”
“不会。”
“所以你不爱我。”百里得出结论道，“别再对我说‘爱你’两个字了，你不懂爱，也做不出爱。”
“不，我是爱你的，对你的那些残忍仅仅是因为心被虚无纠缠的人，对周围的感觉也会变得很淡，只有激烈的行为才能让我有所感觉。而且我现在也在尽可能地开始用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了。”
“可惜，我们之间是绝无可能的，不论怎样的开始，也不论你是不是爱我。”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本来就是孽，何必硬说有爱。
寂静中，一只冰冷的手顺着他的脸颊滑到手腕处，不容抵抗地五指相交，冰的味道通过指缝渗透骨髓。
而后，更冷的嘴唇压了下来……
发带滑落，长发扫过肩膀时，丝丝缕缕的感觉好像绢绸……
身体和心都更冷了……
……
“如果一万年前就相遇，你会爱上我吗？”
“如果的事情，没有讨论的必要。”
“也对。”
随后，房间里就没有说话声了……
☆、1453。第1453章 番外 沙漠的梦（1）
暴雨后的沙漠会开出绚烂的花，但这份绚烂却只能维持几个瞬间，就像最美丽的东西永远只能流传在记忆中一般。
“都已经等了三天了，还是没等到花开，你还想继续等下去吗？”
“等不下去了吗？等待本就是美丽的一部分。”
“没有不耐烦，就是觉得等下去没意思，也许我们和它没有缘，注定等不到花开的那一瞬。”
“可是我不想再等了，等待让我不舒服，非常的不舒服。”
“好吧，那就不要再等了。”
……
恍惚的对话戛然而止，百里睁开眼，看着满天乱舞的白纱。
柔软粉嫩的孩子手脚并用地爬来，柔嫩的脸蛋蹭着他，粉红的小嘴甜甜地说道：“妈妈可算是醒过来了。”
“刚才……我……”
“你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但是你看不到他的脸，因为你已经不记得他的模样了。”
小小的手抚摸着脸庞，柔软的指尖划过他的眼睛，仿佛哀怜，又似乎只是想和他更多一些亲密。
“你又偷看我的记忆了。”百里无力地说道。
“妈妈的记忆就是我的记忆，我看我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可以？”孩子软绵绵地说着，温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我不喜欢。”
“你会喜欢的，或者说，会习惯。”
百里沉默了。
魔胎是以他为养分开出的花，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疯狂，事实上，魔胎生下来后，他甚至感觉很开心。
至少，不用再没日没夜地被第二个心跳折磨了。
可惜他的愉快心情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虚无一来了。
他分开漫漫白纱，从视野尽头走开，及地的长袖拖曳着风尘的味道。
魔胎的笑容凝固了。
他从百里身上爬起，跳下床，瞪着小短腿跑到虚无一面前，昂着头，怒道：“立刻给我退下！”
“退下吗？可是我不想退下啊。”虚无一敷衍地说道，“魔主，你有办法让我不得不退下吗？”
“没有，”魔胎如实答道，“你很卑鄙，趁着我还没出去居然偷我的力量！”
“难道不能偷吗？”虚无一欢快地说道。
他一只手提起垫着脚都不能够到他膝盖的小小魔主，举到和自己的眼睛齐平的高度。
“如今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但我不会永远都不是你的对手！等我吸收了我的双生子，或者再稍微长大一点，你就不是我的对手了。”
“信不信我现在立刻把你吞掉！”
“你不会，”魔胎奸诈地笑道，“我虽然被你吸走了部分力量，但是依旧保留着剩下的大部分。你要吸我，也得付出足够的代价！如今大敌当前，你我还是不要内讧比较好。”
“想要停止内讧也简单，你先离开。”
“离开？让你和妈妈单独相处？”
闻言，魔胎尖叫起来了。
“那可不行！妈妈已经很可怜了，我不能再让你折磨他了，他会崩溃的。他崩溃的话，我去哪里找更合适的人给我生孩子！”
“生下你已经足够让他崩溃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他的折磨。”
