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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村庄-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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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防卫宪法民主和正当程序而言,」辛恩法官说道,「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无赖。约翰尼,这是一张所有权状,是关于我家西边我的一片财产,一幢房子和十亩地。这房子通常是出租的,但上一个承租人两年前搬走了之后就空到现在。这个,」法官从抽屉里又拿出一张纸,「是销售合约。根据它的条款,我,路易斯·辛恩,售予你,约翰尼·雅各·辛恩,这权状所涵盖的房子和十亩地,总价为——你要出多少?」
  「在现阶段,」约翰尼笑着说,「我的银行账户余额为四百零五元三角八分。」
  「总价为一万元想象货币,然后要请你签署一张文件,答应等事情结束后要把这产业以相同的条件『卖』回给我。我不知道我总共违反了多少条法律,」法官说道,「而且我很惊讶地发现我现在根本没时间去烦恼。重点是,等安迪·韦斯特到达后,他可以见证我的及你的签名,明早第一件事就是带这张权状到镇公所去,让镇公所职员本尼·哈克记录,对此你要付给他四块钱,如此就成为辛恩隅产业的拥有人,并冠上所有相关的责任,等到要组织陪审团时,我将会指派你参与。对新英格兰人来说,没有比登记一张土地所有权状更令人印象深刻了。其他细枝末节例如居住时间长短,有无投票记录等等,我们就干脆不理会了。」
  约翰尼困惑地望着法官。
  「怎么回事?」法官问道。
  「我努力地想从这儿挤出一丝真实的感觉,」约翰尼说道,「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这全是胡扯……你不觉得你太小题大做了吗,法官?」
  「你认为这是小问题?」
  「微不足道。一个人,或许他根本就是有罪的!你让整个乡镇闹翻天,混淆了一大群干练的警察以及政府官员,把你们州长拖下水……」
  辛恩法官离开他的椅子开始在他的《六法全书》前走来走去,他的眉毛皱在一起仿佛碰到了挑战。
  「一个人,」他缓缓说道,「没错。照那样说来是有些可笑。但那是因为你把约瑟夫·科瓦柴克想成只是个存于真空中的人。什么是一个人?呃,约翰尼,一个人不只是约瑟夫·科瓦柴克。他是你,他是我,他是胡伯特·赫默斯——他是每一个人。事情的开头总是有一个人。有一个叫做约翰·彼得·申格的人,一个德国移民,一九三七年在纽约时因为在他的周刊中发表一些评论文章而被控以妨害治安的罪。这是一个人。另一个人,名叫安德鲁·汉弥顿,辩护申格有刊登事实的权利。汉弥顿成功地使申格无罪开释,树立了美国的新闻自由。」
  「总是要有人保持警戒,约翰尼。我们很幸运,或许,比我们所应得的幸运还要多一点,我们一直都有人在帮我们留意。」
  「就拿创制宪法时的辩论来说,」辛恩法官说道,「要求保障正当的法律程序不仅仅是理论之争而已。权利法案的采用,特别是第五修正案及第六修正案,在其背后藏有真正的恐惧,在殖民地历史中确实发生过的真正恐惧。举例来说,一六九二年在马萨诸塞州的巫术审判。」
  「在那些审判中,」法官说道,「法官都是门外汉,检察总长是个商人。没有任何一个受过法律训练的人参与过法庭或是审判程序。巫术法庭,用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奥尔及特米纳的特别法庭,允许起诉人提示所谓的『光怪陆离的证据』,并且让一群各式各样的『巫婆』站上证人席做不利于被告的证词。群众中任何人嚷着要出来作证都可以,不论他的证词是否有关联或是在法律上是否恰当。结果有二十个人因为听说、迷信及歇斯底里被判有罪,大部分的都被绞死了——其中一个已经八十多岁了,事实上是被挤死的。同样在华盛顿,因为缺少了正当程序的防卫,人们的名誉被摧毁而谋生的能力也瘫痪了。」
