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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命一层层地传下，很快就到了罗天华耳中。
罗天华缓步走上阶梯，他贵为大罗天军的统领，就算在地位上略输丽太后，却也不必对这个女人有任何谦卑。
“丽太后，别来无恙！”男人傲慢地说着，站在纱幔和珠帘外，不跪，不行礼。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大事，倒是罗统领，你别来无恙？”丽太后阴沉沉地说着，如果不是夜家与罗家联姻的事情出现变数，罗天华怎么可能进宫求见自己！
“微恙，微恙。”罗天华虚伪笑道，“二十年的时间会改变很多事情。记得二十年前，我只差点就成为你的姐夫，却没想到风云突变，你父亲将你们姐妹送进了先帝的后宫，再见面，已经物是人非。”
“二十年前的事情又何必再提？名门女子的婚事本是家族的赌注，谁都说不准，也作不得主。”丽太后冷飕飕地回敬着，“敢问罗统领，你带着二十龙骑来煌罗城，有何要事？”
“大局已定，夜家和罗家的婚约似乎也该履行了。”罗天华开门见山地说道，“不知太后与陛下何时来龙谷提亲？又打算付出什么做聘？”
“这个嘛——”丽太后眼珠一转，“陛下凡事自有主张，我不敢代办。罗统领，你还是依照惯例提交觐见申请，静静等候传召比较好。”
“这个……太后，罗家女儿从来不愁嫁！如果夜家觉得我们配不上，就直说，我们不会勉强！”罗天华态度强势地说道，“何必拖拖拉拉犹豫不决！”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不立刻当场应下与你罗家的婚事，大罗天军就会转投另一方？”
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两排宫人依次跪拜，连纱幔后的丽太后也站了起来。
依旧坚持不跪的罗天华转过头，看清夜君燃面容的瞬间，心中一凛！
☆、300。第300章 记住你的本分
男人的容貌本不该用美丽这样的词语形容，但看到夜君燃的面容的瞬间，他却无法想到侵略性的美貌以外的任何词语。
邪魅唯美，慵懒妖娆，却又不像百里家世代流传的容貌那般的雌雄莫辩。
夜君燃虽生得星眸皓齿灼若芙蕖，五官精致仿佛神袛，但眉宇间的气质却是不容置疑的傲慢和尖锐，华丽到侵略性的美，任何人看到他的瞬间都不敢生出亵渎不敬的情绪。
只是站在那里，他就是王，是独一无二的强者，是注定必须立在天地顶端的存在。
飘逸的艳色衣裳，非但没有让他的容貌流出女气，反而让人更加不敢直视。
美到辉煌，美到霸道，就是夜君燃给人的印象。
“陛下——”为气质所摄，临出发前承诺了入宫后绝对不会向夜家人跪下行礼的罗天华不自觉地全身一抖，而后双膝发软，跪在了地上。
可惜夜君燃此刻依旧沉浸在凰随云带来的不快中，丝毫没有注意到罗天华的谦卑，他哼了一声，穿入纱幔，走到丽太后身边：“孩儿给母亲请安。”
“陛下政务繁忙，不用每日都来我这边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丽太后骄傲地说着，虽然二十年来夜君燃给她请安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夜君燃看了眼跪在下方的罗天华，道：“礼数不可废。若是朕带头不敬太后，下面的人自然也会怠慢了对太后的尊敬。”
“你能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感动了。”丽太后感慨地说道，“天下人都知道我不是你的生母，你就算真不敬我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太后言重了。”夜君燃一板一眼地说着，“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若是不能从小处抓住，日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对了，罗统领，你突然带着大罗天军的精英来到煌罗城，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确实是有一件要紧事情！”罗天华终于回过神，站了起来，“我罗家二十年前与你夜氏订下婚约，如今陛下既然已经登基为帝，自然应当履行婚约，娶罗家嫡女为后，并昭告天下，罗氏与夜氏共分天下！”
