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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给了一个死人-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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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一层白莹莹的爽身粉。她转身迎上了他,两人并肩缓缓向前走起来。先是顺着
外面的小径走着,然后再走过两条小径的交汇部分。
    在走进花丛时,有一回她伸出手,让一朵花稍稍弯向自己,然后又一点没碰伤
它,松手让它弹了回去。这是一朵盛开的玫瑰,它的香味几乎像一颗炸弹炸开,散
发在他们的脸上,并逗留了一会儿。
    他没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她身边走着。一只
手插在口袋里。眼光一直看着地下,似乎这条小径让他着迷。
    “我真不想离开这儿,这地方太可爱了,”她最后说道。
    “我可一点也没把这些花园放在心里,”他很生硬地回答道。“也并不想在花
园里散步。也不在乎花园里的这些花。你知道我到这儿来的原因。要我告诉你吗?”
    他把烟用力往地下一扔,又用同样的动作把手往后一甩,似乎有什么事让他很
恼火。
    突然,她感到非常害怕。她猛的停了下来。
    “不,等等,比尔。比尔,等等——别说——”
    “别说什么?我什么都还没说呢。不过你已经知道了,对不?我很抱歉,帕特
里斯,我一定得告诉你。你一定得听我说。这事一定得说清楚。”
    她表示异议似的把手向他伸了出去,好像要挡开什么。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
了两人的距离。
    “我不喜欢这样,”他犟头倔脑地说。“我觉得我从没碰到过这样的事,我以
前从没这么烦恼过,我不像其他人那样有过多次热恋。我想那是我的生活方式使我
这样的。可这事来了,帕特里斯。一点不假,它现在落到了我的身上。”
    “不,等等——现在别说。别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正是时候,现在是晚上,这儿是合适的地方。再不会有像这样的晚上,
即使我俩都能活上一百岁。帕特里斯,我爱你,我要你嫁——”
    “比尔!”她恳求道,心里害怕极了。
    “现在你听到了,现在你要逃了。帕特里斯,”他可怜巴巴地问道,“这事真
有那么可怕吗?”
    她已飞快地逃到了游廊底的台阶处,突然在那儿停了一下。他慢慢跟在她身后
走来,他的模样与其说是死皮赖脸纠缠不休,还不如说是垂头丧气自认受到挫折。
    “我不是个会谈情说爱的人,”他说。“我没法正确表达我的意思——”
    “比尔,”她几乎是悲痛欲绝地又开口说道。
    “帕特里斯,我每天看见你却——”他绝望地摊开双手,“我该怎么办?我过
去从来没向人提出过这种要求。我觉得这是件很美好的事。我想这件事本来就该是
这样的。”
    她的头向后倚靠在游廊柱上,靠了一会儿,似乎相当痛苦的样子。“为什么你
非得说这种事呢?为什么你就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呢?求你了,再给我一点时
间吧。只要几个月——”
    “你想让我收回吗,帕特里斯?”他后悔地问道。“现在我该怎么办?即使我
没说出这些话,我又能怎么样呢?帕特里斯,这段时间太长了。是因为休,是为了
休的缘故吗?”
    “我还从没坠入过情网,因——”她刚开始以忏悔的口气说道,又突然顿住了。
    他很奇怪地看着她。
    我说得太多了,这一想法闪过心头。说得太多了要不就是说得还不够。接着相
当遗憾而肯定地想道:远远没有说透说够。
    “我现在要进去了。”游廊的阴影像一道靛蓝色的帷帘挡在了他们之间。
    他并没想要再跟着她进去。他就这么站在她离他而去的地方。
    “你是害怕我吻你。”
    “不,我害怕的并不是这个,”她几乎不出声地喃喃道。“我害怕的是我想要
你吻我。”
    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外面如泻的月光里,悲哀地低头看着地下。