  「而我们不能把此怪罪于国会,」法官说道,「过错是在我们身上,不是他们。在一个拥有粗浅常识的环境中,国会的煽动家连一天也无法运作。是群众的歇斯底里使其愈来愈茁壮。」
  「这就证明了,约翰尼,」辛恩法官说道,「人民不总是可信赖的。人类即使是在民主之中,也太容易退化成为暴民。正因如此,辛恩隅对抗约瑟夫·科瓦柴克的诉讼隐含了足以摧毁全美国的暴风雪,约翰尼。谁能保护人民抵御他们最坏的敌人——他们自己,除非这里的每个人能抓住每一个可能的个案且拒绝放弃?」
  「知道啦,知道啦。」约翰尼说道。
  辛恩法官停止踱步。他俯身向桌翻弄分类电话簿,斜眼看了看约翰尼。
  「对不起,」约翰尼说道,「太多话让我消化不良。」
  法官点点头:「不怪你,」他很快地说着,「我们回到正题。现在我告诉你,约翰尼,我要你加入陪审团的真正原因。」
  约翰尼瞪大眼睛。
  法官咬着唇,审慎地研究他。
  「怎么样?」约翰尼说道。
  「不,」法官说道,「我要你来告诉我。让我们过马路去拜访约瑟夫·科瓦柴克。」
  艾迪·潘曼在教堂前值下午班。他看起来已不再不快乐了。他边走边吹口哨,步子转弯时还带着陆军的架式,那一股兴奋的庄严使他的马脸有了生气,也有些许孩子气。
  他严肃地越过法官和约翰尼。在后方游荡的杜克莱·司格特是另一个故事。杜克莱·司格特不是一般忙于游戏的男孩。他像个大人,为了要逃避成人的巨大压力而退回孩童期。他长满粉刺的脸是瘦削的,但却有可怕的愁闷,他瘦削的肩膀处于紧张的状态,他的兴奋中有一股隐藏的渴望。
  当他看到那两个人时他似乎有些不安,好像约翰尼上星期五在彼得·巴瑞的店里曾经见过的那种受伤的眼神又回来了,不过那只是一闪而逝。
  他大胆地说:「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让你们过去,法官。胡伯特·赫默斯说——」
  「我告诉你,杜克莱,」辛恩法官以无比诚挚的语气开口,「如果约翰尼·辛恩或我要是准备让犯人逃走的话,你就开枪射杀。这样公平吗?」
  司格特男孩满脸通红。
  「谁有储藏室的钥匙?」
  「下面有守卫。」男孩慑懦地说。
  他们越过他,沿着摇摇欲坠的石阶走下教堂的地下室。约翰尼眨了眨眼,等他适应了幽暗之后,他可以辨认出上方的梁柱有不规则的斧头痕迹。它们是由整根橡树劈成的,有一些树皮还挂在上面,看起来有点骇人。里面有一个储藏室,一个老式的煤炉,还有储煤室。
  储煤室很大而且是完全封闭的。室门略开,一个锁挂在看起来还很新的门扣上。灯光由墙壁的缝隙中露出来。
  在面对储藏室门的一张椅子上,坐着莫顿·伊萨白,膝上放着一柄短枪。那张椅子是教堂长椅的一部分,约翰尼觉得蛮适合的。一见到他们,莫顿丑陋的五官都挤在一起了。
  「有人跟他在一起吗,莫顿?」法官问道。
  「希诺先生。」伊萨白低沉的声音还很生涩。
  辛恩法官碰碰约翰尼的手臂:「在我们进去之前……」他以低微的声音说道。
  「怎样?」
  「我要你假装对他有兴趣。」
  「科瓦柴克?可是我本来就有。」
  「问他问题,约翰尼。」
  约翰尼点点头。
  牧师的声音回应了法官的敲门声,然后他们就走进储藏室去。
  约翰尼只看到一小堆煤在角落里,显然是上个冬天用剩的。不过煤灰却到处都是。有人曾试图把它扫在一起——他确信一定是希诺——但犯人四处走动又把它弄散了。但对墙上的煤灰却无人打扫,看起来好像是用黑色颜料喷上去的。
  仅有的一扇窗是在地基墙边的斜面窗,最近才刚被钉起来了。灯光来自二十五瓦灯泡,接在光秃秃的天花板插座上,用一个金属盖子保护着。
  约瑟夫·科瓦柴克坐在简便床的边缘,用玻璃杯喝着热茶。一张折叠桌上摆满了残羹。当他们进来的时候希诺先生正把盘子振到一个托盘上。
  「他吃了顿丰盛的晚餐,」牧师愉快地说,「他要一杯茶并加上柠檬和果冻,欧洲式的。法官,你不认为他已经好多了吗?」
  「我同意,希诺先生。」法官瞄了一下盘子,「有些是伊莉莎白的拿手菜,我看得出来。」    
  牧师以坚定的语气说道:「必须要有人照顾他的生理需求。我希望我们能对这些煤灰想想办法。」
  「你已经创造奇迹了,希诺先生。」
  一个白色的夜壶放在角落里。
  牧师那不安的笑容又出现了。他拿起托盘走出去。房门依然开着。
  莫顿·伊萨白坐在那里看着他们。