“共分天下？父皇只是答应了他的继承人必定会娶罗家女儿为妻子，什么时候承诺了必定会许仪天下？”夜君燃声色俱厉地说道，“罗天华，朕敬你是大罗天军的统领，又是先帝的同辈，不忍严加责备，但如果你再说什么不得当的话，休怪——”
“怎么，坐上了皇位，就想翻脸不认人了？”罗天华直起腰杆，道，“夜君燃，我倒是要看看，没有罗家的支持，你的皇位能做多久！”
“好狂妄的口气！莫非你觉得夜氏的皇位是因为罗家的支持才能坐稳？”夜君燃的嘴角流出冷笑，“罗天华，早在五年前朕就已经明确无误地告诉老头子，朕是绝对不可能履行和罗家女儿的婚约的！他想娶，自己娶！或者二十几个儿子里面随便挑一个！总之谁都可能娶你罗家的女儿，唯独朕不会也不需要！”
一番话，掷地有声，更让丽太后的心泛起狂涛：难道早在五年前，夜烯就已经确定要叶君燃做继承人了！真相如此，她这些年的辛苦忙碌又算什么！
罗天华不知丽太后的心思，夜君燃的话气得他浑身愤怒：“也就是说，陛下宁可失去罗家的支持，也不考虑娶罗家女儿为妻！”
“怎么，朕娶谁为妻，需要你罗家答应吗？”夜君燃冰冷地说着，斗气自然散出，充盈宫殿，让罗天华纵然满腔愤怒却不敢爆发。
“……好！很好！非常好！”牙齿缝内挤出生硬的话语，罗天华恶狠狠地看了眼周围，道，“夜氏与罗家的婚事，是夜烯陛下与我罗家家主定下。陛下此番铁了心地要违约，就请一个月后亲自来龙谷向家主解释！”
“解释又如何，罗家归根结底也只是帝侯中的一支！”夜君燃针锋相对地说道，“罗统领，好走不送！”
“乳臭未干的小子！”罗天华愤恨地说着，转身走出凤仪宫。
……
送走罗天华，丽太后迫不及待地凑上，道：“陛下，罗家毕竟是帝侯之一，又握有大罗天军，我们不该和他们撕破脸。”
“那以太后意思，朕陛下娶罗家女儿，做罗家的乖女婿？”夜君燃反问道。
自确立了在西大陆的独霸地位后，夜家人便不再迎娶其余帝侯世家的嫡女为皇后，侍奉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因为夜家人再傲慢再霸道，也知道怎么对待皇后。皇后不是奴隶，她与至高无上的皇帝平起平坐。不论何时，都享有国家的权力。坐稳了天下的夜家人选择了后宫，他们不正式结婚，只是全国筛选美人填充禁宫，禁宫的女人没有人权，皇帝让她活着的时候她才能活着。
丽太后也曾是后宫无数女人中的一员，当她得知夜君燃不打算迎娶罗家嫡女的时候，她首先感到的是一阵快意，随后才想起该如何为夜重焰谋算。
“陛下贵为帝王，自然不该为某个女人束缚。只是罗家毕竟是罗家，关系闹得太僵也是不好的。不如陛下……与罗家各退一步，陛下不履行和罗家的婚约，但罗家女儿依旧嫁入夜家？”
“太后的意思是——”夜君燃嘴角轻蔑地问道。
丽太后笑容可掬道：“重焰对你从来都是忠心不二，不如你就把这桩婚事转给他？如此一来，先帝订下的婚约可以继续履行，陛下的名誉也不受折损，而罗家更不会再纠缠不休。”
“听着确实是个三全其美的好主意。”夜君燃笑容冰冷地说着。
完全没有体味出他的寒意的丽太后笑道：“我也是灵机一动才想出来的法子。陛下毕竟是陛下，数百年的规矩怎么可能因为罗家的威胁而废除？何况我听说罗家女儿不仅生得丑陋，还脾气傲慢，善妒成性……这样的女人统领后宫，陛下又怎么可能享受万千温柔？谁不知道女人的本分是在闺房内伺候男人！”
“确实，女人的本分是在闺房内伺候男人。”夜君燃笑道，“太后，你作为天下女人的表率，可得带头记住这句话才是！”
“……这……”猛然意识到夜君燃话中另有深意的丽太后只觉全身都如浸在冰水中般，竭尽全力才挤出生硬的几个字，“自然！自然！我作为天下女人的表率，自然第一个守着女人的本分！”
☆、301。第301章 贱人，给我滚下来！
夜君燃刚离开，夜重焰便从掩身处走了出来，不解道：“母后，九哥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母后作为天下女人的表率，得带头守着女人的本分？”
丽太后冷哼一声，道：“什么意思？他是嫌我的手伸得太长，已经超了后宫的本分！”