    第二十五章

    清早,从她的窗口向外眺望,只见一片秀美的景色。她觉得有一种越来越强烈
的平静、安全和归属感笼罩全身。要不了多久,任什么力量也剥夺不走这种感觉了。
在你自己的房间里醒来,在你自己的家里,头上是自己的那一片屋顶。发现小儿子
已经先你而醒,正用希冀的眼光从他的摇篮里向外看着,还欢叫着朝你笑了起来,
这已成了他只给予你一个人的一种笑容。抱起他,把他贴近自己的身体(你得控制
住自己,要不你真想把他抱得紧紧的)。然后把他抱到窗前,拉开窗帘,看看外面
的世界。让他看看你为他发现的这个世界,你为他营造的这个世界。
    旭日的光芒就像黄花花粉一样轻柔地铺洒在人行道和车行道上。各种树木底下
和所有房屋的庇荫处是一片蔚蓝色的阴影。过去几户人家的草坪上,有一个男子正
在给草坪洒水,从他手中的水龙带的喷头里射出的水就像颗颗钻石一样晶莹闪烁。
他抬起头,看见了你,尽管你跟他并不很熟,他却挥手向你打了个邻居间的招呼。
于是你握住休的小手腕,让他的小手向那位邻居挥动,答以问好。
    是啊,早晨,整个世界的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温馨可爱。
    然后,穿着打扮,为两个人穿着打扮,再下楼来到底下那个正等候着你到来的
舒适愉快的房间;那儿有哈泽德母亲,有她刚采摘的鲜花,还有她亲切开朗的问好,
光可鉴人的渗滤式咖啡壶面反照出围坐在它四周的几个人的形象,个个都是又矮又
胖(这总使孩子非常高兴):一个老太太,一个相当年轻的夫人,和一个非常非常
年轻的年轻人,他坐在他的高椅子里,是人人关注的中心。
    一切安然无恙,是在家里,四周都是家里人。
    甚至还有你的信件,一封给你的信,正放在你的座位前呢。一见到这封信,她
就产生了一种十分满足的愉快感觉。这是一个任什么也比不上的具有恒久的归属感
的象征了。一封你的信,送到你的家里。
    “帕特里斯·哈泽德夫人”,还有地址。第一回,这个名称把她吓了一大跳。
现在可不会了。要不了多久,她就再也不会记得,一度,在这名字之前,她还有过
另一个名字。那是一个孤独的、担惊受怕的、四处漂泊的、一无所有的人的名字,
根本不为现今这个世界所知——
    “噢,休,别要得这么快,把先前给你的那些东西吃掉。”
    她把信打开,里面什么也没有,或者说,信纸上什么也没写。起先,她觉得这
准是搞错了。只寄了一张白纸。不,且慢,还有别的——
    在把信纸一折为二的缝线正中,有三个字,几乎都给缝线挡去了,在一大张雪
白的信纸上,这三个字是那么不显眼,几乎不会让人看见。
    “你是谁?”

    第二十六章

    在接下来的那些个早晨,从她的窗口往外瞧,世界是既苦又甜。在一个并不是
光明正大地属于你的房间里醒来。你知道这一点——你知道另外还有一个人也知道
这一点——你没有权利住在这里面。旭日的光芒苍白无力地照在地上。在各种树木
底下,以及所有房屋的庇荫处,还有着前一个夜晚的残余阴影,阴影让阳光冲淡了,
变成了蓝色,但仍然显得阴沉沉的,令人望而却步。在过去几户人家的草坪上,有
一个男子在给草坪浇水,那是个陌生人;你一眼就看出那是个陌生人。他抬起头来,
你忙不迭地赶紧从窗户口缩回身子,和孩子一起,以防让他看见你。过了一会儿,
你却希望自己没那么做,可太晚了,你已经这么做了。
    他就是那个人吗?是他吗?
    为两个人穿衣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令人有兴味了。当你抱着休走下楼梯时,这些
你已上下走了成千上百次的楼梯现在却最终令你体会到了什么叫心事重重、心乱如
麻的味道,那是你第一个晚上走上这个楼梯时的感觉,而你说过有朝一日,你可能
会不得不再次怀着这种感觉走下楼梯的。现在你走下楼梯时就是这种感觉。
    哈泽德母亲坐在桌边,容光焕发;还有那些鲜艳的花朵;渗滤式咖啡壶面里反
照出的怪模怪样的人形。但你的眼中只注意一件事,紧张的眼光从一进门起就老是
偷偷看着。甚至在还没走到门口时就在注意着了;从一看见那餐桌时起就在注意了。
桌上是否有白色的东西,就在你的位子一边?在你的位子附近是否有什么长方形的
白色物体?这一眼就可看出,因为桌市是有彩色图案的,上有红绿色斑块。
    “帕特里斯、亲爱的,你没睡好吗?”哈泽德母亲关切地问道。“你脸色有点
憔悴。”
    刚才她走在楼梯上时脸色并不憔悴。她只是心事重重、心乱如麻。
    她把休安顿在他的椅子里,花的功夫要稍长些。别老让眼睛去往那儿看。别看
着它,别想着它,别去想弄明白那里面有什么,你并不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就让它
呆在那儿,直到吃完早餐再去拆开它——
    “帕特里斯,你把食物弄到他的脸颊上了。来,我来喂。”
    从两手空着之时起,她就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她觉得她面前就好像有许多封
信一样,至少有四五封。她伸出手去拿咖啡壶,却碰到了信的一只角。她伸手去拿
糖罐,却碰到了它的另一只角。她把餐巾向自己身边挪近些,餐巾却使它更向她靠
近了两三英寸,就这么停在那儿。那信就在她的四周,一时,到处都是它。
    她真想放声尖叫,她捏紧两只拳头,两手垂下,放在椅子两边。我不能那么做,
决不能。休好好地在我身边,母亲就在桌子对面——
    打开它,尽快打开它。快,趁你现在还有勇气。
    信纸发出了一点撕裂声,她的手指太粗太笨拙。
    这次多了二个字。
    “你从哪儿来?”
    她又一次攥紧了她的手,垂放在椅子边。白色溶化进了她的手里,又通过手指
缝隙消失了。