“那也好过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会发生什么，我可是全都知道的。”魔胎目光炯炯地说道，“我看过他的所有记忆，连他忘记的记忆也都知道。他啊，对你的感情，是彻彻底底的——”
“闭嘴！”虚无一怒喝道，拎着衣领的手也露出送来的意思，“我不介意现场摔死你。”
“如果你能摔死我，你早就摔下去了。”魔胎快乐地说道，“可惜你做不到。”
“不管你怎么说，我今天必须和他——”
“妈妈是我的私有物，你无权碰他，哪怕一个手指头！”
“那我就——”
正是剑拔弩张时，百里突然拨开纱帘，吃力地站起。
“等等，”他虚弱地说道，“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闻言，魔胎愤怒了，可爱的脸上浮起青色，粉嫩的口中满是獠牙。
“妈妈，他是魔鬼！”他怒吼道，“你忘记和他一起的那些耻辱吗！”
“记得，但是和你在一起，只会让我感觉更不舒服。”
“你会后悔的，妈妈。”
……
走出房间，顿时有一阵寒凉扑面而来，百里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怎么，很冷吗？”男人漫不经心地问道。
百里搓搓手，道：“我体虚怕冷，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女人生过孩子以后确实会有段时间特别的娇弱，是我疏忽了。”
说完，男人扔出一件裘皮，“穿上吧。”
百里没有纠正他的说法，因为没有必要，也因为男人绝对不会听。
裹上裘皮，寒意顿时消退，苍白的脸色也有了一点红晕。
“暖和了？”
“我不会感谢你的。”
“我也不需要你的感谢。”虚无一冷然道，“知道为什么我要你出来吗？”
“不知道，但是总好过和那怪物面对面。”
虚无一当然也是怪物，不过至少有道理可讲。
想到魔胎满口的“妈妈”和“等宝宝长大以后要和宝宝生孩子”，百里就觉得全身发冷发寒。
确定百里的态度后，虚无一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是故意让他提前出生的，对吗？”
“我不想苏芸再多一个强敌。”百里直言不讳道，“我已经注定无药可救，早晚一死，为什么不趁着难得的机会，给他们留下更多的好处？”
“很伟大的想法，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于是决定燃烧自己，成全别人？”
“我愿意，你有意见？”
“没有，”虚无一温柔地说着，伸手理了理他被风吹乱的长发，“你最近脾气见长，可见他对你还是很不错的。很宠，把你都宠坏了。”
“被一个怪胎围着喊‘妈妈，我爱你’也是宠爱的话，我倒宁可被关在黑牢里。”
“那你一定会后悔的。”虚无一道，“黑牢可不是你这种娇贵的花朵能挨得住的地方。生活在那里的，都是人形野兽，像你这么娇媚的花，只要一个晚上就会彻底疯掉，或者死掉。”
“本来就是一朵腐烂的花，在哪里生长还不都一样？”百里自嘲地说道，“你最近很少找我，可见是苏芸他们确实让你头痛了，都没有时间取乐了。”
☆、1454。第1454章 番外 沙漠的梦（2）
“想知道外面的情况？”虚无一问道。
百里垂下眼，道：“你想告诉我？”
虚无一不是个容易被影响的人，他想说的时候没人能让他闭嘴，他不想说的时候也同样没人能让他张嘴。
百里深知他的性格，不想做多余的挣扎。
“我很好奇你做了什么梦，为什么刚才会露出似乎回味又很悲伤的表情，”虚无一惋惜地问道，“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梦，我就告诉你外面发生了什么。”
百里抬起头，看了眼前方苍茫的白雪大地。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和一个已经不记得模样的人在沙漠里等一种不记得名字的话，可是我们等了很久很久，都等到醒过来了，花还没有开。”
“和你一起等花开的人，是个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对吗？”
“记不得了。”
“等待的是什么花？”
百里没有说话。
倒是虚无一，自言自语地说道：“能让你露出那样的表情，可见是很美很值得期待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