“可是太后在新君登位后代理后宫摄政前朝，是历朝历代的惯例，他有什么资格怪您？”夜重焰不满地嘟囔道。
丽太后苦笑道：“历朝历代的惯例确实是如此，可我并不是他的生身母亲！他愿意尊重，我便是太后，他若是不将我当作一回事，我便也就什么都不是！”
“捡来的终归是捡来的，养不熟！”夜重焰恶毒得骂道，他从小就不喜欢夜君燃，即使是被册封为燕王的今天，他对夜君燃的不满也只是更重了！
如果没有夜君燃，父皇就会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就会……把皇位传给他！
夜重焰自作多情地想着，越发愤恨了。
“你胡说什么呢！”丽太后厉声道，“他可是你的哥哥！更是你的君主！他要杀你不过是点手的功夫！你再敢胡说八道，休怪我大义灭亲！”
只是话语虽然严厉，却被眼角的胆怯出卖了真心。夜重焰也是这一瞬间，才猛然意识到，他和夜君燃不仅仅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更是主仆的身份！
手足亲情？一母养大的恩情？
对血管里流着自相残杀的血液的夜家人而言，这些东西都是不存在的！
“……是我一时口误，连累母亲了。”低声道歉的同时，夜重焰的牙齿咬破了嘴唇：可恶的夜君燃，终有一天我要夺回属于我的皇位，我还要把你阉了做太监伺候我！
……
“什么？你昨日在炼药师公会？！”听完苏芸的讲述，百里清晓颇为担心地说道，“我听说丽太后昨夜派了禁卫督促炼药师工会的人离开煌罗城，双方更一度激烈得险些发生冲突，你没有卷进去吧？”
“我怎么会被卷进去呢？就算卷进去了，以我的性格也不可能吃亏。”苏芸举重若轻地说着，随手拆开一包零嘴，和球球、滚滚一起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看着她天真无邪的模样，百里清晓微微有些发呆。
苏芸意识到他的目光有些不自然，转过头，小声道：“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好像……”
“我没有同龄的姐妹。”百里清晓轻声解释道，“我从小就被寄以厚望，除了没完没了的学习，就没有一点自己的时间，更不要说和同龄人玩耍。那时候，我唯一期待的就是去凰家，只有陪母亲出访凰家的时候，我可以溜到树丛里和凰随云一起打闹玩游戏。”
“那你的父亲呢？他从不管你吗？”意识到百里清晓的话中半句不提父亲的苏芸暂停了吃零嘴的节奏。
百里清晓道：“我父亲是入赘的，百里家的远亲罢了。”
“……对不起……”苏芸有些生硬地说着，再迟钝的人也听得出，百里清晓对家族严重不满。
百里清晓抬起头，看了眼白云飘浮的天空：“他……是个唯唯诺诺的男人。他在玉溪的地位不过比大管家稍微强些。母亲选择他，只因为百里家从来没有女人当家主的例子，她需要一个男人挡在前面。”
“但她到底是在乎你的。”苏芸道。
百里清晓哑然失笑：“当然在乎我了，我可是连呼吸的节奏都依着她的要求捏出来的傀儡。可惜，就算是个傀儡也会有感觉，也会哭也会笑。大约是十二岁的时候，家里来了个戏班子，看着一群人在舞台上咿咿呀呀地唱歌跳舞，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其实也是个戏子。不同的是，舞台上唱戏的人，唱给台下听，卸了妆以后还能做自己。我却是只要母亲还活着，就必须一直演戏，哄她开心，让所有对我寄以厚望的人开心。”
“……对不起，我完全不知道你……居然也这么的不容易……”苏芸低声道，以往对百里清晓的种种不满都因此烟消云散。
百里清晓躺在屋檐上，自言自语道：“十五岁的时候，我第一次穿上母亲的衣服，涂了她的胭脂，看这镜中的自己，突然感觉到这才是我真正需要的。”
“可是，这样自欺欺人有意思吗？”苏芸道。
百里清晓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吃一边解释：“当然有意义。涂上了脂粉以后，就没有人会看到我的真正表情，也永远不用担心因为长了女人脸被同龄人嘲笑和骚扰……我喜欢和凰随云在一起，因为他是第一个和我做朋友却不在乎我的身份或是容貌的人……”
“对不起，我……”苏芸必须承认，自己无法理解他的这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