    第二十七章

    早晨,从窗口望出去,外面的世界显得相当苦涩。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一幢
陌生的房子里醒来。抱起自己的孩子——这是属于你的唯一合法的东西——抱着他
徐徐走向窗边,悄悄侧过身子,几乎没拉开窗帘,从窗最远端向外望去;并不是大
步走到窗户正前方,把窗帘完全拉开。只有在自己家里的人会这样做,而你却不行。
外面什么也没有,没一样属于你,或是为你准备的东西。一个充满敌意的城镇里的
一幢充满敌意的房子。一片冰冷的阳光照在满是石块的地面上,在每一棵树底下和
每一幢房子的庇荫处的一片片沉沉阴影就像人皱起了眉头。今天,给草坪浇水的男
子没有转过身来向你致意问候。现在他完全成了一个陌生人,他是一个暗地里的敌
人。
    她抱着孩子下楼去,每走一步就像听到一下丧钟声。一到餐厅她就闭起了眼睛。
她控制不住自己,她没法让自己睁开一下眼睛。
    “帕特里斯,我觉得你看上去很不对劲。你应当瞅瞅自己的脸色,再跟孩子的
脸色比比。”
    她睁开了眼睛。
    什么也没有。
    但它会来的,它还会再来的。它已寄来过一次,两次,它就会再次寄来的。或
许是明天,后天,或许是大后天。肯定还会再来的。毫无办法,只有等待。坐在那
儿,蔫不溜丢、绝望地等待着。这就好像把自己的脑袋俯在一个有点漏水的水龙头
底下,等待着下一滴冰冷的水滴从龙头里滴下来。
    在那些个早晨里,世界是苦涩的,到了晚上,到处是阴影,杂乱地在她的四周
蠕动,咄咄逼人地随时要合拢来把她吞没。

    第二十八章

    她睡得很不踏实。一醒来脑中出现的就是这件事。这件事出现的原由,为什么
会寄来这封信,她脑中转的尽是这些问题。并不是有了这件事使她睡不踏实,而是
知道了这封信寄来的原由,这才是问题的实质。她知道得太清楚了。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睡不好。最近一段时间一直是这样,老是没法睡好。这不是
一次例外而是成了一条规律。
    这种紧张开始对她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她的抵抗力在一点点耗去。她的神经慢
慢地开始绷得越来越紧,每天绷紧一点。她知道,自己正临近一个危险点,她没法
再承受下去了。并不是有了这些信,关键在于这个过程,老在等待下一封信的到来。
它到来的时间拖得越长,她的神经不是放松,而是变得越紧张。这就好像众所周知
的那个比喻:等待着第二只鞋的掉落①,可它却无限期地拖延下去。

    ①原文为the second dropped shoe, 源出旅店楼下的客人常为楼上客人脱鞋
摔地声所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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