  犯人放下他的空杯子,仿佛他现在才注意到他们。他开始站起来。
  「坐下,坐下,科瓦柴克。」法官粗暴地说。
  科瓦柴克坐回去,瞪着约翰尼。
  他又穿回他自己的衣服;显然伊莉莎白曾经加以清洗并缝补过,但效果并不显著。那件灰色的法兰绒衬衫她洗过也烫过了。不知他的鞋是无法修理了还是被没收了,他穿着一双老旧的地毯拖鞋,相信是希诺先生的。他没有色泽的头发梳过了。除了他那因为掉了牙齿而严重肿胀的下嘴唇外,他的脸没有受伤。
  他那金色的胡须沾上了灰白的盐巴,约翰尼怀疑是不允许希诺先生提供刮胡刀。胡须和深灰色的皮肤之下,是一张瘦骨嶙峋的脸孔,厚实的下鄂及高高的颧骨,招风耳,额头窄而且眉骨高高耸起。深邃的双眼依然怯怯,依然发红。他的脖子松弛多筋并且有一个巨大的喉结,看起来好像是雄火鸡的脖子。他的手是做工的手,指关节突出,指甲破裂,指尖开展。他把双手握在大腿之间,躯干向前倾,好像他的鼠蹊部位还在痛。
  他看起来像六十五岁,很难让人记得他才不过四十出头。
  「这位先生,」辛恩法官对着张大眼的人说,「对你的故事有兴趣,科瓦柴克。和有困难的人交谈他经验丰富,他的名字是辛恩先生。」
  「辛恩,」犯人说道,「辛恩先生,他们要怎么处置我?」他带着浓浓的口音,笨拙地说着。
  约翰尼望着法官,法官点点头。
  「科瓦柴克,」约翰尼开口,「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个地下室,被当做一个囚犯?」
  那人抬起他瘦削的肩膀,又放下来,那是旧世界的姿势。他说道:「我知道或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差别?」
  「告诉我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约翰尼说道,「但首先我希望多了解你,科瓦柴克,你的妻子,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你可以告诉我吗?」
  「告诉法官之前,」囚犯问道,「这些人要对我怎样?」
  「告诉我。」约翰尼扮出微笑。
  囚犯放开紧握的双手,缓缓地摩擦手掌,对着储煤室的地板说话:「我是波兰人。在波兰有太太,两个孩子,老妈妈,老爸爸。纳粹来了,杀了他们。我,关在劳改营。战后,共产党来了。逃走,到美国来,有一个表亲在纽约,靠他过活有三年了。想找工作——」
  「你在故乡有工作吗?」
  「做皮革。」
  「喔,皮革!皮革工人?揉革之类的事?」
  「是的,」约瑟夫·科瓦柴克带着一抹生气说道,「好工人,我。老爸爸,他教我做这一行。」他的肩膀又再次抬起并放下,然后那抹生气也消逝了,「在美国我找不到皮革工人的工作。没有工会会员卡。我希望加入工会,但没有钱付年费。没有推——推——」
  「工作推荐函?」
  「是的,所以不能从事皮革工作。然后表亲死了,心脏病。去跟布鲁克林的波兰家庭住,我表亲的朋友。打零工,一天在这边,两天在那边。朋友生了另外一个孩子,没有多余的房间给我。他说何不到乡下去,约瑟夫,找农庄的工作。我去了,我走到乡下。找到工作,一个农庄,两个农庄,走更多的路,再度工作——」
  囚犯停下来,无助地望着辛恩法官。
  「很显然,」法官解释,「过去几年里他一直是个四处流浪的农庄工人,走遍整个新英格兰。我推论出他并不喜欢农庄工作,觉得有失他的身份,他也一直没放弃希望要重回老本行。昨天你通过这个村庄前,科瓦柴克,你是从哪里来的?」
  「从很远的地方。一天走八九英里。」科瓦柴克皱着眉,专心思考,然后他不耐烦地拍着前额,「我不记得上一个工作地方的名字了。睡在谷仓里,打零工糊口,走更多的路。丢了钱——」
  「喔,你有钱?」约翰尼说道。
  「七块钱。丢了。从破口袋掉出去了。」科瓦柴克再次皱眉,「不喜欢掉钱。人们说你是流浪汉,我拿钱出来。不是流浪汉,知道吗?但人们说是流浪汉,没有钱可以拿出来——丢了——所以是流浪汉!」科瓦柴克跳起来,他的下鄂抖动。「不喜欢被叫做流浪汉!」他叫道。
  「不是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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